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正想说“不需要别等我”，旁边有同学搭话了。
她说：“艾希，不如你甩了苏扬，和奥立弗在一起吧。奥立弗这个外国帅哥难道还不比苏扬那个杀人犯强吗，你这么漂亮可要擦亮眼睛啊！”
“哈哈哈哈，是啊，可别到时候吃亏了还怪别人没提醒你。”旁边的一些同学也笑着附和道。
奥立弗瞪大眼睛，问：“什么，苏扬杀人了？噢，我不相信，做菜这么好吃的人，怎么会是坏人！”
艾希不想和奥立弗讨论，哼笑一声，走到那个女孩儿面前，说：“同学，知道冰心老人为什么活了一个世纪吗？”
“啊？”女孩不知道她为什么将话题转成这个，有些茫然，“为啥啊？”
艾希白她一眼，“因为冰心不乱管闲事。”
说罢，她不顾身后表情各异的同学，扭头快速离开了。
“啊，艾希！”奥立弗拔腿跟上，“等等我。”
艾希一刻也不想多留，将步伐迈得很快，但奥立弗到底是个男生，很快与她齐平。
她想了想还是说：“奥立弗，不要跑去问苏扬他是不是杀了人，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奥立弗：“当然！苏扬是我的朋友，除非我亲眼看见他杀人，或者他被警察带走，否则我都不会相信。不过我得问问他，啊不，质问他，为什么要抢走我爱的人，这太不朋友了！”
艾希挑眉，奥立弗的态度还挺让她喜欢的，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好像又好了不少。
于是，她缓和面色，微笑对他道：“奥立弗，我们不会是恋人，但我们可以是朋友。恩，也仅仅止步朋友。”
“艾希，你终于笑了！”奥立弗绿眸一亮，欢欢喜喜走到她前头，“你不知道，一早上你都死气沉沉，我真的很担心。我必须当你的朋友，因为我离不开你的菜！”
艾希瞪他一眼，“得得得，赶紧闭嘴吧你，死气沉沉是这么用的吗？我得去赴约了，你自己再去学习学习中国成语吧！”
话毕，她又加快速度往法律系那边的食堂走，苏扬在那儿。
奥立弗没有再追上去，他已经拿出手机在词典里查阅“死气沉沉”的释义。
“形容人精神消沉，缺少活力。”词典上是这样写的。
“没错嘛……”他望着艾希的背影轻喃。
*
艾希和苏扬约在了七教这边的食堂，这里离男生宿舍比较近，她觉得以苏扬现在的情况，他还是少在外面行走为好。
虽然这么做是本末倒置，但现实就是这样，你没办法去教那些人学着去明辨是非，所以只好从自己的角度改变，令自己不要过得那么艰难。
下课已经十五分钟了，法律系今天就是在七教这边上课，就算稍微出来得慢一些，十分钟也该到了。
艾希目光扫视着周围，疑惑苏扬怎么还没有到。
又等了三分钟，苏扬还是没来，艾希打他手机也没人接。
她正准备往七教的方向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喂，你好。”她接了起来。
“艾希吗，我是昊子，苏扬舍友。你别等苏扬了，他刚才和人打了一架，现在被叫去辅导员办公室！”对方急匆匆说了这么一句就挂了，听起来那边的状况不太好。
艾希一听，饭也不吃了，立刻找人打听法律系辅导员办公室在哪儿。
十分钟之后，艾希找到了法律系的办公室，和方一洲的办公室挨得很近，估计老师们都在这边办公。
窗口边挤了好几个人，其中就有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昊子。
“昊子，怎么回事啊？”她走过去问。
“艾希，你怎么过来了？”昊子看见她有些惊讶，“诶，你应该也知道论坛的事了吧，刚刚我们系上的俩同学说话太难听了。不仅骂了苏扬，还顺嘴骂了苏慕承，然后苏扬就动手了，拦都拦不住。”
三两句话，基本上就交代清楚了，艾希也挤到窗边，查看里面的情况。
办公室内，一个有三个人，苏扬和其他两个男生。
窗户留了一点点小缝，可以听到里面的对话：
辅导员：“苏扬，你怎么回事，这开学才多久，就动手打人了！”
苏扬背对着窗户，艾希只看得见他垂下头，没有说话。
辅导员见他又不说话，接着道：“你们一个两个真是不省心，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能不能别意气用事？苏扬，你先动手的，和他们道个歉，交个检讨就行了。”
苏扬忽的抬头，盯着辅导员说：“检讨没问题，但如果我道歉，那他们也应该向我道歉。打人是我不对，但他们辱骂我爷爷是他们不对。”
他旁边的同学听到要道歉，立刻怒目而视，“什么辱骂你爷爷，我们不过说了苏慕承是你这个杀人犯的帮凶，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你再说一遍！”苏扬一把拎起这人的衣领。
眼看又要一拳揍上去，辅导员拉开了苏扬，“怎么，当着我的面还要打人吗？你这脾气也太大了，再打人我要记你过了！”
说着，他松开苏扬，又看着另外两个同学说：“你们也是，什么杀人犯，什么帮凶？论坛上的胡言乱语你们不求证就相信了吗？亏你们还是法律系的学生，那以后是不是你的客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都不求证了？！”
三个人都哑口无言。
辅导员又调解道：“这样看来你们三个人都有不对，各交一份检讨。但无论如何，拳头解决不了问题，身为法律系的学生应该更明白，苏扬你要先道歉。至于你们两个，不该轻信网上的言论，并拿他们来攻击同学，也要道歉。”
