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完结】
时间:2023-04-13 23:02:47

  喜好么?
  陆缙打量了陆昶一眼,又瞥了一眼羞窘的江晚吟,忽然起了一个心思,提点道:“我同她无甚接触,但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大约同陆宛差不多,常年被拘在府里,静的发闷,怕是偏爱些打马球,捶丸,投壶之类的戏耍,你不妨一试。”
  陆昶这还是头一回动春心,加之一直被圈在书院里,并不知道如何同心仪的小娘子示好。
  且这话乃是出自他最信赖和仰仗的兄长之口,陆昶并不迟疑,顷刻便相信了,又想起他妹妹今日刚好收到了一封胡大娘子邀办的马球赛,立即便想去一试,于是对陆缙作揖郑重地拜了一拜:“谢过二哥。”
  “你去吧,只记得不要太过唐突,失了礼数。”
  陆缙神色不变,甚至嘱咐了一句,仿佛当真在帮他。
  他这么说倒也不完全是出于私心,的确有看顾这个六弟的意思。
  毕竟,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江晚吟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六郎再喜欢,也不能闹出兄弟阋墙的场面。
  这孽缘,必须尽早斩断。
  此时,家塾里,小娘子们已经学完棋谱,准备同王妈妈去了另一间房,两两对弈。
  江晚吟本就不精通棋艺,刚刚睡着又错过了王妈妈的讲解,此时两眼一抹黑,根本没法跟上进度,想了想,她便打算回去自己好好钻研钻研棋谱。
  王妈妈不能为了江晚吟一人耽误了其他小娘子,又想,她平日里颇为聪慧,应当很快便能赶上来,是以也应允了。
  然同江晚吟坐的近的孙娘子孙清圆,却觉察出些许不对。
  孙清圆是一群小娘子中最大的一个,今年已经十七,心思较其他人也要重一些。
  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半已经定下婚事,但孙清圆命格不好,家道本就中落,偏偏母亲也去了,父亲又是贪图名利的,便将她送进了府里,意图塞到陆缙房里,将来好好吹吹枕边风,为自己的仕途铺一铺路。
  于是孙清圆明明是嫡女出身,却也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只不过她口风紧,平时从未透露过,故而无人知晓她的心思。
  但江华容看的严,从不让她们这些人接近陆缙。
  陆缙本也是个冷淡的,即便在立雪堂里偶遇了她们,也不过略一点头,从不正眼相看一眼。
  是以孙清圆都进府一月了,连陆缙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使手段。
  偏偏父亲那里又催得紧,孙清圆没办法,这几日便一直在想法子在陆缙面前露露脸。
  大约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叫她从江晚吟身上看出了一丝端倪。
  孙清圆年纪不小了,从前同家中的表哥暗生情愫,偷偷来往过几次,知晓一点男女之事,今日又同江晚吟邻着坐,总觉得江晚吟这病,来的蹊跷。
  江晚吟虽称病,也总是一副困倦的模样,但脸上并无病容,反倒比初来的时候长开了不少,尤其睡醒了之后,眼底流波,艳若桃李,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更怪异的是,因是夏日,其他小娘子皆是一水的里面裹着一件抹胸,外罩一件绉纱褙子,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清凉又散热。
  唯独江晚吟,从初来家塾那日起便穿着一件直领的襦裙,浑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的,莫说是领口,便是袖口都拉到了腕上,恨不得盖过指尖,生怕旁人窥见一丝一毫。
  旁人问她,她只说畏寒。
  孙清圆从前也信了,现在一联想江晚吟那古怪的病症,料想她恐怕不是得了病,而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得不小心遮掩。
  这位可是江氏的亲妹妹,若是能捉到她的把柄,一来可煞煞江华容那副趾高气昂的威风,二来拿到陆缙眼前去,不怕陆缙不高看她一眼。
  孙清圆起了心思,便暗暗地留意起江晚吟来,故而人虽跟着王妈妈去了偏房,却刻意选了窗边,悄悄开了一丝缝,眼尾一斜留意着江晚吟的动静。
  偏就那么巧,没多久,江晚吟一出门,迎面便撞上了陆家的六郎陆昶,两个人站在廊角处,仿佛在窃窃私语。
  孙清圆瞳孔微睁,脑中的猜测又坐实了三分,又将窗缝拉了拉,也无心对弈了,小心地窥探着。
  陆昶对江晚吟虽然爱慕,却丝毫没有亵渎的意思。
  毕竟一个女子若是美到了一定的地步,旁人便只想将她供起来,生不出一点玷污的念头。
  且眼前这位又体弱,跟瓷器似的,陆昶同她说句话都生怕震碎了她,哪敢更进一步。
  是以,陆昶只是借着路过的名头同江晚吟搭了话,问道:“吟妹妹身子可好点了?”
  江晚吟没料到会在立雪堂遇上陆昶,目露诧异,不过那日一见,她对他的印象着实不算坏,于是尽管疲于应付,还是撑着眼皮搭了话:“好多了,六表哥怎会在这里?”
