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导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下巴:“你看看这两条。”赵导把最后两遍拉出来一帧一帧地播放对比,比前面标准速度播放慢上不少。
这两条中江白溪的脸无疑是漂亮的,而且整个人的神态语言都是上佳。
但是巧就巧在,这两次江白溪的表演都非常优秀了,在这一帧一帧的播放中,大家可以看到江白溪的表演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没有任何差别”赵导语气深长:“小江,如果真的较真讲,你的表演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你还年轻,这么年轻的演员,我们不能对自己要求太低了。”
旁边一旁听着的杨启成不由得盯住显示屏中的表演,又转头看向赵导,动作带着些许的呆滞:这还叫要求低?
杨启成自己感觉,他要是放在江白溪的位置上,可能最后的表演还不如这个小后辈。
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杨启成突然想到之后的成年版贵妃可是黎瑞莹来表演,啧――他都能够想象到这两个人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了,估计反差不小。
“我确实是偷懒了。”江白溪低着头,她也是人,在后面几遍的拍摄中,她觉得这个角色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所以没有再去琢磨这个人物了。
赵导叉腰笑了笑,显然对江白溪的反思非常欣慰。
“不过,我说的可不单单只是这个问题,来,小江,我们再来看一遍。”这一次江导又把片段拉出来放了一遍,再次进行对比。
不过这一次是正常速度。
“小江,你认为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面对这样的场合应该是怎么样的?”
“害怕,兴奋,好奇?”
“启成,你觉得呢?”
杨启成立马回神:“差不多。不过能够参加这样的盛宴――”杨启成突然想到自己以前的拿下影帝,现在拿到赵导电影的男一号时的心情,补充道:“应该还有骄傲。”
“小陈,你觉得呢?”小陈是赵导的助理,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性。
“小姑娘那么小点,虽然古代人早熟,但是应该也是稚嫩的,像雏鸟一样。”
“小江,你觉得他们说得对不对呢?”
江白溪沉默不语,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表演片段,越看越不满意。她的表演确实是非常细腻,但是每次都是一个方向,只是把每个细节进行精细处理加工,每一段的表演中,都好像戴着同一张面具一样。
只是这个面具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漂亮而已。
这就好像是她身上的枷锁,让她根本想不到用什么不同的方式再去思考这个角色。
“我的表演――”江白溪说得非常艰难,在别人看来,她只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新人,能够有这样的演技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可是江白溪知道自己的演技是十来年的积累,她上辈子便已经是让人惊叹的天赋型演员,演技也得到各大奖项的认可,观众的赞赏,现在即便她发现自己演技上的不足,她却羞于承认。
自己难道真的还有这么多问题?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优秀吗?
江白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整个人都像垮下来:“我的表演匠气太重了。”
“哈哈哈――没错!”赵导非常高兴:“就是这样!”他兴奋地拍了拍江白溪的肩头:“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小江,我下一部的女主角,你一定要来演!!那部片子我爱人投z――”赵导非常激动,差点秃噜快了,连自己的家事都说出来了。
杨启成惊讶地望着两人,这看来――他苦笑,赵导是非常非常欣赏江白溪。
“小江说好了,等我下部电影开拍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跟我留出档期来!”赵导心情非常美,在他看来江白溪演戏匠气的问题,说实话,不是反复观看,一遍遍地看,根本看不出来。而且他也没指望江白溪能够马上解决这个问题。
即便江白溪用这样的演技演完整部电影都没有任何问题,毕竟这样的演技已经足够优秀了。可是作为一名导演,赵导非常期待江白溪这样的演员,在脱皮换骨之后呈现出来的作品。
那样的作品,或许才能够称之为艺术。
“好了好了,大家也非常饿了,先吃饭!先吃饭!”从他们拍摄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但是全体工作人员还没有来得及吃午饭。
因为赵导希望大家的状态不要有任何改变。
吃饭的时候,江白溪却没有任何心情,脑海里都是自己刚才的表演,匠气重,怎么样才能够摆脱匠气呢?
她的表演,一直都是怎么表演的?
她要怎么去好好地演绎出华容呢?
怎么样才能够没有匠气呢?
江白溪陷入了怪圈。
后续的试戏重点就不在江白溪身上了,赵导也看出来江白溪的困惑。他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私下底找到江白溪指点:“其实你可以想想看,圈子里谁的表演最让你觉得喜欢,自然。”
江白溪愣愣地,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电视剧电影了,特别是重生以后,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
赵导急躁地唉了声:“你演戏的时候挺聪明的啊!怎么现在这么笨啊!”
