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小模样俊的,老徐家可为难生出来。
徐母得意洋洋,“我闺女好看吧,我就敢说,这十里八乡再没有比我闺女还标致的了,哎哟,我大闺女又好看又贴心,自己把肉不吃,专门留给我们老的……”
话答了,好像又没答,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乔明月头有点疼,但还算适应良好。一切都因为这十几年来干妈对自己的事一直这么夸张。
就半年多前周江生要娶蒋春花,干妈都能一边扇周江生巴掌一边见缝插针地在邻居面前夸她,现在这状况简直就是洒洒水。
有知道的在边上解释:“这女娃娃是今天新来的知青,是老徐家的干闺女,不是亲的。”
“原来是这样。”跟徐家关系还不错的一个妇女打量了两眼,笑着附和道:“这女娃娃标致是真标致,跟朵花儿似的,还惦记着给你们带吃的,还是姑娘贴心哪。”
“那可不。”徐母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谁夸她闺女她看谁顺眼。
不过也有专门煞风景的,一道尖刻的女声道:“看你闺女长闺女短的这亲热劲儿,弄了半天是个假的。这丫头长得还行,
要是嫁人应该能拿几十块彩礼……”
乔明月看过去,只见说话的是老隔壁一个细长眼睛的妇女。
那妇女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神重点在她的衣服和手表上转了好几转。
像被看物品一样,乔明月有点不太舒服。
徐母气场蹭的一下变了,她把乔明月往后拉,叉着腰眼神凶悍。
“姓赵的,你有本事再说一句试试!太久没打人你贱得皮痒了?老娘闺女哪个狗男人配得上?!看看看,再看我闺女一眼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徐大和徐二闻声出来,见自己娘眉毛竖起,倒吸了一口气。
完了,他们娘要战斗了。
果然,下一秒徐母就顺手抄起大笤帚,气势汹汹地往外走,“等着,老娘这就来会会你个丑东西。”
赵姓妇女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抖着腿在自己院子里后退,艰难地扯着笑,“王三妮,我开玩笑呢,你这是干什么……”
“玩笑。”徐母沉着脸,“玩笑开到老娘闺女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长了几个脑袋够老娘削的!”
徐母的步子没停,眼见着这仗要干起来了,旁边的人纷纷来打圆场。
“GGG,徐大他娘,今天你闺女第一天来,多高兴的事儿,别生气别生气。”
也不知道赵元秀咋想的,王三妮是啥人哪,天上下刀子她能用嘴接,这也敢惹!
乔明月也反应过来,上前扯了扯徐母的胳膊,“干妈,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不是她大气,干妈的战斗力她是知道的,真打起来绝没有吃亏的份儿,不过抓着挠着的小伤免不了,还是算了。
再说,她也真饿了。
听心肝闺女这么一说,徐母这才撇了撇嘴,扫帚竖立在旁朝那边院子里看了一眼,“要不是我闺女饿了,老娘把你嘴撕烂!今天就先算了,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满嘴喷粪,老娘敲掉你的大脑袋。”
她把徐父拉起来,拍了一把他后背,两人站得直溜溜。
徐母大声
道:“你们都听好了,明月是我干闺女,跟我亲闺女没差,谁都别想欺负她。”
徐大徐二挺了挺胸膛:“明月是我干妹妹,跟我亲妹子一样,谁都别想占她便宜!”
众人面面相觑,这老徐家是在撂话呢,以后这大队里再有不长眼的惹到乔知青头上,那就等着死吧。
本来还想这么标致的姑娘自家儿子争争气娶回家呢,这下没戏咯。
乔明月:“……”
因着乔明月来,家里这一顿足足做了六个菜。
蒸腊肉、炖野鸡、香煎小鱼、清炒杂菌、猪油白菜还有一个蛋花儿汤。
乔明月知道这桌菜比他们过年还要丰盛。
徐母一直给她碗里夹菜,直把碗都盖冒了尖。
乔明月连忙道:“干妈,别给我夹了,您也吃啊。”
“G,好,好。”徐母笑眯了眼,朝她带过来的那碗田鼠炖土豆里夹了一小筷子。
“我闺女带的菜真好吃,我闺女好啊。”徐母又开始了。
这一顿饭吃得怎么说,懂者自懂。
乔明月属实是没想到桌子上六个菜,各有各的,难吃。
猪油白菜是干妈做的,她有心理准备,毕竟干妈厨艺向来不行,哪知干爸和两个哥哥做的另外五个也不遑多让,吃得她戴上痛苦面具。
徐母还兴致勃勃,“明月,以后你就上家里来吃饭,干妈把你养得胖胖的!”
