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前阵子意外救了太子,随后被留在东宫养伤了半个月,如今恢复得如何?”齐相华闲聊一般问起了另一件事。
“多亏了宫内医士妙手回春,学生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董章庭答道。
“年轻人体力好,恢复就是快啊。像我这种老家伙,少说也要躺上几个月。”齐相华感慨了一句。
“齐师说笑了,您如今正是壮年,体魄健旺,哪里称得上老家伙。”董章庭道。
“哈哈哈,比不得当年了。”齐相华随后问道:“你这段时间居住在东宫,感觉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董章庭心中一动。
这个问题,既像是在问他在东宫居住的感受,又像是在问他对太子的看法。
董章庭心中隐隐倾向于齐相华在问后者。
他像是没听懂一般说道:“东宫位于皇宫大院,又有太子照拂,学生在那里居住自然舒心又妥帖。”
齐相华撇了他一眼,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心中无声说道:“小滑头。”
虽然董章庭的回答看似只是在说在东宫居住时的感受,但是一般人提到太子时可没有他这般自在轻松。
如此一来,董章庭对太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两人并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说下去,而是闲扯起其他话题。
等董章庭离开时,齐相华还像模像样的给他一份书单,让他回去多多读书,书内有圣贤。
董章庭接过书单,谢过齐相华的好意后,回到了舍院。
他对着齐相华给的书单,从书架上挑书。
他自进入东山书院以来,就一直在给自己的书架补充书籍。不过前些日子居住的舍院突然被烧了,之前存的书籍自然也一起成了灰烬。
不过太子想要体贴人的时候,总是非常让人舒服。
他派人将董章庭所在的舍院都翻新了一遍,并且根据平安给的书单,自己又增补了一番。
如此一来,董章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书架已经占据了两面空着的墙,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书籍,还都分门别类的专门放好。
董章庭翻看着挑出来的书,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经史类书籍的各种评议,此外就是各种山川地理志。
齐相华让他看这些书的目的在哪里呢?
总不能真是单纯让他好好读书,备考乡试?
他随手抽出一本,是关于各种矿石的品类和产地介绍。
其中一页讲的就是西山银光铁。
这种铁矿因为主要产自西山,矿石表面光亮如银,因此得名。
在关于这种矿石的介绍中,笔者提到这种矿石伴生矿是红磷铁,听闻在北疆北苑城附近有一座出产红磷铁的矿山,但是真实性有待考量。若是这座真的存在,或许就可以发现与红磷铁相伴而生的银光铁。
董章庭手指敲打着桌面,北苑城和银光铁,这两个关键词触发了他心中某些猜测。
念头既出,董章庭也没有耽误时间。乘着夜色离开了东山书院。
然而,在他刚离开东山书院附近不久,董章庭就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董章庭立即调整了原本打算去青羽卫办事处的打算,转而回了西平伯府。
西平伯府的门房看到董章庭回来时,都有些惊讶,随即立即让人回去通报,并把他迎回府内。
西平伯府门关上后,董章庭感觉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目光才消失。
西平伯夫妻听闻董章庭回来的通报时,正在吃饭。
西平伯当即让人把董章庭领回正院,一同进餐。
董章庭才刚进正堂,就看到董天赐都不用人叫,就自行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倒是董南雅还安然坐在西平伯夫妻身旁。
西平伯显然很满意董天赐的懂事,不过他如今更关注的是难得回来的董章庭。
因此,他只是朝董天赐看了一眼,就招呼董章庭坐在自己旁边,嘘寒问暖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董天赐让位后看向他那期待的眼神。
“章庭,你前阵子才受过伤,如今恢复得如何?”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亲手端了一碗鸡汤给董章庭。
董章庭接过汤,一脸感动的谢过西平伯的关怀:“如今已经基本恢复了,让父亲和夫人担心了。”
西平伯道:“听闻你受伤后,我和夫人都担心得不得了。本想去东宫瞧瞧你,但是太子殿下拒绝了,说是你需要安心静养,不能打扰。我们这颗心一直悬着,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总算是放下了。”
董章庭一副愧疚模样:“之前被太子带回去养伤,初时意识模糊,随后又因为身处皇宫大院,不适合和府中联系。这两日基本恢复好后,我便和太子请辞回了书院。本想给府中传个消息,让父亲放宽心。但是,总觉得想回家拜见父亲,才好。”
他这段时间忙的厉害,哪有闲心理会西平伯府这边。一直到今日想去青羽卫办事处,却发现身后有可能有人跟踪,才临时转道回了西平伯府,顺便在西平伯面前描补一番前些日子的疏忽。
