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何其广袤,犬大将与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因为桔梗曾附在戈薇身上来过这里,对犬大将的气息还算熟悉,所以在计算好之后,她带着杀生丸恰好落在犬大将墓地不远之处。
既然选择了相信桔梗主导前往冥界,杀生丸本来不欲插手,却没料到在视野里一阵短暂的黑暗之后,竟然感觉到自己正由半空向下坠落。
桔梗自然也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处境,她并不慌乱,手指一翻便准备召唤不远处的骨翼鸟接住自己与杀生丸,哪想到杀生丸抽出二人交握的左手,紧接着感到腰间一紧。
她复活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惊讶,还有些淡淡的开心。
这样高傲,凛然不可靠近的大妖,居然十分自然地抬手握住了她的腰肢。桔梗抬头去看,可惜因为身高的差距,她现在只能看到他微微抬起的下巴,有些遗憾看不清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杀生丸并没有察觉到桔梗心里的诸多变化,他面容淡定,低头扫视脚下,寻找可以停留的地方。冥界经年萦绕着白雾,若非他是妖怪,恐怕很难看清白雾下的石柱。
桔梗很快猜到杀生丸误会了什么,她并没有解释自己可以操纵骨翼鸟,而是眷恋地靠在杀生丸胸膛,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了这个妖怪。
杀生丸动作一顿,目光隐晦地落在怀中女孩身上,又匆匆移开。他很快找到一处勉强可以落脚的石柱,带着桔梗飘然飞去。
桔梗被他轻轻放在不算宽敞的石柱边沿,她估摸着这柱子应该是坐不下两个人的,索性就地坐下,杀生丸站在她背后,莫名地无法忽视她垂在石柱下面晃晃悠悠的双腿。
一时倒也没有人开口,他们沉默地遥遥眺望远方,看那山一般庞大的犬大将骨骸。桔梗只觉得在那骨骸的对比之下,似乎一切都变得渺小极了,她也好,杀生丸也好,都是那样微小。
冥界阴凉的风不断,桔梗可以感觉到灵魂深处浅浅的冷,或许因为灵力的保护,这冷意并不深刻。
杀生丸始终没有说话,任风吹起他的银发与尾巴,就那样安静地望着自己父亲墓地,桔梗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那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妖怪,死后也就是这样了。
她伸手整理被风吹乱的黑发,同时也在整理紊乱的思绪。父亲这个概念已经十分模糊了,桔梗出神地想着,她的父母应当早已转世去了吧。
毕竟是那么好的两个人啊。
她眼珠转了转,四下打量着。这明明是她在五十年前就应该归属的地方,可她对这里的记忆却非常少,唯一算得上清晰的记忆就只有上次,还是借他人的视角来观察。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却一无所获,好像过去的五十年都是一片混沌……
桔梗直觉有些不对,却说不上来,她摇了摇头。
“怎么认识的?”上方突然传来杀生丸的声音,桔梗从苦恼中抽出神来,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只见杀生丸不知何时收回了远望的视线,正低头凝视着她。
“你和犬夜叉……怎么认识的?”他诡异地顿了顿,接着将问题补充完整。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桔梗重又低下头,将脸颊上作乱的碎发拨至耳后,颇有些好笑,但还是配合地回忆起来,“我那时被委托净化四魂之玉,因此惹来无数觊觎四魂之玉的妖怪的攻击,犬夜叉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妖怪,后来如何了?”杀生丸问。
桔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杀生丸可不像是会关心这些的人,她说:“都被我净化掉了。”
杀生丸在心里说,那为什么唯独犬夜叉只是被你封印了?但不知怎么的,这问题就是说不出口,他闷闷地冷哼一声,突然转了话题:“那个叫枫的,是你的妹妹吧。”
“嗯。”听他提起妹妹,桔梗收起笑容,心里很是愧疚,还有些时光易逝的感伤,“我死的时候,她才十岁不到,此时看起来,却比我还要大了。”
“……”他的气息一滞,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别过头去没有开口。
其实不用他再问,桔梗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枫当初的误会,可见这给她造成的冲击究竟有多大。桔梗略显苦恼地皱着眉,说:“我也不知道枫为何会认为我……”她现在还能回想起乍听此言时内心的荒谬之感,考虑了一下,还是没办法将那句话复述出来,含糊地省略过去了,只是问:“她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错觉的?”
