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消殆,渐渐能看到点点光亮。
粉墙黛瓦掩映于参天古树,洞府内红烛高照,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欢笑声。
翟星衣用长剑一划,大门轰然倒下。
她歪头示意谢昱一起进去。
破坏声将原本还抱着酒壶昏昏欲睡的守门小妖吵醒。
酒壶掉在地上,裂开成很多块碎片。
他睁开眼,低声咒骂:“是谁,居然敢打扰本大爷的美梦。”
谢昱将剑架在小妖脖颈上,只要轻轻一抹,便可致人于死无葬身之地。
谢昱威胁他:“老实交代,越鸟在哪里?”
小妖眼中浮现几分恐惧之色:“小的现在说,这位姑奶奶手千万别抖,小的还年轻,不想死。”
他一股脑将有关越鸟的事情抖出来。
根据小妖提供的情报,越鸟现在应该在去婚房的路上。
他们顺着小妖指引的路线,前往婚房。
亭台楼阁倒影在明镜般的池水中,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
另一边,妖王越鸟招待好宾客后,带着一身酒气穿过游廊,朝婚房走去。
婚房布置得很喜庆,窗上贴有喜字,婚床挂着红色罗纱双层斗帐,斗帐的四个角落挂着香袋,床上放着绣有金丝牡丹的被褥,床边设有一张铺着红布的紫檀平角条桌,上面摆有红喜烛和花生莲子。
新娘子披着大红盖头安安静静坐在床边,一袭云锦描金嫁衣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
越鸟长相俊朗,穿着一身大红直裰婚服,脸颊两侧显现出绿色的妖纹,整个妖看起来很妖异。
他用红纸包裹的筷子将红色盖头揭开,随意把它搭在床边。
正打算看清新娘子的脸时,一道剑光从身后朝他袭来。
“终于找到你了。”
凌厉剑光一闪而过,划破浓郁夜色。
眼看越鸟捂住还在流血的手臂,翟星衣唇角勾出得逞的笑意。
青年手持长剑,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剑气,显露出金丹巅峰的威压。
越鸟衣衫染血,面容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满眼怨恨望着她,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剑修的眼睛很好看,漆黑的眼瞳里如坠星辰,仿佛在黑夜里抖落下漫天的星光,但又透着淡淡的冷意,拒人千里之外。
他目不转睛冷冷打量翟星衣的眸子,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发出由衷的赞美:“你的眼睛很好看,等我杀死你,就将你的眼睛挖下来,放进我的收藏柜里。”
说完他脚下一动,身形如电,瞬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方便他攻击。
只见越鸟脸色一变,右手中出现一把长度四尺有余的大刀。
此刀通体墨绿,锋利异常,形状和造型十分特别。
刀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好似虫子攀附在刀身,闪着诡异的光芒。
他将妖力注入刀中朝对方猛地劈去,专攻对方的要害之处,劈出一道道残影。刀法阴毒,势如风雷。
“你的对手是我。”谢昱面无表情转身,目光冷如冰霜。
翟星衣不乐意了:“有没有搞错,又想抢我人头?”
……
两人还没开打,就先内讧了。
身后的罗纱被蕴含浓重的妖力的刀气震碎,如同粉尘漫无目的地在半空飘荡,直到掉落在早已粉碎的地板上。
婚房先是被裂开两半,然后四分五裂。
三人暴露在浓稠夜色中。
越鸟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他睁着妖冶邪佞的眼瞳,留意到他们手上系着的红绳后,狞笑道:“真是甜蜜啊。既然这样,那么就成全你们两个,让你们到下面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还在争吵的两人听到后,齐刷刷把头转过来,对他说完你眼神有问题吧,我们怎么可能是情侣后,又继续吵。
眼看两人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越鸟额前青筋暴起,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
下一瞬间妖力徒然暴起。
两人感受到杀气,停下争吵。
“打完再吵,怎么样?”