“我不道歉！”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苏扬更是冷哼一声，“让我向这么没有是非观的两个人道歉，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我也后悔打他们了，真是脏了我的拳头。”
“苏扬，你这个杀人犯杂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的是非观？！”另一个男生听他这么说，开始口不择言的骂人。
辅导员气得拍了下桌子，“你们干什么，当我这个辅导员死了？！不道歉全部记过！”
艾希一看，立刻就想进去和他们争论，身后却有人拉住了她。
方一洲将她往身后一扯，自己哐当推开了窗户，惹得身边的男孩们纷纷蹲下躲避辅导员。
“罗老师，饭点时刻，你训什么人啊。有空吗，我有点法律上的问题想请教你，一起吃个饭？”
罗老师一看是方一洲，脸上立刻堆出笑意，“好啊，你等我一分钟，扫尾了！”
然后，艾希就见这罗老师快速地理骂三个人，也不提记过的事了。
“怎么样？”方一洲略得意地看着艾希，“我这办法好吧，算不算帮了你忙了？”
艾希：“又不是我在挨骂，帮我什么忙啊？”
“呔，”方一洲摇头，“好心总是没好报。对了，网上那个事情的真相，我也挺感兴趣的。你如果知道了，就当做谢礼告诉我吧。”
艾希还没能回击他，里面的罗老师就已经笑盈盈的走出来了，方一洲和他并肩离开。
她怕里面再打起来，赶紧跑进去，“苏扬，我们去吃饭吧。”
方一洲刚才说话的时候，苏扬就看见她了，他点头不再理那两个找事的男生。
而另外两个男生也不敢直接就在辅导员办公室动手，再说女生在面前，他们也要顾及自己的颜面。
“苏扬，你别为了这些人记过，你是学法律的，留档了太不值当。”艾希边走边劝慰他。
苏扬顿住，看了眼艾希，又看了看和自己一起过来的室友，叹气。
他说：“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事情的真相，今天谢谢你们，尤其是你，艾希。找个地方我请你们吃饭，然后我把当年的事都讲给你们听。”
第三四章 终究是我害死了他。
艾希一行人最终没有去食堂，到了后校门的一家炒菜馆，都这个点儿了，食堂肯定没得吃，就连外面店里客人也不多了。
因为苏扬的事，大家等菜时都异常安静，居然没有一个人闲聊。
最终，艾希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她说：“苏扬，如果那些事不想说就别说了，我是相信你人品的。”
“我也信！你要是杀人犯，我每天在寝室这么吵，你早给我投毒了！”紧接着，昊子也站出来表态。
“我也信！”
“我一样！”
然后，苏扬的其他两个舍友也纷纷表达自己的态度。
“谢谢！”苏扬对他们露出个笑容，说，“没关系的，我不希望你们一直对我心心存芥蒂，既然我拿你们当朋友，告诉你们也没有关系。”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爸爸，确实是个杀人犯。”苏扬的开场白就是这个，令在座的几人一怔。
几乎是下一秒，他又给出转折，“但他杀的不是那三个学生，是越狱出来之后杀的那两个混子。”
仅仅几句话，三个人听得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听苏扬继续。
他说：“那场斗殴，我爸爸是被曾经跟过的一个老大找上，给他钱，说只是教训教训那些学生。本来我爸和我妈结婚之后，就收手不混了，踏踏实实赚钱。但偏偏那一年我妈得了绝症，而我又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对方钱给得很多，只是揍人一顿又不闹出人命值得，我爸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就答应了加入打群架的行列。”
“卧槽，那最后怎么还是出了人命？！”昊子是个急性子，听到这儿就有些激动了。
艾希看他一眼，说：“别打岔，你让苏扬自己讲，又不是在给你讲故事，是他爸的往事。”
“对不起啊，苏扬，”昊子干笑，“你知道我这坏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们就当个故事听最好。”苏扬摇摇头，回答他，“我爸也是坐了牢之后才知道，那个老大一开始就是抱着要弄死那几个学生的心思，只是想找个顶罪的人罢了。很不幸，我爸被他们瞄上了。其实吧，我爸虽然混过社会，但都只是和混子们打打闹闹，从来没伤及别人要害，更别说要别人命了。”
艾希：“所以，你爸是被那几个人给弄得顶罪坐牢的？那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呢，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苏扬苦笑，“对方做得太仔细，刀上验出来都是我爸的指纹，还能怎么查啊，没用的。而且，他们掐住了我爸的命脉，我和我妈就是他的软肋。我爸那么精明一人，能不知道自己上当了吗，可是为了我和我妈只能背了罪名。本来我是不信我爸的，警察带走他的时候，我才四岁。也是后来长大一些，才慢慢明白这些事。”
“那你后来真去了福利院？”昊子问他，“你妈妈呢？”