  陆昶挠了挠头,自然不好说自己是专门来偶遇,便扯了个由头:“我原是想来拜见婶母,没料到先遇上了表妹,可真巧。”
  他笑了两声,脸颊却微微红了。
  江晚吟瞥了眼陆昶过来时的方向,便明白这压根不是什么偶遇,而是蓄意。
  少年人的心思,明晃晃的写在脸上,连遮掩都掩不住。
  江晚吟不敢承受,便装作没发现,微微垂了眸:“是有些巧。”
  陆昶尽管大咧咧的,也觉出了江晚吟似乎在回避他。
  但他不但不恼,反倒觉得江晚吟矜持得体,格外守礼。
  压抑了几天的心思也按捺不住,他便问道:“表妹身子既好了,也不好总是拘在府里,成日待在深院里,闷得人没病也要有病了,我听闻胡大娘子办了马球赛,就在明日,京里不少小娘子都要去,我妹妹正巧缺个伴儿,不知表妹愿不愿赏脸,同她一起,也算替我看管看管她。”
  江晚吟如今只想休憩,哪有什么心思去戏耍,更别提马球赛这样耗力的了,且她双腿酸疼,连抬都抬不起,哪里能翻身上马,纵马驰骋,于是婉言相拒:“多谢表哥好意,我在府里挺好的,当日恐怕没空,表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陆昶却没听懂,仍旧相信陆缙,思忖道她大约是不爱马球,又换了个问道:“不要紧,吟妹妹明日若是无空,那后日如何,听闻梁大娘子在家中也有宴会,设了捶丸。”
  这捶丸比起打马球来更费精力,以江晚吟如今这副飘飘然几乎要羽化登仙的模样,恐怕当场便要晕过去,到时还不知要丢多大的脸。
  江晚吟眉头蹙的更深,这回想都没想便直接回拒:“谢过表哥,后日我也没空,当真不必了。”
  陆昶意识到些许不对,但仍是没想过陆缙会刻意误导他,又问道:“前两个表妹若是不喜欢,投壶如何?这个无需出去,在我妹妹的常春园里便有。”
  江晚吟不知该如何同陆昶解释,如今她不是喜不喜欢,是身体不许,且她背地里同陆缙在一起本就觉得羞窘,偏偏陆昶一个劲的专挑这些容易让她难堪的。
  若不是他语气诚恳,目光殷切,江晚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故意要逼她出丑。
  但即便他不是有意,每一句却都在往江晚吟心口扎,她揉了揉眉心,按捺住烦闷,婉声道:“这几日我皆没空,表哥还是不必在我身上费神了,以免耽误五娘子找伴儿。”
  陆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惹了她不快,连忙去挽留:“表妹且等等,我……”
  江晚吟却很规矩地跟他行了一礼:“六表哥不必相送了。”
  然后不等陆昶反应,她便直接转身离开。
  一眼也没停留在他身上。
  陆昶话说一半,断了一半在嗓子里,完全不明白江晚吟为何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这些话明明都是二哥告诉他的,二哥难不成会害他么?
  可二哥同他无冤无仇有什么道理要害他?
  绝不可能。
  一定是吟妹妹本就不喜他罢了。
  陆昶暗自懊恼,又无处发泄,羞恼地捶了捶墙,方灰溜溜地离开。
  不远处,陆缙早已料到。
  看到两人相背而行的这一幕,他脸上无波无澜,似乎还觉得太快。
  许久之后,他唇角弯了一下,才朝前院去。
  然而世事也不是尽在他掌握之中,即便再习惯玩弄人心,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拐过了回廊,陆缙正要离开时,身后却忽然追上来一女子,叫道:“世子且等等!”
  陆缙一回头,认出了是家塾中的一位小娘子。
  想来又是个刻意要攀上来搭话的,于是他只微微颔首,不失礼数,脚步却没停。
  然那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仿佛石破天惊,将他钉在了原地。
  “世子且慢,我当真是有要事要禀,您那位妻妹,仿佛和外男有私情。”
  陆缙倏地停步,眼神瞬间锐利无比。
  只须臾,他便压了下去,迅速环顾了四周,见四下无人,又在廊角这样的遮蔽处……
  他回头看了孙清圆一眼,叫道:“过来些,我没听清。”
  孙清圆没发觉陆缙的异常,也没发觉这位置有多隐蔽,顺从地走了过去,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您那位妻妹仿佛在和外男私通。”
  陆缙眉眼凛冽,问道:“和谁?”
  孙清圆见他面容严厉,看出了陆缙极为重视,眼底的兴奋更甚,按捺不住地吐出两个字。
  “――陆昶。”
  陆缙手腕已经运好力,随时可将掐住她的脖颈,让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但当那两个字吐出口时,陆缙双手一背,眉眼微挑,瞥了她一眼。
  “谁?”
  孙清圆完全没发觉自己逃过一劫,又重复了一遍:“是六郎。”
  怕陆缙不信,她又道:“是我亲眼所见,他们刚刚还在说话,且江娘子的病太过古怪,只需派个嬷嬷,一查便知。”
  “是么?”陆缙轻描淡写,随口压下去,“不必查了,不是六郎。”
  “为何?”
