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雪本人又身怀玄学大能,想来对这种东西也是没有兴趣的。
可惜这一对男才女貌,多半是有缘无分了。
江怀雪回到阮家时,阮父阮母竟然还在客厅里坐着。
见她这么晚才回来,阮父脸色不太好看。
“听司机小李说你去同学家玩了?”
江怀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阮父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不是刚来帝京吗?这么快就有交好的同学了?”
江怀雪一边往楼梯方向走一边随意答道:“同班的男同学,怎么了?”
“怎么了?你一个女孩子,跟刚认识不久的男同学出去玩,你觉得这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
“这是不自尊、不自爱,这不是一个该有良好教养的淑女该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以前没有规矩惯了,但你现在已经回到了阮家,就要遵守阮家的规矩。”
江怀雪倚着楼梯扶手,回身看他,懒洋洋道:“你也说了,我就是这样惯了,不会改的。我不是什么淑女,不会遵循淑女那套规矩。”
“你必须遵守!”阮父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竖起眉毛,“你站直了!长辈跟你说话,你什么态度?”
江怀雪感觉有些新奇。
她以前听人说过,有些父母长辈会给孩子树立一套自己喜欢的规则,希望把孩子塑造成理想中的样子,一旦孩子偏离方向,他们就会对孩子进行训斥。
而当他们无话可说,也没有道理可讲的时候,他们就会用长辈的身份从道德层面上压制小孩,挑剔小孩的态度等等。
看来阮父就是这种人了,他理想中的女儿,应该是娇滴滴可以控制的吧,就像阮如曼一样。
江怀雪饶有兴致地看着阮父。
“目前这个世界,除了法律外,好像没有什么是必须遵守的。”
“我们之间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没有亲人之情,对于彼此来说,只不过是在短暂人生中偶然相逢。我不觉得我需要遵守阮家的规矩。”
第17章 心劳日拙
“你!”阮父气得噎住。
阮母连忙给他倒了杯茶:“怎么这么大火气?也不怕气坏身体,快喝口水。”
她转头看向江怀雪,不悦道:“怀雪,给你爸爸道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曼曼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和爸妈说话过。”
阮父脸色阴沉道:“不用了,我看咱们阮家是管不了她了。”
“正好,你身上还有桩婚约。”阮父对江怀雪说,“为了防止你以后做出什么丑事,丢了我们阮家的脸,还不如早点给你安排订婚。”
阮母表情和缓下来,也说:“这桩婚约还是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订下的,现在你也成年了,不结婚也可以先订婚。对方家里地位很高,比咱们家还强得多,算起来也是阮家高攀了,你不用担心会委屈了你。”
阮父半真半假翻了翻台历:“明天我就去拜访一下谢家,尽早把订婚的事情敲定下来,也让你收收心。”
阮母柔声道:“这太快了吧,女儿回来没有几天,我还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快什么快!”阮父斥了一声,看了一眼江怀雪,阴阳怪气道,“枉我还花了一大笔冤枉钱,费尽心思给她找大学,让她读书,她倒是好,大晚上跟男同学出去玩,回来说了几句就顶嘴,在家里待下去还不一定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两个人一个唱黑脸一个扮白脸,转眼间竟然就要把事情敲定。
江怀雪旁观全程,不由得啼笑皆非。
如果江怀雪到现在还看不出来,阮父阮母这一出大戏为什么而唱,那她也白活两辈子了。
回忆她今晚在医院看到的那个苍白俊美的男人,她有点玩味的想,谢氏掌权人竟然会被一对普通豪门夫妇嫌弃,也是挺有意思的。
以谢氏的地位,就算谢重延死了,也多的是人想嫁给他的牌位。
阮父阮母不把这个高攀的好机会留给阮如曼,而是给她,一定有猫腻。
是什么缘故呢?
