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抒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51:51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昭蘅坏东西!
  阿蘅:你干的坏事要被发现了。
第35章
  李文简淡淡点了点头, 嘴角微动,像是要说什么,然后又牵出一抹笑来, 走上了宫檐,将伞收起, 小心地倒立在门边。
  昭蘅将他让进屋内,伸手就要为他接下已经湿透了的外袍。
  明黄色的袍子,有些地方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纹路像山峦起伏。
  昭蘅唯恐他着凉,拿起盥巾披在他身上, 却没想到, 手忽然被他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顺着这一只手看过去,昭蘅看见了李文简略带疲惫凝重的脸。
  为什么觉得他的情绪很低落?
  昭蘅不解:“殿下的手好凉,出什么事了?”
  李文简摇摇头:“摆膳吧,我先去换衣服。”
  说完,他扯着盥巾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昭蘅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浑身都湿透了, 脚边全是水迹, 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伴随着廊外的雨声雷声, 让人心里不禁……惆怅。
  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昭蘅这才转身吩咐宫女摆膳。
  饭菜一直热在炉子上,热了一晚上,菜色已经不那么新鲜。
  端进寝殿,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精致的碗碟里装着少量的饭菜, 很好看, 但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
  这种湿漉漉的天,她忽然开始想念奶奶做的阳春面,一碗滚烫的面汤,一勺珍贵的猪油,几滴平平无奇的酱,烫得软软的时令小菜,热腾腾一碗下去,什么疲倦都烟消云散。
  正失神,李文简换完衣裳出来了。
  夜已经深了,昭蘅以为他会直接换上寝衣,他走出来时却衣衫齐整,像是等会儿还要出去。他站在水晶珠帘后,头发没有完全擦干,发梢残挂着一点水珠,沿着玉冠的边沿往下坠,珠帘也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昭蘅瞥了一眼,转身走到柜子边,抽出一条帕子,纤指挑起珠帘:“我给殿下擦擦头发。”
  狭窄的区域内,两人四目相对站着。片刻后,李文简移开目光,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微微偏过头。
  昭蘅将棉巾搭在臂弯,抬手解开他的发冠,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方几上。他明明撑了伞,头发却湿得厉害,也不知道那伞究竟怎么打的。
  柔软的长发落下,昭蘅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将湿发抖开,用棉巾慢慢地擦拭着发上的水渍。
  李文简一直安静地看着隔断处的两只梅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眸子里的波澜也渐渐屈于平静,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黑色眸光后。
  放下棉巾,昭蘅抬手将擦好的长发慢慢盘拢,束以玉冠,一丝不苟,端正肃方。他将才从雨中走来的那一分落寞和疲倦也逐渐散去。
  昭蘅盛了一碗粥,把碗端到李文简手里:“殿下尝一口,看看凉了没。”
  李文简低头吃了一口,粥在炉子上温得太久,米粒已经软烂得近乎融化,口感不是很好。
  “热的。”
  昭蘅听完他的话,也在李文简身边坐下,端起碗来吃了两口,见他只吃粥,也不吃菜。她皱了皱眉,用公筷夹了青菜放入他碗中,他矮下碗看向昭蘅:“快吃,你不用管我。”
  昭蘅抬起头,望着蝴蝶宫灯里洒出来的光芒,轻声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呀。”
  李文简转过头看向她。
  昭蘅顿了顿:“殿下若是觉得我聒噪,我就回长秋殿。只是,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李文简听着她的话,低头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粥,直到吞掉最后一粒糜烂的米。
  “雨太大了,你就歇在这里。”李文简说。
  昭蘅迟疑了一下:“殿下这会儿要歇息吗?”
  李文简摇头:“上午送来的公文还没看。”
  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低落。
  昭蘅捏了捏袖子,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磨墨。”
  李文简轻轻吐出一口气:“夜深了,你早些睡。”
  昭蘅没有坚持,提着风灯送李文简走出寝殿。他转身捏着风灯的竹柄,沿着回廊往书房而去。
  他被风灯照出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在雷雨的映衬下摇摇晃晃。
  这一整夜,昭蘅都没怎么睡踏实。外面雷声滚滚,屋里灯影晃动。半夜里,她醒了一次,窗外闪电大作,照亮她身旁空荡荡的床榻。
  她揉着眼睛起身,披上衣服往书房去。
  李文简正坐在案前,手执御笔,低头批阅公文。
  昭蘅犹豫了下,正打算往回走,忽听他唤道:“昭蘅。”
  她嗯了声,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入殿内,走到他的案前,抖开裙摆坐在他身旁。
  灯离得太远,她握着灯柱往他书简前送了送。李文简停下手里的笔,转脸问她:“怎么醒了?是不是又魇住了?”
  昭蘅摇摇头,忽然一愣,殿下怎么知道她魇住了?
