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妤低头净齿,微咸的牙粉味道一下子充满了口齿间。她偷偷抬头,见谢观正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
沈聆妤拧眉,在心里嘀咕谢观的兴趣真别致。
谢观要沈聆妤陪着他用过早膳,才肯去上朝。临走前,他再问一遍:“你真不要嘘嘘?”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了,沈聆妤仍是忍不住脸上一红,闷声:“不要……陛下快些去了,早朝要迟了。”
沈聆妤目送谢观离去,她挪着轮椅到窗口,从开着的窗扇朝外望去,直到谢观的身影看不见了,她又等了一会儿,才挪着轮椅去看旧轮椅里的暗格。
寝殿里就她一个人,这次她更仔细地去观察旧轮椅,感慨这道暗格的精妙,藏得这样深,怪不得她用了这轮椅两年也没发现。
她掀开暗格的盖子,暗格很窄,手指探不进去。她便拆了云鬓间的一支发簪,用簪子伸进去将那封信一点一点弄出来。
“郡主亲启”四个字映入眼帘,沈聆妤一眼认出这是林怀溯的字迹。
竟真是林怀溯写给她的信。
她得林怀溯照拂两年,那两年中他有什么话都可以当面与她说,为何要藏一份信?……总不会是诉情长的内容吧?
当初沈聆妤从望春楼跳下去,昌园里参宴的宾客一阵惊呼,急忙给她请大夫,又跑去公主府给沈家送消息。
父亲很快赶过来,将她从昌园接回去。
沈聆妤苏醒之后,得来父亲“得罪了太子是不知好歹”的训斥,她平静地询问父亲是不是真的如季玉川所言给她下了药。
剪发断绝关系的那些事,沈聆妤不愿意再回忆。她忍着腿上的剧痛,硬撑着一口气,让丫鬟玉芝扶她坐上轮椅,一日也不愿意待。
离开家的时候,她的腿还在流血。
她打算去挨着京城的度平庄,那里有她之前置办的别院。可是她人还没出京城,就遇上了暴雨。暴雨的潮,让她缩在马车里腿疼地战栗。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撞见了林怀溯。林怀溯给她递了汤婆子,送她到就近的一处别院避雨寻大夫开止痛药。
“郡主既已与家中断绝关系,不若假死脱身,才好断个干净。”林怀溯又急急辩解,“我绝无趁人之危之意,只是担心您父亲日后再去度平庄叨扰、使郡主不得好好修养。”
她听了林怀溯的安排,让马车坠崖,甚至在接回月牙儿之后,也送走了玉芝、玉薇等几个丫鬟。
沈聆妤一直都很感激林怀溯的相救相助,真心将他当做恩人来看待。若非如此,当初她也不会愿意为了救林怀溯出牢狱,主动去渊碧宫。
沈聆妤从思绪里回过神,拆开林怀溯写给她的信。
“郡主,我曾向康晟世子发誓守口如瓶。可这两年每每得郡主以恩人相待,心中惭愧,夜不能眠。当日暴雨中相逢,实非偶然。是康晟世子让我去那里接你。别院、医药种种,多为康晟世子所予。世子甚至将家宅、田产、商铺变卖。我所出了了。”
沈聆妤拧眉。
“康晟世子让我以性命起誓,绝不可告知你这些事情。可欺瞒让我心中不安,遂将实情写在这封信中,若郡主机缘获得此信,也能了我一桩心事。”
沈聆妤愣愣看着这封信。
她后知后觉,一定是伤痛让她变迟钝了。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异常?那样的暴雨,林怀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林家世代清廉小官,又哪来源源不断的灵药、补药?
