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小猫看向姜秦，直视她一如既往纯澈的眼睛，缓缓说：“我长大了，我不想有一个主人，所以我要杀了扶光。”
姜秦心神一震，望着矫健的大猫，终于真切的意识到他变了，不仅是气势，而是内心和灵魂的彻底成长。小猫从一个吃喝玩闹的幼兽，长成了实力强大有野心的凶兽。她有点难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着，只倔强地说：“我不会让你杀扶光。”
“你拦不住我。”
话落，小猫背生双翼，额头出现“王”字形条纹，圆滚滚的眼睛眼角拉长，锐利如刀，骨骼生长，獠牙和爪子更长更利闪着寒光。
小猫速度极快，宛如幻影一般出现在扶光上方，蒲扇般的肉垫狠狠一拍，扶光瞬间沉入灵潭。溅起的水柱砸到姜秦身上，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盯着灵潭中泛起的血色看了几秒，姜秦猛地跳进去。
“鸟鸟！”
小猫怒喝，“出来！”
姜秦不听他的，用千丝结撑开结界，就循着血水往水底冲去。
灵潭深不见底，姜秦有种潜入深海的恐惧，还好妖的身体素质不会怕水压。她追上扶光后，看着他脸色惨白的可怜样，没忍住踹了一脚又扇了一翅膀，怒道：“扶光，你下次做什么，再把我算计进去，我才不会管你！”
扶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长得好看，一头长发顺着水流飘动，不像吓人的水鬼，倒像是坠入银河的仙人。
姜秦懒得再打扶光，用红肚兜裹着他，又把他们固定在灵潭壁上，没有立刻上去面对小猫。背生双翼，形容似虎，小猫竟然是凶兽穷奇。她打不过小猫，也不想跟他动手，更不想用交情威胁他，干脆就躲起来吧。
小猫大概也不想跟姜秦闹僵，没有潜下水追杀。
姜秦蹲在扶光头顶，终于有时间思索今晚的事。她还是觉得扶光身边太危险了，但扶光说的也有道理，她想离开，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修真界不是现代社会，她被人打劫了可没有警察叔叔来查案。
在现代社会，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修真界，没有实力，也寸步难行。
姜秦盯着灵潭水，终于下定决心。
扶光说她什么时候在灵潭中能保持清醒，主动吸收灵气，才能长期在里面修炼，否则就是揠苗助长，修为不扎实，修行之路走不远。她带着前世的记忆，神魂本就比一般人强，以前是她不愿意去对抗灵潭的侵入，如果她想做，应该能做到吧？
一定要能做到。
姜秦撤了千丝结的结界，灵潭水瞬间向她挤压过来，熟悉的疼痛席卷全身。她正要逆来顺受的晕过去，忽然精神一震，奋力尝试去掌控汹涌的灵气，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万匹狂奔的骏马拖着的小可怜，晕头转向，根本无计可施无力抵抗。
放弃的念头再次萦绕在脑海，然而姜秦一想起这几个月来绑定在扶光身边、主观意识被人忽视的日子，就猛地激动起来，不屈不挠地跟灵潭死磕。
她是无法控制那么多涌入身体的灵气，但身体是她的，她要限制灵气的进入总能做到吧？
姜秦按着这个思路，先是努力找回身体的自主控制权，跟宛如强盗般强闯的灵力对抗，终于控制着只让少量的灵气进来。随后，根据自己控制力的增强，一点点的增加灵气量，如此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姜秦忽然发现她已经不用限制进入身体的灵气量了，因为她能轻松掌控所有涌入的灵气了。她兴奋地睁开眼，想跟扶光分享喜悦，却瞳孔一缩，发现他面如金纸，不停地往外呕血。
她赶紧过去查看，按理说，扶光在灵潭中，身体本能就会吸收灵气疗伤啊，怎么会更严重了呢。
姜秦顾不得其他，浮上水面看到小猫已经走了后，带着扶光赶紧上了岸。扶光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奄奄一息，姜秦急得在扶光上方盘旋，又觉得扶光死了真是活该。如果他不没收她的储物袋，她还能给他喂几颗丹药抢救一下。
药尊看不下去了，告诉姜秦，扶光这是神魂受伤反应在身体上了。
姜秦一听，又赶紧把扶光推到灵潭里，风风火火地利用灵珠出了秘境。
被留在扶光身上的药尊吹胡子瞪眼，“跑这么快干什么，小妖，你的翅膀和鸟爪，变成人的胳膊腿了！”
姜秦也发现了，她在出秘境时谨慎地用红肚兜包裹全身，看到自己的新造型时差点没撅过去，只是没等她晕，就被石室内还处于开启状态的阵法扔了一堆火球。她把惊呼咽下去，悄悄往石门挪，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又探出灵力，确定门外没人后赶紧开门钻了出来。
门外是一排牢房，基本每个牢房都关满了，几十个脏兮兮的人挤在一起，臭烘烘的。他们神情麻木，就算是喊疼也只是生理本能，看到突然出现的姜秦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姜秦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像是审讯室的地方，里面有两个筑基期的修士正在审讯一个人。
