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拍了拍她的手，“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有点怕吧？别怕，干妈在呢。闺女，你进屋坐会儿，我估计这一茬人不够，待会民兵要是来召人上山，你就回知青点跟其他知青们一块待着，山上的事你们做不来。”
乔明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忙帮不上就尽量不添乱，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种时候时间往往过得格外缓慢，乔明月时不时出门看看情况，到第四次出去的时候，果然如干妈所料，山下匆匆下来个民兵，在下面喊道：“上山支援人手不够，有余力的妇女也拿上工具，上山全凭自愿。”
这种时候并没什么人推三阻四，徐母率先站了出去，很快，又聚集了一群妇女兵，拿上工具上了山。
乔明月从屋里出来，直接找到队里唯一留在下面的干部，道：“吴会计，多数人都上山帮忙了，咱们后勤补给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啊？彡彡
队里应该有应急预案的，您往东边叫人，把家里的老人小孩都集中到广场互相照应着，我从西边走，叫人，顺便去把知青们都找来，带着大家一块做事。”
吴会计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脸上神情明显惊讶，显然没想到平常看起来娇滴滴的乔明月在这种时候能这么淡定，比她还有条理。
“行，那咱们分两路，到时候广场会合。”
不多时，队里剩下的人基本集中起来了，知青点的男同志都响应号召上山，剩下的几个女同志在乔明月的安排下分成几个小队，分别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就地垒灶拾柴。
会计带着人将队里储存的应急物资搬过来，烧水熬粥，再装进暖壶里，由知青们和
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带着往山上送。
而此时的山上，火光隐约将天照亮，凶猛的火蛇在风向的作用下无情舔舐着山林，众人砍木集聚处，一个妇女正在齐志国面前哭。
“大队长，我家现在就罗起这么一个独苗苗了，要是找不到他，那我也索性死了算了，你得叫人帮我去找他呀，大队长。”
本来就兵荒马乱的，齐志国实在被吵得脑仁疼，严肃道：“张春莲，你别在这胡闹，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老实点，你要不能干活就下山，少在这扰乱大家伙的进度。”
张春莲直接坐在地上抹泪拍大腿，“我儿命苦啊，就上趟山，偏偏碰上起火这样的事，队里没一个有心的，知道有人出事都不去救，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她手一指，正好对着一个方脸的男青年，“周来不就是当兵的，当兵的就是要为人民服务，他去，让他去，让他去找我儿子，我儿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周来还没说话，他妈就已经跳起来指着张春莲的鼻子骂道：“张春莲，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这么大的火，你让我儿子去哪找你们家罗起？谁的孩子谁心疼，再说了，大过年的，你儿子无缘无故上山上干嘛来了，你不得解释解释？”
张春莲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很快就又昂着头叫嚣起来。
“你儿子吃国家饭，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让他去找找我儿子怎么了，是他应该的！”张春莲梗着脖子试图职业绑架，眼光一扫看到从荆棘丛里钻出来的谢唳，手又指过去，对着大队长嚎道：“谢唳，谢唳这个狼崽子最熟悉山上的路了，让他也去，让他跟周来一起去找我儿子。”
谢唳没有搭理兀自发疯的张春莲，走到齐志国面前，低声道：“齐叔，我刚去看了，照现在的风速火力，咱们光这么挖恐怕不够。”
“那咋办？援兵过来还得一会儿呢。”齐志国语气担忧，“小谢，你脑子活，有法子没有？”
谢唳沉思两秒，“这里的隔离带继续挖，我去点反火。”
第128章 本能感觉危险
齐志国疑惑道：“点反火，啥意思？”
谢唳看着远处的山火，抿了抿唇，“就是在山火的前面人为放火，利用山火气流的影响，抢占氧气达到灭火的效果。”
“啥，这是啥意思？”不仅齐志国懵了，其他人也懵了。
张春莲更是什么都不懂，光听到“点火”这两个字，顿时就炸了，在地上扑腾起来。
“谢唳这个心狠的狼崽子，什么都不懂在这胡乱指挥，本来火就大，再点一把火那不是要把咱们都烧死？我儿子还没找到呢，他这不是害人呢嘛这！”
其他人也从没听过用火打火这办法，顿时一边挖地一边小声嘀咕起来。
“大队长不会真听谢家小子的要去点什么反火吧，万一烧得更快咋办？”
“咱活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听过这样的办法呢，但这火确实大，再烧就得往山下去了。”
“大过年的碰上这事儿，也不知道这火咋起来的。好几家都说家里有人困在山上了，到现在一个人没找到，我看是凶多吉少咯。”
“……”
有人问休假回来过年的周来，“周来，你当兵见识多些，谢唳说的办法你听说过没？能行不？”
周来摸摸后脑勺，“我们处理过洪灾雪灾，就是没处理过山林火灾啊，这我上哪知道去。”