人生突兀跌入低谷时,让沈聆妤忽略了很多事情。
沈聆妤紧紧攥着这封信。
半晌,她眉头慢慢舒展开,垂眸望着手中的信,心道季玉川真的很会挑人。
林怀溯对她有着不多不少的好感,又有着真正的君子风范。
可是沈聆妤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她垂眸望着手中的这封信,陷入沉思。过去两年,就算她不愿意承认,她也确确实实过得麻木。她开始回忆,从谢家出事开始怀疑,反复思量那些自己忽略的事情。
直到一道人影浮现在她手中的信笺上。
沈聆妤正蹙眉思量,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她反应过来时,一种危险之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眼。
谢观面无表情地立在她面前。
他正在看着她,唇畔勾着一抹笑,似乎在等待瞧沈聆妤何时才会发现他在她面前。
去前殿上早朝的路上,谢观皱眉思量。他想着沈聆妤昨晚睡前不肯去如厕,今晨也不去。早朝要很久,若是半上午她尿裤子了怎么办?
她必是要哭鼻子的。
所以,步辇还没到前殿,谢观又折回来了。
沈聆妤执信的手轻颤了一下。她开口,弱声:“陛、陛下不是去早朝了吗……”
谢观悠悠地笑了,道:“沈聆妤,你说这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特别像故意支开孤去上朝。”
他垂眼瞥一眼沈聆妤手里的信,语气轻飘飘:“支开孤,独品情话?”
沈聆妤摇头:“不,不是……”
谢观朝沈聆妤伸手。
沈聆妤心口怦怦跳着,攥着信笺的手指攥得发白。
谢观微笑着。
他明明在笑,可沈聆妤心里生出惧意。不需要他警告,沈聆妤已明白不听从他的话将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短暂的挣扎之后,沈聆妤颤着手,将手中的信递给谢观。
她怕,她自己的性命无所谓,可她怕不将这封信交出来,谢观会用他的残忍手段从别的途径知道信的内容。
谢观接过信,面无表情地浏览着。
沈聆妤忐忑地瞧着他。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封信其实没写什么越矩的话,兴许谢观不会在意?
沈聆妤心中怀着一丝侥幸。
谢观将信看完了。他将信笺上的折痕慢悠悠地抚平,然后他弯下腰来,双手搭在沈聆妤轮椅的扶手上。他逼近,盯着沈聆妤的眼睛:“沈聆妤,孤最近心情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这般喜怒无常,沈聆妤当然不知道啊!
因为,他以为沈聆妤恨季玉川。
谢观伸手,用指腹轻轻抚着沈聆妤的脸颊,低声:“你若不恨他,孤恐怕就要……恨天恨地了。”
他唇畔绽出灿烂的笑来。
沈聆妤盯着他唇边的笑,却觉得毛骨悚然。
谢观指腹从沈聆妤的脸颊,挪到她的唇上,反反复复地抚过她柔软的唇。他说:“皇后身边没人照顾确实不该。皇后既不喜生人靠近,那只能找旧人。”
“孤让季玉川做你贴身太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季玉川:……?那还是让我死在牢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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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沈聆妤惧在谢观逼近的目光里。他这样眼底殷红、唇畔带笑的模样, 属实有些骇人。
沈聆妤从最初的惊惧里慢慢缓过来,她缓慢地舒出一口气,仰着脸, 与谢观对视, 问他:“陛下是不想照顾我了吗?”
谢观冷声:“沈聆妤,不要以为每次都能巧言令色地混过去。”
沈聆妤很想告诉谢观巧言令色这个词用得不对, 但她可不敢忤帝王。她平静与谢观相望,问:“陛下是希望他来照顾我穿衣沐浴吗?”
