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不尘看了眼已再次紧闭的害他吃了大苦的巨门,此时他竟不敢相信自己曾将它抬起。
“哈哈……哈哈哈……”他禁不住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心中畅快,前所未有。
叶寒川却坐起身,开始运功调息。
“就是再歇一会儿,感受下这煦日晨风又能怎样?”端木不尘说。
“我没你这样的闲心。”叶寒川答。
“真是扫兴的人。”端木不尘嘟哝,眼看着叶寒川迅速平稳气息,随及收了功。“为什么相信我?”他忍不住问。
叶寒川站起身,反问道:“你又为什么相信我?”随后几个起落就消隐了身形。
叶寒川来到昨晚的院子,并不意外地发现已人去楼空。他登到高处,四面环顾,只见东方一里开外的一座岛屿楼台高耸,湖面几艘小船飘飘摇摇。
第40章 脱困
燕芳此时看着眼前这低眉顺目的心计美人,心中万般烦恼。昨夜他在金线岛见到书瑶时就猜到,这妮子必然私用了空裂机关,当时叶寒川在侧,他不便追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陷入机关的竟然是双绝山庄的新任庄主端木不尘。
燕安庄园虽在武林,却更像个商家,八面玲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得罪人,尤其是双绝山庄这样的武林望门。
然而,如今叶寒川既已一同陷入,自然不能再开启机关放虎出笼。事已至此,只能怪端木不尘咎由自取,偏偏惹恼了这个狠绝美人。
“你确信没人知道端木不尘已提前到了燕安庄园?”燕芳再次问道。
“书瑶确信,”书瑶答,“他每次来私会,必不会教旁人知晓。少主放心,倘若事情败露,书瑶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庄园。”
“你如何承担得起。”燕芳厉色道,“你若再敢这般胡乱行事,就算夫人再看重你,我也绝不饶你。”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进,一把钳住了燕芳的脖颈。这人半身血腥,满身杀气,不是叶寒川是谁?
“少主!”书瑶惊呼一声,欲上前搭救,但被叶寒川一个阴寒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人呢?”叶寒川冷冷道,“带我去。――别磨蹭,我若没了耐心,随时扭断你的脖子不劳烦尊驾带路。”
燕芳憋得满脸通红,吐不出一个字来。“我带你去。”书瑶赶紧说。
叶寒川钳着燕芳的脖子随书瑶出了屋。书瑶见燕芳脸色渐渐由红转紫,心急如焚,飞奔起来。须臾几人穿过两进门,到了一处繁花锦簇的庭院,只见千娆和宣沛坐在屋里,身旁有七八名女子看押。
见了叶寒川,千娆喜极,眼里不由又湿润起来。
“过来。”相比之下叶寒川则平静过了头。
千娆和宣沛试探地站起身,他们见在旁看押的几名女子不敢阻挠,忙脱门而出,来到叶寒川身侧。几名女子见少主垂死,个个六神无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没有伤着?”叶寒川问。
千娆噙着泪摇了摇头。“我也没伤着。”宣沛赶紧说。
“赶快放了我们少主。”书瑶催促道。
“还有一个呢?”叶寒川问。
又两名女子押着被捆缚着的龙嫣走了出来。
“还不松绑。”叶寒川说,“再慢一些,燕大少爷就断气了。”
几人七手八脚将龙嫣松了绑。龙嫣缓缓走了过来,一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将叶寒川上下打量。叶寒川虽穿着深色的衣裳,但身上的血迹依稀可辨。
“两位姑娘不曾伤了一分一毫,”书瑶说,“快放了我们少主吧。”
叶寒川这才稍稍松手,燕芳的脸色总算渐渐由紫转红。
“燕大少爷,”叶寒川说,“你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燕芳不答。叶寒川眯了眯眼,突然将燕芳踹跪在地,将他双臂扭到背后,一脚踩上他的小腿。
几名女子连连惊呼。“住口。”燕芳嘶哑着一声令下,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叶寒川手脚发力,声音冷得叫人寒战:“说。”
燕芳的脸色又由红转白,却始终不吭一声。
“哎呀,燕哥你就说吧,”宣沛在旁劝道,“这位仁兄下手可狠着。”
见燕芳不为所动,叶寒川道:“以往真是我有眼无珠,小瞧了燕大少爷,没想到燕大少爷这般硬气。”他话音刚落,只听“嘎啦”两声响,燕芳的一条胳膊和一条小腿一同断了。
燕芳闷哼一声,却依旧一言不发。
“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叶寒川丢下燕芳被扭断的胳膊,又扭起他另一条胳膊,踩上他另一条小腿。
千娆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她看燕芳好端端一个体面公子,胳膊腿却被折腾成那般奇形怪状,不由汗毛直竖,心生怜悯,忍不住上前扯住了叶寒川的手。
叶寒川看她一眼,停了手。
“你不说我也知道和燕夫人有关。”他说,“你不敢作声,是因为这楼上住的就是燕夫人吧?阿娆,你不是想见姨母吗?我陪你上去见她。燕大少爷不想说,那就叫燕夫人说罢。”
千娆抬头望望,只见门楣上挂着“回燕楼”三个大字,其上飞檐繁复,楼宇巍峨。她看燕芳神色惊惶,而叶寒川半身鲜血,她一来起了恻隐之心,二来也怕节外生枝,说道:“我不想见了。川哥哥,我们走了吧,不要在这里了,好吗?”
