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报了名头之后,罪加一等。
董章庭和钱丰收还有茅升都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不对。
董章庭继续说道:“大晋律法,早有成例。哪怕是战时,民众若是在不知情时,无意妨碍了军务。必须由千户级别的将官裁定造成的后果。如果确实耽误军务大事,先行关押,等战后在交由刑部处理。如今并非战时,将官想来也并非千户,我等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座山。不知将官大人到底依了哪条律法,要将我们原地关押两月!”
“如今北疆正在开战,午京虽然未临战火,但是两地同属我大晋疆域,为何不能称战时。此处禁地事关重大,不可轻忽,本官虽然还不是千户,但是亦有报国之心!你等口中称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谁能证明?巧言令色,更应该关押好好审一审!带走!”将官冷笑。
强词夺理!
但是却偏偏真粘上了一点点道理。
以点扩面,放大事端,站在道德高峰,这明明是他往常喜欢做的事情。
如今倒是被人用在自己头上了。
董章庭的手在袖子的遮掩下,摸到了一块令牌。这是青羽卫千户的令牌。
只要拿出这块令牌,如今危机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接下来的麻烦可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个将官的态度究竟源于何处?
对方之前的表现,让董章庭心中起疑。
这人究竟是冲着东山书院来的,还是冲着自己。
正当董章庭陷入两难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齐兄,之前就听闻你回来午京,却一直缩在书院里不出来。若非这次被征调,怕是都无缘见上一面。”
“哈哈哈,你知道的,我前些年一直在外面。我爹那是气的饭都吃不下。如今回了午京,被他看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不留神就会出去闯祸。”
“齐院长那是多心了,你齐相华那叫闯祸吗?那叫意气风发少年事。”
“诶,华兄。别提了。这里还有那么多后辈在看着,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谈话声越来越近,董章庭手从令牌处移开。
那名将官脸色有些发黑,又很快恢复神色。
转瞬之后,谈话中的两人终于来到此处,露出了面容,正是齐相华和一位模样有些像华真的中年将军。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数量约莫是之前为难董章庭三人的将官的两倍往上。
齐相华看到被一群士兵围着的三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三个小子不好好在书院读书,怎么跑到这里,还被人围了?”
董章庭露出几分委屈之色:“学生见过齐师,今日是休沐,我和两位同窗不过是来城郊游玩,偶然经过此处,略做停留,就被这位将官认为妨碍军务,要将我们收押两月不止。学生着实不知,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惹得这位将官如此生气。”
钱丰收和茅升自然也是立即道出委屈和无辜,求齐相华做主。
齐相华伸出去压了压:“停停停,别说了。吵吵嚷嚷的失了我们东山书院的风度。”
三人这才住口。
齐相华这才看向身旁人问道:“华兄,我竟然不知此处军规竟然如此深严,竟然从外看一眼都要被关起来审问?”
华将军笑道:“齐兄说的哪里话,此处虽然确实隐密,但是东山书院的学子我们自然信得过,不会在外随意乱说,哪里用得治罪。我这个下属也是脑子一根筋,刚升职不久,生怕违背了军制。待我回去好好教教他便是,齐兄不用担心。”
“原来如此,有华兄说话,我自然放心,既然这样,我这三个学生可以自行离去去吧?”齐相华笑问。
华将军道:“自然可以。你的学生就是我的子侄,我这个做叔叔的哪有为难孩子的道理。你说是吧,米小旗。”
之前那名将官低下头:“谨凭将军吩咐。”
齐相华看向董章庭三人道:“好了,你们也和米小旗道歉,然后就回去好好读书,不要一天到晚想着玩。”
师长吩咐,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三人齐齐朝米小旗道歉:“学生莽撞,请小旗原谅。”
米小旗神色微沉,并不想回应。
却听见华将军看似玩笑道:“看来此处山风,把声音都吹跑了,让人听不清。”
米小旗清楚华将军这是在点自己。
他拦下要第二次道歉的三人道:“下次莫要再犯。”
哪怕是被上官示意,逼得让步,他也不肯演个其乐融融。
董章庭三人道完歉后,立即离开了。
一路急行,回到书院舍院后,三人才松了口气。
茅升喝了口温水,缓了疲惫后才说道:“那个米小旗看起来,很讨厌我们。”
“不是看起来,他就是很讨厌我们。刚才章庭一提我们东山书院的名字,那人脸色都变了。”钱丰收把一杯水都灌进肚子里后说道。
“好像是这样。可是他是小旗,隶属兵部,会和东山书院产生什么大矛盾吗?”茅升不解。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他当年没考上,因爱生恨!”钱丰收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对那个米小旗很讨厌。
随后他看向一直在不懂想什么东西出神,没怎么说话的董章庭。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章庭,你在想什么呢?”