西平伯这些日子一直没收到消息,自然是颇为生气,认为董章庭没有把西平伯府当回事。可是随着他从同僚处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庶长子因为之前救了太子,被带回东宫养伤期间,经常有机会和太子聊天,颇受看重。
如此一来,心中的怒气自然消退大半。剩下的小半也在董章庭今日回府后表现出来对自己的尊敬中消散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几天晚上就在家好好休息,让夫人给你好好补身子。”西平伯道。
西平伯夫人温柔点头,眼中带着关切:“是极。我这些日子让府中医士准备了不少调养的汤药,就等着章庭回来喝。本想着过几日送去东山书院,如今倒是正好用上了。”
面对西平伯夫人的关切,董章庭心中腹诽:“你敢给,我可不敢喝。”
不过,他面上一副被感动的模样,眼尾带着点点红,眨了眨眼道:“多谢夫人。”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妻子对庶长子的关心:“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她是你嫡母,关心你本就是应当。”
董章庭再次眨了眨眼,似乎在按耐心中的情绪波动。
董南雅在一旁笑嘻嘻道:“爹,娘,等汤药熬好之后,我亲自给章庭哥哥送过去,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西平伯哈哈笑道:“好,都依你。”
董章庭在一旁笑意盈盈的陪着他们扮演着家庭和睦的戏目,眼尾余光注视着沉默的如同一块木头的董天赐。
不对劲,戏都演到这份上了,董天赐竟然没有跳起来,宣告自己的地位。
他没有关注西平伯府的这半个多月,这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董章庭起身,给西平伯和董天赐都端了一碗汤道:“这汤,我刚才喝了一口,味道极好,父亲和天赐都尝尝吧。”
西平伯面对儿子的孝心,自然欣然笑纳。董天赐则下意识的唇角往下一撇,又想起想起什么一般,朝西平伯夫人方向看了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多谢大哥。”
虽然态度还有些僵硬,但是在往日里基本不可能发生。
西平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认为是两兄弟关系和睦的开端。
董章庭眼睛微眨,董天赐竟然成长了。
这府里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说道:“不用谢,你是我弟弟,这都是我作兄长的应该做的。”
这话一出,董天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僵住了,端着汤碗的手上青筋都冒了出来,嘴里有什么话,似乎想要吐出来。
董章庭感觉董天赐下一刻就要爆了,然而西平伯夫人温和的声音如同一个盖子一般,让这种爆发停下了:“你们两兄弟如此和睦,我们做父母也放心了。”
随着西平伯夫人的声音,董章庭看到身旁的董天赐喉结滚动了一番,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好的。”
因为有西平伯夫妻在,接下来的时间正堂中,都是一片和气。
董章庭陪着他们演完之后,就回静心苑休息了。
董南雅陪着他回去。
“章庭哥哥,是不是很惊讶?”董南雅首先开口道。
董章庭道:“夫人这段时间废了不少心在董天赐身上吧。”
“虽然章庭哥哥不在府内,却仿佛在府里有一双眼睛一般,什么都知道。”董南雅语义不明道。
董章庭听着这语气,就知道这段时间成长的看来不止一个董天赐。
他说道:“毕竟,如今府里能让天赐改变对我态度的人,也不多。”
“不过,章庭哥哥这会猜错了哦。这几天,爹娘都特意抽时间和天赐说了好多话,才让天赐改了对我们的态度。”董南雅道。
董章庭面上带着怜惜:“南雅,别难过,父亲和夫人只是一时疏忽,并不是不在意你。”
董南雅身形一顿,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我回来了那么多天,便感觉到爹娘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真心待我。客客气气的,就好像我只是他们和祁国公府交好的工具!”
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不懂从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啊。
董章庭劝慰道:“南雅,你想多了吧。你可是他们的嫡亲女儿。天赐是父亲认定的继承人,所以才多花了一些心思,不是故意忽视你的。”
董南雅垂着双眼,心中升起一个念头,继承人。若是董天赐这个继承人失去继承的资格,娘不就只能支持我了吗?
有娘在,爹也只能重视我了。
不过,到时候,董章庭是否会成为我收拢西平伯府势力的威胁?
第一零五章
董南雅问道:“章庭哥哥,你如今和爹感情越来越好了,又受太子殿下重视,天赐不过是个秀才,哪里比得上你。依我看,将来你才会是西平伯府的继承人。”
年轻的董南雅,肯定不会知道她的掩藏情绪的能力并不高明。
在董南雅看向自己的眼神发生变化的时候,董章庭就知道这姑娘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
她的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包括董天赐视为敌人了,而非如同以前一般还抱着收服自己,为她所用的心理。
董章庭突然有些好奇,是谁影响了她?
