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垂着头，眼里的泪水再也关不住了，一滴一滴坠落在洁白的被单之上，没一会就浸湿一大片。
应筝他们都瞪大了眼睛，和艾希认识这么久以来，什么时候见过她哭啊，更别说哭得这么绝望。
就连连玉燕也怔住了，她只想骂醒女儿，甚至让她和自己对吵一架也行啊。因为艾希最近真的太安静了，就好像真的已经准备安静地死去了。
她没有料到女儿会哭。
艾希一直都是不爱哭的孩子，倔得很，就算藤条抽到了身上，也会吭声忍住的那种。
连玉燕有些慌神，她上前，想抱女儿又有些退缩，“希希，你别哭，妈妈不是要逼你……”
艾希没有抬头，没有说任何的话，就那样默默掉着眼泪。
约莫有十分钟，她满眼通红地抬头，说：“带我去见见主治医生吧，我想和他谈谈。”
*
最后，艾希当然是顺利见上了主治医生，单独的和对方长聊了很久。
她向对方了解了很多关于舌癌的知识，会有哪些反应，除了割掉舌头以外，还有什么保守的治疗方法。
很幸运，舌癌也能进行放射治疗，也不一定非要割掉舌头。
很遗憾，放射治疗过于保守，治愈率极低。
主治医生最后的建议是：如果要在国内治，最好是选择切除癌细胞根源的办法，也就是切除一部分舌头；而做放射性保守治疗的话，最好出国治疗，那边的技术要相对发达一些，成功率也高一些。
艾希这才发现，美食系统有多么狡猾，【对抗舌癌】的惩罚任务，最终还是要引导她出国。
她对主治医生表示了感谢之后，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但其实她内心还是偏向于留在国内，进行保守的治疗。
因为，如果系统要让她死，那么就算出国治疗，就算割掉舌头，恐怕也不一定能生。
艾希原本打算再思考一个晚上，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和医生说出自己的选择。
而当天晚上，一个“老朋友”出现在她的病房，给了她第三种选择。
很久不见的方瑾超不知从哪儿听说她身患舌癌的消息，主动来到病房探视。
第九六章 空间限制已解禁……
艾希和方瑾超两个人摊牌之后已经隔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与变化，再度见到这个男人，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身挺括西服，通身黑。初次见面他这身装扮给人压迫，让她觉得有危险感，而现在这样的情况，艾希竟觉得他像是来参加葬礼一般。
“好久不见，方先生。”艾希没问他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来，直接微笑着同他问候了一句。
方瑾超明显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艾希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原以为以艾希的性格，会冷笑着质问自己，是不是又暗中监视她了。
但艾希没有。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底的乌青很明显，方瑾超知道，她恐怕也有过整夜整夜不睡觉的经历。也是，虽然她的性格坚强，但这个绝症对她来说太凶狠了。
“是敏真告诉我的，”方瑾超并没有朝女孩笑，而是不太自在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来，“她说，他们真的无能为力，除了看到你痛苦之外，说些冠冕堂皇加油的话，其他的别无他法。但是，我不一样，我是经历过味觉失灵的人，她认为我才可能真正帮助到你，我也这样认为。”
所以，我来了。
所以，我并没有继续监视你。
艾希瞳仁张了张，她目光中闪过一瞬的光，但很快就消逝，重新恢复平静的目光。
她想到过方瑾超的，生死面前，原本也不想顾及那些旧事。方瑾超是经历过味觉失灵不错，但他的痊愈太玄乎了，根本就是系统的功劳。只不过，除了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罢了，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治好了他。
可艾希自己清楚，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是吗？”艾希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方先生的身份是总裁，不是厨师。即便你味觉失灵过，可辅助治疗的人是我啊，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好的。如果要感谢……”
她忽的噎住，重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知道了他真正的来意。
方瑾超终于笑了，他说：“你猜得没错，我的来意并不是要表达什么感同身受。我确实不是厨师，但我也渴望和正常人一样，我拥有的不过是比国内更顶尖更专业的医生。希希，我会将他们都介绍给你，你不需要割掉舌头，也不用放弃自己的梦想。”
艾希默了默，思考着男人的提议，半晌，她无奈地笑了，“可是，他们都在国外，对吧。”
方瑾超眉头蹙了蹙，反问她，“为什么你这么惧怕出国，以你的状况，医生也建议过你出国治疗。艾希，你在害怕什么？”
艾希眸色一暗，轻声回答他，“还能为什么，因为国内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啊，如果要眼睁睁又看着酒楼没落，这和拿走我的命也没区别了。”
