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柯凡昨日可算发来了请假申请，她算了算应该也就这两天, 给他发了调查问卷。
没问卷柯凡可不会去。
“早知道不选他了。”黎真抱怨他的效率，“柯凡太拖拉也太软蛋了。”
植入手机的定位系统于全息降临地球的第一天就开始启动，可是柯凡长达半个月没有离开他所在的区域。
一步都没有。
他这种和棉被共存亡的姿态开始让黎真怀疑柯凡到底是不是暗恋她了, 直至今日凌晨四点，定位开始变幻。二人很早出发, 自带的录音功能收录下语音，但放在兜里的手机, 监控另一边的人看不见具体的影像。
黎真估测了一下路程，预计三小时后柯凡能抵达黎明孤儿院, 分神去处理游戏。
所以在早上七点，她听见小哎的提醒后才听到――
“覃哥，孤儿院的位置也太偏了吧！”
孟亦覃没有回答，通往黎明孤儿院的路不好走，他们开来的越野车停在没有行道线的路口, 一路踩着泥土过来，望见了灰白色的三层平楼。
矮小方正的平楼, 等距离相隔着的铁栅栏，窄小的阳台上, 晾衣杆往外延伸，从大人到小孩的衣服都有。
很老很乱的建筑, 很难想象她在这里长大……
但如果真真回来，她一定会来这里。
“黎zhen？”
眼神不太好的门卫大爷是三个月前新来的, 尽职尽责地阻拦他们――
“你找哪个黎zhen, 有他电话吗？我们院里有两个叫黎zhen的, 一个女娃是珍珠的珍，一个男娃是臻，那个秦你知道吧，就是――”
柯凡没忍住打断：“真实的真。”
“黎真啊。”门卫大爷想了想，“没听过。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啊？”
这话让柯凡急了：“怎么会没听过呢？就是你们这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啊。”
门卫王大爷：“女娃是说黎珍吧？”
柯凡：“对对对！”
“哎呦我想起来了，三天前！三天前她半夜回来过一次。”老大爷一拍脑袋明白了，“好像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你们谁是黎珍的男朋友啊？”
柯凡一瞬间沉默。
而他身旁矜贵清俊的男人移来目光，神情依旧完美，眼底却燃起了火光：“我――”
“――黎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懒洋洋的声音在二人后面响起，直接打断孟亦覃未开口的言论，来人大冬天穿着件薄夹克，凌锐的毛根根支棱着，自我介绍：
“我是阿真的好哥哥，黎朔。”
.
2000年后，蓝星。
话题里的主人公“黎真”给小伙伴解释了当年院长取名的敷衍。
“我们三个里我年纪最小，最后挑的名字。”
黎真对捡剩下的名字不太在意，捡来的名字还不错，她更在意自己曾经在孤儿院的同伙，听到黎朔管她叫“臭丫头”“小魔女”“阿真”等等恶心的称呼，露出沾上狗屎后的嫌恶神色。
“黎朔还是一样让人反胃得很。”
柱形音响里，“阿真”出现的次数可比“真真”多多了，三个男人的对话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交错，一个像臭屁虫一个像癞蛤蟆，彼此称呼里都透露着亲昵。
黎真听了犯恶心，男人吵起来跟大妈也没什么区别，她转回到全息仪上写文案，倒是地球听了很久，终于听出了他们话语下的意思，恍然大悟――
【黎朔是不是喜欢你？】
黎真头都没抬：“你就听他瞎扯吧，这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渣。我小时候可没管他叫哥哥也没躲在他怀里哭。”
她讲解：“黎朔刚才说的内容有五成都是编的，你别被他骗了。”
地球沉默了一会：【那剩下的五成呢？】
黎真抬头了，视线落在了空气里，主舰舱空空荡荡的，耳机里传来男人沾沾自喜的炫耀声，说着当年他和阿真是怎么机智地举报了孤儿院的丑闻，他又是怎么英勇救下被老院长抓住的女孩，阿真感动地扑过来抱住他，说要和朔朔哥哥一辈子在一起。
黎真：“……”
她又被恶心到了，点评：“虽然半真半假的谎言才真实，但他的演技太浮夸，孟亦覃不会相信。”
孟亦覃确实没相信，几个漏洞问得黎朔有几秒的沉默，然后他摆烂――
“反正我跟阿真告白过了，她也收下了我的婚戒，不信你去问她。”
地球又一次相信这句话，问道：【黎真，你收下了？】
“他瞎说。我只拿着颠了一下克数。”
当然克数没颠出来，黎真嫌弃和怀疑的姿态是故意做给黎朔看的，对方的“真情流露”骗得她都有片刻恍惚，然后猛地清醒，知晓这又是一场绝佳的表演。
永远说得那么好听，表现得那么在乎。