江怀雪想到阮如曼眉眼间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桃花运,再一联想聂豫跟他聊天时抱怨说谢家分支有一脉格外躁动,顿时猜了个大概。
阮家人打的一肚子好主意,既觉得谢重延必死无疑,分支有望上位,想要把阮如曼嫁过去,又担心事有万一,主家还留有后手,索性把她跟谢重延的娃娃亲坐实。
这样子的话,不管谢家落到谁手上,他们都不亏,无非是哪个更赚的差异罢了。
只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多半是将自己当做弃子。
江怀雪唇角一弯,弯出一点讽刺的笑意。
她打断阮父阮母的对话:“我知道了,你们都商量好了再来告诉我吧。”
客厅一静,阮父阮母互相看了看,没想到她对婚约一事问都不问,默许他们操作。
他们本来做好了各种应付她的方式,此时看来一个都用不上。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睡了。”江怀雪走到楼梯中间,突然侧头,“对了,我最近在看《尚书》,看到一句话,分享给你们。”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状似询问,然而根本不用人回答,说完便径直回房了。
阮父阮母听她说什么心什么作,也没有听明白,反而觉得这个亲生女儿十分古怪。
阮母还叹道:“果然是山里长大的,到底不比曼曼。”
方才感觉气氛不对而退出客厅的管家站在门后,恰好听到江怀雪离开时说的内容,根据出处和发音大致搜索了一下。
他听着阮母的叹息,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江怀雪说的那句话的解释,脸色严肃起来。
“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意为行德的人心地坦然,处境越来越顺利,弄虚作假的人费尽心机,处境越来越困窘。
大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是否该提醒阮父阮母?
管家几番犹豫后,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去了江怀雪房间。
江怀雪正站在窗前往外看,听到敲门声,头也没回,直接道:“进。”
管家态度很恭敬:“大小姐,看您今天回来的晚,给您热了杯牛奶,您等下喝了再睡,可以助眠。”
他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端着托盘看向江怀雪。
江怀雪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管家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睛:“那大小姐早点睡。明天周六,先生夫人的早餐时间会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如果您想和夫人他们一起用餐,可以调整一下时间,或者您想安排在其他时间用餐也可以。”
他微微欠身,正要告辞,却听江怀雪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有个儿子?”
管家全身一僵,猛地看向江怀雪。
他既然是管家,自然对整个阮家的动向了如指掌。
江怀雪来到阮家这些天,从来没跟人闲聊过,她怎么知道他有个儿子?
夜晚的玻璃如同一面不太清晰的镜子,可以大致映照出人的神情。
江怀雪站在窗户前面,无需回头看向管家,就已经通过旁边的玻璃上看到他的神态。
她失笑:“你不要这么紧张地看着我,我就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抱歉。”管家收敛好失态,“我只是没想到大小姐这么短时间内就清楚我的家庭情况了。”
“你说错了。”江怀雪摇摇头,“不是这么短时间,而是见你的第一面。”
她对着不远处的书架扬了扬下巴:“你儿子最近在生病吧?书架从左边数,第三格,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三角形状的符,压在你儿子枕头底下,三天之内必有改善。”
管家依言找到一个黑皮盒子,打开后对其他东西并不乱看,只拿了一枚三角符箓攥在掌心。
他是曾经跟着阮老爷子的人,见识过不少场面人物,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江怀雪的本事。
怪不得她气场威势如此奇特,怪不得她说第一面就了解他的情况。
管家心内凛然,上楼前那些徘徊的心思完全确定下来。
他再次欠身,这次弯腰弯得更深:“大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暂时没有。”江怀雪想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以后有的话我会主动找你。”
言下之意,她不主动找他,就不需要他做什么。
管家表示明白。
他替江怀雪带上房门的时候,没忍住快速望了一眼江怀雪,她竟然还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第18章 一线生机
江怀雪在看什么?
她在看月华银河,星轨气形。
外人眼中的昏沉夜色在她眼中是透明的,她夜间视物如同白昼,而她放眼望去,便见天幕上银色与淡金交织而行,半空中诸般线条来回穿梭,如同密网,笼罩在天地之间。
万物皆有气,普通人无法看到,唯有天纵奇才的个例才能得见。
别人眼里黑乎乎的夜,在天才面前是五彩斑斓的盛景。
但这盛景江怀雪看了太多年,早已无动于衷,她看了一会儿就打算上床睡觉。
睡觉之前,她习惯性地做了个掐算。
江怀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每晚都会给自己算一次,除了一年前的某一次结果显出异样来,她过往所有掐算结果都是一致的,然而今天注定不同。
如玉纤指飞速动了几下后,江怀雪霍然抬头,眼中光亮大盛。
她原本已经躺下,此时却立刻起身,从柜子里翻出纸笔开始根据术数演算。
夜深人静,明月西移,江怀雪伏案疾书,没有发现有少量斑斑点点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汇聚起来,涌入她的身体中。
等到江怀雪推演确定后,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她长舒一口气,脸上不见疲倦,反而满是喜色。
今天聂豫问她:原来你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江怀雪回答说,当然,比如说回到阮家。
聂豫不懂她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清楚,如果不回阮家,她必死无疑。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正如谢重延命格贵到极点,当世难以容他一样,江怀雪通达天机,身怀异能,也注定无法长寿。
或者换一种说法,玄学中人,常有“五弊三缺”的情况,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则是缺:钱,命,权。
江怀雪犯的就是最重的一样,她缺命。
上辈子她生在古武世家,有顶级修真秘法续命,有可升级的空间法宝提供良药,仍旧无法摆脱二十五岁而亡的魔咒。
犹记得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地生异象,天降紫雷,无数古武界修真人士为她齐聚一堂,却依旧无法与天道抗衡。
她失去意识之前,还听到有人大声哀嚎:“天才陨落,大道无情,我修真界当真无路可走了吗?”