  李文简似是洞穿了她的想法:“前两次你夜里总是哭。”
  昭蘅微微皱了皱眉,想起上次半夜醒来自己揪着的衣袖,湿润皱巴,不是眼泪就是口水。她觉得有些丢人:“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文简点了点头,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殿下又头疼了吗?”昭蘅注意到他的动作。
  李文简拿起案上一个瓷瓶,用指腹沾了一些药膏在太阳穴抹开:“是有一点。”
  昭蘅看了看他手里的药膏,收回视线望向李文简,温柔地说:“我给您按按。”
  李文简点了点头。
  昭蘅弯起眼睛走到次间,拿起架子上香盒,抽出一根点上,淡淡的香气能让人沉静。她对李文简说:“殿下若是觉得乏了,就去榻上躺着。我给你按。”
  李文简真是觉着有几分累了,他翻身上榻躺下。
  昭蘅挽起袖子,照例先揉了揉手指,待指腹微微发热,这才坐在榻边,力道下沉悬于指尖,在他的头上轻轻按压。
  “重不重?”昭蘅一边给他揉按,一边柔声问他。
  他两鬓的肌肤被按得发红。
  李文简感受着她手指的力道,慢慢合上眼睛摇了摇头。夜里的风拂面,带来些凉气。他抬手放在胸口轻轻压了压,缓解胸腔里的疼痛。
  昭蘅凝眸注视着他的动作,而后垂下眼睑,轻声问:“殿下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你想听吗?”李文简问。
  “若是殿下想说,我就想听;殿下不想说,我便不想听。”昭蘅说。
  说完久久没有等来回应,她低头一看,他不知何时睡着了,眼皮轻轻耷拉下来,似乎睡得不安稳,眼睫微颤。随着她的低头,她鬓边的一丝发垂到他脸上,她蜷起手指将发丝勾在耳后别整齐。
  “殿下,好梦。”
  *
  次日昭蘅又去太医院拿安神的药。
  “我最近的失眠症越来越厉害,几乎整宿整宿睡不着。”昭蘅蹙着眉,眉心的一汪春水轻皱:“您能不能帮我将药的剂量开重一些?”
  郑太医给她把了脉,听她的描述却十分诧异:“昭训的脉象很平滑,似乎没有异样。”
  昭蘅旖唇轻抿,低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入夜,心里就慌得不行,就跟要跳出心口了一样,然后就睡不着。”
  她蹙着眉,一双水眸泛着可怜的波光,看得人心软。
  “您帮帮我吧。”软语低求。
  郑太医只好轻轻颔首:“好,不过是药三分毒,这一次吃了若是再没有好转,就给您试试施诊疗法。”
  昭蘅嘴角微微漾起笑意,连声道:“多谢郑太医。”
  从太医院拿了药回去,经过雨花亭时,她看到徐太医和王太医匆匆往紫宸殿去。
  之前陛下行军打仗之时,这两位太医便一直跟随军中,陛下登基后,他们便专职料理帝后的身体。
  两位太医的身影已经拐过月门看不见了,昭蘅仍望着紫宸殿的方向皱眉。
  “主子在看什么?”林嬷嬷在一旁问道。
  昭蘅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昭蘅回到长秋殿,将药里的几味药捡了出来,然后走到柜子边,拉开柜门,伸到最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她每次去太医院拿药捡出来的一些药材。
  她又回到屋里,拿起抽屉深处放的一本医书。书是她在殿下的书房里悄悄找的,上面记载着很多药方。其中便有一味迷药。
  皇宫里不好找药材,她借着开安神药的由头让郑太医给她开药,每次将有用的药材都挑了出来。
  攒了一个多月,终于攒齐了。
  她用磨珍珠粉的石臼将药材磨成粉末,装进袋子里,打算明天去万兽园找一些动物试试药效。
  “主子。”林嬷嬷挑起帘子进来:“您今晚要去承明殿用膳吗?”
  昭蘅摇头,殿下今早离去时说了晚上不回来。
  “晌午那道莲子粥味道不错,让膳房再熬一些,熬到断生就送去承明殿温着。”昭蘅想了想:“还有百合酥,也送些过去。”
  说不定他晚上又没好好吃饭,昨天晚上温在炉子上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准备些可口的糕点,至少在晚上饥肠辘辘的时候勉强能慰藉空空的胃。
  林嬷嬷轻笑,殿下对昭训好,昭训对殿下也真是不错。小两口便是要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顺畅。
  小两口几个字在她脑海里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这都什么跟什么!两人身份不说云泥之别,但殿下以后登基大统,应该不会立一个曾经是宫女的昭训为后……吧。
  昭蘅交代的莲子粥和百合酥李文简没有吃上。
  李文简在紫宸殿。
  他很晚才从里面出来,皇后站在巨大的廊柱后面等他,看到他的身影,脸色苍白,步子也有些不稳,扶着阿沅的手,才能勉强踏稳台阶。
  李文简加快步伐,迎到她的面前:“母后。”
  皇后松开阿沅,轻轻握住李文简的手:“琅儿,你父皇睡了吗?”