谢观死死盯着沈聆妤, 咬牙咬得磕响。
沈聆妤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攥了一下衣料,再缓慢抬起, 她将手放在谢观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她说:“陛下, 我想去如厕。”
谢观没动。他近距离盯着沈聆妤的脸, 心想她如今真是撒谎越来越顺畅了, 不脸红了、眼神不躲闪了、也不结巴了。
沈聆妤搭在谢观手腕上的手,便慢慢往前挪, 小心翼翼搭上他的手背。
“允霁, 帮帮我。”她再用小指勾住谢观的拇指,轻轻地拨一下,“别让别人碰我。”
谢观突然将脸转到一边去,留给沈聆妤腮线紧绷棱角分明的侧脸。
气氛好像一下子僵持住了。
沈聆妤不敢再去勾他的手,悄悄将手缩回来, 规矩地放回腿上。她将眼睫也轻垂,低着头的闷闷模样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谢观转回脸,盯着她这模样。
一缕风吹过来, 吹起她鬓间的碎发, 发丝一下又一下拂着她的脸颊。发丝在风中颤着。
如她。
谢观将手中攥着的那封信拍在沈聆妤的腿上,转身大步往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 听见沈聆妤在后面小声地说:“我真的想去……”
谢观停下脚步,低骂了句什么话,恶狠狠地转身朝沈聆妤走过去,将她从轮椅上揪起来,抱着送进浴室。
褪沈聆妤裙裤时,谢观泄愤般几乎将其撕烂。
沈聆妤双肩微微耸着,一动不敢动。
直到谢观给她重新找了个裙裤穿好,将她放进轮椅里,自去上朝,沈聆妤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她转眸望向桌子上的那封信,轻蹙眉。她挪着轮椅过去,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放在烛下烧成灰烬。
她望着烛火,一声浅叹。她心里有很多疑惑,可是她无能为力,查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小鞋子在门外叩门,禀告楚星疏求见。
沈聆妤轻蹙的眉心一下子舒展开,道一声“快请”。她下意识想要整理衣衫,这一低头,整理的动作便停了。她看着被谢观套上的裙子——绣着大片牡丹的艳紫色的缎料。而她身上穿着浅粉的上衫。
沈聆妤默默转过脸,将视线移开——不看就不会被丑到。
楚星疏进来见到沈聆妤先是“哎呦”了一声,再道:“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沈聆妤对她柔柔一笑:“姑娘家及笄后不是都要抽条儿似的褪去腴润吗?我这是变婀娜好看了。”
楚星疏心口堵了一下。她心想沈聆妤瘦成这个样子,可不只是褪去稚气。不过她没有就此多说,只能笑笑。
“姐姐过来坐。”沈聆妤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给楚星疏倒茶。“一转眼,都快三年没见了。”
楚星疏坐下,望着沈聆妤沏茶时,皮包骨的细手腕。她心里一酸,压了压眼底的湿,叹气道:“真是世事无常。原先要跟着夫君背井离乡好生哭了一顿,却没想到逃过一劫。如今回来了,物是人非,那么多亲朋都遭了难……”
“这是上天保佑。”沈聆妤双手捧茶递给楚星疏,“姐姐喝茶润润喉。”
“姐姐?”楚星疏将茶接过来,“不是应该唤表嫂吗?”
“习惯了。”沈聆妤笑了笑,“这三年在外面可过得还好?”
楚星疏心想她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还顾得上问别人过得好不好。楚星疏点头:“好,都好。”
“那就好。”沈聆妤浅浅笑着。
三年后重逢,在沈聆妤眼里楚星疏还是以前的样子。可在楚星疏眼中,快认不出沈聆妤了。那个灿烂明朗耀眼的小姑娘,变得纤细又安静。
楚星疏握住沈聆妤消瘦的手腕,问:“以前每年过年前后你都会搭善蓬,向百姓施米送布。今年还送吗?”
沈聆妤摇头,温声细语:“如今孤身一人,身无分文还哪有余力。”
“怎么会?你现在可是皇后,怎么会缺钱?”
沈聆妤轻笑一声,温和的眸中笑出一点让楚星疏熟悉的亮色来。她说:“姐姐不会真当我是皇后吧?不是的,我只是被囚在这宫中,有一日没一日地过着。”
“怎么不是呢?”楚星疏拧眉,“谢家遭难,幸老天垂帘留下七弟性命。你们是结发夫妻。”
沈聆妤眉眼带笑,平静无波。
楚星疏瞧着她这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很急。她说:“七弟是很喜欢你,当初才会提亲。如今将你接回宫里来,也证明他仍是喜欢你的呀!”
“我不知道,不过也不重要。”沈聆妤温柔笑着,“姐姐知道的,我从小便不信那些镜花水月。”
让她怎么相信呢?她的父母曾经爱得要死要活,可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三个月后继母便进门了。
公主府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公主娘,也不算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