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花朝节,去年钦阮来她院中找她时也说了,不止几位皇子,就连江昼也去捧场呢。
执月几人一听姑娘要去花朝节,先是掩不住好一阵惊讶,旋即忙商量着要如何张罗忙活,宋晏宁暗自好笑,随几人去了。
只是几人没出去会儿,就转了进来,原是玉嬷嬷带着人匆匆过来。
岸雨喊人:“玉嬷嬷,可是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玉嬷嬷摇摇头,问道:“姐儿可在屋里?是宫里来人了。”
执月忙进去告诉姑娘,岸雨已经领着玉嬷嬷和一宫女坐在一边。
这宫女名唤青果,是昭仪娘娘宋苡月的大宫女,宋苡月也是二房宋速的大女儿。
岸雨端了杯茶放到青果旁边的桌上,“青果姑娘,先用茶。”
青果点点头,看了眼这侯府嫡系身边的大丫鬟,当初在汀州的时候,就算几人没表现什么倨傲,但她看来还是高人一等的紧,现下不也是跟她端茶倒水的?
听闻动静,岸雨走到花厅门口,一见果然是宋晏宁来了。
宋晏宁摆摆手,对跟着她的玉嬷嬷笑道:“现下母亲怕是刚午歇醒,母亲那边怕是正需要嬷嬷呢。”
见玉嬷嬷面露难色,到底还是笑着告辞了,知晓玉嬷嬷今儿定是奉了母亲的命过来,好生看这些她,不要让宋苡月的丫鬟欺到头上。
宋晏宁暗笑,今儿她就是要嬷嬷先走,不然这青果怎么好意思开口。
青果微微弯膝,旋即起身:“五姑娘安好。我家娘娘听闻姑娘生了大病,心中挂念得紧。”
贵女之间互道万福的万福礼都比她规矩得多。看着她的动作,宋晏宁像往常一样笑笑,只是今儿多了些别人察觉不到的深意。
见五姑娘今儿没一来就跟着说些牵挂宋苡月的话,青果愣神一瞬,还是继续道,“娘娘挂念五姑娘,特意让我送些物件儿来——”岸雨适时接过青果递来的木盒子。
宋晏宁打开一看,忍着不笑出声,还是和往常一样啊,什么竹蜻蜓、小陀螺、七巧板......
都是哄小孩的。
宋晏宁合上木盒,整着腰间佩戴的白玉环禁步,古者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大靖玉以玄、赤,白为贵,其余次之。
像宋晏宁身上带着的这色泽暖白莹洁的白玉环,便是只有伯以上的嫡支能佩戴。
但这样的玉,不知道拿了多少给她这些好姐妹了,甚至连哥哥从北乞送来的玄玉,现下也在汀州四姐姐那呢。
果然,面前的青果一见她拿着玉佩,面上划过一丝欣喜。宋晏宁暗自嗤笑,顺着她的眼神摘下禁步。
在人逐渐欣喜的目光下,勾唇一笑,有些恶劣道:“听闻玉声聆耳,说起来这玉我佩戴久了,不如——”
“——拿去外面碎了吧,能换一阵悦耳声。”
岸雨对上姑娘的眼,水生生的杏眼别有深意。想着往日姑娘早将身边的值钱的首饰收出一匣子让人带去宫里了,马上就明白了姑娘的深意。
“是。”双手接过触手生温禁步玉带,扭身就要往外走。
“诶!”青果半起身招手,想着这人的娇养程度,青果简直再次大开眼界。
见主子丫鬟都看向自己,青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看此玉极好,娘娘今儿找不到白玉搭配衣服的时候,还说五姑娘这儿白玉极多呢,看来还真是真的呢。只是这白玉难得,我看啊,青玉的碎玉声比白玉更好听些......”
宋晏宁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懂她的暗示,笑道:“这么说,青果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倒觉得青玉好看得紧,不舍得砸。”
“呵呵......五姑娘说笑了......”
