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狭小的空间里渗透进一丝微小的光亮，紧接着，外头响起一道低低私语。
“一个瘦不拉几的小鬼，还不够塞牙缝的呢！”这是非常陌生的声音：“你们这几个老家伙，留你们就给我们送上这个？想死吗？”骂骂咧咧的，一听就是不好相与的。
接下来就是一些十分难听的辱|骂声，期间会有几声唯唯诺诺的回应，很耳熟，是那个和源玖纪聊过的老者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微小的光亮被刺眼的光亮取代，外头折射进逼|人的光线，刺得人只能闭上眼睛。
阿落闭着眼，眉头深深地蹙在了一起，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还不太适应如此强烈的光亮。
这也是阿落自进村以来第一次看到阳光。
四面的木板应声落下，风轻轻从脸颊边刮过，阿落慢慢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张布满皱纹，眼神阴郁的冷漠面容。
果然是那个一开始同他们搭话的老者。
老者岣嵝着后背，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就那样冷冷盯着阿落。
在这个瞬间，阿落更加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曾经的他多少也干过，只不过比起用威胁，他更擅长笼络人心，以此利用他们为他所用。
人类本就是可笑的生物。
老者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阴沉地盯着阿落，过了好久，他才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别怪我，谁让你们自己那么傻呢？都让你们走了，偏还要留着，都是你们的错。”
阿落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如果现在能把嘴巴上的布条撤了，他一定有办法脱离如今的困境。
眼前这个老者的精神不太稳定，疯疯癫癫的，容易控制，也不容易控制。
老者又开始不说话了，他用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了阿落一会儿后，走过去就给了阿落一拳头。
老者这一拳头很硬实，直接把阿落的嘴角打出了血来，阿落自也被打蒙了，因为老者的这一拳头根本没按常理出牌。嘴角很疼，脑子嗡嗡的，这一瞬阿落是真的无法思考，整个人都呆住了。
老者打了阿落一下还不够，紧接着一拳又一拳往他的脸，他的身体打了过去，像是拿阿落当沙包一样，把内心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儿全都迸发出来，疯狂地用拳头来抒发内心的烦闷和憋屈。
他似乎忘记眼前的人只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和自己的孙女差不多的岁数。
阿落哪里受得住这么捶打，没过一会儿就被打晕过去了，晕过去前阿落的内心充满了对老者的怨毒和愤恨。
如果有机会，阿落一定不会放过这么欺|辱他的老者。
打了不知道多久，见阿落晕了过去，老者也没担心对方，只是随意查看了下，见还有一口气在，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放心吧，你不会一个人孤单的，他们俩很快也会来陪你的。”说着，他又对身后一犄角旮旯的位置嘱咐道：“把人看紧了，我去会会另外两个，绝对不能出差错。”
也不知道老者在对谁说话，过了好半晌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角落传了出来，宛若一声叹息。
阿落被打得很惨，整张脸鼻青眼肿的，眼睛和嘴巴都肿胀充血，他软软垂着脑袋，四肢看上去十分无力。老者对阿落行凶完后就独自离开，临行前，他特意瞥了眼阿落，嘴角勾着一抹诡谲，似乎很满意阿落如今凄惨的模样。
老者离开后没多久，源玖纪和杀生丸就重新回到了村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清晰感觉到村子透着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违和感。
回到居酒屋前，盯着那张被她贴在门前的符，源玖纪伸出手触摸了下，才碰上符，符就直接自燃成了灰烬。这样的变故让源玖纪立即推开居酒屋紧闭的门，只站在门口，居酒屋内的情况就印入了眼底，阿落并不在里头，而这屋子里的陈设出现了变动，桌上本来没有杯子的，现在有两个杯子就放在桌上。
“姑娘和公子是在找阿落那孩子吗？”忽然，门外传来了老者的声音。
源玖纪扭头离开屋子，来到屋外，她看到了那名老者。
杀生丸一直站在屋外的檐下，他根本没看老者，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过。
源玖纪看向老者：“老人家知道阿落在哪里吗？”她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表情，看上去和刚进村时一样，对待老者一如既往。
这也让老者彻底放下了心防，他想眼前的猎物真好，过于善良好骗。
老者眯着眼，和善一笑：“我有东西需要搬一下，腿脚不利落，就麻烦了那孩子。”
听了老者的话，源玖纪点点头：“那是应当的那老人家还需要搬什么东西吗？我也可以帮忙。”
老者就想听到这句话，他笑了笑：“好啊，那就劳烦姑娘了。”说着，他把目光落在了杀生丸身上，似乎希望杀生丸也来帮他忙。
杀生丸看着他，冷冷一笑：“愚蠢。”
两个字，直接让老者的脸上的笑意僵住。
源玖纪习惯了，她轻轻道：“老人家，我来帮您吧，他……他性子比较寡淡冷漠，不太喜欢与人接触的。”
源玖纪给了老者台阶下，老者自己是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这样啊，没事，那就有劳姑娘了。”说着，老者重新看向源玖纪，指了个方向：“往前走，拐角处后排就是我家了。”
