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书记人偶――可是传递人心的工作呢。”太宰无视了安吾,举起酒杯在织田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烨子为织田作选的工作真合适。”
世界融合后,多出了很多以前没看过的文艺作品,倒是大大的丰富了众人的娱乐生活。
“啊,我还没来得及看,好看吗?”织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太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少佐和她的自动书记人偶……绝美爱情。”
在织田走进电影院观看这部著名动漫的剧场版前,一对身份有些特殊的夫妇走进了武装侦探社。
“……我们准备去国外生活了。”那对夫妇中的妻子说道:“想来想去,在离开之前,还是应该交代一下。”
“――只是为了有始有终。”丈夫最后这么说道。
此次此刻,信件的收信人夏油杰终于从织田手中拿到了那封信。
夏油杰走进了侦探社楼下的咖啡馆,要了一杯意式浓缩,然后展开了信纸。
「杰:
展信安。
很高兴此时于你于我们,都还有再次对话的机会,这大概是世界赐予的奇迹。
我们无力深究这奇迹因何产生。我们大概花了一个月时间来彼此印证记忆中那些事的真实性并认清自己的内心。
请原谅我没有勇气再次来见你,作为一个父亲,我此刻终于敢在信中承认――我恐惧你。
这种恐惧,在你无可挽回地走上那条路之前,就已经产生了。我或许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向你坦承这种恐惧,而不是因为对未知和异类的恐惧,因为一些羞于启齿的虚荣心,无视了年幼的你眼中的困惑和孤独。
我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我有一个异常的孩子,这种异常像是某种疾病,带给我羞耻和动荡――这像是命运给予我们的惩罚,我们在你出生之前,只期待过一个普通而健康的孩子。
这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那么健康的孩子出生(虽然咒术确实不算是一种疾病),这个世界也有很多勇敢面对生活考验,以无私的爱包容那些“异常的”孩子的父母――很可惜我和你的母亲都不是那些勇敢善良的人其中之一。
我们只是被社会的道德感束缚,装得体面周到,装作若无其事――相信你已经察觉了我们内心深处的虚伪,你从小就是敏锐的孩子。
我带你去电影院看那些英雄电影,用极高的道德感要求你,驯化你,不是出于对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的期许,而是出于我担心你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剧变的恐惧。
你幼时和同学发生冲突,我不由分说地训斥你,而不是去厘清这里面的是非对错,给予你一个公正,也是源于这种恐惧――你的力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像是随时会威胁我平凡日常的灾祸。我时时刻刻在忧惧你会一不小心杀死你身边那些脆弱的生命。
我蛮横地用正论约束你,像是在锁住一头令我害怕的野兽。
你终有一天会不堪忍受挣脱那锁链,我早已在心中有这样的明悟。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
英国著名的客体关系理论大师温尼科特曾经说过:“孩子是踩着父母尸体长大的。”――我从没想过这句话里的尸体不是一个比喻。(笑)
也许是咒术的世界让你对生命的感受变得异常――这也不是你的错。在生死无常的环境中,如果不让自己的感知变得麻木,心灵就会无法承受。
亲子关系,是这世界上最亲密也最疏离的关系。你像白纸一样来到这世上,一开始你全然地信任我们,是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
我们也曾在某些时刻信任过你,你也辜负了我们。
事到如今,你已成年,成为了一个全然独立的个体。既然这段关系曾经给你给我们都带来过难以言喻的伤害,那么就让我们坦然地承认这世界上或许也有关系不那么亲近的亲子。
在如此密切和复杂的关系中,轻言原谅是一件很轻浮的事。我只愿你和你自己的人生和解。
让我最后一次做一个懦夫,为这段亲缘画上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句号。
祝你前路顺遂,身边有爱你的人环绕。
父、母」
夏油杰把信合上,压在了吧台上的烟灰缸下面。
他面色平静地点了一根烟,点了两次才点燃――或许这表明了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在下午无人的咖啡馆,他一言不发地抽完了一整根烟,把烟蒂按熄在了烟灰缸内。
然后他拿起信纸对着光再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打火机烧掉。
最后他把信纸按原来的折痕重新折了回去,装回了信封 ,然后把这封长信装进了衣兜里,推开了咖啡店的店门走了出去。
迎客风铃在他身后叮当作响。
他将坐上横滨发往东京的火车,去到他作为一个异类唯一被接纳的地方――咒术高专。
他会成为一名教师,试着和心中的猛兽和平共处,去度过每一个平凡又无聊的日常。
接受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非常普通的一个,承认自己的庸碌和认知的极限――是成为一个成熟大人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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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家
中岛敦被叫到了首领办公室。
办公室的窗帘被拉得紧紧的,一点光线没透进来。
威严愈发深重的mafia首领太宰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脸深沉严肃地看了过来。
中岛敦下意识紧绷了神经,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办。”太宰甚至强调了一遍:“很重要!”