永远以她的保护者自居，永远说着“阿真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但黎朔可从没给她带过橘子，推她出去扛事的时候更没手软过，还一副迫不得已的姿态，跟他相处的每一分一秒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他打鬼主意，黎真想到这又跟地球抱怨：
“我就是因为小时候打不过他！才白白给他占了这么多便宜，那些东西都是我想办法讨到的，他非说自己替我望风，从我手里扣走一大半。”
黎朔比她大四岁，长得身强体壮，12岁以前黎真基本活在他的阴影下，每天晚上都要诅咒他被老院长卖掉，但和凶狠刻薄的男孩相比，娇美稚嫩的女孩子才是件好货物。
所以举报孤儿院势在必行，明面上深受宠爱的黎真是负责偷情报的间谍，可事发那天，12岁的她被推到了台前。
对方举报的。
黎真冷笑：“黎朔说老院长绝对不可能让老巫婆打我，因为他要把我完整地卖掉，所以我担事比他出面的损失更小，他把视频传出去就回来救我。”
“球儿你看，就是这样一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很爱我。”
“你信吗？”
地球不懂爱不爱的，k先问黎真：【他们打你了吗？】
心底的火好像被风吹平了一些，在这句问话之后。
那些过去的事佚?情都掩盖在黑蒙蒙的房间里，她时常让自己忘记，可火总是着起来，揭开一角给她看。
她看清了，也记起来了。
“打了，打在背上，老巫婆用锅铲打的，很疼。不过我也不是站着挨打，跑不了我就开口挑拨他们，院长跟着我一起挨了一记，然后他拿起椅子打他老婆的头……我人小，可以钻进床底下。”
黎真没准备等人来救她，她其实想反手把黎朔卖掉，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黎朔要把关键信息传出去……
她要帮忙拖着。
所以当院长他们反应过来、想要把黎真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打火机已经把床给点着了。
“火只烧在床上面，下面很安全。他们被唬得跑出去舀水，我趁乱逃走了。”
蓝星意志夸赞她的机灵也安慰她的不幸：【黎真，现在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在这颗星球上，我会用尽全部力量保护你。】
k郑重其事：【以蓝星的名义。】
黎真应该有一秒的停顿，然后“嗯嗯嗯”的应付过去，球儿的话和她随口取的游戏名这么像，让她不由得升起一点别扭，趁着k没察觉到情绪，快速过了这一段。
正巧两千年的语音也快走到尾声，他们的注意力都转回两千年前。
果然，孟亦覃的“贵公子气度”扛不住混社会又粗俗的老油子，而相比对黎真的了解，绯闻男友也比不上黎明孤儿院青梅竹马的情谊。
不管这情谊是真是假，在黎朔提到“婚戒”，又随口提及阿真的几个小秘密，孟亦覃的完美面具卸下，他薄唇微抿，目光冰冷如薄刃，吐出这场对话里最后的杀手锏――
“是吗？你知道真真的一切，那你知道吗？”孟亦覃冷笑，“她失踪一个月了。”
“什么？”
黎朔愣住了。
他露出了这场气氛不咸不淡的会面里，最茫然的一个表情，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这不可能！”
.
初代的音响比那时候的地球先进，收录的杂音被挑了出去，所有的话语清晰可闻，黎真随意判断：
“可以排除掉黎朔了。”
监听这场谈话的目的很明确，找到杀她的人。
黎真一直怀疑黎朔知道点什么也对她抱有恶意……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疑问即是――
黎朔为什么没离开黎明孤儿院？
凭借他的身手和歪脑筋，应该早就可以在社会上立足了才对。
黎朔留在孤儿院是为了什么？
她不觉得黎朔对孤儿院或者新老院长有任何的感激之情，自私又势利眼的男人可以得罪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新调来的女院长如果有杀人名额的话，黎朔是能够确定的榜一。
但这个猜想失误了。
如果不是黎朔，除了宋孟两家人，谁还有可能这么想杀了她？
黎真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只希望最后的答案不要是景区冒出的男疯子随机杀人，相较于孟亦蕾为爱买凶，这个死法更加丢人。
现在音响里传出的是三个男人的争执不休，很快保安大爷也参与进来挨打，没什么听头，女孩百无聊赖地靠在灯上听柯凡的惨叫，等待大规模招新时间的来临……
星历二月1号08:08:08，人工智能小哎同步播报，没有标红的数据“5”，“4”挺多，还有一个双“4”。
重奖了，双黄蛋。
名字跳在她的眼前，这时小哎又提及一个特殊情况：
【最最理智而犀利的主人，随机投放里出现集中现象，地点为B市燕京大学，人员名单为沈言之、童梦涵、温艺、褚兴……