叶寒川考量地望过来,千娆心虚地将头一低,心想:说见的是我,说不见的也是我,他一定在心里头骂我。
却没想到叶寒川爽快地同意了。
“往后见了我们,”只听他说,“退避三舍,不然扭断的,就是你的脖子。”接着,又听“嘎啦”一声,燕芳的另一边胳膊也被扭断,以一种极古怪的姿势耷拉了下来。
叶寒川带着千娆几人扬长而去。
几名女子纷纷围到燕芳身旁,有几人已哭了起来。“少主,”书瑶道,“裘护院他们已经在赶来了。”
燕芳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对手,不过自取其辱,不要阻拦,由着叶寒川离开。你现在就去金线岛查看,看他究竟是如何脱身。”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叶寒川不仅百毒不侵,他的血还能解毒瘴之毒;而叶寒川与端木不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能合力抬起象鼎石门。
叶寒川几人一路畅行无阻,离开了燕安庄园,在金鳞城中找了家客栈整顿。金鳞城中时不时地便可见到三两武林人带着贺礼去燕安庄园祝寿。
那燕芳都成了那副样子,可还怎么待客啊?千娆有些同情地想。她想起叶寒川生生扭断别人骨头的残忍模样,心里还有些发毛,但她想到叶寒川身上的鲜血,又觉得那燕芳实在罪有应得。
她心虚地躲在客房,注意着隔壁叶寒川房里的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龙嫣端着一盆染着血色的污水走了出去。千娆悄悄走到门口窥视,只见叶寒川正在穿衣,左肩的伤已包扎齐整,但肩背上大片的淤青裸露了出来。他穿衣的动作那么缓慢。
千娆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何必偷偷摸摸的?”叶寒川问,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千娆这才慢慢蹩了进去。叶寒川披上外衣,回身看她,说:“怎么哭丧着脸?”
千娆看着叶寒川的手,就是这双手轻而易举地扭断了燕芳的骨头,令人生畏,但这双手上那些不知如何而来的淤青又教人心疼。她问:“你这背上、手上怎么弄的,怎么全是淤青?”
“背上也有吗?”叶寒川却避重就轻,“我倒是看不见。”
千娆又是心虚又是愧疚,又问:“那陷阱底下有什么?看你伤成这样。”
“一些小伤,”叶寒川说,“不碍事。”
“你腿上的旧伤肯定……又裂开了,我看那么多血,这要是再加重,可怎么办?”
“这陈疴烦恼它也没用。”叶寒川说,“好在有秧娘的药,总也严重不到哪去。”
这些日子,叶寒川对她总是冷言冷语,几时如此刻这般温言款语,句句宽慰?千娆一阵恍惚,好像回到了六年前。昨夜的万般惊恐这时又涌上心头,她一下扑进叶寒川怀里,“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川哥哥,我以为,我要把你害死了!”她悔恨地哭道,“一个晚上我都在想,你被机关陷阱,害死的样子。我真的好怕、好悔!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啊?我为什么不听你的话,偏偏要去听,那个燕芳的啊?”她一边哭,一边悔,一边将泪蹭在叶寒川薄薄的衣衫上。
叶寒川猝不及防,不由得浑身僵直。“怕什么,”他低声说,“我若真这样容易就死,早就尸骨无存了。”
门外,这时回来的龙嫣愣怔在那里,她呆望着叶寒川隐忍的神情,这个神情里――她看得分明――决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
夜里,龙嫣听着同屋中千娆均匀的呼吸声,毫无睡意。她想起白天叶寒川的神情,想起临行时林青崖的嘱托。一时间担忧、不解,与――难以压抑的嫉妒在她胸腔中互相撕扯,愈演愈烈。
第二天,千娆醒来时龙嫣正在收拾行囊,满屋子乒乒乓乓的。千娆只得起身。她撸起袖子打算洗脸,龙嫣就递来了手巾。她洗过脸想找衣服来穿,龙嫣已将一套衣裙排在了床上。千娆受宠若惊,莫名其妙,满腹狐疑地穿好衣裙跟着龙嫣走出房门。
叶寒川与宣沛已坐在堂内,点好了早饭。宣沛哈欠连天的,好像是被人从被窝生拽出来。千娆吃了几口,不十分合意,问宣沛:“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吗?”
