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她赶紧低下头,谁知下一刻就听到李文简说:“我只是去看你有没有好
  好吃药。”
  “怪不得。”昭蘅咂咂嘴,“我每天醒来嘴里都苦巴巴的。”
  李文简轻声说:“对不起。”
  昭蘅嘴角轻翘:“你不是坏人对吗?”
  李文简问他:“我为什么会是坏人?”
  昭蘅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她小声说:“我以为你要把我骗了剜心入药。”
  李文简怔楞片刻,确定没有听错后,他试探性地问:“王仲剜过人心入药?”
  昭蘅颔首:“他本来想让我心甘情愿剜心给他入药,后面不知怎么回事,改了主意,让我帮他试药。”
  李文简震惊地看着昭蘅,她还这么小,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王仲怎么可以这么恐吓她!
  他的手紧攥成拳,眼中迸出冷意。
  “书琅哥哥?”
  李文简回过神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蹙眉说:“今夜雨太大了,你就在这里歇着。”
  “可是……”昭蘅不解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捏了捏自己纤细的指尖,偷偷瞧他。
  “我会让人去薛家村告诉你奶奶,明天接她来府上。”李文简不想当着她的面动怒,揉着眉心,将心头对王仲牵起来的怒火强压下去,“以后你们就住在安府,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夜雨无月,昭蘅的小脸在幽暗的灯光底下显得更加瘦削,她漆黑的眼珠子落在李文简的脸上,半是犹豫半是诧异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李文简说,“就像雨润万物,月照人间,不问缘由,也没有缘由。我想帮你,就帮了。”
  昭蘅听了他的话更加困惑,转头却想到,庙里的菩萨不就是这样吗?世人向他们祈愿,他们便驱散人间万般愁。
  所以,书琅哥哥也像菩萨一样。
  *
  天色已晚,李文简怕薛氏在家中担忧,让谏宁骑快马到村中知会她一声,雨夜不方便出行,等天亮了,府上的马车会去接她。
  昭蘅身上湿透了,他怕她染上风寒,先让人将她带下去沐浴更衣。
  晏山居没有小姑娘的衣衫,又特意让人去白氏那里借了两套安清涵的衣服给她穿。
  牧归好奇地跟在李文简身后,有些不解地询问:“公子,我用了很多办法,她都不上当,今夜为何会过来?”
  李文简眼也不抬,只语气颇有几分轻快地说道:“因为她很聪明。”
  牧归又问:“要我跟刘管事说一声,让他在宁平巷给她们安排个住处吗?”
  安氏宽厚,对来投奔的亲友和落魄文人都以礼相待,起初在府上西北角辟出一角供他们居住。后来战乱起,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也是为了府上的安全,安氏傍着后院府墙起了一排平房容纳落魄亲友和门客。
  牧归心想,公子当时因为王仲的一面之词误抓了这个小姑娘,可到底没伤着她,对她怎么样,甚至事后一直找补帮她,现在她来投奔,送去宁平巷也合适。
  可谁知,李文简隔了一会儿,面上添了几分愉悦:“不用,我去跟大舅母说,让她们住在庆园。”
  “庆园?”牧归纳闷,庆园离公子的晏山居只有一墙之隔,虽说不大,前后只有三四间房,可园中风光奇好,临湖靠园,就算园子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是谁都能住上的。
  公子怎么对那个小鬼头如此优待?
