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秦莳看着屏幕上的头像，是只小猫咪张开的爪子，还是土猫，爪子白色的，前腿的毛色黑麻相间。
宋_说到了流水线，也说到了当时自己年纪挺小，其实也很拧，带点叛逆在身上，想着这辈子真的就在车间里了，也完了。
秦莳的小台灯很小，是初中时候的了，她看了一眼微弱的光，把小说里写得入心的描写和句子抄下来：“那你，也还是不错的。”
从这几天她也看得出宋_身上有一股劲，是向上生长的，不过可能久了，时间将他的这股劲修剪得很好，不冲，可能也是年纪大了，叛逆劲完全过去，只剩下埋在深处的生命力。
“谢谢夸奖，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是真的不错的，”宋_没皮没脸地顺着杆往上爬，“但我在那个厂里还是待了一两年的。”
秦莳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自己刚考上县里的高中？
她每日每夜地坐在教室里听课、预习复习。
而他已经在思考人生不能如此度过了。
宋_又走上了楼，坐下的时候有点杂音：“后来我辞职，有段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就窝着打游戏，开了几场直播。”
秦莳翻书的手僵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
那时候她有宋_的Q/Q――现在也没删掉好友，是看见过他分享直播间的。
于是她起了兴趣，问：“就是你以前，在Q/Q里发动态那几次啊？”
高中生拿手机很难的，尽管秦莳走读，但奶奶管得严，只有休息的周末才能拿到，也是偶然，她还点进去看了看，是当时很流行的游戏界面，其他的就记不太清楚了。
宋_回想了一下：“对，是发过几次，但我直播不说话，那时候嘴笨，但技术可以，也有人送点礼物什么的。”
秦莳又问：“那你后来没直播了，现在嘴可不笨呢。”
这几天他就差舌灿莲花了。
“这都是后来没办法，”宋_在那边笑，“开那个直播没半年，我小叔就找了他朋友来带我，让我去朋友公司打下手。”
秦莳静静地听着。
“那个叔叔是商人，祖孙三代都是生意人，”宋_听着她那边书本时不时的翻页声，也想起了这几年的一些细节，还有点感慨，“我先是只能跑跑腿，递资料什么的，后来年纪大了，到成年，他就带我跑项目。”
“我能喝酒，还是灌两斤白酒不醉那种，”宋_的语调扬了扬，“他就带我去应酬，然后就学着开口说话了。”
“是我想的那样吗？”秦莳也看过点商战类的小说，眼睛在灯光里亮了亮，很有兴趣，“就是白酒放桌上，叫你喝多少，项目价格就给多少？”
如果秦莳在宋_跟前，他一定要摸摸这个人的小脑瓜子，再问她在想什么。
宋_摸了一下脸：“不是，一般和这个叔叔能上桌吃饭的，都是有意思合作的，没必要刁难，只是需要一个喝酒助兴的。”
“啊？”秦莳对这个解释不太满意，又想着他那时候也才成年，就胡吃海喝的，有点担忧，“那你不是？得胃不好？”
宋_彻底笑出了声：“秦莳你太可爱了，看了多少言情小说？”
秦莳抿紧了唇线。
“我没事，”宋_的声音沉了下去，“喝醉倒是有过，但不至于伤筋动骨，我就是个小老板，没有总裁身子。”
秦莳：“我挂电话了。”
“不听啦？”宋_把笑憋进肚子，看了一眼时间，“也有点晚了，明天咱们再说吧。”
宋_真的坏，“再说”完，也不挂电话，秦莳听他这个语气真想给他掐了，硬生生“哦”了一声，宋_却叫住了她：“我自己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倒是会稍微喝得过头一点。”
秦莳的瞳孔抖了一下。
“不过我被那个叔叔教出来了，这方面还是精的，就算合作不成，也不会吃亏。”宋_唇齿间的笑又回来了。
他突然问：“你们公司会有这种应酬吗？或者团建喝酒吗？”
秦莳眉尾一挑：“没在一起就管这些了啊？”
“不是了解一下嘛，”宋_突然来劲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一下你。”
这很合理，秦莳已经向人家迈出一步了，也得允许别人往她这边迈。
她现在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儿童读物出版社做校正，每□□九晚六，周末双休，算是比较稳定，工资虽然不高，但自己挣点零花钱还是够的。
“挺好的，”宋_说，“没医院工作那么累。”
“是啊，”秦莳回，但突然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工作过？”
“我有个朋友，是你三姑的儿子。”宋_的语气有点无奈。
