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谷的藏书是修真界最全最多的，身为久处于渡劫期的谷主在闲暇时间看了很多书，如今也能立刻记起有关淮柳的信息。
淮柳：“是我。”
“你第一个千年用修为救了一个人，那第二个千年呢？”
谷主紧接着问道。
淮柳现在至少有三千岁了。
若说他第一次临近化形的时候用灵气救了人，那按照时间往前推，在千年之前，他理应灵气重新积累一次，那一次他为何没有成功化形？
“我试了的。”淮柳说道，他回想起那天，神色有些恍惚，“我明明已经化神期后期，等待天劫，但却只有四道雷。”
他本以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可在四道雷之后，他身边的灵气浓度便骤降，天上也不再降下雷劫，等到乌云慢慢散去，他余下的天劫也消失了。
少主讷讷道：“原来……你就是千年前最后一名化神期修士吗？”
据有心人记载，千年前最后一名修士渡大乘期雷劫，但当日灵气骤降，而修士尚未渡完劫便消失不见，此后一直没有出现。
因为只有四道雷劫的话，是没办法杀死一个化神期修士的，所以当这名修士再也没出现之后，所有人都只以为这名修士当场飞升了。
不然为什么几百年都杳无音信？
以致于大家都以为是因为这名修士的飞升，才导致修真界的灵气骤降。
谁也不知道，这名修士正是渡劫到一半突然失败的淮柳。
“所以，灵气骤降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少主忍不住追问。
“没有关系。”淮柳诚恳道，“我也苦于灵气浓度太低，无法积累灵气早日化形。”
作为妖修，渡劫是一件非常消耗灵气和体力的事，如果成功，修为能上道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旦失败，他们要承担着比人类修士渡劫失败更加严重的后果。
对于淮柳来说便是如此。
他渡劫失败后，恰逢灵气骤降，他也元气大伤，自那以后他一边养伤一边等待着下次渡劫。
但是哪还有下次？
如今修真界凄惨的灵气浓度还不够修士们日夜修炼的，想要形成渡劫环境？简直天方夜谭。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么多年大家都错怪你了。”谷主叹道。
“那你现在呢？你是怎么化形成功的？”
她看不透对方的修为，对方……是不是已经逃脱天劫到了大乘期了呢？
淮柳解释道：“我的灵气早在百年前便积累足够，只差一次真真正正的大乘期渡劫，便能可以化形。”
可无法渡劫，便也不能化形，他也就一直以无法生长的瘦弱柳树形态存活。
“但是二十多年前，我突然发现自己直接越阶到了大乘期了。”
谷主一惊。
他竟然越过了雷劫？！
“到了大乘期后，我就只需要尽力生长，便能在几十年内化形。”
而他因为长时间不被关注，也没人愿意为他浇水，很长一段时间连自己吸纳灵气都做不到。
直到林苏云入宗，他才真正开始生长。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苏云：“如果不是几年前的那场闹剧，我早该化形了。”
从千年前渡劫失败之后，淮柳想要飞升的念头也淡了几分，直到遇见了林苏云，他才重新燃起想要化形的想法。
如果没有沈清风，他或许早就见到林苏云了。
相对于天劫，人类给他带来麻烦更多。
沈清风带着魔修血洗灵草宗，他的手下折断了自己的新生枝干，如果他要自己养好伤，需要至少二十年。
但还好，林苏云看到了自己。
她总是能看到自己。
“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没办法这么快化形的。”
也就没这么快站在你面前。
林苏云被淮柳目光烁烁地盯着，有点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举手之劳。”
看着一直陪伴自己的小树被折损，是个人都没办法无动于??x?衷。
谷主看着两人，笑了笑。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力感。
连化神期的修士都拿现在的灵气环境没有办法，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的视线穿过敞开着的门，望向外面的天空，头顶的那片乌云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她在山上等了几百年，时刻做好了属于她的雷劫劈下来的准备。
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但见了淮柳，得知他突然越阶，谷主又生出一丝期盼来。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能这般越过雷劫呢？
少主又将沈清风打伤新一任魔尊的事情讲给了母亲听。
少主叹气：“没想到他手中的流光剑竟然这般厉害。母亲，我们可有应对这把剑的方法？”
“不……恐怕你们想错了。”谷主目光严肃，斩钉截铁道，“只是流光剑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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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孤独 ◇