桔梗叹气,她刚刚复活的时候神智并不十分清楚,却记得枫当时迟疑的眼神,所以在上次回村子调查自己身体的问题时,桔梗并没有选择和枫见面,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确认她身体康健就好。再说了,那时桔梗还不知道枫竟然生出了这种荒谬的想法,根本就没想过去问一问。
“不过……”想到所谓“心意”,她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朔日的夜晚。
“那个时候,我只想着,能够再遇到你就好了。”她依旧低着头,眼里只能看见脚下层层萦绕的雪白雾气,脑中却可以清晰地勾勒出杀生丸的脸庞。在桔梗的记忆中,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隔着重重掩映的枝叶,头顶是闪烁的星子,她借着浅淡的星光,看不清他眼中究竟是何种情愫。
舌尖品尝到阵阵苦涩,桔梗塌下肩膀,摇头道:“我想不起来。”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脸,明明那声呼唤已经到了胸口,明明做了那么温暖的梦境,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抬起右手抚上心口,没头没尾地倾诉着一直以来的痛苦与无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的声音很轻,杀生丸却轻易捕捉到其中蕴含着的丝丝缕缕的苦痛,他的心中涌上说不出的感觉,并不熟悉,却绝不陌生。
从他站立的高度,杀生丸看到她放在腿上紧紧攥住的双手,指尖在绯袴上纠缠,更加被衬托出惊心动魄的苍白。
那是死亡的证据。
杀生丸张了张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想了想,道:“五十年多前,豹猫族找到我,宣告即将展开对犬族的复仇,我因此离开枫之村。”
桔梗蓦然抬头,嘴唇因为惊讶而微张,眼睛也不自觉地瞪大了。
杀生丸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剩下的事情,需要你自己想起来。”他哪里是会全盘托出的性格,况且,如何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他与桔梗的关系,对杀生丸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奈落……么。”他低低自语,想到犬夜叉曾经说起过这个人,他会不会是桔梗失去记忆的罪魁祸首?
“嗯。”桔梗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心里的猜测得到印证,让她很难控制上扬的嘴角,原来他们的确在多年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并且很有可能,不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桔梗相信,不论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失去了重要的记忆,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寻回。
“一定会的。”她对着自己,也是对着杀生丸,许下承诺,“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身后站着的人许久没有动静,桔梗小心留意,过了很久才依稀听到他低低应道:“嗯。”
这意料之中的回应呵,桔梗笑。
虽然是杀生丸主动挑起的话题,但心里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倒也算是意外之喜,桔梗心里轻松许多,开心之下随手唤来一只骨翼鸟,准备和杀生丸一起前往犬大将墓地。
骨翼鸟在她的控制下盘旋在石柱周围,桔梗率先跳上鸟背,转身朝站在石柱之上的杀生丸道:“一起去近处看看吧。”
“……”杀生丸看着她脚下的骨翼鸟,沉默着没有动作,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怎么了?”桔梗奇怪,寻到他躲避的视线,探头过去问他。
“没什么。”杀生丸很快收敛起情绪,不再解释,抬脚踩在骨翼鸟的背上。他的气息十分霸道,可怜的骨翼鸟竟然有些承受不住地颤了颤,吓得桔梗连忙抓住杀生丸。
幸好杀生丸没有攻击意图,骨翼鸟很快稳定下来,仰头发出悠长鸣叫后便在桔梗的控制下,载起二人朝远处的犬大将骨骸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杀生丸(内心尴尬):我还以为你不能飞,所以抱着你找地方落脚,结果……
桔梗(不明所以):?
——————
写这章时,是想着TV30集左右的ED刚开始的画面写的。
里面一开始就是杀生丸背对屏幕远远看着犬大将的坟墓,这一幕太美了,又可以从中看到杀生丸对父亲复杂的感情,给我的感触特别深,事实上这一整个ED的画面都是杀殿的盛世美颜杀~
顺便看剧场版的时候看到一条大逆不道的弹幕,分享给大家,都笑一笑
“如果杀生丸建立了自己的帝国,那杀殿就要改名叫杀陛了。”
第14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私设特别多,我写得很慢,因为有太多不能确认的地方要仔细斟酌。
最后写的也不太满意,但是还是勉强发了出来。
整体有些意识流的感觉,我自我感觉,不能确定杀生丸在听到桔梗说出的话时会有什么想法,所以选择不去写他的心理活动,只去写我想象中他可能会做出的表现。
但是我给桔梗做出了穿越的设定,所以会比较有信心去对她做出一些改动,文案里的ooc应该更多会在她身上体现,虽然我也努力琢磨了桔梗的性格,但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这两章我设计的是两个人在心智成熟之后的第一次交心,有点难写,所以更得比较少,过去之后就会好很多。
放在章前做个预警,希望看完之后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讨论一下。