  他不解地挠了挠头,公子原本就稳重老练,现在做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昭蘅被几个侍女带去了一间房内,她们服侍着她脱下一身沾满泥水的粗布麻衣,洗去这一路上沾染的泥污,又在借来的一大堆新衣里挑好了衣裳替她换上。
  昭蘅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黄肌瘦的人影,人还是懵的。
  丫鬟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头发,她浑身不自在,可她只要说自己来,她们就说:“这是公子吩咐的。”
  窗外雨声不歇,昭蘅没有丝毫睡意,抱着柔软的小枕头坐在床上发呆,听着外面不停歇的雨,她心里复杂极了。
  这个地方好漂亮,房间的每一根柱子上都雕着精美的花。
  书琅哥哥说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人就像轻飘飘地踩在云朵上。
  无论是这陌生的府邸,还是从天而降的华服,一切都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姑娘,该睡觉了。”开门声忽然传来,刚才为她搓澡的那个丫鬟走了进来,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渐近。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打算为她除去鞋子。她有点脸红,还有点不太自在,自己一脚踢开鞋子,飞快地爬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
  盈雀之前服侍过大姑娘,晚上哄睡可得费一番功夫,见昭蘅如此乖觉,她唇角微弯,将她的被角掖好,道,“快睡吧,公子说明天早上你祖母很早就会来府上,你还要早起。”
  “祖母?”昭蘅对这样的称呼还很陌生。
  盈雀想到她来时穿的那身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料想她应该是穷苦出身,便笑了笑说道:“就是奶奶的意思,他们大户人家讲究,都唤祖母。”
  昭蘅哦了声,偏着头又呢喃了两声。
  盈雀温软的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柔声说:“睡吧。”
  昭蘅点点头,乖巧地慢慢合上疲惫的双眼。
  盈雀在床边守着,等她睡熟了才熄灯到次间歇息。
  *
  李文简漏夜去见了白氏。
  安氏乃是百年大儒,家风醇厚,乐善好施,李文简出面为她求情,白氏自会卖他几分薄面。
  她听说昭蘅的父母是在发大水时摆渡行人才遇难的,心中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又听李文简说她为了救老祖母不惜舍身为毒人王仲试药,更是对她赞不绝口。
  只不过,无依无靠的孤女接济便算了,接到府上来却不大像话。
  李文简说:“她有几分天赋,我想带在身边加以教导,日后定能成大器。”
  他的阿蘅前世实在太过耀眼,在宫中提拔女官,修善堂,大兴女学,行女户之政。让女子有了为国报效的机会,天下女子莫不歌颂她的功德,为她建祠立碑,流芳百世。
  他这样一说,白氏便不再说什么,点头应下。
  回到雁山居,他没有丝毫睡意。
  拿了一卷书坐在窗前慢条斯理地翻着,想到明日要见到昭蘅奶奶,他心底一阵酸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到有些颓然。
  前世这个老妇人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却跟他脱不了关系。
  他一直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她。
  案上灯盏的火焰轻轻摇动,照在书上一行行墨字上,像水中浮游的蝌蚪,无法进到眼底。
  李文简觉得这光过于晃眼,便将灯盏移得远了些。
  纸上的字也暗了下去,他捏着书坐在案头,犹如枯木般坐着,默听一夜风雨。
  春日天光亮得早。
  黎明时分雨声歇了,晨间曦光从窗棂斜飞入内。
  牧归一早过来,以为李文简与往日一般天不亮就起床锻炼,便打算先把房间整理洁净,再去府外接昭蘅的祖母。不曾想来到他的卧房前,房门半敞,里头还是昨夜他理完被褥的模样,昨夜公子不在房中。
  再抬眸望向书房,书房里还有烛火燃烧着。
  他愣了下,公子昨夜一直在书房中吗?犹豫片刻,到了门前轻扣:“公子?”
  李文简枯坐一夜的身躯动了动,他终于找回自己声音似的:“她来了吗?”嗓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倦。
  牧归道快了:“他们天没亮就出发了。”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书房门竟然开了,李文简手扶在门框上,站在门里。月白的长袍套在他身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却莫名有几分萧索之感。
  牧归看着他微皱的长袍,忽觉他有几分陌生。
  李文简静静地看向了天边朝阳,过了好久,才道:“我先去收拾收拾。”
  他回到屋中换了衣服,洁了面,重新梳了头,这才重新出来。
  院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他就听到盈雀的声音响起:“姑娘,慢慢走,不要着急。”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人影便蹦Q着往晏山居来了。
  他唇边漾起丝笑意,绷了一夜的脸上竟然有些发酸。
  “书琅哥哥。”她在院外看见李文简,踮着脚朝他招手唤道。
  盈雀听得两眼一黑,忙拉着她的手,拽住她小山鸡一样欢快的步伐,说:“昨天我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昭蘅闻言,收起手舞足蹈的动作,双手乖顺地垂在腿边,迈着小步朝李文简走去。
  走到最后,确实有些情急,步子又迈开了些,几乎是雀跃地跳到他跟前。
  看得盈雀直摇头。
  “书琅哥哥。”她仰着头看站在台阶上的少年。
  漆黑的眼眸映着晨光,泛出别样的光彩。
  昭蘅盯着眼神清澈纯真,小酒窝尚不成形的小豆芽菜看了半晌:“怎么这么高兴?”
  昭蘅抬起眼睛瞧他:“奶奶……”
  想到昨夜盈雀说的话,大户人家里都管奶奶叫祖母,她改口说:“盈雀说我祖母来了。”
  “嗯。”李文简说,“应该快到了。”
  “以后我们都住在昨天晚上那里吗?”昭蘅有些不确定。
  李文简反问她:“你不喜欢那里吗?”
  “不是!”昭蘅急忙解释,“我很喜欢。只不过……”
  只不过那间房子太漂亮了。
  “喜欢就好,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李文简笑着说。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原来人间也真的有活菩萨。
  她细小温热的手指从他的手掌穿过,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声音低低细细:“我以后会一定好好干活的!”