几人聊着宫里都快落钥了,茶水吃得都跑了几次茅厕了,也不见宋晏宁有让人整理首饰的意思,暗暗咬牙。
这五姑娘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她明里暗里暗示了十数次,这人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意思。
宋晏宁抬手沾了沾嘴角,面上是可见的疲色,半是装的半是真的,看着人反复变脸色是好笑,但她身子病弱,也累了。
宋晏宁:“我看日头偏西了,时辰也不早了,怕是大姐姐那边需要人伺候呢。”
这次青果倒是没有再找借口,但空手回去是真不好交差。
青果起身,担忧道:“五姑娘脸色这般苍白,看来是没大好,说起来,大姑娘十分关心姑娘的身子,常常在耳边念着,五姑娘在汀州养病时,她早早进宫,没能好好多照顾姑娘一顿时间......”
宋晏宁:“晏宁也是十分想念那段时间,还是多谢大姐姐关心,日后我有空进宫,定要好好跟大姐姐叙叙旧——”
青果笑了笑,转身后笑容维持不住的垮下来,啐了一声,软硬不吃!
“姑娘......”察觉姑娘变了性格的岸雨,出声道。
宋晏宁回头,“怎啦?”
岸雨要问的话转了个弯,举了举手里仍捧着的玉,小声问道:“这玉还碎吗?”
宋晏宁:“哦,碎吧——”
看岸雨犹豫了一瞬还当真要出去,宋晏宁细声道:“碎了你赔本姑娘就行。”
岸雨噤声。
等人用膳的的时候岸雨忙捧着玉放进大匣子里,清润的白玉瞬间和同类玉质一起泯然又常见了,岸雨还是郑重倒是将匣子扣好,她伺候姑娘两辈子也赔不起啊。
几人听了岸雨说的话倒是乐得很,就连刚到宋晏宁身边的白芨也认为姑娘做的不错,在浴汤上撒花瓣都是高高抛起来的。
姬云阁辟了一处浴室,连着暖阁,仲春时节对于宋晏宁来说,还是有些冷的,所以屋里现在还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没撤走的火笼,蒸的暖气腾腾的,筋骨都舒展了。
宋晏宁鞠了一捧水,脑子慢慢的想着二伯一家的事。
大房宋孜和二房宋速都是庶子,侯位自然是嫡系三房一脉宋竭继承。
在前世,大伯一家同三房站在一处,也被打入狱中,当时已经是翰林编修的大哥哥宋至也被革职查办,经商的二哥哥宋袭也颇受牵连。
唯一庆幸的是那会儿二姐姐宋苡岫已经嫁娶去禹州,才免了牢狱之灾。
二房宋速有三个女儿,大姑娘宋苡月,三姑娘宋苡熙和四姑娘宋苡绮。因着老侯爷没有分家,是以宋晏宁在宋府行排五。
宋晏宁捞起一捧又一捧水,闭着眼想着,她是打娘胎里带的心疾和体弱,节气稍微变化点都会生场大病,当时寒山寺的空回大师就说将宋晏宁送去汀州养病。
陆瑜便打点好了在汀州的陆家旁支,都是书香世家,不会让小女受委屈。这时候,宋速原要去湖州任职,便向圣上请调汀州,照顾远在边关的弟弟的独女,圣上听闻欣然同意。
呵,谁知道这一调就像是有了一窝吸血的蚊子呢。
湖州百姓依赖渔业,但秋季时期湖水都是能干涸得见底的,汀州多好啊,鱼米之乡,百姓富庶,以她和爹爹作筏子,轻而易举就落了个肥差。
见宋速这般,陆瑜也感念其恩情,念着她养病,一车又一车的银子票子和稀缺玩意儿都往汀州拉。
而她是真在养病,银子首饰还不是任由二夫人邱氏分配,银子不缺她的,但大头也是全被二房一家拿了。
邱氏对于首饰分配倒是极为公平,陆瑜给二房三姐妹准备的,照样给三姐妹,而给宋晏宁的那一些,全部‘公平’的让宋晏宁和三姐妹均分。
前世她是不知道陆瑜养她的同时也将二房养得油光水滑的,只因邱氏也没少她的,便以为母亲便合份例送了这些过来。
一次同母亲说起才知道,不仅宋速的官职是用了陆瑜给宋晏宁贴补的钱财买到了知州,就连进宫的宋苡月她也打点了两年,在汀州看顾她的那些恩情,早八百年就还完了。