张春莲继续张嘴乱叫，正在这时，乔明月和其他人带着暖水壶和食物上来了，一来就听有人在骂谢唳。
她朝周围看了看，挖隔离带的人排了老远，干妈和两个哥哥都在那边忙活，上来送补给的人往两边走，乔明月就留在谢唳他们在的这一块。
她朝谢唳走过去，在经过张春莲的时候目不斜视地从她伸出来的脚上踩了过去，还特地碾了碾。
张春莲哪里受过这种罪，第一反应就是要推乔明月，被她一个灵巧的闪身躲了过去。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春莲，手上作势要倒水，“这水是刚烧开的，应该还挺烫，婶子要试试吗？”
张春莲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眼色森寒的乔明月，大概是有风，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她说的试试，
绝不可能是给她喝水的意思。
乔明月笑了笑，“婶子你怕什么，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你，我给你赔罪，我不像你嘴那么会说，我只会用行动代替，婶子，嘴上积点德吧，不是还有儿子没找到？”
她认识这个妇女，是罗平的妈，没想到罗平都因为流氓罪死了，妈还能出来恶心人。
齐志国早被张春莲烦得不行，当即叫两个民兵把人送下去，让她不许再上来胡闹。
谢唳接过乔明月手里的的东西，将人拉到一边，“明月，你怎么上来了？”
他脸上有微微的烟熏痕迹，大概是手不小心擦过，在眼下留下一道印子。
“几个小时了，怕你们体力不足，下面支着灶煮水煮粥呢。一趟带上来的东西不够，我不能多待，那个反点火的建议你有把握吗？就跟锅盖灭油锅的原理差不多是不是？”
谢唳倒了杯水，“差不多，我也只是根据教授说过的一些知识想的，没有实践过，要是能等到专业的救援自然是最好的，大家都不同意的话那就再等等吧。”
他看了看四周，“下山更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乔明月心里绝对相信他不是冲动的人，看了看手表，估算了一下:“部队救援应该快到了，等他们到了大家就都放心了。”
清理路障清理出一手泡的大娘喝着水，不无叹息地点头道：“这种时候，大家当然相信人民子弟兵，这么大的火，吓都吓死人了，当兵的赶紧来吧。”
乔明月侧着耳朵听了听，心里不由自主想起了同在当兵的乔明川。
他刚进部队那年北方某城发生了几十年不遇的雪灾，那时他所在的部队正好在附近拉练，就近参与了救援。
后来他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件事，眼里迸发的自豪光彩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人民对子弟兵的信任是落在骨子里的，当兵的人心中的信仰和信念也足以对得起这份信任。
乔明月没有在山上待多久，很快跟着刚才上山的人又下去了，准备下一趟的物资补给。
大概是心诚则灵，他们还没下去多久，村口那边就传来
消息，说是部队的救援到了。
正在烧热水的乔明月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了，事情就肯定能妥善解决。
后勤补给人员看着远处消失在黑夜里的士兵们，往灶膛里加柴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
乔明月同样看着他们整齐的背影，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摇摇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杂念都抛出去，指挥着几个小萝卜头把远处的桶拿过来。
而此时的山上，当穿着统一的军绿色大军赶到时，人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来了，救兵来了――！”
齐志国带着谢唳走过去，跟为首的长官握了个手，激动道：“终于等到你们了，辛苦。”
“为人民服务。”为首的长官并没有多寒暄，“现在情况如何？”
齐志国简要地将目前形势说了一下，长官看着远处的大火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们这支部队对付山林火灾的经验也没有那么足，冬季山火的形势更是复杂扑朔，光凭人力可能要面临不少牺牲。
看长官的神情，齐志国犹豫道：“我们这的谢唳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他推了推谢唳，“小谢，把你的想法跟长官讲一讲。”
谢唳隐秘地朝救援兵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善如流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大致思路和想法，在长官思考的时候，视线又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他的感觉不会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盯着他，善恶暂时还不能分辨。
但是，无论善恶都很奇怪，自己并没有跟什么当兵的有交好或者交恶的经历吧？
一群人全穿成一样戴着帽子，这样看根本分不出是谁在看他。
只见那个长官朝后面走了几步，从萝卜兵里拔出一个，态度反常恭敬地低声问了些什么，然后就带着人往谢唳这边走过来。