苏扬目光一暗，“我妈听说我爸杀人坐牢，没多久就死了，那个老大送钱来的时候，发现只剩我一个，就什么都没留下走了。我爸妈两个人都孑然一身，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坐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还太小，警察就给我送福利院了，隔三五个月，院长会带我去看爸爸一眼。”
听到这里，昊子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说：“兄弟，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苏扬：“可能吧。其实我爸越狱出来，但他不来找我，反而又去杀了两个人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说到这儿时，他忽的沉默，想起了当时年幼无知的自己。
那是一个晚上，天气挺好的，月亮又圆又亮，可能是十五左右，他和爸爸在监狱里团了圆。
爸爸变得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头发没了，脸上有很多胡子，眼睛里有血丝。
苏扬那年七岁，不过三年，他像是不认识爸爸了。
“扬扬，你在上学了吗，学校好玩吗？”这是爸爸隔着玻璃问他的话。
小苏扬眼里满是恨意地说：“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都是因为爸爸你，他们都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就连老师也这么说我！为什么爸爸要杀人，你不是我爸爸就好了！”
他现在还记得爸爸的眼神，悲哀与后悔。
“对不起，扬扬，对不起，是爸爸的错。你就恨着爸爸吧，可能这样你会好过一些。”这是爸爸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苏扬无法理解爸爸为什么越狱出来还要杀人，而不是带着自己从福利院离开。可现在他明白了，那两个人永远用自己威胁着爸爸，而爸爸怕将来他在监狱出了意外，他们会杀自己灭口，所以爸爸先动手了。
他会越狱杀人，也是为了自己。
“苏扬？苏扬？”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艾希她们聚在餐厅，菜都已经上过来了，刚才是他陷入回忆之中，有些失神。
“抱歉，”苏扬道了个歉，“我想起之前的一些往事，入迷了，大家先吃饭吧，已经很晚了。”
艾希他们也不好催苏扬接着往下说，他爸爸这段回忆，他们听着就够灰暗了，万一苏慕承那段更扎心怎么办？
这顿饭，苏扬几乎什么都没吃，因为这次的事情，他又不得不将往事全部回忆一遍。
见艾希他们都放了碗筷，苏扬才说：“继续吧，我知道你们想知道的都是后半部分的故事，我可以用自己后半生的所有发誓，苏慕承不是杀人犯，我也不是。”
苏扬先将父亲越狱杀人的事简单和他们说了，隐去了自己和爸爸在监狱见面的那段故事，然后他直接跳跃到孤儿院的时光。
他说：“我爸爸在监狱死了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有很多媒体来福利院采访我、观察我，可能是因为杀人犯遗孤是个好话题吧。但是这却让院长很不高兴，因为应付那些记者和专栏撰稿人都特别麻烦，于是，我那会儿经常被安排干活，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在厨房帮忙切菜。”
艾希：“所以苏爷爷去福利院领养的时候，真的看中了你的刀工，收养了你？”
苏扬点头，“恩，那个帖子说的是真的。爷爷来福利院时，我被叫去厨房帮忙了，所以他选孩子的时候我不在。是我出来问中午吃什么蔬菜，撞见了他，然后爷爷就跟着我来了厨房。他看见我切土豆丝，直接过来问，愿不愿意和他走，当他徒弟，保证我衣食无忧。我没有拒绝。”
几个人听得五味杂陈，后面的故事，他们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
但苏扬没有停下来，并且又开始走神，“爷爷他平时话不多，教我做菜的时候很严格，做得不对，甚至会抽我。但是他给我吃给我穿，除了做菜，也不让我做其他的家务活，我觉得好像要比从前幸福一点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们那儿很有名望的大厨，只是儿子出事故死了，师娘太伤心和他离了婚。爷爷和我一样，都是孑然一身，我那是便决定要和爷爷相依为命，为他养老。只是……我没想到，终究是我害死了他。”
苏扬说到这里，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里。
那个时候，苏扬跟着苏慕承，渐渐地，人们因为老爷子的名气，对他也宽容了很多。他们不再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家长们也不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孩子远离他，从那时起，他身上的标签变成了“苏州名厨苏慕承的孙子和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