秦莳已经忘记他俩是怎么重逢的了，这么一回想，尴尬得笑：“哎，同班同学的关系比较印象深刻。”
宋_也不怪她，继续说话：“这工作还是挺适合你的，本来也喜欢看书，文文艺艺挺好。”
这个工作其实秦莳也没干多久，不到两年，算是在打工生涯里一点一点试探出来的最佳最熟悉工作类型了。
她轻轻“嗯”：“再大的饭局也轮不到一个小校对，团建……一般不喝酒，喝也是一点点。”
宋_对这个很较真：“一点点是多少啊？”
秦莳：“就一人小半杯，很多时候都是饮料。”
“我寻思要喝得多，”宋_开始不正经了，“下次问问能带家属不，我能喝！”
“团建一般就是吃个饭，带家属算什么啊！”秦莳放下了书，“同事都不带家属的！”
宋_摸摸下巴：“我那个公司一年有一次大团建，是允许带家属的，每个部门的团建我不管。”
宋老板的意思就是，他只参加过带家属的团建！
秦莳在电话这头撇嘴，宋_的笑声太大了，惹得她要张嘴说人，宋老板突然很正经：“秦莳，十一点了，该睡啦！”
秦莳：“……”
她看了看时间，一不留神都这个点了，懵懵然：“哦。”
“其他的明天再说了，”宋_没在面前，她都能体会到那股笑，“一口气说完，就建立不起联系了。”
秦莳挂了电话，决定今晚再也不理他了，这嘴，后天是谁教成的啊！
*
接下来的两天，他俩都要煲一下“电话粥”，宋_把故事说成书似的，电话过来还“书接上回”：“说到你们团建。”
秦莳赶紧拉回话题：“是到你开始开公司。”
宋_先是乐了一阵，说她记性好。
他这个公司开起来的时候，秦莳好像是有点印象的，只是那时候不懂这些，她看见过宋老板发营业执照，和询问朋友圈的人需要□□和一些相关业务不。
秦莳用笔戳了戳下巴：“好像是我刚实习的时候？”
宋_那边静了一下：“那时候都开了接近小一年了，找我们合作的不是很多，发动态也是想搂一点资源。”
他很直接，不掩盖自己的需求，但可惜，那时候并没有搂到什么。
秦莳当时还在医院两眼抹黑，真正开始思考未来该怎么办，对这个也是一晃眼过去，没想到和他将来会有这么一搭子事情。
再有点消息是她待业在家，宋_的动态问老家有没有培训班，学乐器的。
当时秦莳说了一嘴县里有，宋_还回复了，说没办法去县里。
谁没办法？为什么学乐器？学什么乐器？
她当时都没有兴趣，只是时间撞上了，就回了，自己也没有再次回复。
然后就是宋老板去武汉出差回老家的消息，那一年秦时找到了一个轮班的工作，比医院好，坐办公室，但是只干了一年。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宋_的消息，他的动态也没有了，而秦莳的活动轨迹也从Q/Q变到了微/信。
人潮人海，他俩就是穿梭在亿万人群的不关联的点。
宋_：“反正生意在一天一天地做，慢慢就能养活几口人了。”
他的语气很轻松，好多年来的打拼，都变成了“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的秦莳也不会刻意去听别人经历的坎坷，人家衣着光鲜的站在你面前，再去翻箱倒柜倒腾那些苦出来，没意思。
但她还是有点怔然，宋_丰富的经历是她这个平静湖面不能比拟的，他像是海，也像是一道随时奔腾的洪流。
“不错，”秦莳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宋_突然转变话题：“所以你要不要初七，也就是明天来我这边聚聚？”
秦莳：“啊？”
她迟迟没有给个答复，宋_还在等。
她答应了，宋_差点没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开车接人。
“明天你准备好了就给我打电话，”他还是按着沸腾的心，“我来接你。”
电话挂得早，她开卧室门说自己明天中午出去吃饭。
妈妈看她打两天电话了，不见怪：“和宋_？”
秦莳凑着小太阳坐，脸上烤出一片红，点头。
奶奶带着笑脸没说话。
她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我重新试试吧。”
第10章 初七（2）
第二天一大早，宋_就发消息说自己在街上了，要去买点酒什么的。
秦莳醒来一看赶紧爬起来，洗漱化妆卷头发。
宋_给她发语音，叫着不用着急，时间还早。
秦莳倒也不是着急，只是有点小小紧张，被宋_这积极得有点跟着动作快了起来。
到底是在宋_的家里吃饭，他父母亲肯定在，做不到收放自如。
她在厕所和自己的房间一趟一趟地走，化妆品和夹板一次性拿不全，鼓捣半天。
奶奶在厨房煲汤，看她换好衣服在客厅理半天，喜笑颜开地走过来帮着理羽绒服的帽子：“咱们秦莳这么好看，化了妆更好看，谁见了都要喜欢的。”
她和奶奶贴贴脸：“谢谢奶奶，我出门啦。”
宋_的车就停在楼下，秦莳走出巷子还往楼上看了一眼，看见自己妈妈和爸爸的半个脑袋。