骨翼鸟将二人送到犬大将的肩膀之后,就扇动翅膀再次飞远了。
“真的是非常强大的犬妖啊。”桔梗站在犬大将的肩膀上,感叹地道。
虽然先前站在远处眺望时已经看到了这骨骸的巨大,但是靠近之后,才有更为切身的感受。
“那断掉的獠牙,就是被拿走铸剑了吗?”桔梗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杀生丸。
“嗯。”他也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有着或许自己也不知道的淡淡的怀念与尊崇。
见到他难得流露出的柔软的情绪,桔梗笑了笑,道:“你很尊敬他呢。”
没有给杀生丸说话的机会,她自顾自接着说:“我也是。”
“明明只是普通的家庭,却诞生了一个灵力强大的女孩,没有保护好她的能力。”她垂下双眸,“但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却很坚强地寻找方法,带我去找师父学习巫术,让我学会掌握自己的灵力,让我拥有自保的能力。”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想到自己并不记得的那些往事,扭头看向杀生丸:“你见过他们吗?真的是很好的人呢。”
杀生丸也垂首注视着她,轻轻点头。
“走吧。”她温柔地笑着,“去看看我五十年后第二次看见你的地方。”
“第二次?”杀生丸低低重复着她的话,有些不解。
“我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死去后的记忆,醒来的时候就附身在那个叫戈薇的女孩身上。”
“啊,你知道这个女孩吧?”她确认道,却看到杀生丸仔细回想的样子,有些好笑,“这个女孩可是你未来的弟媳妇呀,这都要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吗。”
“那个卑贱的半妖不是我的弟弟。”他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
“嗯,嗯。”桔梗随意点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骨骸内部,她朝杀生丸伸出手示意他带自己跳下去,“拜托你啦。”
杀生丸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纵身一跃,两人缓缓落地。
“……人类是软弱无能的生物。”他突然说道,“我的父亲,就是为了保护那个人类女人而死的。”
桔梗认真地看着他。
“那么强大的父亲,本应该由我杀生丸亲手打败,却死得毫无价值。”他说到这里,看向桔梗:“我杀生丸,没有需要守护的人,我所行之路为霸道,只有力量才是拓展此道的方法。”
听到他这样坚决否认的话,桔梗心中有些复杂,但是很快她又笑了起来,转而为他解释刚才的问题:“五十年前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脑中没有丝毫记忆,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第一次醒来,是听到有人在喊着你的名字,但是很快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次有意识,就是在这里。”她环视四周,并不陌生,仿佛还能听到他当时傲然站立在此地,对犬夜叉发出的声声质问。
似乎是从那时起,也似乎是从很久以前,桔梗就知道他对于变强的执着。
“打败你的父亲,对你来说必定是追求力量的路途上很重要的事情吧。”桔梗突然问道。
杀生丸看着自己身处的庞大的骨骸,想到了自己变为原型时的渺小。
“相对于父亲来说,我还不够”他道,“我以为迟早可以打败他,却没想到他居然死在了卑贱的人类手中。”
桔梗对于犬大将的死因有些好奇,却并没有多问。她一边朝着原本放置着铁碎牙的平台走去,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师父让我寻找适合自己的武器。
“我自小就很仰慕父亲大人的箭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并且日日苦练,学习父亲射箭的技巧,总想着超越他。
“但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像父亲那样的厉害,还为此苦恼了许久。”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终于有一天我很沮丧地找到了父亲,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桔梗站定在平台前,回想着多年前父亲的表情,温柔又怀念地道:“他听了以后,大笑了起来,告诉我说:‘桔梗你的优势不在于力量,而是箭身所附着的灵力啊。如果将父亲作为目标想着要超越的话,超越之后又怎么办呢?是再寻找一个目标,还是就此满足呢?’”
她转身看着杀生丸,告诉自己也告诉他:“变得强大的道路之上,唯一要去超越的只是自己而已。”
杀生丸定定地注视着她带笑的双眼。
父亲那时开怀的笑脸此时已经有些模糊了,桔梗没有听到杀生丸的回应,也不奇怪,接着说道:“我问他,如果以自己为目标去不断突破的话,如何去证明自己的确有所进步而不是一成不变呢?”
“那就努力去寻找,找到自己穷尽一生也好,付出所有也好,都要不断努力去做到的事情。父亲会陪着你,直到你找到那件事情,然后不断地为之努力。”父亲蹲在她身前,摸摸她的头,郑重地承诺道。
说到这里,她朝平台伸出手去,仿佛试图抓住什么东西。
指尖却突地传来一阵剧痛。
她吃痛地闷哼一声,收回手来,看见指尖有被纯净的力量侵蚀的痕迹。
“不愧是你父亲獠牙所铸的名刀,即便是留下的点点妖力,也依旧强大。”桔梗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受伤的指尖,赞扬道。
铁碎牙残留的力量感应到被用邪术制造出来的陶土身体上的邪气,做出了攻击,桔梗毫无防备之下生生吃了这一记,虽然不严重,却再一次提醒了她此时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