董章庭道:“我在想,我们东山书院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名小旗都敢不理会我们书院的面子。”
“应该没有吧,我最近套着书院的牌子,生意还是挺顺利的。”钱丰收道。
茅升道:“你用书院的牌子做生意的?若是被夫子他们知道,会被骂死吧!”
钱丰收摇摇手指:“你不懂,这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
“嗯?难道还能是夫子的主意?”茅升问道。
钱丰收点头。
“怎么可能?”茅升一直以为夫子们不食人间烟火,完全没想到他们还会掺合做生意。
“书院何时有了商科的夫子?”董章庭却听明白了关键之处。
“原本是没有的。不过我钱某人成功让一位夫子对经商生出了兴趣,他打算以此为课题,而我就是他第一个商科学生。”钱丰收神色有些得意。
“是谁?”茅升好奇。
“我们书院那位对算学很有研究的杨老先生。”钱丰收满意的看着好友好奇的目光。
随后他又对董章庭道:“章庭,我们快第二年了。你也该下功夫找个夫子,正式拜入他名下了。”
董章庭心中无奈,如今杂事缠身,他竟然都要忘了书院第二年就要选夫子之事了。
不过,这些也只能等忙完惠明郡主之事在做考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比起还有几个月可以考虑的夫子之事,他如今的情绪更多在今天那个奇怪的米小旗身上。
若是如丰收所说,东山书院一切如常,那那个米小旗难道真的是冲自己来的?
虽然他青羽卫千户那个身份确实到处兴风作浪,但是董章庭这个身份可实实在在的在老实读书,谁不夸一句踏实宽厚小郎君?
这样的人,实在没理由惹上一个军中小旗。
可是,今天那个米小旗的恶意实在明显过头了。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原因?
难道又是一个柯徽止?
可是他之前在婚礼上,安排董章庭这个身份和青羽卫千户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已经基本打消了柯徽止的怀疑。
柯家最近又忙着往北疆那边插人,没有多少资源分到自己身上,只为了验证一个飘渺的猜想。想来,这个米小旗并非柯家安排。
等会,除了柯家人,还有一方势力怕是已经隐隐猜到自己身份。
惠明郡主。
这个念头一起,董章庭心中第一个出现的不是身份暴露的危机感,而是一种终于抓到线头的兴奋。
如果猜测为真,那就可以顺利抓住惠明郡主一案的线头。
思及此处,他又和钱丰收两人闲聊了几句就借口回房休息离开了。
时至深夜,明禾来到舍院。
“你们去了望月山,还被一个姓米的小旗拦了下来?因此,你怀疑他是惠明郡主的人?”明禾问道。
明禾的态度,让董章庭意识到了不对:“望月山,有何特别之处吗?”
明禾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犹豫之色,最后在董章庭的目光中说道:“那里如今确实是禁地,那个米小旗若是以此为难你,严格上也不能说是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董章庭问道。
“陛下前几天突然病了,如今政务都由殿下主管,六部尚书辅政。不过北疆正在开战,为了避免影响战局,这件事只有殿下和六部尚书知道,其余人并不清楚。”明明早已经用迷香让整个舍院之人睡着,只有他们两个是清醒的,明禾还是压低了声音。
董章庭没有在意按照道理来说只有太子和六部尚书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明禾也知道。
他们自家亲戚的事情,自己一个干活的何必在意太多。
他的心在听到陛下突然生病那个词语的时候,已经猛然收紧。
前世太子也是突然染病,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寻常生病,谁知道却是一病不起,直接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情的发生。
可是,前世太子突然染病过世,还有正元帝这个定海神针压阵。只要正元帝保持冷静,不要发疯,朝局就还在掌控中。
说实在的,董章庭曾经想过,如果最后没有成功救下太子,那就一定要稳住正元帝,让他千万不要发疯,屠戮世家,将他们彻底推开。
可是,现在病的偏偏是正元帝本人。如果正元帝和前世的太子一般,一病不起,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敢想象了。如今太子入朝还不到两年,根基不稳。哪怕他顺利登基,也很难短时间内稳控朝局。以太子那个实际上激烈的性子,没有正元帝压阵,真的能稳住性子,一点点和朝中各路势力周旋吗?