“当然是谢章桦啊!那么多媒体评委导演都说谢章桦的演技自然,和上世纪的白溪如出一辙。”
赵导撇了撇嘴:“虽然我跟白溪是好友,说实话,谢章桦的演技可比白溪自然多了。白溪到后面的表演匠气太重了。”
“说起来,你跟白溪还挺像的――”赵导说到这里也惆怅起来:“名字像,表演的匠气也像。”
“可惜了,白溪走得太早了。不然我一定好好骂她,把她骂醒了。怎么还越活越过去了!生活畏畏缩缩也就算了,怎么表演也变得放不开了,舍不得把自己的情感投入到角色里了。”
“以前表演多么大胆灵动啊!你是不知道早中期的白溪多么灵。”
“我这个好朋友,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求求你,赐予我日万的手速,我好想马上完结啊!
第83章
晚上收工,江白溪让方丽雅坐车回去,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二月份的西北还是冷凌凌的,风像刀子一样割人。但是天上的星星倒是格外多,斑斓成片,像一条星河。
下午的拍摄,江白溪的状态一直都不好,虽然后面调整工,但是还不如上午的拍摄表现。对此,赵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下去多想想,跟谢章桦聊聊。
江白溪哈了口气,插在兜里的手摸了摸手机,到底没有拿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找谢章桦,心头游移。
找谢章桦?
那该怎么跟他交流?
不找谢章桦?那这样匠气过重的问题便一直不能够解决。
毕竟现在娱乐圈表现最为自然灵动的便是,谢章桦了。
赵导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今天在片场提了谢章桦的名字,就是希望江白溪能够找谢章桦沟通一下这个问题。
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呈现出一个更好的华容出来。
曾经的白溪,逐渐迷失在娱乐圈这个风华的名利场,丢掉自己最开始的梦想。她争名追利,妄图在这个镁光灯下活得光鲜亮眼,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她过得很好,但是她终究是丢了自己。
路边的雪还很厚,白愣愣的雪高高地堆在路边,风吹过,激起一阵白色的粉尘。北方的雪像沙尘一样,丝毫看不出来是雪是水的晶体。
路灯橘光,将雪堆也映得发红。江白溪站在路灯下,伸手摸了摸雪堆,冰冷的,又摸了摸脸,脸也是冷冷的。
可是,脑海中的念头却像是崩腾的熔岩,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理智的根线。手上的凉意就像是饮鸩止渴最后的一点导火索,高温蒸腾掉最后的理智,嗤――水蒸气奔腾,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打电话――
跟谢章桦打电话。
在无依之时,第一时刻想到的人。
那么,你应该是非常信任这个人的,他对于你而言,也应该是很重要的。
手机很快被拿出来,江白溪笨拙地点开联系人,触屏手套在雪夜里,一点儿都不好用。
江白溪着急地咬下手套,绝对的低温一下让手凉下来,她焦急地然后点了x,屏幕最后一个便是谢章桦。她的食指往下凑了凑,愣是不敢点到名字,她又往下点了下,准备往上划,想把谢章桦的名字放在屏幕中央。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点上去,电话拨出去。
江白溪咽了咽口水,电话只是嘟了一声,那边便很快接起来了。
“溪溪吗?”那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
“《华容》拍摄还顺利吗?今天是不是进组了?”谢章桦显然非常熟知江白溪的行程。
江白溪望着眼前橘红的雪堆,带着冬天的毛线帽,整个人穿得圆滚滚的,又冷又热。原本非常紧张的心情,在听到谢章桦的声音后,却意外地松懈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不算顺利。”
“赵导说我匠气太重了。”风雪中带着女人脆弱,一起送到男人耳边,重重地敲在他的心房。
“铛――”
江白溪听到对面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好像是椅子。
“那是,那是,他没眼光!”谢章桦讷讷,随即愤愤道:“你的表演怎么可能匠气重呢!那是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他帮忙吐槽赵导几句,江白溪心头原本密密麻麻的疙瘩像被春风拂过,逐渐平顺。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章桦小心翼翼。
江白溪眯着眼看着路灯,语气轻松:“所以我来问你了啊!”