“艾希。”方瑾超严肃地唤她一声，道，“谁说你出国就一定会看着世恒酒楼没落，我出国治疗味觉失灵的时候，方氏集团依然没什么问题。你在钻牛角尖，不停暗示自己出国是死，留在国内同样是死，那不如死在梦开始的地方。但是艾希，你在国内，才是真的眼睁睁看着一手建立起的酒楼覆灭。”
艾希猛然一震，刹那间，想通了什么。
因为系统的【任务一】，她确实一直在排斥出国，可是，出国了她还可以回来啊！
她最终肯定是要违背系统意愿的，但不必一开始就违背啊，如此，自己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方瑾超见女孩陷入沉思，认为她正在慢慢开解自己，又道：“艾希，你想好了。”
是的，她想好了。
她会接受方瑾超的帮助，去见他介绍的那些医生，接受国外的治疗；但同时，她也会兼顾着国内的酒楼，改变餐厅营业的时间，定期去餐厅做菜，苏扬可以当她的试菜员。
只是……
艾希望住方瑾超，神色复杂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方先生，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就算病好了，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是她感到疑惑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和方瑾超已经聊得很崩了，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再产生“爱情”这种东西。
因此，如果她要接受方瑾超的帮助，这件事必须提前说清楚。
“方先生，你想要的是什么？”她问。
方瑾超轻声哼笑，走近她，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他说：“那就要一个拥抱吧，希希，这就是我想要的。”
艾希怔住，完全无法相信，“方先生……你……”
她磕磕绊绊开口，却终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方瑾超松开女孩，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说：“艾希，我没什么想要的，这是我欠你的。之前，是我太过分了，所以你不必有心理压力。如果一定要回报我，那就早点痊愈吧，就像你治愈我的味觉失灵那样。”
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亏欠女孩很多，他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诱她走到自己身边。在网上中伤她和她的朋友，派人去砸装修的酒楼，越过她找到综艺节目的制作人要剔除她，这些事情都太过荒谬。现在，是时候偿还了。
艾希仍旧只能定定望住他，内心翻涌，思绪繁杂，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真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真的是个自私的人，方瑾超诱她入局，但她知道，即便如此，自己也是心甘情愿走入陷阱的。
可是，在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个人。
遇见了方一洲，便不能再有方瑾超。
*
方瑾超来过之后，艾希彻底从死胡同中走了出来，她开始办理签证，准备先出国去接受第一阶段的治疗。至于世恒酒楼，她没有关闭，也没有再隐瞒自己的患病情况。
她在官网、微博和微信平台上都挂出了公告，公开了自己的舌癌情况，但世恒酒楼并不会就此关闭，只是会根据她治疗的时间来改变营业时间。之前预定过的客人会往后推，允许等不了的客人取消预订和退款，她都表示理解。
艾希只隐瞒了一点，她没有公开自己的味觉失灵情况，因为她认为自己能够克服这一点。
做完这一切，艾希也已经离开国内的医院，最后再为客人们做了一餐饭。以防万一，苏扬赶到了酒楼，充当她的尝菜员。
那些菜都做过很多遍了，艾希原以为配料的比例也早已经烂熟于心，可真正完全失去味觉和失去与食材们对话权限的这一刻，她才发现，总会有出入的。
虽然苏扬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艾希还是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她笑着说：“果真还是有出入的，对吧，我原以为这些步骤、数量闭眼都能做出来，厨师终究还是要倚靠自己的味觉啊。”
“不，不是的！”苏扬反驳她，“我只是震惊于你的熟能生巧。希希，你做得已经非常好非常好了，我敢保证客人根本吃不出差异，只有我和奥立弗可以。”
艾希半信半疑，让后厨的助理们也尝了尝，他们都坚定地表示真的没吃出什么差异。
她微微一笑，不再猜测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怎样都好，怎样都是为了让自己重拾信心。
接下来她没有再疑神疑鬼，认为自己突然的味觉失灵就让厨艺一落千丈，她只是按照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做好每一个步骤，凭着记忆配好所有的佐料。
最后，菜被端出去的时候，艾希再一次体会到了被米其林评鉴家光顾般的紧张。
在要出国接受治疗的前夕，客人的反馈太重要了，直接影响到她接下来的信念和坚强度。