……
吃饭当然是不可能来家里吃饭的,多一张嘴对乡下人家来说负担可不轻。彡彡
当然,老实说,不好吃也是一方面。
乔明月有点愁。
自己该怎么偷偷拿些东西补贴补贴干妈他们才能不被拒绝呢?
再有就是,谢唳。
乔明月回到宿舍,没见到他家有光,大家都下工了,他还没回来吗?
天都黑了,也不知道吃饭没有……
就在乔明月围着院子转到第三圈的时候,路上,清凌凌的月光下走过来一道颀长人影。
少年骨骼,单薄修长。
背光人面不清,但不知怎么,乔明月万分肯定,就是谢唳。
第13章 发疯
少年谢唳披着月色由远及近,像笼着一层霜。
高,瘦,脊背疏阔,骨骼单薄,一张脸称得上万里挑一,表情却冷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跟大哥二哥嘴里的壮汉形象完全不一样。
乔明月掐了掐手心,莫名有些紧张。
等会儿谢唳走过来,她是上前打招呼呢,还是上前打招呼呢?
打招呼应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乔明月,谢谢你上辈子埋了我?
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乔明月?”
丁艳红出来上厕所,冷不丁在身后叫了一声,“明月,大晚上你不睡觉,在外面干嘛?”
声音一出,远处,谢唳垂在身侧的手轻微地蜷了一下,迅速抬眸看了过去。
皓齿明眸的新知青站在院子里,长裙麻花辫,一双汲了水似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莫名让人想到戏折子里不怕人的小狐狸。
只看了一眼,谢唳就迅速别开了目光。
啊,怎么不看她了。
乔明月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可惜。
“明月,我叫你呢,你怎么不回答我啊?”丁艳红追过来抱怨。
须臾间,谢唳已经没什么情绪地走了过去。
乔明月抿了抿嘴,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转头答丁艳红的话,“关你什么事,滚远点。”
把凑上来的厚脸皮推了个趔趄,乔明月生着不明不白的闷气回屋躺在了床上。
该死的谢唳,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多看她两眼都不看。
烦人!
丁艳红被推得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摔在地上,稳住身形后朝乔明月的屋子低低咒骂了一句。
自己都这么腆着脸了,大小姐怎么还哄不好?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外面晒月亮,简直是有病。
丁艳红嘴一撇,甩着手回屋睡觉去了。
等身后的人都进了屋,谢唳的步子才慢了下来,目光又朝知青院投去。
刚才站着人的地方现在只剩银白月色,偶来的风晃着树影,恍惚间,让人觉得自己是置身梦境。
谢唳低低嗤
笑一声,众星拱月的娇小姐,只有在梦里才会再次出现在北水大队,还那样一副相识的眼神看他。
……
“你回来了。”
刚推开院门,母亲向芳龄平静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她坐在堂屋的黑暗里,手上抱着什么东西在轻轻拍打着,“巧儿乖,睡觉觉。”
谢唳步子不明显地一顿,低低嗯了一声,瞥了眼她手上的枕头,神色如常地进了屋,“很晚了,去睡吧。”
“我哄你妹妹睡觉呢。”向芳龄哼着哄睡曲,笑了笑,“小唳,你快来看看,你妹妹多乖。”
谢唳没动,垂着眼,就着月色扶起地上被她摔得横七竖八的东西。
“谢唳,来看你妹妹!”见谢唳不过来,向芳龄的声音尖了些,在黑暗里格外刺耳。
“谢巧死了。”谢唳直起身,面无表情,“她十几年前就死了,你抱着的是个枕头。”
这话他说了很多年,也知道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歇斯底里。
时间静止了两秒。
“你胡说,巧儿没死,巧儿就在我手里睡觉,你胡说!”
向芳龄伸手探了探抱着的那一团,片刻,被吓到了一样猛地将枕头甩得老远。
她整个人扑向谢唳,发疯一样撕咬捶打,喉咙里发出凶厉咒骂。
“你害死了她,都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你妹妹,她还那么小,你害死了她。”
“你为什么不死在山里,你为什么要回来。谢唳,你这个灾星,你该死,你怎么不替你妹妹去死!”
“谢唳,你这个狼养的冷血崽子,靠近你的人都会不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这辈子都不会!”
……
骂声在黑夜里回响,谢唳站着没动,脸上被刨出几道凄厉血痕。
他仿若无觉,直到向芳龄发完疯,他才走进自己只有一张木板床的房间。
狭窄窗棂洒进一点银色光辉。
谢唳整个人躺在黑暗里,睁着眼打量那一丝亮。
明月。
这两个字在他心口微微发
着烫,良久,又归于沉寂。
娇若三春的姑娘身影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谢唳想,他今天也像他妈一样发了疯。
竟然见到了不可能见到的人。
留给新知青休整的时间只有昨天,今天大家都得下地干活了。
一大早,乔明月就被叫了起来,精神恍惚地坐着喝能照见人影的粥。
不知是刚来不习惯还是昨晚见到少年谢唳有些兴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
聂曼丽坐在她旁边,看她脑袋都要点到桌子上了,用手轻轻垫了一把,“乔知青,你没睡好?”