  李文简忙扶着她,陪着她慢慢地往月台下走。
  “睡下了,徐太医还守在里头。”
  皇后想说什么,却忽然咳了几声,李文简跟着停下步子,抚着她的脊背来帮她顺气。
  “母后,孩儿送您回宫。”
  皇后摆了摆手:“不必了,回去我也睡不着。我等会儿进去陪陪他。”
  说完静静地站在月台下缓和了一会儿,才看向李文简道:“人都会有这么一程,你不要太难过。”
  李文简摇了摇头:“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孩儿……不难过。”
  皇后听他这样说,仰面长长叹息一声。深夜的紫宸殿,显得更加空旷,头顶的月亮光芒正盛。
  皇后望着那轮圆月,轻声道:“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子韧,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边疆这么多年,太苦了;还有老三,我改天去问问,若是她和小郑翰林真的两情相悦,就趁早将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免得……”
  她顿了顿,闭目忍泪,声音怅然:“还有你,他说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孩子就是你,你的弟弟妹妹们多多少少都在他身边待过几年,唯独你,从小就被扔在国公府,他都没抱抱你就长大了。所以他一直很期待你的孩子,不过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千古伟业,他知道你不想给你的孩子留下和他一样的遗憾,所以你想什么时候要孩子就什么时候要孩子……”
  “母后……”李文简低头看着羊角风灯照出来的一块光域,眼前亮起一片光斑。
  “母后说得你难受了吗?”
  “没有。”李文简摇头。
  皇后侧面看着他,抿着唇沉默了很久:“好了,你回去吧。我进殿看看他,他醒来若是见不到我又要到处去寻。”
  李文简道:“我去陪您。”
  “不必。”皇后向他挤出一抹笑:“你去守着他的天下,他有我来守。”
  *
  翌日散学后,昭蘅和李南栖一起去万兽园。
  她臂弯里挂着食盒,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有糕点,也有生肉。无一例外的是,里面都加了特殊的佐料。
  夏日的午后有些闷热,李南栖紧紧地攥着她的食指,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从每一块地砖中间跳过去。
  这个时辰的万兽园人不多,里面很空旷。
  昭蘅和李南栖朝着里面走了一段路,却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加快步伐往里走,看到一处院落前,一个太监揪着一个女子,像是在抢夺什么东西。女子不从,他就拖着她的头发将她从一间屋子里拽了出去,而后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女子直接朝这身后歪过去,一屁股坐到台阶上,阶上的花盆被她一屁股坐歪,里面种的植物被她压倒在身下。
  她看着地上碎掉的花盆,慌乱地捡起那株草查看,顶尖儿本来已经打了个嫩绿色的花苞,但花茎被她一脚踩得稀烂,花骨朵儿无力地垂下。
  女子眼里迸发出水光,恶狠狠地看向那太监,突然发疯似的冲上去跟他厮打在一块儿。太监含糊不清地乱骂,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摁在地上狠狠地又打又踢,女子的衣衫从胳膊处被扯烂,露出大块雪白的肌肤。昭蘅看得心惊肉跳,在太监又要动手的时候冲上去拦住了他。
  那太监似乎喝了酒,身上有酒气,大概是昏了头,竟然将昭蘅也当成了宫女,抬起巴掌对着她的脸就挥去。吓得李南栖急忙喊:“住手!”
  他被酒气冲昏了头脑,才不听李南栖的喝止,昭蘅一只手捂着将李南栖的头围在臂弯里,另一只手猛地拔下头顶的簪子朝他挥来的手重重刺去。
  那簪子是被阿箬真纠缠后,她怕他图谋不轨,为防不测专门磨的,簪子尖磨得锋利无比。她用鹿肉试过,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三寸厚的鹿体。
  刹那间鲜血四溅。
  血肉破开的疼痛令男人清醒过来,见到自己冲撞了贵人,爬起来连忙赔罪。昭蘅拔出簪子在裙摆上擦了擦血渍,咬牙道:“滚。”
  李南栖气得冲上去对着他的腰踹了两脚,学着昭蘅的语气:“滚滚滚!”
  那女子瑟缩着抬起头,对上昭蘅的脸后马上移开目光。匆匆一眼,昭蘅还是看清了她右脸上大片的伤疤,有巴掌那么大,从眼角蔓延到鼻翼。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两侧,显得疤痕更加可怖。
  “你还能站起来吗?”昭蘅问。
  女子点点头,没有再看她,只默默地捧地上的花草,碎片割破她的手,她也不管,默默地将混着血渍的泥土捧到一起。
  昭蘅把外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却发现她手里握着那株草肩头耸动,竟然哭了。
  昭蘅问她:“我拿去放春园帮你问问,说不定还能救活。”
  她朝她伸手。
  女子摇了摇头,撑着身子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对昭蘅指了指屋子里,又指了指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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