  孙清圆瞪大了双眼,不明白陆缙为何连查都不查,便如此笃定。
  陆缙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第28章 善后
  陆缙一眼打过来, 却仿佛有千钧的力道。
  倒叫孙清圆以为自己才是犯了错的那个。
  她下意识低了眉,心里却格外不解。
  她素来听闻陆家二公子沉稳持重,也广为知晓他从前那些累累的功勋, 没道理在这件事上,他如此武断。
  孙清圆斟酌着,又解释道:“世子,今日六郎君的确与江小娘子私下里相见过,此事不光我知晓,家塾里其他的小娘子也有看见的,世子若是不信我,大可叫来其他人问问。”
  “此事我知道, 六郎同我说过。”陆缙毫不意外。
  孙清圆瞳孔微睁, 转而又想, 这定然是陆缙为了替六郎君遮掩编造的, 她并不信, 只以为陆缙是想护着陆昶的名声:“陆家的郎君个个芝兰玉树, 都是一等一的好男子, 妾自不敢疑心是六郎的过错, 只是担心六郎君年纪不大,为色所迷,落入了旁人的陷阱。”
  她本意是祸水东引, 将矛头集中到江晚吟身上。
  却不想,这更触及了陆缙大忌。
  陆缙并未说话,但若是孙清圆留心,便能发觉他眼底的冷意几乎要结成冰。
  “六郎年纪虽小, 但心性至坚,你不必多想。”
  他的话斩钉截铁, 让孙清圆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即便不是六郎君,江晚吟那副模样定然是藏了私。
  于是孙清圆又问道:“不是六郎,那世子觉得那个人是谁?”
  陆缙本已经给过她机会,若是孙清圆聪明一点,便知道不该再追问下去了。
  他的确不在乎事情暴露与否,但依江晚吟这样的性子,若是以这种方式曝出来,她恐怕要羞愤自尽。
  “从来都没有谁,如今府里只剩六郎和三郎,三郎受了伤,正在养伤,你难不成疑心是三郎?”陆缙U了她一眼。
  陆三郎的事孙清圆自然是知道的,她还没那么荒唐到以为是他,至于剩下的郎君,便只有陆缙了。
  而陆缙的性情孙清圆是早已便见识过的,想都没想便直接排除在外,赶紧摇头:“自然不是。”
  陆缙收回眼,嗯了一声。
  “可是江娘子的模样着实不像生病……”孙清圆仍是觉得奇怪。
  “三妹妹的确病了。”陆缙打断她,“她的病我亲眼所见,她姐姐也亲眼所见,你这是怀疑我们?”
  陆缙说的实在有理,且江晚吟不过是个养在庄子上的庶女,没道理他们夫妇一起为她如此大费周章。
  孙清圆被他一说,反过来疑心自己当真想多了,连忙低下了头:“妾不敢。”
  陆缙看出了她的疑虑,打量了一眼,忽地有点印象,反过来问道:“上回,在园子里撞上我的是不是你?”
  孙清圆低下了头:“是我,我当时是不小心……”
  陆缙没说话,又追问道:“你说三妹妹举止怪异,像做了不轨的事,但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娘子,为何对这种事知晓的如此清楚?”
  他目光如鹰隼,明晃晃的审视着,孙清圆在他的拷问下冷汗涔涔,连声音都结巴起来:“我、我……”
  她嗫嚅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不敢欺瞒,以陆缙的手段,只要稍加留意便能查到她同她表哥的事。
  陆缙发觉了她涨红的脸颊,心下了然,语气又加重了三分:“你不必同我解释,你从前做过什么,同谁来往过与公府也无关。收拾收拾,你自己请辞,至于今日的事,你不说,我只当没见过你。”
  孙清圆本是来告状的,没料到自己会落得个被驱逐的下场,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世子,我错了,此事是我捕风捉影,一时鬼迷心窍,冤枉六郎君和小娘子了,请您开恩,莫要赶我走。”
  陆缙无动于衷,连眼神也未看她一眼,只淡淡地道:“你的事本不该我插手,只是陆宛也在家塾里,且家塾里皆是各家送过来的贵女,她们尚未出阁,年纪也小,若是留了你,日后再出现流言,恐会影响她们。”
  孙清圆脸色惨白:“我往后再也不敢了,世子,我父亲费了许多力气才将我送进来,我若是就这么回去,他定然饶不了我,望您饶我一次!”
  孙清圆本就存了不轨之心,不算无辜,继续留着她便是没有这件事,迟早也不会惹出其他事情来。
  陆缙从前不出手是觉得没必要,可如今她触及了他底线,他自然不会再手软,只淡声道:“孙娘子自重,你再不放,叫旁人看见,明日便不是你自请离开了。”
  这一句再无转圜的余地,孙清圆明白她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怕是要被生生赶走了。
  那时,她才是身败名裂。
  孙清圆只得撒了手,脱力跌落在地:“谢世子开恩。”
  陆缙拂了拂被弄皱的衣褶,没再看她,只吩咐康平盯着,尽快处理干净。
  江晚吟此时还不知陆缙为她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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