他声音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董南雅为何看不出那么明白的事实:“南雅,你怎么会这般想?父亲和夫人感情极为深厚,有天赐这个嫡子在,我是完全没有可能成为西平伯府的继承人的。”
董南雅仿佛无意一般笑道:“那天赐若是没了,不就轮到章庭哥哥了?”
董章庭声音坦然,就像是已经想过了很久:“你啊,太低估夫人了。有夫人在,天赐怎么会出事。再说,我早已经想明白了,我将来考中进士后,会选择外派,离开午京城。”
“你要离开?”董南雅神色惊疑,完全没有想过董章庭竟然有离开午京城的心思。
董章庭面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消失:“我也想有只属于我的家庭呀。”
“你不想要西平伯府吗?”董南雅问道。
董章庭摇头:“比起西平伯府,我更想要一个没有过去阴霾的新生活。”
董南雅看着眼前,提起将来满脸向往的少年,心中复杂又迷茫?
这真的是她曾经崇拜过的董令君吗?
她本以为年少的董令君只是短暂蛰伏,只待有朝一日将所有曾经对不起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可是眼前的董章庭,只不过是因为西平伯对他好了一些,这家伙竟然就那么懦弱的选择放弃报仇,想要远走高飞!
她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到来一定会改变很多事情。
董章庭不是她曾经崇拜的董令君,他如今只是一点小恩小惠就满足的董章庭。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董章庭的忌惮消失了一些,转而将念头转向了真正能和自己抢夺西平伯府继承权的董天赐身上。
她对董章庭道:“章庭哥哥,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你。”
董章庭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我明白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董章庭回到静心苑后,月琴已经将书房收拾齐整。
董章庭坐在凳子上问道:“最近半个月,府上发生了什么?”
月琴有条不紊的将近段时间西平伯府内的变化细细道来。
董南雅回府以后,并没有如同西平伯夫人希望一般乖乖的呆在府里,和以前一样当个乖巧贴心的女儿。
三天两头,总会外出。有时是祁国公府的小姐邀请她出门踏青,亦或者是祁国公府的少爷约她外出游猎。
西平伯夫人初时还会出面婉拒几次,但是很快就会被祁国公府的管事委婉劝说,年轻姑娘家可以宽容的就出嫁前这几年了,让她莫要太严苛,拘了姑娘的心性。
然而,这所谓的委婉劝说,落在西平伯夫人眼里,这就是在敲打她呢。
从小到大,只在出嫁头几年因为无子受过一些委屈的西平伯夫人,哪里忍得下一个奴仆对自己的羞辱。
可是,她必须忍下。
因为西平伯还需要仰仗祁国公府势力,才能更进一步。
可是这样的忍耐,落在女儿眼里,就成了她战胜了来自母亲的打压。
在董南雅开心的奔向她自以为的胜利时,西平伯夫人的心也在一寸寸变凉,最后,她选择和丈夫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董天赐身上,一点点疏通父子之间的隔阂。
董章庭听完这段时间西平伯府内发生的事情,心中念头转动。
看来,在董南雅身旁影响她的人,对她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那人究竟是祁国公府的人,还是他尚未知道的另一个人呢?
董章庭心中升出几分好奇。
随即,他说道:“你做的很好,过段时间,我会安排给你消籍一事。”
月琴眼中闪过惊喜,她终于等到了。
她敛了敛眸中的水色,恭谨道:“月琴多谢公子大恩。”
董章庭道:“接下来还要劳烦你继续帮我关注着府中消息,若是府中有重要消息,就在窗台上放一盆禾苗,会有人来联系你。其他时候,什么都不要做,安静的呆在静心苑即可。”
月琴眼神微亮,自己果然没下错注,大少爷如今在外边竟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
她更加恭谨道:“月琴明白。”
月琴退下后,董章庭拿起一本书安静看起来。
等他发现屋内亮度发生改变时,有人正在给灯盏添油。
“你找来的还真快。”董章庭看向正在专心添油的明禾。
明禾道:“柯家在查你。”
“查董章庭,还是在查青羽卫千户?”董章庭问道。
明禾等灯盏终于重新恢复光亮之后才满意的收手:“都在查。”
“柯家可真是够敏锐的。”董章庭赞叹道。
“敏锐的人是你那个朋友。”明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