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陆怀绫浑身僵住,屏息后仰,他就伸手扣在她脑后,控制着她承受他毫无技巧的吮吻,探入唇齿间细细描摹。背上硌得生疼,她浑身无力推不开他,所有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凝聚于一点,她没有展现出任何排斥的行为,鼓励着他沉醉此间。
空出的手无处安放,垂落下来,蹭到裤腰带上,她摸到个硬物,贴身的匕首。
冰冷的触感将她唤醒,从意乱情迷中抽离,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绕着刀柄打圈,而后握住它,无声地一寸寸抽出来。
骗子。
从见面就开始算计她,外露她的信息,指使警卫暗杀不成还假惺惺地给她涂药,她被污染侵蚀着生怕她死不了,将她送回那趟列车上,如若不是经人提醒,她大抵连自己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当着她的面不敢动手么,发现她还活着,谋划着继续哄骗她?
察觉到她分神,他轻咬了她一下,好像是对她记忆错乱时两次折磨他的报复。
她卸去那只手上的劲,温顺地搭在他的肩上,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搂住她空裸的背,隔开顶着她脊背的方向盘。
对,就该这样。
陆怀绫沿着他的肩向上抚摸,如同一只蜿蜒上爬寻找弱点的毒蛇,手指从他的颈部凸起的青筋上划过,使他本就不平稳的呼吸乱了乱,清晰可闻。
这里,还是这里?她想象着,只要一刀扎进去,他连使用天赋的机会都不会有……
撇去所有不该有的关系,他只是个和她立场不同的玩家。杀了他。这不过是她该做的。
那只手绕至他颈后,用力环住他,陆怀绫不再一味顺从,以同样笨拙生涩的方式回吻他,他滞住,随她动作。一心二用,她握着的匕首的右手凭直觉向上摸索,匕端快挨到他的颈侧。
“喵!”
“哐当”,她手一抖,匕首落地,脱离他的钳制转头看着车外,小连那双幽蓝色的瞳孔在夜里隐隐放光。
连周放开她,打开车顶的灯,他剧烈喘息着,低头,看到脚边的利器。
谁都没有说话,陆怀绫仰靠着不动,心口起伏,紧张地贴在他身前,注视着他弯腰捡起匕首,竖在灯下审视许久,眼中纷乱的情绪一扫而空,覆上冰霜。
她垂下眼睫默不作声,悄然戒备,做好了下一秒和他扭打在一起准备,不料他只是淡漠地开口:“你的刀掉了。”
然后将刀面转了个向,垂直插回她皮带上的刀鞘里,很干脆的一声。
他坐下,身前留出空间,她立即挪步坐回去,擦擦嘴角。
明晃晃的灯光自头顶洒下,让人无所适从,黑暗中情不自禁的举止被搬上台面,他们都默契地选择忽视,谁也不先提及。
小连守在车外不动,连周一敲车窗对它说:“回去。”
它摇摇尾巴,安静地走开,车内再度恢复寂静。
陆怀绫眼神乱飘,她不太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但知道应该先穿好衣服,以及继续装傻配合他会比较安全,尽管她一点也不冷。
他如同猜到她所想,弯腰去捡她乱丢的外套,直视前方,手向后伸先把那件防寒服递给她,接着捡起她脚下的冲锋衣。
她简单将防寒服裹在身上,看他整理残局,厚重的冲锋衣被提起后,一个暗黄色的东西突兀地掉下来。
两人的目光都被那东西吸引,陆怀绫一激灵,地图!
连周提着冲锋衣的手顿了顿,他把衣服挂在椅背上,继而捡起掉落的卷轴,陆怀绫抓紧手中的衣角,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没有打开看,手指在绳扣上左右摩挲,过一会送到她眼下,问:“你的?”
陆怀绫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说话。
她不能表现得太紧张,简要地评估一下当前的身体状况,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肚子里空落落,身上的装备仅限一把小刀,如果现在和他翻脸,胜算不高。看他的态度,多半以为她还被蒙在鼓里,否则早该正面对她下手。
陆怀绫仔细揣摩,将目前处境梳理清楚。
连周把卷轴搁在她腿上:“我没这东西,你的,收好。”
她意外,看也不看就这么还回来了,大概误以为她携带着的还是张假图。她假做不在意,拿起卷轴在手中转了几圈,才随意地收进衣服里。抬眸时,发现他又在默默看着自己,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抬手拉开挡住伤口的外衣。
连周按住她的手:“睡吧,明天再换。”
“嗯。”她打定主意要装到底,于是听话地躺回去,合眼回忆醒后的一些事情,记忆朦朦胧胧,不太清晰,想着想着就昏睡过去。
一夜到天明,陆怀绫是被热醒的,醒来时身前的防寒服被她拉开大半,她低头拉上,无意间扫到右肩的绷带,白纱中心晕出一点黑色。
她在心里嘟囔,连周把车丢下给她后,连点像样的医疗用品都没有,包扎用的纱布竟还是沾过黑血的。
连周在这时拉开车门进来,瞅见她的动作,别开眼去找医疗箱,拿出一卷纯白的纱布。
他坐近了些,凑过来,在想怎么和她开口。
“怎么了?”陆怀绫见他犹豫不决,不由问。
他也问:“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不对?”