乔明月使劲眨了两下眼睛,逼着自己清醒了一点,“有一点。”
她看着聂曼丽离自己下巴只有几公分的手,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啊。”
聂曼丽爽朗一笑,“小事。”
乔明月对她的印象又蹭地往上提了一个台阶。
丁艳红眼睛也是乌青一片,一边呼噜噜喝粥一边抱怨,“昨晚不知道哪里有人在叫,吵死了,害得我都没睡好。”
新来的男知青邹煦附和道:“是啊,声音还挺大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老知青们一脸淡然,“大概是边上那个女的又发疯了吧,三天两头这样,过段时间你们就习惯了。”
乔明月第一反应就是谢唳家,刚想继续问一问,刘雪梅就抹了把嘴巴,催促道:“赶紧吃早饭吧,吃不下也要吃,要不等会上工没力气。”
刘放也吃完了,看着几个新知青,没客气,“昨天没来得及说,你们都向村里借了粮食了吧,看以后是跟大家一起吃还是自己单独开火,我们老知青是一起吃的,你们要是想一起的话也可以,听从安排就行,要是单独开火,就自己买锅捡柴。”
几个新知青听完,都说要考虑一下。
刘放也不纠结,拿着碗准备去洗,“那行,你们尽快决定吧,到时候把这两天垫的粮食补给我们就行。”
乔明月笑道:“好,我们知道了。”
第14章 一脚踹倒
为了照顾新知青,第一天大队长齐志国也没给他们安排特别重的活。
女知青被分到棉花地里拔草,男知青去稻田里打稗。
知青干活跟社员是分开的,临开工前,徐母跑过来给乔明月换了顶新草帽,戴上劳保手套,还给她怀里塞了两个鸡蛋。
上工比较急,徐母急匆匆叮嘱,“闺女,这田里的活太累,做个样子就行了,剩下的妈跟你两个哥哥等会帮你干,饿了就吃鸡蛋垫垫肚子,可千万不能逞强,听见没有?”
徐母一步三回头。
她愁啊,自己闺女这皮子白的跟雪一样,手又细又软,天生就应该享福,哪是干农活的料。
天杀的周江生,害她闺女受苦,要是再见到他得把这狗东西的皮剥了!彡彡
乔明月握着两个鸡蛋,心里暖乎乎的,又开始思考该怎么名正言顺多拿点东西给干妈一家。
哎,她也愁啊。
乔明月今天的任务总共是三分地。
相比起老知青和社员们的已经轻松了很多,但对于第一次做农活的她来说,无异于是个巨大的挑战。
这年头生产力低下,劳动工具连社员都不够分,更别说他们这些农活新手刚下乡的知青了。
锄头和铲子是没有的,三分地全得靠手拔。
乔明月斗志昂扬,蹲下身扯住草根就开干。
可这活并不如想象的容易,拔了一会儿,乔明月腰也酸腿也疼,戴着手套手指还被勒出了红痕。
旭日东升,清晨的凉气消失无踪,她额头上的汗顺着往下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回头一看,三分地才弄了一小块。
乔明月哀嚎一声,也顾不上脏不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刚下乡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自己尽量不拖后大队的后腿呢,立刻就打脸了。
另一块地里的丁艳红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站起身,捶了两下酸痛的腰,见乔明月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眼神一闪。
“明月,你是不是干累了?没事,等会我把自己的这份干完了就来帮你,你再等等。
对了,我刚刚看到你干妈好像给了你两个鸡蛋,要不你给我吃了吧,我肚子饿,没力
气怎么帮你干活,你说是不是?”
反正她干妈都说了等会会来帮她干活,自己先哄着把鸡蛋吃了,到时候扯草扯慢一点,等她干妈过来,根本就不用自己去帮忙了。
她的算盘叮咚响,乔明月累得话都不想说,听到她的声音更烦躁,“我说了离我远一点你耳朵聋了?少套近乎,小心再被揍一顿。”
她这么一说,丁艳红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又开始痛起来。
乔明月那个干妈可不好惹,在自己没有把大小姐哄好之前,还是老实一点,免得又挨打。
这么想着,丁艳红愤恨地攥紧了手指,连聂曼丽对她很明显的一声嗤笑都没理,埋头拔自己地里的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