“嗯嗯！”灰原哀点头不已。
她顾不上追究这位“伊地知”是谁，只要能迅速从五条悟身上下来，躲进车子里，别跟着他一起招摇过市就行！
但从帝丹小学到阿笠博士家，还有十几分钟路程，五条悟又心情颇好的样子，走的不紧不慢，途中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
“啊哈，还没反应？看不出来嘛，七海这家伙还挺沉得住气？”
五条悟反反复复的提到“七海”，还故意发合照给他看，就算灰原哀并不认为，自己跟那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好奇心还是被勾起来了。
“七海，他是谁？”灰原哀问，装作只是路太长，随口闲聊。
“七海建人吗？过去是个咒术师，现在嘛，就是一个不成功的上班族而已。也难怪，这家伙长相老气，性格呆板，还顽固得不行，难相处得要死……”
难得灰原哀主动问话，五条悟登时来劲，话语又如同开闸的潮水，连比带划的把七海建人贬损了一通。
说着说着，他忽然语调一顿，夸张的表
情收敛，化作唇边柔淡的笑容，又抬头把这笑容送给了灰原哀。
“不过，这糟糕的家伙，是小哀另一位哥哥哦，他也会很疼爱小哀的。”
“另一位哥哥”，这是灰原哀第二次，听五条悟这么说了，第一次她沉浸在被他强行“认亲”的烦躁中，没心情在意，也没兴趣知道。
但这一次，五条悟笑容温柔，话语间仿佛也充满了温柔的期待，令灰原哀不知不觉受到了感染。
“为什么是……另一位哥哥？”
“因为，七海跟灰原雄同届，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兄弟，他是为了寻找小哀才离开高专的。如果问，这世上谁最关心，最疼爱小哀，那或许不是我，而是七海……”
灰原哀又从五条悟的脸上，捕捉到了眼罩也无法掩盖的，遥远而伤感的一抹神情，这使他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在宛如叹息的话语中，她不由松开了揪住他头发的手指，把掌心轻轻放在他头顶上。
她似乎相信了，五条悟所说的一切，全是真实的，真心的。
但是，前方熟悉的风景，又打断了灰原哀的思绪，阿笠博士家到了。
呵呵，瞎想什么呢？
他真心不真心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真实的……
但灰原哀收回思绪的一瞬，脑海中还是飘过一个疑问：那个叫七海的男人，不会像面前这个这么傻，轻易就相信她是“灰原雄的妹妹”吧？
城市的另一头，摩天大楼上如同精美囚笼的玻璃墙背后。
七海建人终于可以丢开手机，疲惫的往办公椅一靠，目光呆滞的瞪着天花板，眼睛干涩、头脑迟钝，脖子以下好像了力气。
这即使问题解决了，也完全没有放松感的疲劳，是从前当咒术师时，哪怕多少场恶战都未曾有过的。
那个时候，他有战友，有兄弟，有支撑着意志力永远不会坠落的正义感，有坚信自己能够成为英雄并拯救全人类的伟大理想。
可现在呢？他不过是这个庞大挣钱机器上，一枚不停运转的小齿轮而已，没有自主，也没有目标。
“七海，吃午饭吗？”有同事在邀请他。
“哦，好的。”七海如梦初醒，暗骂了自己一句。
小齿轮怎么了？小齿轮也比狗屎咒术师好！小齿轮至少能挣钱，而不是无谓送命！
他习惯性的抄起手机，指头碰触时屏幕亮了，提示有一条未读信息。
是刚才工作间隙，五条悟发过来的，当时就没理睬，现在七海建人想把它直接删除了。
但点进去，却发现这条信息一个字没有，而是带了个图片附件？
五条悟这狡猾的混蛋，又想用什么花招骗人，他才不会上当！
七海建人心里忿然想着，手指却不听指挥，完全按照五条悟对他的揣摩，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附件。
是一张照片，五条悟那副鬼样子一看就神烦！
当七海建人的视线，落在五条悟头顶上方，那张木无表情，目光游离的小脸蛋时，仿佛被人在胸口重击一拳，整个人呆住了。
第12章 给你讲个故事
这，这不是──
灰原妹妹吗？
七海建人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又把狠狠盯了照片好一会，依然沉浸无边的震惊之中。
照片中的女孩他是没见过，但这八年来，她的模样一直都深深刻在他心底。
栗色头发，冰蓝色眼睛，圆润的脸蛋，除了没有明亮笑容之外，照片中的女孩，完完全全就是他照着灰原雄的模样，想象出来的“灰原妹妹”的模样！
难道说，这女孩就是灰原雄的妹妹灰原哀？
五条悟这家伙，已经抢在自己前头，把她找到了？
这八年来，七海建人一直用枯燥繁琐的工作，来消磨自己曾经身为咒术师的斗志和正义感。
同时，又用寻找“灰原雄的妹妹，并把她抚养成人”，因此他需要存一笔钱，作为勉强应付工作的驱动力。
如果灰原妹妹已经被五条悟找到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枯坐在这囚笼般的办公室里？