  李文简戳了戳她的脸颊。
  *
  天光大亮时,薛氏乘坐马车到了安府门前。
  阿蘅一夜未归,天黑透了时,一个青年到府上来,说昭蘅求到安氏,主人家仁慈,收留了她们。
  薛氏早有耳闻安氏敦厚仁爱的家风,却没想过好运有一天竟然会这样砸到自己头上。
  等到了安府门前,她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叫谏宁的青年扶着她下了马车,她抬眸看向日光下耀眼的金色牌匾。转眸看到一个年轻的少年从门内走出,他身上穿着一袭月白窄袖长袍,俊朗清贵得仿佛庙中神君雕像。
  她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奶奶!”昭蘅轻快的一声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转眼间那少年牵着阿蘅走到她面前。
  “老夫人。”李文简双手放在胸前,朝着她深深一揖。
  薛氏被他这个大礼吓了一跳,忙托着他的手臂扶他起来:“公子快起来,我、我这怎么受得起?”
  李文简抬起头看,看见了薛氏。
  独自抚养儿子长大,老年丧子后又艰难拉扯孙女,岁月的刻刀在她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满头霜白,皱纹深重。
  臂弯里挎着个陈旧的竹篮,里面装着家中没吃完的干菜。
  此时略带几分惶恐地看向自己,眉眼里却是十分慈祥柔和。
  就是这样个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前世将他的妻子教导得那么那么的好。
  却连一天的福也不曾想过,就因他遭受惨绝人寰的意外。
  李文简心底的愧怍如热泉般翻涌起来,勉强挤出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老夫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进里面坐。”
  薛氏见着这么个神君般光彩的少年,出身高贵,却对自己礼道有加,那眉眼间隐隐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时心里嘀咕。
  回到庆园里,李文简忙前忙后了一通,仔细安排了园中各项事宜,徐大夫早就在园中候着,略坐了坐就给她诊了脉。
  薛氏身体不好皆因太过辛苦操劳,得慢慢休养。
  李文简让他开了疗养的方子,吩咐丫鬟熬药。
  “庆园不大,暂时只有三个人听差,日后老夫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我再派人过来。”李文简说道。
  薛氏闻言大惊,又是园子又是使人服侍,他难道不是请她们来干活的?
  她疑惑地看向昭蘅,昭蘅同样疑惑地回望着她。
  李文简似是看出了她们的不解,笑着解释:“阿蘅很聪明,是个好苗子,我想把她留在府上教导。”薛氏问:“公子要教她什么?”
  “什么都好。”李文简蹲在她面前,问她,“阿蘅想学什么?”
  “学做饭!”昭蘅不假思索。
  李文简眉头微皱了下,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呢?”
  “种菜!”昭蘅脱口而出,“我还想学种雪豆。”
  李文简低眉敛目,循循善诱:“经国之要,捭阖之道呢?想学吗?”
  昭蘅仰起脸,双眼无辜,“那是什么?能吃吗?”
  李文简一时语塞。
  昭蘅见他久久不语,又看了看和她一样迷茫的奶奶,站在那儿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早上才答应他要好好干活,如果学他说的那些东西算活的话,那她应该好好干。
  毕竟这是她的承诺,人不可以言而无信。
  片刻后,她声若蚊呐地说:“书琅哥哥觉得我该学的话,那我就学……”
  “我一定会好好学……”
  她像是小猫一样用纤细的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一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
  李文简离去后,昭蘅扶薛氏到床上歇息。
  薛氏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有种做梦的感觉,太不真实了。她以为安氏收留她们是想留她们在府上做工,却没想到公子要留阿蘅做徒弟。
  她们不仅有了吃的住的,她的阿蘅还可以跟男子一样识文断字通大道理。
  这样的好运恐怕在佛前把脑袋磕断了也求不回来。
  可是她也有疑惑,召男子为门客可以入仕,当朝女子不能入仕,安氏教导阿蘅做什么呢?
  昭蘅也怀着这样的困惑被盈雀带去了族学。
  安氏后生,无论男女都要识文断字,因此族学中也开设女学。现下女学中有二十来个人,盈雀在最前头给她搭了桌椅。
  她便开始在族学中听课。
  她还未启蒙,听那些课实在太难,书本在她跟前摊开,上面的字就像灯下的飞蛾,一闪一闪地跳到她眼睛底下,看了几天却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读书真是件顶顶无趣的事情。
  她刚到族学中不久,也不认识什么人,每日呆坐在课堂上,无趣地托着腮看窗外新燕。
  好几次她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燕子,都会想到以前在村子里的日子。
  每天去采药、挖野菜、打猎……忙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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