那人个子挺高，帽沿压得很极低，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下巴。
谢唳心里属于狼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但那人径直走过来，并没有跟他说话。
之前那个长官笑道：“一处火不够，这位小兄弟有勇有谋，方便跟我们一起去点火吗？”
第129章 可把我闺女累坏了
火海横流，炎氛蒸塞，这场山火整整烧了一夜，直到转过凌晨三点才渐有灭势。彡彡
忙活了大半夜，山上的人都累瘫了，休息了片刻也没松懈，拿起铁锨和工具跟着解放军同志开始在山上打灭余火。
几个知青就地挖了个泥巴灶，四周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可燃物都没有，在一圈手电光下煮水熬粥。
乔明月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批社员灰头土脸席地而坐，在喝玉米碴子粥补充体力，队里的赤脚大夫也坐在边上，身边是古朴的药箱，大家正在窃窃私语。
“这回队上不见了七八个人呢，火灭得差不多，解放军同志现在找人去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卜家的那户是个独生子，他妈从发现起火开始哭到现在，要真有什么事，眼睛真能哭瞎了。”
“哎，大过年的，非要偷摸上山祭什么祖，要是没上山就好了，什么都比不得命重要。”
“嘘，小点声音，多说多错。”
……
尽管看不清，乔明月还是向四周逡巡了一阵，远处零星的火点和手电的白光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边上的大娘笑道：“乔知青，在找你干妈她们跟你对象吧，现在人分成了两拨，你干妈一家跟着一队解放军去打火了，听说谢家小子对山上熟，另一队解放军同志请他带路找人去了。放心，都好着呢。”
有人趁机夸道：“没想到他说的灭火法子还真有用，谢唳可真是挣了大脸了。”
乔明月一晚上山上山下地跑，现在陡然松下来腿酸腰疼的，闻言只好抿了一口热水，敷衍地朝大家都笑了笑。
一波一波的社员间或夹杂着解放军过来补给点，时间转到凌晨四点，干妈一家一人手里拿着根打火的杆，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了。
乔明月殷勤地给干妈干爸和两个哥哥装粥，被徐母一把拉到了一边。
她皱着眉，脸上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又是不赞同又是担忧，“哎哟我闺女怎么这么实诚，都忙活多久了还没回去休息，思想觉悟就是高。”
然后又道：“现在没什么事了，闺女你赶紧回去休息去，瞧瞧这小
脸，都，都……”
她都了半天，愣生生没在乔明月脸上看到一点诸如黑眼圈红痘痘之类的熬夜痕迹，咽了咽口水，从她肩膀上扒拉下来一根头发，“头发都掉了一根，可把我闺女累坏了。”
乔明月：“……”
正说话间，从那头传来一阵喧哗。
乔明月和聂曼丽望过去，就见村民和解放军搀扶着几个烟熏火燎的人走了过来，都是之前上报的上山失踪的人，除了胳膊和腿上有些伤，看上去问题不大。
听到消息，这些人的亲属很快赶过来，好一阵抱头痛哭，又是菩萨又是祖宗地谢，看得人感慨万千。只有赤脚大夫被挡在外面，急赤白脸地喊
“让开，都让开，还让不让人处理伤口了！”
劫后余生、虚惊一场总归让人庆幸，大家的情绪明显高涨许多，气氛都没那么沉闷了。
听到消息上山的张春莲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扒拉了一圈，逢人就问：“我儿子呢，我儿子罗起谁看到了？他咋没跟你们一块回来？”彡彡
旁边一个年轻的民兵道，“你儿子大家还在找，你再耐心等一等吧。”
边上的人也安慰道：“是啊，这么多人都在找呢，放心，应该不会有事的，罗起他娘，你先坐下来喝口水，耐心等一等，等会我们大家一起绕着山上再找找。”
张春莲顿时炸了，瞪着眼睛吼道，“我儿子都还没找到，你们不是应该立马出去找人吗，都在这死赖着，吃了喝了赶着去死啊。”
罗起现在可是他们罗家的独苗苗，要是真出了啥事，那她连个给自己养老的都没了，以后可咋活。
张春莲悲从中来，一边哭一边指着民兵和几个解放军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该找的不找，救回来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事那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啊啊啊！”
这下本来还在宽慰她的几个婆子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好了，连人都懒得再理，径直扶着自家命大的往山下走，懒得再管张春莲这个狼心狗肺的货！
几个民兵和解放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乔明月被吵得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对张春莲道
：“大家都在这忙活着呢，你不帮忙，至少不要来扯后腿，能等就等，不能等自己也可以去找，别在这当狗咬人。”
本来看到别人走了不帮她找儿子张春莲就一肚子气呢，乔明月这下正好撞枪口上了，她三角眼睥睨着上下打量了一眼，很快手一张就要往乔明月脸上刨，被眼疾手快的徐母直接推翻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