也就是江怀雪当时不能说话,不然非要回一句:“无路可走的不是修真界,而是我。”
说实话,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以另一种方式。
阮家真正的女儿在生下来后和人抱错,抱错的那对父母却遇到车祸撒手人世,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女童独自饿死家中。
江怀雪在幼小的身躯睁开眼睛时,差点没被胃里空荡荡火辣辣的感觉刺激得晕过去。
她勉强从家里翻出点饼干,又踩着椅子爬上厨房的大理石台面烧水喝。
空寂的厨房里,瘦小的女孩子,脸色惨败地跪在热水壶前狼吞虎咽。
原身的爷爷江宏仁得到消息,火急火燎赶到这个城市,推开家门后就看到这一幕,他老眼一花,当场就抱着江怀雪掉了几滴眼泪。
江宏仁是玄学中人,住在西南地区一个偏远的乡村中,他处理好原身的父母遗产,便带着江怀雪回到西南。
他中年丧妻,老来孤独,原本对养一个孙女茫然无措,但很快就发现江怀雪聪慧异常,且在玄学方面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
别人背《易经》《撼龙经》都要通读百遍,她随意一扫便倒背如流,别人学风水形法,都得拿着罗盘慢慢摸索,她登高一望立刻勘破玄机,别人写符箓玄文,要沐浴焚香请神拜祖,还不一定能成功,她小手一挥就是绝品。
江宏仁过往所有关于学习玄学的认知,在江怀雪身上被一一颠覆。
他震撼之下,心生不安。
须知这世上从无完美人物完美事情,所有非同寻常的成就,一定是有人在付出非同寻常的代价。这也是人们常说的:“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果然,江宏仁推演江怀雪的命格运势,发现江怀雪活不过二十岁,而当时她已经十五岁了。
江宏仁悲恸过度,大病一场,反倒是江怀雪一边给他煮药一边安慰他。
“你怕什么?像我这种天才,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年,都抵别人十年,即便我只活二十岁,也比别人活一百岁要强。”
江宏仁嘶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如此天赋异禀,怎么会没有算过自己?
江怀雪默认了。
江宏仁问:“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时间多一些,我们也许就能找到办法。”
江怀雪笑了笑:“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孙女了,为什么没告诉我?”
两个人对视一眼,安静片刻,然后同时笑了出来。江宏仁笑着叹口气:“原来你连这个也知道,有时候感觉你真的不像个小孩子……你是不是亲的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不是亲生的也胜似亲生的了。”
是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怀雪就已经勘破原身的身世真相。
如果她真的想回阮家,她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她从未考虑过这件事。
她和江老头待在小乡村里,日子过得很舒服,对自己的寿命也没什么奢望了。
上辈子她有神功异宝,撑到二十五岁依旧没逃过天道之杀,这辈子她这具身体资质有限,更是无法修行,也不用费那个劲了。
但江宏仁不答应,他翻遍古籍孤本,试图找一种法子出来破解江怀雪的命格,还每天催促江怀雪想办法,江怀雪说无法可解,他就吹胡子瞪眼睛。
“你不是天才吗?有这么笨的天才吗?什么都没做就认命了?快起来想!老头子我可不想再来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指望着将来你给我上香呢。”
许是他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江怀雪,她当真开始寻求解决之道,可她日日推算,却看不到丝毫转机。
直到一年前,她高中毕业后,在某个深夜突然惊醒,心有所感,掐指一算后,发现了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隐隐指向北方。
第二天江宏仁得知后,二话不说,就要收拾行李带她奔赴北方。
还是江怀雪拦住了他。
“生机微弱,没有具体指向,我还不知道要在外颠簸多久,你年纪大了,就在家里等我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