中岛敦屈膝半跪了下来:“请您尽管吩咐。”
“等会儿烨子要去一个地方,你去当她的护卫。”
敦不免有些疑惑:“可是以大仓小姐的武力值……”似乎并不需要护卫。
太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有点嫌弃自己的手下不够机灵。可是比起另一个更死脑筋的家伙,中岛已经算是相对有眼力见儿的那个了。
“你到时候尽量地跟在她身后,听清楚她跟那个人的对话知道吗?”
“啊,您是要我去偷听?”中岛敦顿时面带菜色。首领您自己都不敢放窃听器的人物,要自己的手下去当间谍,人干事?
太宰大概也觉得这个任务有点过于沉重了,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干得好回来给你升职……”
敦一脸苦相:“我不想升职……”
“让你去当芥川的直属上司!”
“……这任务我接了!”
――
中岛敦跟在大仓来到孤儿院内。
大仓大概是对他的任务心里有数,也没有过于为难他。
大仓这次来孤儿院,主要是为了找一个人。
被工作人员带到会客室后,又等了一会儿,穿着白大褂的森鸥外才姗姗来迟。
看得出来他还是特意打理了一番,头发特意用发胶往后梳了,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虽然在中岛敦看来,略有点用力过猛的感觉,但他也不敢腹诽这位传说中的前任首领,于是只能掩饰般低下了头。
大仓面色平淡如水,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这几年她坐上了高位,城府愈发深了,一般人都很难猜透她的心思。
她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回去接手港/黑。”
森鸥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太宰君不是做得很好?”
大仓充满赞许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很聪明。”话音一转:“但他不适合做这个。”
森鸥外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不耐地啧了一声:“他天生就是干这个的,不要用你的溺爱限制他的才华。”
大仓冷冷地看着他,不想就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与他争辩。
“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等他卸任了这边,就去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以他的头脑肯定能考过的。”
“不要当孩子最讨厌的那种家长。”森鸥外委婉地劝诫道。
“他知道我是在为他好。”大仓丝毫不为所动。
“你确定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大仓冷笑一声:“反正比混黑好。”
“港口mafia也为守护横滨做出了贡献,这位长官,不要心存偏见。”
大仓又不说话了,以沉默的态度表明这件事没得改。
森鸥外叹息了一声:“就算我回去,也不一定有精力把港/黑维持在现在这种程度。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了。”
“那就收缩势力范围。”
“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森鸥外深深地看着大仓:“港/黑大得有些碍眼了?”