“七海君？要走吗？”
“我有事！不去了！”
七海建人几乎是吼着冲出办公室，擦肩而过时，掀起一阵劲风，差点令同事们站不稳脚跟。
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时踩点上班，踩点下班，木讷寡言，毫无情趣，仿佛多一分生命力都没有早衰男人吗？
七海建人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回拨五条悟的手机，但无论他拨多少次，都是铃声断了也无人接听。
“混蛋！”七海建人终于放弃，咬牙低骂，捏着手机仿佛捏着五条悟的脖子。
五条悟了解他，他也了解五条悟，两人互相算计八年了。
五条悟明知此刻肯定激动的快要爆炸了，故意不接手机，等他熬不住了，就会乖乖的回去咒术高专求那混蛋！
那么，要不要去呢？
七海建人脚下，延伸出去的是宽阔气派的广场，再远一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在缝隙间透过几束刺眼的阳光，其间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像复制粘贴的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他已经适应了这身份，这节奏，还要回去吗？
回去当不知生死价值所在的咒术师？再一次又一次次品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七海建人在大厦前，茫然呆立了许久。
伊地知洁高驾驶着车子，小心翼翼的避让车流，从繁华市区进入山路，时不时还要分神，从后视镜观察后座的情况。
偏偏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实在很干扰他的注意力！
后座上的五条悟洋洋得意的架着二郎腿，手机铃声每响起一次，他的得意笑容就放大一分。
为什么不接呢，很扰人啊！
但伊地知不敢抱怨，他只是高专一名小小的助理监督而已，身后这位却是日本第一咒术师，还是不守规矩，无法无天，连校长和高层都头疼的人物。
现在，他又要擅自带这个陌生小女孩回高专，她是谁呢？
唉唉，还是只管开车吧，省的话多倒霉！
伊地知决定闷声忍耐，但灰原哀终于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接？”
“还没到时候，哈
哈，再熬他一阵子。”
“那关机不行吗，很吵啊！”
“关机他就打不进来了呀？”
灰原哀瞪着五条悟，眼底愠色越来越明显，但渐渐又冷淡下去，收回目光，闷声嘲笑：“幼稚！”
糟了！伊地知吓了大跳。
五条悟时不时的会有些幼稚言行，这个全高专都知道，也会被人当面嘲讽。
但只限于他心爱的学生，比如禅院真希，至于其他人，要么配合他的幼稚，要么远远躲开，否则一定没好结果！
这小女孩，怕不是要被打屁股了吧？
然而，出乎伊地知的意料，五条悟挨了骂，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凑近灰原哀，在她头顶亲昵的揉了一下。
“生气啦？小哀是不是觉得呆车子里太闷？要不我们下去走走？”
“别碰──”
灰原哀被安全带困住，想避避不开，瞥见后视镜里伊地知惊讶的目光，更是又羞又急，还不好意思发脾气。
“停车！”五条悟啪的打了记响指。
“啊！”伊地知又被吓一跳，急踩刹车。
灰原哀小小的身体跟随车子猛一摇晃。
“哎哟！”五条悟慌里慌张的一扑，把灰原哀护在臂弯，转头数落，“你小心点儿，撞痛了小哀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伊地知冷汗直流，连声道歉。
灰原哀只能紧贴椅背，蜷缩着，不说话，也不反抗，免得这男人戏更多！
她乖乖的让五条悟抱下车，虽然浑身别扭，但双脚落地时，吸入鼻腔的清新而湿润的空气，又使她精神一振。
立足点是一条山路的拐弯处，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另一侧是葱茏的树林，间或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和不知藏在何处的淙淙水声。
“这里，快到高专了吗？”灰原哀第一次带点愉悦心情，主动跟五条悟说话。
如果能住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灰原哀心里默默想着，还往一侧走了几步，仰起头深深呼吸，置身于纯良无害生机勃勃大自然，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和自由。
见她冷淡的小脸，终于浮现由衷的笑容，五条悟也开怀得意起来，“是啊，往上再走一段就到高专了，这里很漂亮是不是？”
“嗯。”灰原哀心情不错，信口回答。