她飞快地看向车边的男人，宋_今天没戴眼镜，穿得跟个拽哥一样，高帮马丁靴和黑色皮大衣，像个不良保镖。
秦莳还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得买个什么见面礼。
宋_让她上车：“都买了，你跟着我就行。”
秦莳：“……”
怎么这话不像是聚餐，真的像是见父母啊？
她身子往后撤了撤：“该不会真的给我挖了个坑吧？”
“什么坑？”车子左转，进了她上学时候和奶奶散步去的小路，宋_眼尾都是上扬的，“真的是朋友聚餐。”
秦莳又开始紧张，手缩了一半在袖子里，捏捏袖口：“哦……”
“不用紧张，”身边的男人又开口，“跟回自己家一样哈哈。”
秦莳一言难尽：“宋_你应该就是故意的。”
小白兔已经到狼窝门口的感觉又出现了。
宋_家比杨晓佳家还要远一点，但一路还算通畅，家家户户的鞭炮渣没心思清理，铺在各自的屋檐下面还残留着年味的硝烟。
他家里倒是简单地扫到了屋子边上堆了几个小土包，上面还插着些细细的小炮，一看就是小孩子的手笔。
但出了个意外，他们到的时候，宋_家门口的坝子上就停了辆白色桑塔纳。
有人在屋子外面揣着手等着，看起来很焦急，看见宋_了就疯狂招手。
秦莳没在意，只是看了一眼车牌，忍不住说了句“这车牌还挺有意思的”。
全是6。
宋_把车停下，脸色有点沉，眉头微蹙。
秦莳看着他的脸色眨眨眼，也是明白了这车可能出现得不太对劲。
“宋哥你终于回来了，”一个穿着黑袄子的小伙子满脸急，要和宋_说小话，看见秦莳了，赶紧闭嘴打招呼，“这是秦莳吧？你好你好，我是宋_发小赵成光。”
秦莳淡淡地笑着点头，还没张口呢，一道清脆的笑声就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是个女声。
“宋_你回来啦！”女人穿着长靴和白色短裙，化浓重的妆，是精心打扮过的，开心得眯了眼睛，“一大早你就不在家，阿姨说你接人去了。”
宋_在开后备箱拿酒和“见面礼”，语气有点冷淡：“你来干什么？”
“来拜拜年，”女人突然凑到秦莳身边，“你就是秦莳啊？你好呀，我是宋_的前女友。”
女人新做了美甲，红艳艳的，人也活泼，很适合过年的气氛，伸手要握手。
秦莳一听“前女友”这三个字，本来要伸的手硬生生收了回去。
好威风啊，她侧了一下身子看宋_，嘴角的笑有看戏的成分。
宋_完全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走上来用手肘推推秦莳：“去屋里坐会，暖和。”
秦莳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偏头笑着，没走，仰头：“你有前女友参加朋友聚会的习惯啊？屋子里还有前前女友什么的吗？”
宋_被她问得眼皮一跳，生怕人扭头就说一句要回家，赶紧把东西给赵成光，要稳住秦莳：“我没那习惯！”
秦莳只是的眸子淡淡的，站着一点也没有畏生了：“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你是宋_的前女友了，还是回归自己的名字比较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人被秦莳注视得突然憋了口气，看了一眼宋_。
宋_就在秦莳身旁站着，她其实是有点怕宋_的，突然跑来没给宋_讲，已经注定会被说了，想戳一戳他相亲对象的心口，但眼下的情况，好像并不能戳到。
秦莳纤纤细细，但像是一条柔韧的带子，可以松松垮垮依附，也可以系紧了绕死人，但了无生息。
原来这就是宋_现在喜欢的人啊……她眨眨眼，在柔波的眼睛里有点失神，和他前面的女朋友都不一样……
见她不回答，秦莳也微微偏了偏头，“嗯？”了一下。
她突然就乖乖回答了：“楚……楚笑笑。”
秦莳点头，语气里没有任何情感倾向：“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
陆凡是开着他的小破三轮来的，忙忙叨叨的，先是在门口看见和楚笑笑说话的宋_，差点把车窜旁边的荒地里，又看见了坐在里面一边烤火一边嗑瓜子的秦莳。
成为宋_头像的小麻猫跟听八卦似的过来，蹲火边还知道张开山竹一般的爪子烤火，怪有灵性的。
他直接一句“卧槽”。
秦莳花了几分钟记住屋子里的人，赵成光在她边上一直解释：“宋哥绝对不会邀请她的，她肯定是自己跑来的，你别误会。”
他女朋友也挽着秦莳，跟俩好姐妹似的：“去年宋哥带她回来过了次年，她记得路。”
秦莳嗑瓜子的动作一顿：“还回来过过年啊？”
“那时候他俩正在谈，”赵成光赶紧给女朋友使眼色，“以为会在一起就一起回来玩玩的，结果年过完了就分手了，平时也没联系过，哪知道她今年咋的，要回来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