“酥花糕呀,”宣沛不假思索地说,“只有金鳞这一带才有,那叫一个香酥美味。本来昨天燕安庄园的宴席上肯定会有,可惜了。――阿娆,原来你喜欢吃点心。”
宣沛叫来了店家,要点一份酥花糕。
“这个……”店家为难地说,“实在抱歉,昨日燕安庄园设宴,小店就承包这酥花糕的制作,昨日前前后后全送了过去,竟没留下一份来。”
第41章 挟持
“那就再做啊。”宣沛说。
“可不是在做嘛,”店家道,“就是这酥花糕制作工序繁琐,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成型入锅。”
“这样啊……”宣沛眼珠子一转,说,“阿娆,你若想吃,我去一趟燕安庄园给你打包一份,他们多半有吃不了的。”
其余三人听了,都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宣沛这才发觉这提议荒谬绝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糕点做起来,这么麻烦么?”千娆问店家。
“可不是嘛,最耗时的是这糕点的酥皮,必须在……嘿嘿,嘿嘿,这是小店的不传秘方,小店的酥花糕可是全金鳞城最好的,这才最受燕夫人青睐嘛。”
千娆越听越想吃,几乎要滴下口水来。
“不如我们干脆再住一晚,吃了这酥花糕再走,”宣沛提议道,“若出了这金鳞城,可再吃不到这口美味了。”
千娆正想拍手称好,龙嫣却道:“我们已耽搁一日,怎好再耽?”
“这有什么打紧?”千娆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又没什么急事。是吧,川哥哥?”
“公子,”龙嫣却急了,“夫人还等着。”
千娆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暗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大早上乒乒乓乓把我吵醒――哼,她想早点把我甩下,我可不想这么快回谷。
这么想着,她转过脸来牢牢地盯住叶寒川。
叶寒川却站起了身,说:“走罢,这里没有,去其他店买便是。”
“可是店家说……”千娆不甘心地道,“这里的是最好的啊。”
“其他店也有最好的。”
千娆看他与龙嫣一气,也急着甩开自己,暗暗恼火,说:“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出次谷,这次若不吃,怕是这辈子也吃不成了。我凭什么要……要跟你们急吼吼的?要走你们走,我才不走。”
“你……”龙嫣气得也结巴起来,“昨日就因你一意孤行,教公子受多少苦,今日你还如此,你……”
千娆听她说起这茬,心虚不已,赶紧站起身,说:“走走走,我不吃了就是。”
几人这才接着上路。宣沛殷勤,在别的酒楼买到酥花糕。千娆是个快性子,立刻转恼为喜。“这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她说,“就为了这口酥花糕,以后还得来金鳞城。”
之后,千娆与龙嫣二人暗暗较上了劲,龙嫣着急赶路,千娆却故意事事拖延。一日,几人到达岿山城,到了投宿的时候,千娆却突然宣布拒绝与龙嫣同住一间。
“她总吵我睡觉。”千娆控诉。
龙嫣欲要争辩,千娆又说:“你还打呼。”
“我何曾打呼?”
“你就是打呼,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龙嫣心知千娆信口开河,却又无从分辩,说道:“一日三餐,你顿顿挑剔,夜间住店,你也是嫌东嫌西,现在你又要另住一间,哪有这么多盘缠?”
“盘缠不够,那就挣啊,挣够了再走。反正,我不要再跟你住了。”
“你……”龙嫣气得说不话来。
叶寒川问:“还剩多少?”
“那日在燕安庄园丢失了不少,”龙嫣说,“本来还勉强能够,但她若要每晚单住,终归不够的。”
“盘缠的事情不用愁,”宣沛说,“再有几天就到启城了,到时去我家拿就行,我这些天白吃白喝也怪不好意思。”
千娆见说,得意地从龙嫣手中夺过房牌,自顾自往客房去了。
第二天清晨,千娆在酣睡中被敲门声吵醒。她起身穿戴完毕,准备梳洗,睡眼惺忪的不慎打翻了水盆,浇了自己一身水。她暗叫倒霉,慢条斯理地脱下衣服准备换身行头。
叶寒川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在门外问:“阿娆,怎么了?”
千娆心里想说“没事没事没啥屁事”,无奈此时“晨僵”,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在包裹里拿身干净衣裳,不料地板湿滑,偏又一跤滑倒,撞翻了凳子。
外头,叶寒川的声音沉了下来。“在做什么?”他说,“再不出来,我进来了。”
千娆大惊,顾不得疼,胡乱扯件衣裳连滚带爬地藏到屏风后头,一边将衣衫往身上乱套。
叶寒川说着“我进来了”破门而入,将房中稍一扫视便拉开了屏风。
千娆正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乍然见光,不由大羞,忙抱着胳膊蹲倒在地下。
叶寒川见此情景,立刻背过了身。“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怎么了,”他说,“准备好就快出来,都等着你。”说着,大步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千娆又是窘迫,又是好笑,磨磨蹭蹭地整顿好衣衫,才慢悠悠出了门。
几人正在大堂里等着,见千娆终于出门,叶寒川举了举手里打包的早点,说:“早些走罢,今日路远。”
走出客栈,千娆忽然想起自己换下的衣裳落在了客房,她指指客栈,示意自己落了东西。
龙嫣十分不耐烦,说声“我去取。”就回身返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