“那就劳烦老人家带路了。”
老者点点头，转过身准备带源玖纪去他家。
见源玖纪要跟对方离开，杀生丸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他只是瞥了眼女人，任由她跟着老者离开。
盯着那条离去的身影，杀生丸冷哼一声也离开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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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村外，有三条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盯着被浓雾包裹着的村庄，其中一法师打扮的人耷拉着双肩，看着十分疲惫：“别吧，都到了，怎么还整这出啊？”
另两人武僧打扮，脑门蹭光亮，两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上去一点都不疲惫，起码和耷拉着双肩的法师比较起来，精神多了。
“有人利用阵法，把进入荒村的人都困在了里头。”
“我就不信有什么蠢蛋会往里头走，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法师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认为做出这种陷阱的太低估正常人的思维了。
忽然，一道低低的叫声响了起来。
法师低头一看，发出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起带来的小猫，两条尾巴的小猫。
“怎么了？云母。”见云母发出叫声，法师很奇怪。
被唤作云母的小猫又叫了一声，接着它从小巧玲珑的身姿变成了庞大的模样。
再然后，法师就见云母往村子冲了去。
整个过程过□□速，法师都没反应过来。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中一个和尚慢悠悠说道：“目前来看，翠子应该已经在里头了。”
另一个和尚肃着脸，用力点头。
法师还在呆滞，他瞪着已经消失在白雾中的云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翠子能被这种拙劣的陷阱给骗了？？”
“估计不是被骗，而是故意进去的，以翠子的性格，她怕是要破了这个迷雾阵吧。”
法师：“……”
******
从居酒屋走到老者家门口，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看上去不太远，走起来倒也是一段路。跟着老者来到他家门口，源玖纪陡然察觉到一道奇怪的视线，扭头往斜对角望过去，那里有个探头探脑的老妇，白发苍苍，眼神浑浊，透着明显的死气。
看她的目光显然没有任何善意。
那老妇头发稀疏，小小的发髻垂在脑后，有一种迎风而散的感觉。她先是盯着源玖纪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便对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那笑透着令人不太舒服的诡异。
就像她是一道食物。
源玖纪慢慢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带她来此的老者身上：“请问老人家，阿落在哪里？”
老者正在拉自己家的门，听了源玖纪的话，先是一顿，随后回道：“在屋子里呢，你进来就能看到他了。”
源玖纪盯着老者，蓦地，轻叹一声。
她知道有些事避免不了。
“进来吧。”老者进了屋子，大半个身子遮掩在门后。
源玖纪没盯了他两三秒的时间，暗叹着跟进了老者的屋子。
这是一间很破旧的屋子，屋里头还能隐约闻到刺鼻的霉味，看样子这屋子很长时间没有通过风了。
源玖纪整个人刚进屋，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就忽然间关上了。
砰的一声后，屋外就听到了桀桀笑声，既诡异又不对劲。
而站在屋里头的老者此刻也正对着源玖纪，嘴角勾着十分明显的得逞。
源玖纪看着他，又叹了一声。
“老人家，你们……挑错对象了。”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源玖纪自己都没想到有那么一天，她竟然“赤羽业”化，使用了赤羽业最喜欢的捣蛋手段逼迫一个老者。
身体被捆成极其难堪的姿势，老者动弹不得地被吊在屋门前，而其他“帮凶”则以不同的方式被捆着，横倒在地上，扭来扭去。
场面极其搞笑。
源玖纪站在老者面前，用手里那根木棒戳了戳老者的脸：“还是不愿意说吗？”
老者面露惊恐，但嘴巴还是挺严的，死死闭着，一字未吐露。
“都死了，何必逞强呢？”来到这个时代后，源玖纪就一直端着，把自己曾经的本性都扔掉了。
曾经的她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意气风发，古灵精怪，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她就如杀老师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永远快乐的人。
可人呐总会猝不及防的被神扔出去历练一番，经受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事。
然后，成长。
褪去青涩，丢下天真和单纯，往不愿意的方向前进着。
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盯着源玖纪嘴角挂着的狡黠，老者一度怀疑眼前的女人和他最初见到的女人是否同一个人？为何前后差距如此之大？