◎三千年◎
“母亲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原因？”
谷主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但恐怕结果不比流光剑轻松。”谷主沉声道。
她看向淮柳：“前辈，您能控制您的力量吗？”
林苏云说道：“我们来找您，就是因为这个。”
她将淮柳的能力和他无法控制的实情说了一遍, 期待谷主能给出解决办法。
谷主却摇了摇头：“作为妖修, 只有一个控制能力的办法, 那就是多加练习。”
他们妖族的修士在化形期那段时间都会单独闭关，专门训练如何控制力量，等到这段危险期过去了才能出关, 以免伤到别人。
“更何况淮柳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就算我想帮他也无能为力。”
林苏云略显失望。
淮柳也因为林苏云的情绪而低落起来。
谷主抬头望向外面的天空, 顿了顿，又看向林苏云：“找到沈清风后，我跟你一起去会会他吧。”
林苏云一愣。
谷主释然一笑：“我这些年执念于渡劫, 很多事都不管不顾，这几乎快成为了我的心魔。但现在……或许是时候了。”
“倘若只有流光剑，我想你们是可以应对的，但是在流光剑和沈清风身后明显还有另一股力量，这个力量能让沈清风越级挑战元婴期修士，那他们的危险性就远超从前了。”
“你们虽然有淮柳坐镇，但正如你方才所说, 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他的力量。”
而淮柳的力量若是控制不好，便跟那个“邪术”一样, 动辄便会死伤万千。
这也就说明,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 他们并不能动用淮柳的力量。
而现在放眼整个修真界, 除去淮柳之外, 修为能与那个未知的东西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万妖谷谷主了。
“你们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我也是为了万妖谷。”谷主说道。
现在那个未知的东西不仅会危害到修真界，就连那般霸道的魔修也无能为力，就更别提妖修了。
虽然他们目前还没危及到万妖谷，但唇寒齿亡的道理谷主还是懂的。
此时若是坐视不理，万妖谷受到影响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林苏云闻言，点点头：“谷主说的有道理。”
少主也勉强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母亲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母亲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下山，恐怕要功亏一篑。
但是如果母亲不下山，他们几个或许真的没有办法应对。
淮柳轻声道：“此事过去，我可以带你去我曾经渡劫的地方。”
谷主知道，这算是淮柳作为前辈给她的指点，她郑重谢过。
林苏云带着淮柳离开，淮柳却一直没有笑容。
林苏云问起，他惭愧地说自己没能帮上林苏云的忙。
“这有什么的。”
林苏云本来都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找到产生异象的人。
现在淮柳就站在自己身边，成为她的底牌，这已经超乎她的预料了。
而且如果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林苏云觉得，如果牺牲掉一些能换回整个修真界的安宁、换来灵草宗的安宁……也不是不可以。
林苏云微微垂眸。
不知道上辈子为什么没有发生这些事……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她重生了吗？
是因为她，牵动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吗？
林苏云的情绪再次感染到了一旁的淮柳，他贴近她的手臂。
林苏云只觉得手中一暖。
低下头，是淮柳的枝条。
枝条上数片柔顺的柳叶轻轻摇晃着。
林苏云一愣，随即看向淮柳。
淮柳又将枝条往她手里凑了凑，笑着说：“你可以揪叶子玩。”
林苏云不由展颜一笑：“揪叶子？”
她想到昨晚出去找淮柳的时候，他正在树底下蜷缩着揪叶子玩。
那时候他应该是不大高兴的，现在是以为感觉到了她不开心，所以也让她用这种方法排解情绪吗？
还怪可爱的。
林苏云接过柳条，却只是轻轻抚摸着柳叶，又看向身边的淮柳：“叶子被揪下来……你不疼吗？”
“有一点。”淮柳毫不犹豫回答道，语气却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林苏云一怔。
“既然疼，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是我没化形、没遇到你之前唯一的消遣方式。”淮柳眨眨眼。
林苏云：……
只一句话，林苏云就脑补出了画面。