二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今儿宋苡月让青果过来也是管用的伎俩,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等着宋晏宁像往常一样,感谢他们二房在汀州的照顾之恩,一箱一箱的首饰往宫里送,可是今儿的宋晏宁是头脑清醒的人了。
上一世宋速藏了反叛‘证据’在留风院,而后一家青云直上,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宋苡月的手笔,伴君如伴虎,能混到昭仪的人,最会揣测圣意,然后当一把高位人称手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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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佩玉”原是“古者君臣佩玉”
“古者君臣佩玉,尊卑有度;上有韨,贵贱有殊。”选自《后汉书·舆服志》
第4章
长京大街是京都的主街,呈‘十’字型,大街旁边酒楼雅阁星罗棋布,雕梁画栋或附有空中阁楼。
南北分别是京都的南北都城门,世家大族多雄踞在南面,有最繁华的居华街,陆老太傅家和护国公府江家便是坐落在此街。
北面则是北大营和京都的衙署。
东西横贯定湖,长桥卧波。东面为皇城,有紫气东来之意。西面多为官员住宅,像定远侯府、侯府对面的侍郎府,侍郎府再往后的镇北将军府等等,都是在这一片。
镇北将军府。
钦阮扒了两口早饭,从挂着的一众鞭子中选了根九节鞭,跨在腰间就准备出门。没等走出院子,就被来找她的将军夫人卢氏逮住。
卢氏见此气急:“你这待不住的丫头,又要去哪舞刀弄枪了?!”
钦阮理由正当:“宋五姑娘邀我出去逛逛,我可不是出去胡闹。”
卢氏撇了撇嘴,将信将疑,“人家五姑娘常年不出府门半步,就算你要找个人骗我,也该找些常出去赏花逛市的姑娘罢。”
旁边的丫鬟明月忙掏出一个帖子,果真是那宋五姑娘。
卢氏见人带着一丫鬟大摇大摆的走了,漂漂亮亮的姑娘,走得风风火火跟要去干仗似的,卢氏忙高声道:“明月,记得让你家主子去悦香楼!”
岸晓掀帘,瞅了瞅旁边的三个护卫,再看看后头跟着四个丫鬟的小马车。
有些犹豫道:“姑娘,咱们这阵仗真的不大吗?”
宋晏宁方才捏了块儿桃花酥吃,接过岸晓适时递来的茶,饮了口茶神秘道:“大,但也不大。”
岸晓动了动唇,没再问,倒是更疑惑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薛习今儿会跟着老师一同出来宴饮,他们还在无计阁相遇。三个护卫加四个大丫鬟再加白杞,嘿,够了够了。
薛习对于侯府来说都不算陌生,只因这人忒不要脸。
一年前宋晏宁跟着母亲低调的去了寒山寺祈福,风吹起了帷幕,被当时还是举子的薛习见了去。而后薛习竟是不要脸的找上门,说要求娶她,真是笑话!
薛习口口声称,只要侯府愿意出手帮他,或者让他拜陆老太傅为师,他来日高中,定会真心的求娶五姑娘为妻,真心真意的对待她。
真是可笑,莫说她现在还手脚俱全,生的也是貌美如花,就算是瘸了也有家世比他好的求娶,见色起意,见权势起意还被他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真让人恶心。
也幸亏父兄不在家,不然他早被缺胳膊少腿的丢出府外了。
这薛习被大哥哥宋至差人打了一顿仍出去后,去了天下才子佳人聚集的无计阁大肆宣扬,这宋五姑娘如何美貌,侯府如何仗势欺人,他如何想拯救宋晏宁脱离苦海,许她一世安稳。
宋晏宁心中暗自嗤笑,‘许她一世安稳’,是想要侯府的权势、人和钱财,真是三方都不想耽搁。
他要是好好了解一下她往日服用的药就贵如千金,怕是不敢说这些什么许她一世安稳的鬼话。
上一世侯府抄家,她在外便也只风餐露宿了两日,便整个人憔悴虚弱得不行,幸得江昼继续将洪大夫请来,也不吝啬的让她抓药,才让她继续吊命几月......