共计五十一人，是否通过玩家录取？】
哦？燕京大学？
黎真微一思索，要不要答应呢？
倒是地球慢吞吞地吃惊：【是喻哲妍？她通过什么方式让这么多人被随机选中了。】
“左不过是开会。”
就不知道喻哲妍脑补了些什么，黎真猜测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应该很可怖，也在顺势而为。
而喻哲妍身为和“银河科技公司”交流最多的玩家，凭借她的智商，猜出规律和条件并不难：“星空图”是进入全息游戏的关键，年龄是主要条件，其次是游戏时间和身体状况等等。
喻哲妍唯一担心的不过是“天眼监控”，她必须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造成完美的巧合。
黎真评价：“估计是一场说得过去却也足够冒险的巧合，喻哲妍胆子可真大。”
冒险的决定。
如果她对面坐着的不是黎真，而是真正的外星人，那将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异星文明的注意之下。
反正黎真自己绝不会这样做，她们都是【智力5】，黎真对喻哲妍的选择有一点点不解。
“她为什么……”
要拉取更多的同盟？还是单纯地想披露这件事？
如果“k”不是善意的呢？
喻哲妍怎么评判出“我”是善意的？
“是我给她的定心丸，”黎真肯定道，“喻哲妍感受到了自己在《蓝星》的重要性，银河科技公司在施威的同时也在重用她。”
地球明白了：【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有事。】
黎真托着下巴，苦恼道：“是呀。她摸准我的底线了。”
状若忧虑之时，她眼里又泛起笑：“小哎，刚刚的播报里是不是有51个人入选了？这样好了，我只要五十个人。”
不知道掉出去的是哪一个幸运儿？
黎真没特意去看，这一次的扩招，她只特意给美院留了50个指标，看起来挺多，但平均分散到排名前几十的美院，每个学校也就不到一两个名额。
而燕大，在喻哲妍的帮助下，一口气进了50人。
五十个人，燕大的人……
看来计划要有一点点的变动了，黎真眉眼依旧从容，让小哎把美院50和燕大50各组一个队，也各自下达了一个任务。
美院50队：
――叮。
【气韵东方：朱墙黄瓦，雕梁画栋，你已步入其中，请构建您的形象（人物+服饰），成为这里的一员吧！】
【珍品撷藏：与岁月对话，于时光陨落，珍品蒙上了假面，皇宫缺少了珍藏，一起找回它的记忆吧！】
燕大50队：
――叮。
【君子六艺：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遗落的文明在流泪，腐朽的躯体慢慢虚无。】
【领取以下[笔墨云山][雅音自鸣][礼仪之邦]等任务，完成后可解锁新板块……
此外皇宫还开放相关互动，在畅玩地图的同时，一起完善珍贵的六艺传统文化吧！】
第31章
美院50和高校50原地组建团队, 一者为美工组，负责人物建构和内饰精修，一者为任务组, 负责六艺系统的完善。
相当于两个特招队，都是白嫖来的大学生劳动力。
前者自不用多少，将要接手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人物卡牌。
人物形象一直是《蓝星》的短板, 从这块板里吓跑的信用点不计其数。
然而黎真对此同样苦手，这次美院招新算是一次尝试, 看看专业人士能否给清奇的蓝星画风带来改变。
至于高校招新则是“完美巧合”，黎真假装自己真就是个监控程序好了, 程序被卡bug不是很正常，但也不能一点警告都不给。
――一个运气不知好坏的同学, 将从初始界面的“星空图”跌回现实。
一个即时制作的游戏内容，作为新团队的邀请函：
燕大的学子和其他陷于蓝星基建的玩家不同，他们将从“积木人”起始，降落在被独立切割出的{宫殿地图}中。
所以沈言之在星空过场地图里读完极长的“相关免责说明”，按下了【确定】, 来到此地。
【欢迎伽马星系E28星区D12轨道太阳系地球行星沈言之来到《以蓝星之名》，您将作为本次内测活动的“体验者”……】
短暂的眩晕后, 第一眼是黑。
黑暗里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瞧见了极高的楼顶和连接梁, 凹陷处约莫30多米高，横梁上有影壁。
应该是一所古代的府宅。
沈言之下意识判断, 古代建筑能根据结构和雕刻花纹判断年代和拥有者，按照他所了解的, 一般大宅斗拱间的梁坊上会雕刻祥云纹和花草纹寄托愿景……可头顶的却是干枯的蛇张开大口叼住了挣扎的雀, 雀眼外凸, 那两点黑眼珠都带着阴冷。
目光所见，皆是这般图案。
这时候沈言之察觉到更怪的地方，他为什么会第一眼瞧见府顶？
――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