“好啊。”
翟星衣和谢昱保持相同频率的移动速度,确保对方不会离开自己两米之外,配合相当默契。
有没有搞错,两人围攻我一个。
越鸟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闪躲足以致命的剑气。
他就像个乞丐一样狼狈。
剑气将他的衣服撕成破破烂烂,头发因躲避而弄的乱糟糟。
越鸟越想越怕,一股寒意涌上他脊背,周身止不住战栗。
由于走神,没留意到十几道极具破坏力的剑气朝他袭来。
当铺天盖地的剑气距离他还有半米时,他连忙释放出半步元婴的妖力,手指紧紧握住刀,用尽全身的妖力去抵抗。
半晌,刀最终还是没能撑住,发出残破的悲鸣,应声而断,变成两半摔在地上。
剑气径直穿透刀直接切断他的脖子,身体倒下发出一记闷响,脑袋圆滚滚地滚下来。
他死前还维持着一副惊恐的模样。
越鸟已死,试炼结束。
两人被传送到试炼塔外。
第4章
他们站在试炼榜前,查询成绩。
如翟星衣所料,试炼榜第一的位置,写着她和谢昱的名字。
人群聚拢起来,将广场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自发围成一个拥挤的小圈子,鼓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一看到他们,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翟星衣这才看清,圈子正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屏幕。
正在播放的,是她和谢昱携手打败越鸟的片段。
画面里,那根红绳依旧醒目耀眼。
真・大型社死现场。
一个监察长老摸着花白胡子,中气十足地教育众弟子:“你们的师兄师姐已经帮你们试过了,不好好合作,就是这样的下场。”
不难看出,他们被当成反面教材了。
今天的两人依旧是问题弟子呢。
监察长老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然后望了望还在可怜巴巴等他解除绳子的两人。
他故作严肃对两个问题弟子说:“下次还敢吗?”
“不敢了。”
下次再说,先逃过这次先。
两人心想。
得到两人肯定的回复,绳子应声脱落,回到长老的手上。
等到长老离开后,两人便被众人围起来,夸赞他们今天配合很厉害。
一向只热衷于记账本的青年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一脸无措愣在原地。
谢昱被人夸到有些不好意思,努力绷直唇角,但他的脸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另一位主角翟星衣则很享受这种人生高光时刻,跟着他们有说有笑。
其中一个弟子哈哈大笑,调侃道:“翟师姐这么自恋,今天居然会话这么少,真是稀奇。反而是谢师兄,今天居然会和我们有说有笑。看起来,你们两个就像性格互换一样。”
其他弟子都纷纷附和他。
两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啦。”
闻言,两人如释重负,悄悄吐了口气。
好家伙,这位弟子不知不觉中一言道出真相。
幸好,大家并没有深想。
这真是……太好了。
藏书阁。
抱着寻求互换身体的解决方法,翟星衣来到藏书阁。
身为八大门派之首,天玄派的藏书阁藏书种类丰富,浩如烟海,为当今最大的藏书阁。
前来借书的人数很多,阅览室座无虚席,一时间供不应求。
各排书架上摆放着各类书籍,整齐有序。
她从上到下将书籍名全都扫视一遍,筛选出对她有用的书。
突然,第三排第六层的一本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翟星衣伸手想取下细细研读,却发现书本纹丝不动。
有一股外力在阻止她。
很明显,对面也有人想要这本书。
两股力量互相僵持着。
两人都在等,等对方认输,放弃。
半晌,翟星衣将旁边的书清走,放在一边的凳子上,腾出空间。
她打算与对面那人商量,看能不能将这本书让给她。
她抬眸,刚好与之对视,都从彼此的眸中读出诧异。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研究。
毕竟,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
她和谢昱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一起看。
谢昱顺手布下小结界,避免讨论的时候影响到他人阅读。
他们捧着书,翻阅上面的插图,安静到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柔和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连头发丝都泛着光。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两人在知识的海洋遨游,但都一无所获。
这本书只是一本杂怪志谈,根本没有讲有关互穿的事情。
唉,今天他们白忙活了。
本着与其求助书本,不如靠自己的观念,翟星衣撑着头,和青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交流信息。
“互穿身体前一晚,我在练剑。你呢?”