“你，你到底是谁？”老者死死盯着源玖纪，好似要将她看穿一个洞来。
源玖纪两眼一弯，微微一笑：“老人家，您说呢？”
浑浊的眼珠子落在女人不算白皙的面庞上，脑海里划过了之前那位的话，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失败了，那他家里人会如何呢？
盯着明显在想什么的老者，源玖纪垂下眼眸，放下手里的木棒，淡淡问道：“老人家，再问您一遍，阿落在哪里？”
老者不说话，只是扭过头道：“那小子是大人们要的祭品，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们在哪里。”
源玖纪其实希望老者能够说实话，这样她也有理由可以放过他们，但现在……
重新盯着老者，源玖纪面无表情道：“其实，我本来想放过你们的，现在似乎不需要了。”她从不自诩正义之士，只是恰好不喜欢的家伙都是恶罢了。
老者一听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些急切道：“你们不是来对付妖怪的吗？怎么能对付我们这些普通的老人家呢？”
“你们算普通吗？”源玖纪连敬语都已经省了：“这座村子没有一个活人，包括你们在内，既然死了，却还想着要害人，你是觉得自己有理？”她一开始对他说，该离开了，其实真正的意思是他该选择放下，成佛去。
显然，老者没明白她的意思。
老者脸色白了几分。
“既然你知道我是来对付妖怪的，自然晓得我一眼就能辨出你是不是人。”
老者不语，嘴唇抿得紧紧的。
“这些白雾不是普通的雾，而是因阵法聚集于此的白雾，用以困住进村的人。”源玖纪和阿落进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死村了。“亡者不该留恋于人世，时间久了就会变成地缚灵，甚至失去意识，变成专门作恶的地缚灵。而我，本就是专门对付你们的人。”
老者和其他那几位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都瑟缩了下脖子，脸上的惊恐加剧。
“你，你不能对我，对我们下手，我们可是普通亡灵！！”老者嗷着嗓子喊道。
源玖纪眼神冷漠，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扼住老者的下颚，逼迫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普通亡灵可干不出把人给绑了这件事，你一开始提醒我们，我很感激，可你不该趁我离开，对阿落那个孩子下手。”
那是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那浓重的黑色就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令人心生惧意。
明明都死了，不该害怕的，可老者却吓得直哆嗦。
“既然不愿意说，也无所谓，我在阿落身上做了点手脚，很快我就能知道他在哪里，而你们……”松开老者的下颚，源玖纪面无表情道：“该为你们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说着，她也不管他们，转身就走。
盯着离开的源玖纪，老者心里不安感加剧，他大吼道：“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能，不能那么做！！”或许是源玖纪的话预示了什么，又或许是她最后看他的目光过于可怕，老者拼命挣扎扭动，并喊道：“你绝对……！”刚要喊什么，喉咙忽然被什么卡住了一般，老者惊恐地盯着身影即将消失于白雾中的源玖纪，额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到了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他就仿佛在看死物一样，和那些妖怪看他的目光又不太一样，那是一双只看一眼就会觉得下一刻自己会死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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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玖纪算厉害吗？
某点来说，她是属于厉害的，尤其是灵力方面。
只是在前世，她一直都压抑着，没有让它显露过半分。
翠子算厉害吗？
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翠子是这个时代，往后几百年里都未必有一人可以比过的强大巫女。
想想也是，能够创造出四魂之玉的巫女，能简单到哪里去呢？
所以当村子的结界被破掉，才进入村子的菊平次等人都懵住了。
虽然有点儿懵，可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们三人也不算意外。
迷雾散去，将整个村庄本来的面目暴露在菊平次三人眼前。这是一个非常破败的村庄，茅草屋和木屋坍塌，横梁随意倒在地上，风吹过，卷起稻草，给人一种萧条感。
“有妖气。”海天坊表情严肃了起来。
那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妖气，令菊平次三人不得不警惕起来。
“难道是那狮妖？”能有这样的妖气，菊平次自然而然认为是狮妖，毕竟他们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解救卞下城的苑子夫人，除掉那胆大妄为的狮妖。
“小心行事。”空城嘱咐了一句后，三人重新往前面走去。
另一头，在村子尽头处有一个石台，石台上被绑着一个少年，少年耷着头，看上去已经晕过去好一会儿了。
他就这样曝晒在阳光之下。
源玖纪看到这般凄惨模样的阿落，回忆起杀生丸对她说过的可能性以及一路和阿落走来的点滴，慢慢选择了摒除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