她躲在角落里听了会儿，发现被审的这个人是刘环。刘环是炼魂宗的记名弟子，主要负责物色猎物和卖化形小妖等俗务为宗门敛财。而扶光是刘环看中的猎物，姜秦就是可以卖了敛财的小妖。
刘环这次能进秘境，就是为了抓住神魂非同凡响的扶光，只可惜扶光比他想象得更强，他们连个照面都没打。后来扶光在宫殿失去踪迹，姜秦又从赵怀缨身边跑开时，刘环是想从姜秦下手的，但是他还没行动，小猫又凑了上去，之后就是秘境被毁。
虽然刘环最后鼓动了修士对扶光的仇恨、今日又提供了扶光的行踪，但功不抵过，依旧要受罚。
不仅受罚，还要被“审讯”羞辱。
姜秦再一次目睹了修真界底层人物的悲惨生活现状，悄悄离开了审讯室，又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出口。她催动千丝结的致幻功能，成功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地牢。
地牢出口是一个风景清幽的院子，她溜出院子躲在了假山里面，茫然地想着扶光会在哪，以及扶光要干什么。
这里是炼魂宗，好像还是比较核心的地方，扶光这样混进来应该是为了偷东西，不外乎是天材地宝丹药灵器法诀秘籍。姜秦在假山上探头探脑，看着路过的弟子杂役侍从，终于看到一个衣着华贵修为却比她还低的独行年轻人。
姜秦毫不犹豫地跟上去，在没人时候直接把他拉到幻境里，“不许动！不许喊人！在我的幻境里，别人把你救出去前，我肯定能杀死你。”
说完，想起修真界的花样，姜秦又补充了一句，“魂飞魄散那种，复活夺舍转世投胎都不能了！”
年轻人似乎是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明白了，你想做什么，我尽量帮你。”
姜秦有些卡壳，一时不知道该让这人带着去哪，年轻人好似感受到了她的迷茫，问她，“你为什么要潜进来呢？”
“我……找人。”
姜秦恍然大悟，重点不是扶光会去哪，而是受伤的扶光会在哪。他是逃了躲在哪里疗伤，还是被抓了在遭受严刑逼供？
姜秦警惕地看着特别配合的年轻人，用已经恢复的翅膀扇了他一下，“我不问你你不许说话！”
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软和的性子，应该不是扮猪吃老虎，也不是姜秦看走眼了。她先是问炼魂宗有没有什么地方被外人闯进去了丢了东西，又问宗主或者长老之类的有没有抓到什么人。
年轻人都一一否认了。
姜秦怀疑：“你是不是地位太低，什么事都不知道？”
年轻人笑了，“我是宗主的儿子楚为然，炼魂宗宗主爱子如命。”
姜秦更警惕了，觉得这人身上肯定有各种保命的灵器，这会儿正在摸她的底细，等知道她只是虚张声势后就会叫人来抓她。她正想悄悄离开，楚为然忽然说：“还有一个地方，炼魂宗禁地。姑娘有没有去找过？”
“哦。”
姜秦不想泄露接下来自己的行踪，准备找别的弟子问一下禁地在哪。
楚为然又笑了，“禁地只有宗主长老知道在哪，不过我可以带你去。”
“……”
姜秦觉得自己被套路了，但想着自己还有沧河秘境这个退路，权衡之下，还是跟着楚为然走了。七拐八拐，楚为然带着姜秦绕过了所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一片小树林。他在地上踩出一个阵法，回头笑着说：“输入灵力就可以打开了。”
“你怎么不……”
“我只是炼气期，打开禁地需要筑基期以上。”
姜秦更觉得被算计了，很凶地威胁，“如果你骗我，我立刻就杀了你。”
楚为然垂眸，很是低落的样子，“我没骗你，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听人说，我娘的尸骨在里面。”
“……你爹不喜欢你娘？”
楚为然苦涩地笑了笑。
姜秦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演戏，只好默默加强了千丝结的防御，输入灵力后进了禁地。
炼魂宗的禁地并不是鬼气缭绕哀鸿遍野的惨状，反倒是山清水秀，就是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荒凉之感，觉得怪怪的。
姜秦逼问楚为然禁地里有什么的时候，忽然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这里只有山水花草植物，没有动物啊！她摘了片叶子，观察了好几朵花，匪夷所思地发现这些都是真的。生态圈、食物链什么的，在这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楚为然一副知无不尽的样子，“据说，禁地里有一副龙骨，是做傀儡的好材料。”
姜秦立刻就觉得扶光在这了，他不久前才哄过她要做个傀儡，“龙骨在哪？”
“具体位置我不知道，”楚为然很是温顺，“我想去找找我娘，我不会逃跑的。”
姜秦用千丝结的幻境，给楚为然加了一个暗示，让他以为自己被姜秦下了只有她能解的咒，这才让他自由活动。然后她就开始找龙骨和扶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没走多远她就发现了一个宫殿。
宫殿有些年头了，修葺得不是很好，就显得破败，但能看出曾经的华丽奢侈。