“赵导说你的表演非常自然灵动,让我向你取取经。现在圈子里的人,可能没有人的演技比你更自然了。他说你的投入度非常好,才能够成就角色。”
那边的谢章桦半晌没有说话。
“溪溪――”
“嗯。”
“我,我的表演,其实没有那么好。”他的声音很生涩,谢章桦却不愿意说明自己为什么表演自然的原因。
“会有人表演自然吗?”谢章桦自问自答:“如果有,只有白溪。”
江白溪补充:“准确来说,是她前期的时候,她后期的表演也是匠气十足。早期的她把自己幻想成片中的一个个角色,度过他们的一生。甚至有些戏走不出来,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谢章桦又没有说话,他那只是懦夫的手段――不值一提的。
谢章桦望着手头的剧本,原本折起来纸面自动回原,剧本第一页标题《双生》两个字中的“生”字越来越大,逐渐布满整个视野,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生。
电话那边的风声还在呼啸,和他这边安静的室内形成鲜明对比。
“我―我的表演,我当初的表演”谢章桦深吸一口气:“我当初表演是为了逃避现实。”
凡事只要开头之后,后面的就好说了。
“我以前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但是用处不大。那个时候又恰好有拍摄机会,我就进了圈子,拍摄了《街角码头》,那个时候我就想象自己就是阿盛,一个年轻游荡街头的孤儿,在那个时代挣扎生存,不管是被路边的乞丐追着打,还是抢小孩子掉在地上的吃的。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阿盛,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去。”
或许是本身的求生意志在作祟,那段时间是谢章桦得知江白溪去世后,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他就是阿盛,每天都在想如何活下去。
“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心高气傲偷渡港市,艰难求生,没有任何特长和本领,只有一条命。为了生存不择手段,都是为了活下来。而且他还很瘦,晚上经常会因为饥饿,胃酸烧心,没有一点点力气,只能够不停地喝水,肚腹鼓胀,却浑身颤抖无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那茫茫黑夜。”
“我就是阿盛。”谢章桦慢慢地叙说着当年自己的想法。
“那个时候我是阿盛,阿盛也是我。我不再是谢章桦。”
“那个时候,我反而状态很好,因为阿盛想要活下去,我也想要活下去。不过,我也过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从那以后,我的心理问题改善不少,我的医生都觉得很奇怪,怎么突然就好转了。”
“溪溪,这样的感觉不好受。”
“后面,我也没有再这样地疯魔,倒是能够分清角色和人,但是每次拍摄的时候,我还是会幻想这是我的人生,这个时候我觉得表演很快乐。其实这些,溪溪你记不记得――”
这些都是白溪曾经说过的,对着媒体采访的时候。
“以前的我忘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后来江白溪在演艺这条路上越走越顺,越来越熟练,对于很多角色,一拿到手她就知道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然后应该表演出什么样的状态来。生活中的各种困扰也让江白溪没有那么多心思花在角色上面,慢慢地,她也忘记自己最开始的表演方式。
“现在的我也忘了。”固有的经验,让她选择一种更加得心应手的表演方式。或许跟现在的新生代相比,江白溪的表演非常灵动自然,但是却已经附上了一层匠气。
《一支白玫瑰》中没有暴露,因为那部影片里本来就有一部分她的人生,那是她的人生部分之一,怎么会有匠气呢?
赵导没有说错,她的表演确实是匠气十足,最开始的初心早就被她遗忘了。结果,现在重活的她反而慢慢拾起初心。
“谢章桦――”
“你能来探班吗?”
这句话像碎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湖面附满涟漪。
*
第二天剧组一大早就开工了,江白溪早上五点天不亮就起来了,昨天带入角色休息得也比较迟,眼底下都是青影。
今天是非常忙碌的一天,角色的头饰非常繁琐,而且中途还要再换造型,所以需要早点起来做妆造,化妆师遮了遮黑眼圈,但是隐隐约约还是看得见。
等江白溪盘完发饰,急匆匆赶到片场时,就看到赵导身边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非常帅气,微卷的黑棕色头发,五官深邃迷人,是谢章桦。
江白溪在看到谢章桦的那一刻,热意一下子就涌上来了,眼眶发红,怎么都逼不下去。
男人却像是装了雷达一样,回头望江白溪所在的方向望过来,她却扭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江白溪上过很多次片场,独自在深夜拍戏,被因为戏份被任意删改,被导演指着鼻子骂……那么多无助时刻她都经历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又狼狈。
明明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了,还是因为自己希冀中的那个人来探班,瞬间丢盔卸甲。
“小江过来!”赵导早就看到江白溪,连忙招手。
江白溪偷偷擦了擦眼角,小跑到导演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