还是柳树形态的淮柳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而他唯一能吸引大家的方式就是晃动叶子。
但是他怎么也没办法得到关注，于是他只能用叶子脱落的方法表达自己的难过。
……
淮柳如今至少三千岁了，三千岁除了代表他增长到化神期的修为，还代表着他经历了三千年的孤独。
他不是死物。
三千年的孤独，如果换成林苏云，她恐怕熬不过来。
林苏云笑不出来了，她缓缓抚摸着柳条：“以后就不要用这种方式排解情绪了，你现在已经化形了。”
淮柳微微侧头：“那我该怎么表达难过？”
林苏云浅浅吸了一口气：“我们可以一起逛集市，可以去吃灵食，最重要的是……”
“你可以跟人倾诉。以后你和霜林他们熟悉起来了，可以跟霜林说、跟江师兄说，我们都会很愿意聆听你的心事的。”
淮柳直直地盯着林苏云：“我可以跟你说吗？”
林苏云一笑：“当然可以，我保证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淮柳：“我相信你不会的，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
淮柳的这句话，让林苏云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对那棵小柳树说话的日日夜夜。
那时候她跟万霜林虽然算是朋友，却没有彻夜长谈的时候，她的心事，大多是跟小柳树说的。
那时候她认为小柳树是没有灵智的，她当然无比相信它不会跟任何人说。
但现在它化成了人形，他叫淮柳，他说他记得自己曾经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知晓洞悉一切她的习惯、在无数个夜晚倾听过她的许多秘密心事。
这真是一件奇妙无比的事情。
即便他如今化成人形，林苏云对他却总是有种自然而然的信赖感，好像他从始至终都是那棵小柳树。
不会背叛、永远且随时随地可以依靠的小柳树。
正如淮柳说，他相信她，林苏云也同样无比信任着淮柳。
林苏云望着淮柳，莞尔一笑。
淮柳的面孔虽然有些陌生，但最好的朋友不也是从陌生开始相处的吗？
她相信他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也或许早就是了。
林苏云牵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柳条，轻轻晃着，就像跟万霜林平时手拉手散步那样。
“那你现在有什么心事吗？”
“有。”淮柳说。
“我很担心你。”
林苏云微微一笑：“现在有了谷主，还有你当底牌，应该不会有事的。”
“而且我可是不会死的。”
林苏云朝他挤了挤眼。
“我知道。”淮柳同样眨了眨眼。
……
林苏云：“……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缓缓睁大眼睛：“系统该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淮柳摇头：“二十年前，我突破大乘期，便是因为系统的出现，它帮我越过了雷劫。”
他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所以刚才并没有在万妖谷谷主面前提起。
“但我只知道它的存在，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林苏云连着问了系统的三条升级信息，他都不知道。
林苏云又问：“那你说的‘某些关联’是指什么？”
淮柳答道：“我能感受到宗门灵气的增加，我想，应该就与你方才说到的‘宗内灵气充裕程度’有关。宗门内的灵气充裕，好像会源源不断地供给于我。”
林苏云若有所思。
这样说的话……灵气充裕这一项的增加，目的似乎是为了唤醒淮柳？
从自己激活系统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系统的目??x?的只有一个，帮助她重振仙宗。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系统会这么做，它又来自何处，但这么长时间看来，它鼓励林苏云所做的一切确确实实是为了灵草宗。
淮柳不知情，但推理下来，他是会对灵草宗的重振起正向作用的。
其实也不难猜测，淮柳作为灵草宗“隐形”的掌门，的确会对灵草宗产生影响，而另一角度来看，守护修真界的大环境，其实也算是为灵草宗未来的良好经营保持环境条件。
总之，系统的方向都是为了灵草宗更好，包括淮柳的化形。
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林苏云之前遇到的可以帮助灵草宗的人和物，他们都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唯一例外的只有淮柳。
他是唯一一个无需林苏云告知，就得知系统存在的人。
这也代表他的存在非同一般。
虽然林苏云还想不明白系统和淮柳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柳树的长势越来越喜人了。
林苏云还以为是灵石的功劳，但现在得知淮柳不是普通柳树后，林苏云也就知道淮柳的生长需要的可不只是那一星半点的灵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