姜秦辨认了一下，柱子上墙壁上雕刻的都有龙纹，她走进去，看到一个掉在地上的牌位。牌位上的字模糊了，只能看出是“××龙君之位”，她把牌位捡起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每个房间都有一副尸骨，尸骨平躺在床上，就像是在睡梦中死去，一直腐烂到化为白骨。
姜秦觉得邪气，检查完了不太敢往里面走，犹豫间一阵阴风吹过，她就被卷了起来，被她用灵力举着的牌位掉在地上。片刻后，楚为然神色阴郁地走进来，打量了一遍大殿，随手推开一扇门，看到里面的尸骨后，上前撒了一瓶粉末。
几个呼吸见，尸骨消失不见。
楚为然依法炮制，把所有的尸骨都毁了，在最后要毁掉牌位的时候，冷笑一声，又把牌位摆在了供桌上。他喃喃自语，“我的好父亲，你的身体藏在哪里？”
姜秦被卷到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四面都没有边际，乍一看像是来到了草原。只是这片草原是被挖掘机掘了一遍的惨样，泥土外翻，沟壑很深，像是从地底刨出了什么大家伙。
她站在地上不敢动，眼珠子乱转，过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危险，试探着喊：“扶光？是不是你在吓我？”
姜秦被弹了下小脑瓜儿，熟悉的力道熟悉的感觉，她瞪大眼睛，“扶光，你给我出来！”
冷着脸却眼眸含笑的俊美少年缓缓现出身形，他弯腰把姜秦捧起来，喟叹，“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姜秦一张嘴就是哭，“你还好意思说，你的身体吐了好多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出了点意外，”扶光温柔耐心地给姜秦擦眼泪，“是我不好，我让你担心了。”
“你来这里是找龙骨炼傀儡吗？”
“……是。”
“我不需要这么好的材料，随便什么都行。”
姜秦感动的一塌糊涂，“而且我也不一定会离开你跑着玩儿。”
扶光顿了一下，还是说实话，“不光是为了你。别的材料炼制的傀儡，有可能生出灵识，龙骨傀儡则没有这个顾虑，没有任何生灵能在龙骨上开灵智，就算有灵识也会被压制吞灭。我需要一个完全听命于我的傀儡。”
姜秦疑惑，正要细问，扶光忽然气势一变，嘴角噙着肆意的笑容，语气轻慢地重复了一遍，“我需要一个完全听命于我的傀儡。”
姜秦惊悚地望着扶光，“你……”
扶光把姜秦炸起来的毛捋顺了，玩味的等着她说下去。
“是不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姜秦真诚道：“修行路漫漫，该偷懒时就偷懒。你不要把自己逼太紧，容易出心理问题，我觉得心魔很大一部分就是压力过大导致的。”
扶光笑容一收，捏了捏姜秦的翅膀，“小傻子。”
姜秦也不高兴了，“就你聪明！”
她从扶光手心飞起来，生硬道：“走不走？”
“走。”
姜秦瞪着不动弹的扶光，“带路，我又不认路。”
扶光盯了姜秦一会儿，一把抓住她，收紧手掌，意味不明道：“脾气这么大呢。”
“……”
姜秦没说话，整只鸟惊疑不定，扶光的语气让她想起他们在秘境里第二次重逢时，他说她恃宠而骄，那时候也是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神态气质。她当时以为是她擅自跑进来，扶光生气了所以变脸，现在看来貌似不是这样。
扶光好像是双重人格？
用修真界的说法，或许是一体双魂？
刚才的对话顿时就不对味儿了，什么“没有任何生灵能在龙骨上开灵智，就算有灵识也会被压制吞灭”，扶光难道想把另一个神魂放到龙骨傀儡里，让他慢慢被龙骨吞灭灵识？
这多大仇多大恨。
姜秦尽量不露出异样，“我来找你很危险的好不好，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不管你。”
扶光哼笑一声，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解释，带着她往出口走。走了一半，扶光回头看了几眼，兴致盎然道：“带你进来的是什么人？”
“宗主的儿子楚为然，怎么了？”
“我听说，炼魂宗宗主的身体被毁了，每隔百年就要更换一具新的身体，最适合的身体就是他的血脉后代，也不知真假。”
他嘴上这么说，但神情语气却表明是肯定的。
姜秦反胃，“前面的宫殿里，那些尸骨，有十几具，都是他用剩下的？那楚为然来这里是为什么？”
扶光挑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不等姜秦说话，带着她来到宫殿后面，穿进一个结界后，看到了充满生活气息的大院。院子里有一群十五到二十岁间的少年在踢球，旁边的观众有十岁出头的，也有几岁的孩童，屋里还有七八个躺在襁褓中的婴儿。
而这些人，长相都有几分相似，也都没有修为。他们仿佛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关系融洽，和谐友爱。
姜秦看了一会儿，发现楚为然悄悄穿过结界进来了，他没有发现还有两个不速之客，而是含笑走向和乐融融的人群，惊奇道：“你们是谁？我们长得有点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