陆怀绫记得这个问题他昨天问过多次,她点头后,他的表情很难看,果然是见不得她好过……
“没有。”她干脆地答道,接着去他脸上寻找那不痛快的表情,然而相反,他听后反而轻松了些。
“没有就是没事,”他认真地看着她,“换个药,一会看见什么都不用紧张,知道吗?”
陆怀绫不解,不就是一道伤口么,她有这么脆弱?扛过那一阵疼痛后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加上止痛药发挥效用,用不了多久就能愈合。
“听到了吗?”
她不住地点头,最好能让自己显得比较痴傻。
比起她的不重视,他瞧着如临大敌,一点一点拆除她身上的绷带。醒后不比意识模糊时,她赧然,为了不让他发觉,刻意望着窗外出神。
“怀绫。”他喊她。
“嗯?”陆怀绫装不下去了,把头埋低去看肩头,目光触到肩上黑黝黝的伤口时,瞬间呆住。
“污染可能没办法完全去除,”他马上帮她换上新的纱布,挡住骇人的伤痕,“既然没觉得不适,就不用刻意想着它,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会受它影响,不用怕。”
她知道,他不过是在安慰她,怎么会不受影响?她不畏寒,没了常人的味觉,伤口比她想象的深得多,她却无知无觉。
呆看了会,她平静地发问:“我是变异人吗?”
“不是。”
她这就有答案了,他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仅从结果来看,喜忧参半,喜的是今后不必担心在城外活不下去,至于别的忧虑,或许是如叶时州一样渐渐被污染蚕食。好在她不用在这里待太久,可能不会有那么一天。
陆怀绫把衣服拉上,一派淡然。她想得明白,用于通关的消耗品而已,眼下只不过截断了她回城邦生活的后路,她不需要这条后路。
她表现出迷茫:“我想照个镜子。”
他让开,由她凑到镜子前,仔细搜寻,眼中确有浅浅的蓝色光晕。
她暗中掐了一把大腿,想掉两滴眼泪好接着演,然而真不觉得疼,挤不出半点泪珠,算了。
换过药后,连周转头去做自己的事,给她放了一箱物资,随她爱吃什么,陆怀绫挑了几支营养液硬着头皮喝下去。
想快些恢复首先得填饱肚子,早作后续打算。假如他知道她已知晓他的身份,会怎么处置她?必然是除之而后快,她不得不防。
两人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天,她在等他耐不住性子,挑明真实目的,至少会旁敲侧击套她的话,可他却迟迟不动作,和她一样吃吃睡睡哪都不去,偶尔看看手机,看完后心绪不佳。
陆怀绫这才发现她的手机不见了,唯一一个联系队友的途径也被切断。他会在看什么呢?她猜不出。
到了第三天,天一亮,连周就下车去,陆怀绫在车里装睡,偷偷观察,只见他将小连从街边店铺带出来,不知和它说了什么,一拍它的头它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么快就和别人好上了。陆怀绫心情复杂,要不是小连阻拦,她早得手了,气愤之余又不由庆幸,她也无法解释自己这样矛盾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小连去了一整天,入夜才回来,在车外对着她叫,她看它一眼表示自己听到了,它没得到想要的奖励,缩回脑袋恹恹地爬回药铺里,看着是累坏了。
转眼又是天亮。
她恢复的很快,除了不太精神,因为夜里总是睡不好,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在悄然变化,她就觉得不自在,天一黑就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时不时想到叶时州癫狂的样子,心有余悸。
说全然不在乎是不可能的,饶是叶时州都要靠写笔记来疏解情绪,她又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所幸心悸的时候一睁眼就能看见身旁坐着人,见她醒了,他时而会和她说几句闲话,听着莫名地安心,这让她愈发矛盾。
天亮后不久,陆怀绫看着连周上下忙碌,收拾出一背包的物资,她开始猜想,他终于要有所行动了。等他收拾完毕,唤了小连出来把包搁它背上,走过来告诉她:“想想有什么需要的,你先离开这里。”
陆怀绫一愣,开口道:“我的刀……”
小连侧过身扭了扭身子,她的一身装备都别在了它身上。
她问:“我要去哪里?”