“小哀喜欢这里是吧？”
“嗯。”
“那肯定也喜欢带你来的哥哥咯？”
“嗯……”
灰原哀恍然省悟，差点儿被五条悟绕进去，回头白了他一眼，浮起两片可爱的红晕。
不过，她又看见在五条悟身后，那位伊地知先生正从驾驶室里，朝他们投来不解的，还略带几分鬼祟的目光，不禁脸更热了。
五条悟发现了，朝伊地知挥挥手，“你先开上去吧，我跟灰原妹妹走走，顺便带她看她哥哥留下来的东西。”
“是是！”伊地知连忙发动车子，加速离开。
临走前，他心里又多塞了一个疑问：
灰原妹妹？她哥哥？
这女孩的哥哥，跟高专有关联么？
伊地知洁高努力回忆，脑海中隐约浮起一个跟“灰原”有关，但十分遥远模糊的片段。
忽然车身又猛一顿，他的脸色变的更难看。
不会吧，难道五条悟又异想天开，胆大妄为的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必须赶紧向校长汇报！
五条悟牵着灰原哀的手，不急不慢的在山路上行走，一边走，一边给她指点路边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以及关于高专的一些简单介绍。
重点当然是“你哥哥灰原雄”当年的勇猛事迹。
灰原哀安静的听着，毕竟这对于她来说，是另一个陌生而奇异的领域，多少能引起些兴趣。
她也不抗拒，因为认清事实了，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如果不给“哥哥”牵着手，他就会把她抱起来，骑大马……
他人很高，手掌也很宽大，把她的小手完全裹进掌心，密密实实，但并不很用力，只是温暖的握着，如同握着一枚美丽而脆弱的果实。
灰原哀不想抬头，因为一抬头，又会看见他夸张的、宠溺的笑脸。
这些或许很好，但并不属于她，她并不是“灰原妹妹”，她只是来这里暂时躲避心情的。
等这男人发现认错人的时候，就都会消失了，所以还是别太贪恋，更不能习惯……
灰原哀仰起头，面对着湛蓝辽阔的天空，目送飞鸟飞向天际线的尽头，希望自己的心情，也能这般孤独洒脱，无所拘滞。
“到了！”五条悟的欢呼，打断了她的视野和思路。
她还没确认双脚离地的漂浮感，刚回神，就发现自己又坐在五条悟肩头了。
“哎呀，我走了才几天工夫，居然全开花了！”五条悟惬意的欢呼。
灰原哀的视野，瞬间铺满了温柔而渲染的绯红色，在她面前，是一株桃树，开了满树灼灼的桃花。
“好……”
“好漂亮”的叹息被忍住了，她不愿意在五条悟面前，表现出任何被打动的情绪。
“小哀，你知道，这树是谁种的吗？”五条悟问。
“谁？”灰原哀知道，反正她不问，他也会说。
但无意间捕捉到五条悟脸上变薄变淡的笑意，和一低眉仿佛有些落寞怃然的况味，又使她不觉激励了一句。
她不承认，她想知道，这没心没肺的男人，偶尔不快乐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是你哥哥，灰原雄。”五条悟的手指，缓缓擦过粗糙的树干，“那家伙祓除了咒灵，村民送了他桃子，他吃完后突发奇想，说要埋个核在这里，桃树长大后，他妹妹小哀也长大了，就能吃上甜甜的大桃子了。哈哈哈，你说灰原雄是不是一个大傻瓜？”
他音色本来就很好听，又对往事娓娓道来，灰原哀的情绪不觉跟着他的思忆，飘过了一段年轻热血，又简单快乐的年华。
她还听出来了，他说着可笑的往事，也笑的很大声，但完全没有快乐的意味。
“唉……”灰原哀无声的叹气，手指不觉按上了五条悟的眼罩。
她仿佛知道，在那片黑布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结。
这轻轻的碰触，令五条悟停止发笑，抬头看她，颇有几分讶异。
第13章 叫声哥哥来听听
两天来在五条悟的印象中，灰原哀很排斥他的，包括他所有主动示好的亲昵接触。
仿佛她小小的身体里，还藏着一个很爱害羞的大女生？
对她的主动碰触，五条悟不确定的问：“是我的眼罩上……掉了鸟屎吗？”
灰原哀一愣，省悟过来自己的行为，收回手，冷淡的转开微热的脸。
“没有什么好伤感的。”
为什么瞬间同情了他？或许，是自己也失去过许多重要的人……
“哈，我没有伤感，有什么好伤感的呢？但，那是你哥哥？”五条悟语序有些混乱。
他很意外一个小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总归要死的，尤其是做危险事的人。”
“不是，小哀……”
“如果害怕失去而伤感，那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好了。”
灰原哀说完，就闭上嘴唇，但绷着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不平静的内心。
这不像她，她不该跟这男人多话的。
他，或者那个灰原雄，他们之间的经历、生死和感情，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