说实在的,董章庭对此也没有把握。
毕竟,前世正元帝失去太子,会发疯;
如果这世还年轻的太子突然失去父亲,谁又能保证他不发疯?
要知道太子可没有久经磨练的正元帝能忍啊。
董章庭吞咽了一下喉咙,稳定情绪问道:“陛下如今身体如何?”
“天子的身体状况关系重大,我怎么会知道。”明禾下意识推脱道。
董章庭道:“明禾,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告诉我。”
明禾叹了口气:“详细的情况我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如今还算平稳。”
董章庭问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九皇子身边的华医士是否参与了陛下的诊治?”
“以前没有。陛下身体何等重要,自然由太医院最高级的医官专门负责。华医士虽然得九皇子看重,但是年纪太轻,在太医院排不上号。”明禾道。
董章庭听罢,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在就好,不在就好。
“说道九皇子,他对陛下倒是一片孝心。你以后还是少怀疑他吧。”明禾说道。
“嗯?”董章庭疑惑。
“因为天子突然染病,太子要忙着和尚书们处理政务,忙的不可开交。因此,去陪伴陛下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九皇子,每日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在陪伴陛下。为了保障安全,几乎每一道会入陛下口的药和食物,他都会亲自试一遍。甚至日常排泄物,他都不时检查。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就会立刻找来太医。”明禾感慨着说起了这些日子九皇子的事迹。
“还真是孝感动天啊。”董章庭道。
如果他前世没有见过把亲爹逼得自愿出宫礼佛的九皇子,单凭明禾所说之事,都会认为他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
要是在宣传宣传,一个贤王的名头将会立刻落在九皇子身上。
曾经被提醒警惕九皇子的明禾如今提起他,都满是赞赏,认为董章庭多心。
那些本就对九皇子心怀好感和愧疚之人,比如天子,皇后和太子又将把这份情绪放大到各种地步。
自己这一方进度停滞不前,对手却在高歌猛进,还真是让人心烦。
他没有在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强行让明禾接受。
转而顺着明禾的话赞扬道:“九皇子不愧是太子亲弟,有他在,想来一定能在陛下面前给太子刷更多好感。”
明禾有些不解:“陛下和太子父子亲情本就牢不可破,又何需他人再多刷什么好感?”
董章庭摇头叹息道:“明禾,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其中的门道。”
明禾双眼泛起迷茫之色。
年轻?
可是我今年都二十多岁了,你才十五,怎么算都是你更年轻啊!
不过董章庭一副严肃之色,让他忍不住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
董章庭解惑道:“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计谋深远的君王非常疼爱自己的嫡长子,一出生便将之封为太子,各种待遇和自己等同,甚至更高。这位君王为这个嫡长子耗费了大量心血,将之培养得出类拔萃,不允许其余皇子挑战太子的权威,堪称无可争议的储君。你认为这般的父子关系如何?”
明禾道:“一定非常好。”他甚至隐隐觉得正元帝对太子的疼爱和重视可能还不如故事里那位君王。毕竟,若没有天子的默许,二皇子又哪里有胆子在朝中和太子争锋?
董章庭继续说道:“后来君王一次带兵出征,太子留守监国。然而君王在途中染病,非常思念儿子。太子却因为监国重任无法离开,其余皇子寻机陪伴在父皇身边,说了一些挑拨之语,一开始自然被斥责,可是久而久之,君王面对这样的话选择了沉默。等君主病愈回朝,他突然发现太子变得越发不合心意,甚至在和自己争权。认为自己权威收到威胁的君王很快做下决定,废掉太子。”
“既然那位君王已经知道那是挑拨之语,为什么还要相信!”明禾已经听明白董章庭故事中君王沉默的意味了,因为天子明知道那可能是挑拨是非,还是无法控制的入心了。
天子一旦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就很难回到一开始的亲密无间。失去了天子信任的太子,还能稳坐东宫之位吗?明禾几乎本能的将这个故事和太子如今的处境联系在一起。
因为,他们多像啊。
董章庭道:“再聪明果决之人,生病之时的心态也是敏感。容易受到他人影响。”他的声音有些沉重,不过很快又变得轻快:“不过我们太子殿下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太子虽然忙于监国,无法时常陪伴陛下。但是九皇子和殿下同母所出,又一向敬重兄长。九皇子如此孝顺,时时陪伴在陛下身边。想来他一定会及时将太子对父皇的关心转达给陛下。”
随着董章庭的话,明禾很快想起许多没有留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