他探身进车里:“低头。”
陆怀绫照做,感觉他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按,她抬手去摸。
“别动,”他挡住她的手,扭头看小连,“定位器,它带你走,江留会来找你。”
“你联系他了?”陆怀绫更不懂了,他要放她走,他图什么?难道她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了,留在这反而让他觉得是在拖后腿?不可能!对她来说这未免太耻辱了。
连周不满道:“一早就联系他了,三天不回话,你问问他在忙什么。”
……
陆怀绫还没做好准备,在她这几日的计划当中,有一条就是反卧底在他身边盯住他,等有了作战能力再找机会将他除掉,谁知计划还没落地就要宣告失败。
“我现在走?”
他大方给她让出路:“走。”
难道是有别的图谋,还是和江留达成了什么交易?陆怀绫左思右想。车主下了逐客令,她没办法赖着,疑惑地下车,站在小连身旁。
他背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叮嘱她:“记得,不能咬人,也不能脱衣服。”
陆怀绫脸一红,她那时神志不清,他竟趁人之危,这笔账怎么算?
“再见,陆怀绫。”他自不会等她回头来算账,说完,不等她先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将一人一猫远远抛在身后。
他的话不够严谨,应该是不要再见,到此为止就够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茫茫雪原,天地一片荒凉。
陆怀绫坐在猫背上,拉起防寒服的连衣帽,只露出半张脸。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寒风瑟瑟,身下的小连都时而瑟缩,她的身体却温度如常,雪花落在她头上身上,堆积至能感觉出重量,她再伸手拂去。
感念小连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愿意陪她赶路,日前送她羊入虎口的恩怨一笔勾销,她对它还算温柔。连周没有动她,或许也是有它这层缘故在。和高级污染物单打独斗,她得到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你是不是走错路了?”陆怀绫摸着小连的脑袋,眺望四方,举目皆是皑皑白雪,难辨方位,“记不记得咱们从哪儿来?”
“喵!”小连对她的质疑表示不满,粗壮的四肢在雪地里跋涉,踩出深重的脚印。
她只好再揉揉它,以表信任。
“那你知不知道旧城邦在哪儿?”
“喵?”这个陌生地点超出了它的认知,也可能是它听不懂这话。
“哎,”她叹一声,自嘲道,“你可要快些呀……我现在不是一般人,包里的营养液更不是取之不尽,找不到队友,我饿坏了失去神智可能会忍不住吃掉你。”
陆怀绫自言自语,对将来茫然无知,如果她有一日会像叶时州一样失去自我,那她一定会谨记一件事,回家。可千万不要像叶时州那样,与初衷背道而驰。
身下的小连不吱声,脚步明显加快了。
迟迟不见江留,陆怀绫疑心,保不齐连周只想甩了她,并没有和江留取得联系,他要图个心安,叫她别死在他眼底下,装个定位器只是为了监控她……
没什么不可能。
她摸摸耳后,没有摘除。
走了不知几里路,小连摇摇身体,陆怀绫得令翻身下来,刚落地就见它“咻”地一下飞窜出去,往前方雪地一扑,爪子钻入雪中搅动几下,从中叼出个活物,大步走回来放在她脚下。
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变异雪兔,陆怀绫生出难以言说的渴望,她精神上无法接受,立即后退一步,别开眼:“你饿了就自己吃吧,以后别给我看这些。”
小连叼起雪兔默默走到她身后,一口吞咽下去。
它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重回它背上时,它老实不少,跑得飞快。
陆怀绫喝着营养液一阵心酸,侧坐着半躺下来,贴在它的绒毛上取暖。她要回去,如果在原点见不到江留,她就拿着地图自己寻路。
她侧头望天,云幕低垂,他们走得再怎么快,还是在那片厚重的云层底下徘徊。
雪停了一会又开始下,掉进她宽大的衣服里,陆怀绫坐起来,听见身下的小连叫了一声,接着停下步子。
远方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中,迅速变大,凸显出刚硬的轮廓,陆怀绫眯起眼辨认,是执行队的装甲车。
执行队的车与佣兵团不同,佣兵团靠编号区分车辆,执行队则是在车头的四角换上不同颜色的涂装,更便于分辨。三级队员分别对应黄绿白,远征队的车上涂的是暗红色,执行官的车更特殊些,是全黑的,这也是为什么此前跟踪的队员能轻松辨别出江留的车,并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
车上的人也看到了她,冲着她所在的方位开来,陆怀绫紧盯着渐近的车头,和地上的白雪对比鲜明,黑色。
她顿时欣喜,正要喊小连带她过去,又发现不对,那开来的车完全没有要刹车的意思,在看到她后反而加速,以极危险的速度疾驰过来。
找到她太激动了?这解释放谁身上都足够合理,但江留绝不会。
陆怀绫立时清醒:“小连,快跑!”
她抓住它的绒毛趴下身,以防被疾风吹下去,指示道:“我们还得回去,拉开距离绕过那辆车!别往回走!”
小连急转方向,横向飞奔,拉开距离后再向右转,和那辆装甲车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