“做饭喂灵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翟星衣斟酌了一下,才说出口:“或许,我们可以试一下将那一晚的事情都做一遍,看能不能换回来。”
谢昱回应了她:“值得一试。”
等翟星衣练剑后,谢昱将她带到他洞府里的小厨房。
厨房不大,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厨房内部干净整洁,刀具摆放得很好,可见主人的爱惜程度。
谢昱一进去,便很熟练挽起衣袖,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锅铲。
等锅烧热后,他将竹篮里的食材一并倒入锅内,加水煮熟,盖上锅盖。
在等待的过程中,谢昱也没闲着。
他将蛋壳敲破,煎好鸡蛋。
紧接着,他抓了一把青菜快速切好,低下身子从柜子里拿出面,扔进另一个锅里。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把站在旁边的少女震惊住。
“你好厉害,居然会做饭。”
翟星衣边拍拍手,边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是的,她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人生中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小厨房,翟星衣很开心。
她兴致冲冲地进去,灰头土脸地出来。
身后的黑烟缓缓升起,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没错,厨房被她炸了。
变成一片废墟。
从此,她就再也没动过做饭的心思。
谢昱坐在灶头,安安静静地吃面。
看着谢昱吃着面,翟星衣手里的辟谷丹不香了。
突然,她的肚子居然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少女的脸霎时红了,像烤熟的小龙虾。
太丢人了,居然在死对头面前,饿到肚子叫出声。
明明今天,她吃饱了的。
呜呜呜呜呜,面子掉了一地,捡不起来了。
都怪谢昱,谁叫他做饭这么香。
谢昱自然也是听到少女肚子饿的声音,他无声勾了勾唇。
随后他端来一碗面,来到翟星衣面前:“拿着。”
翟星衣谢绝了他的好意,晃了晃手里装着辟谷丹的白玉瓶:“不用,我吃辟谷丹就好了。”
“呵,辟谷丹,那是人吃的?”
常年靠着辟谷丹活着的翟星衣,这一刻感觉自己被狠狠嘲笑了,但又实在无力反驳。
这点,谢昱说的确实没错。
辟谷丹还真的不是人吃的。
干干巴巴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要不是为生活所迫,她才不吃呢。
见翟星衣不为所动,谢昱不顾她反对,沉默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塞进她怀里。
她被笼罩在萦绕的热气中。
只见眼前的青年解释:“听好了,我只是不想饿着我的身体罢了,仅此而已。”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不够具备一定的说服力。
他又补充道:“我可不想换回来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你糟蹋得变成瘦骨嶙峋。”
“该不会,你是怕我下毒,不敢吃吧。”
谢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实在无法拒绝。
翟星衣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她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收拾好厨房的卫生后,两人提着装有饭的篮子,来到后山。
夜色朦胧,流落一地月光。
草丛传来蛐蛐低鸣,远处溪水涓涓。
谢昱将篮子摆成一排敞开,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你不是要喂灵兽吗,就这么走了?”翟星衣一脸不可置信。
“我杀气重,会吓跑它们的。”
她感慨万千:“我从未没想过,你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谢昱毫不意外翟星衣会这么说。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进食的灵兽身上,自嘲道:“温柔,别把我形容的这么好。我只不过是可怜它们罢了,因为外貌好看被门派里的弟子买回来,却因为后期身体出现问题,导致身体残缺,主人负担不起医药费,被人弃养在后山,自生自灭。”
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它们浑身是伤,却还是不肯放弃生的希望的时候,想到自己小时候,有些感同身受罢了。
在没有被师尊收为徒弟前,他过着漂泊流离的生活,经常有上顿没下顿。
吃不起饭,饿到瘦骨嶙峋,只能去和饿狗抢食,在主人的垃圾桶里翻出剩饭剩菜吃。
靠着这两个途径,这才能勉强生活。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打工,但没有人肯要。
因为他天生异瞳,出生那天母亲死了,父亲说是他克死的,后来父亲也离奇死去。
村子里疯传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周围的人避之不及,又怎么会让他干活呢。
或许是今天的风很温柔,让他禁不住向人倾吐内心的想法。
翟星衣听完后,顺着谢昱的目光望去。
原本还在扎堆进食的灵兽,此时在后山到处快乐撒欢,完全看不出谢昱所说的问题。
“但你还是花钱将它们治好,不是吗?”
谢昱的睫毛颤了颤。
“没花钱。”
翟星衣大叫起来:“你不会拿剑架在别人医修脖子上,逼迫他为灵兽治疗吧?”
除了不花钱,好像就只有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