因为艾希公布了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外面的客人不可不免地减少了，有一半的人都没有来。
谈癌色变，尤其还是餐厅的主厨患病，俗语说，病从口入，客人们的担忧艾希都可以理解。因此，她特别感谢外面如约赴宴的这一半客人，亲自出去询问他们，紧张得如同一名新手。
幸运地，这些客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全部表示，她在患病的时候还能做出这样的人间美味，是能真正被称作大厨的人。
艾希感恩地同他们一一握手，道谢，心中的感动达到两辈子的顶峰。
这天之后，她的签证很快就被办理了下来，艾希和母亲以及方瑾超一起，飞往了国外。
原本，方瑾超介绍的那位医生是美国的，但这段时间恰好去法国的一所医院交流研讨，要半年以后才回美国。于是，时隔这么久，艾希再次踏上了法国的土地。
几乎就在艾希刚下飞机的那一刻，她听见耳边叮的一声，系统冰冷的声音居然响起了：
“叮——【终极任务】之任务一【去往法国】延时完成，空间限制已经被解禁，请宿主前往系统空间查看下一阶段的任务！提示，空间限制已解禁……”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艾希脚步猛地一顿，同时也令她心脏狂跳。
她思考着，如果这样也算完成任务，那么事情是不是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九七章 比起死，副作用还重要吗？
系统的提示令艾希久久驻足，心跳加速，对于【对抗舌癌】的任务，她又多了一分信心。
“怎么了，希希？”连玉燕见女儿忽的停顿下来，面色也不好的样子，急忙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撞见母亲和方瑾超担忧的表情，艾希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就是长途飞机有些累，走吧。”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虽然她现在很想进系统查看，所谓的“空间限制已解禁”到底解禁了多少，但机场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地点。
都已经到法国了，也不急于一时。
虽然时隔不到一年，但法国的街头却依然那样熟悉，艾希看得心往下沉了沉。
饶是艾希对法国很熟悉，她也没对方瑾超的安排提出任何异议，就算会绕路，会遇到交通堵塞，她都缄口不言。
艾希表现得像是第一次抵达法国的游客，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外面的欧式建筑上，只是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连玉燕见女儿目光一直落在车窗外，笑着道：“巴黎的风景还不错吧，希希，我说过你真到了这边，说不定就不想回国了呢。”
艾希面色微微一顿，侧头看了母亲一眼，她笑得是那样温柔，两辈子最温柔的一次。
她回之一笑，答：“风景是不错，但哪里比得上我大中华，光是美食这一样，就足以让我回去了！”
这种时候，女儿都还是一想想着美食，连玉燕才真的认同，她确实是在认真实践自己梦想的。
她抱住女儿，说：“希希，你会好起来的，妈妈不会再阻拦你了。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弃，好吗？”
连玉燕想到前几天的艾希，还是十分后怕，人总是这样，只有在生死一刻才能看破，有些事也不必那样执着。
她确实没必要一定不让女儿做主厨，世恒酒楼改革之后，自己一直有在关注，艾希真的做得很好。
几个人一路无话，一个小时之后抵达了医生威尔斯所在的医院，方瑾超已经提前同他联系过，艾希过去之后就接受了检查。
她的运气很不好，在这家医院诊断出来的结果，比国内还要糟糕——舌癌第四阶段。
威尔斯告诉她，就算切掉四分之三的舌头，也仍然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死亡率。
并且，听说了她之前的工作时间安排之后，威尔斯并不像其他医生那样告诉她不要放弃，而是严厉地批评了她。他认为艾希仗着自己年轻，就肆无忌惮地消耗自己的身体，最终拖垮自己也是活该。
艾希脸色卡白，却并不是因为医生的严词批评，而是即便她出国了也还是死路一条。
但她知道，无论怎样，终究都是自己的宿命。
于是，艾希只是对着威尔斯说：“既然切了舌头也是死，不如不切吧，保守化疗，总要搏一搏不是吗？”
她的这个反应反而令威尔斯另眼相看，因为这样的小姑娘，在身患绝症之后，还被自己骂，哭鼻子都是好的了。没想到，她居然平静接受了后果，并且云淡风轻地选择保守治疗。
威尔斯对着方瑾超微微一笑，说：“这位朋友的确很特别，我这儿有一个比普通化疗管用的方案，是笛卡尔大学医学院提出来的，你要试试吗？”
艾希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答：“当然要试！”
威尔斯挑眉，“你不问有什么副作用吗？”
艾希：“比起死，副作用还重要吗？”
闻言，威尔斯才开始解释这个方案，“这是巴黎第五大学那边针对舌癌的新方法，还没有人真正试验过，你或许是第一例。所有的化疗都有副作用，这个也不例外，但因为没有人试过，所以它的副作用是——未知。”
换句话说，艾希就是这个方案的“小白鼠”，未知的副作用，就是所有的副作用都是有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