“平衡才是长久之道。”
森鸥外不说话了。他陷入了沉思,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最终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港/黑虽然依旧是烈火烹油之势,但实际上已经走得过于高了,需要更加平稳安全的“降落”。
可惜太宰治大概只善于“坠落”,不太知道什么是“降落”。
最终,森鸥外答应了大仓的要求,只要大仓有办法让太宰治心甘情愿地让位他,就同意回到那幢高耸的大楼,重新接手港/黑。(即使冷血如森鸥外,也不得不承认大仓对太宰的影响力之大,应该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
见森鸥外答应了,大仓不再多话,站起来就要告辞。
森鸥外却突然叫住了她。然后他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把变化后的爱丽丝叫出来。
这是大仓第一次见到“成年形态”的爱丽丝。他们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他们都明白这代表的是什么。
大仓盯着爱丽丝看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朝森鸥外说了一声“谢谢。”――这大概是她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说得最真诚的一句话了。
然后她眼中含着未尽的笑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敦满是同情的看了一眼惨被发卡的前代首领,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此刻不加掩饰的一脸消沉,好像下一秒就要蹲到墙角去碎碎念了。
怕被迁怒的敦不敢再多看,赶紧溜了出去。
――
森鸥外被发卡的事情让太宰的心情愉快了很久。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意识到大仓对于让他考公这件事是来真的。
一个月前,在大仓的见证下,港/黑首领的交接仪式正式完成。
大仓当场大方地送出了森鸥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作为上任贺礼。
自此港口maifia也算是过了明路的合法企业了。
首领的交替还是带来了一些人心的浮动,好在身为五大干部的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都明确表明了支持的立场。
而太宰的死忠,如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也在事先被他狠狠弹压过,同时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去留,所以两人也没有对太宰的离开有什么过激反应。
太宰卸任的时候表示他是在“家长”的压力下准备辞职去考公。虽然大家都觉得这个理由很扯淡,但众人看着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家长大仓,一时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卸任后的太宰跟着大仓走出港/黑大楼。
这天如多年前的那天一样,阳光明媚,空气清朗。再一次的,他获得了无所事事的,宝贵如呼吸一般的自由。
可惜这自由的时间太短暂。第二天,大仓就亲自拉着一车教辅材料上门,把书堆满了他的房间。
条野采菊之前一听说这个事,就亲自登门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嘲笑,还小人得志地说着什么他在这方面有经验,问需不需要来自前辈的辅导?
太宰能受这气?第二天就把条野弄到河里凉快去了。要不是大仓路过,他就等着做水鬼吧!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个回合,本来互有胜负,但耐不住大仓拉偏架。
一般情况下,太宰都是受偏爱的那一个,但这次大仓是铁了心要他参加考试,所以竟有意无意地帮着条野打压太宰。
太宰这下可委屈大发了,下定决心离家出走,考试什么的,谁爱考谁考去!他可早就不是那个一门心思讨好大人的小孩了!
――
织田这些年来陆续收养了不少小孩,由于有稿费的支持,所以生活还算宽裕。
每当看着房子里一群上窜下跳闹得人头疼的小孩时,他总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大仓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说他有子女缘,其实织田并不怎么相信。他难以想象自己会和谁结婚,会抚养很多孩子。以杀人为生的他,也会和人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
没想到竟然被大仓说中了。
养孩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开始也是手忙脚乱,好在过来人大仓给了他不少中肯的建议,孩子们也很懂事。
“现在的乖巧只是一时的,等到青春叛逆期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特别警惕!”大仓在提建议的时候,特别强调了一句。想来是有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织田回想了一下她养的几个小孩,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即使是作为太宰十几年的好友,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宰的叛逆期来得过于长了。
太宰治,现年23岁,目前正因不想参加考试离家出走中。
织田本身是赞同成年后的孩子从家中尽早独立出来的――如果他离家出走后的借住地点不是自己家的话。
傍晚,织田提着晚餐的食材下班回家后,看见并排坐在玄关口满脸郁闷的几个孩子,心中了然。
“又没抢过?”
幸介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告状:“他打了一天游戏了!完全没有看书!快去给大仓大人打电话把他抓回去!”
织田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快了。”
晚餐过后,孩子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了,织田看着瘫在沙发上的太宰,想起大仓早前的嘱咐,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等会儿有空去喝一杯吗?”
太宰撩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织田感觉自己拙劣的演技已经完全被太宰看穿,他还以为太宰会闹别扭不去,谁知道他的叛逆只让他坚持了五秒,就答应了下来。
莫名地,织田感觉他的这段时间糟糕的心情变好了不少。
太宰跟随织田来到lupin酒吧,一反常态地没有提出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而是要了一杯高浓度的伏特加,一副非要把自己灌醉的样子。
织田欲言又止半天,想要阻止,又觉得这毕竟是太宰自己的意思。他大概也需要给自己一个台阶。
等到太宰喝下第三杯伏特加,一头栽倒在吧台后,织田悄悄地站起身来,绕过太宰,从后门溜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那里的大仓朝他点了点头:“谢了。”然后侧身进了门。
织田看着大仓走到吧台边,坐上太宰旁边的高脚凳,撑着下巴眼含笑意地看着装睡的太宰,那画面在酒吧摇曳的灯光中有一种无声的温柔。
织田又不禁想到第一次见到太宰时的场景,那个在黑暗中无助徘徊的孩子,如今也有了永远等着他的家人。在这寂寞孤独的街道中,有一盏灯始终为他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