现在这个时候,薛习已经在无计阁大闹过了半年了。
前世的今日,她被薛习堵在了阁里说些败坏她名节的话,但她只带了岸晓一个丫鬟,势单力薄,今儿宋晏宁就是主动来找他的,若是还像前世一般主动凑上来,她定会让这薛习在床上好好躺个几日。
岸雨道:“姑娘,姑娘,人到了。”
宋晏宁掀帘,果真是将军府的马车,对比于宋晏宁宽敞舒适的模样,钦阮的就过于简单了,钦阮经常骑马,坐马车只是带着丫鬟的时候,对马车自然不上心。
宋晏宁的马车通体用王公贵族使用的小叶紫檀木打造,在右侧车头挂着“宋”字样。
地板全部铺着软毛垫,软塌用上好的白狐毛层层铺起,躺在其上,毫不见路途颠簸,后头的柜子里塞满小姑娘爱吃的甜点和爱用物件。
矮案上燃上熏香,缕缕升起,颇为享受。
后面马车里的执月执画见钦小娘子过来,忙跑到马车两边,一人掀帘一人伸手要搀着人下来。
明月跟京都大多数人一样,没怎见过这个宋五姑娘,当即伸长脖子往外看,只见马车里缓缓伸出一只纤手,指如削葱根,腕如上好的冷白玉雕成,只是有些细弱泛着冷意。
小娘子低头踩脚凳下马车的动作,让纤细盈白的脖颈漏出半截儿,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惹人眼。待姑娘下车抬头,便缓缓可见主人全貌,素白芙蓉面,水生生的杏眼与弱柳腰,竟是还未见过这种好颜色。
今日晨间雨过天晴,天气较凉,身边的丫鬟就仔细着不让宋晏宁着凉,穿着一袭天蓝色百褶裙,裙上点碎白,随着走动,时隐浮现,外罩长衫称得人更加弱柳扶风。
让人见之想起几个字:轻盈不自持。
宋晏宁倒是不着急看旁边马车里的人,只往街对面遥遥望了一眼,果真见几位书生打扮的公子,其中就有侍郎家的公子,去岁的榜眼汪书见,以及进士薛习。
对上薛习有些炽热且明晃晃的眼神,宋晏宁压下心中的不耐错开了眼,今儿就算他倒霉了。
看着对面马车这一番动作,明月忙按住了准备跳下马车的自家姑娘,忙翻身一跃先行下去,对着看自己的主子伸出手。明月眼里的意思:奴婢扶姑娘下马车。
钦阮:“站去一边。”
明月诺诺:“是。”
钦阮跳下马车,快步往柳树下的宋晏宁这边走,随即脚步一顿,五个丫鬟,三个护卫......,跟她逛街都要八个人伺候着?
钦阮忍不住道:“你今日怎的这么大阵仗?!”
宋晏宁‘虚弱’的咳了咳,“许久没出门了,母亲有些不放心。”
八人不动声色,分明宋晏宁要护卫的时候,陆瑜也是好一通疑惑。
钦阮扶额:“你知不知道今日全京都都在疯传你娇宠到把白玉摔着玩儿,只为了听一听碎玉声,对定远侯都有微词了......”
听到对定远侯又微词宋晏宁眸光一闪,宋苡月和青果将她这事渲染出去,倒是让父亲在百姓中的威望少了一点点,这样也好,威望越少,越安全。
宋晏宁敛了心思,嘴上嘟嘟囔的回道:“知道知道。”
看好友施了胭脂面色也有些苍白,前几日的高热应是没有大好,也不怪侯夫人这般不放心,让这么多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