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吃瘪,但看着星星,又觉得十分欣慰,小小年纪就这么机智聪敏,好好教,长大了了不得,他坚持让星星跟他学医就是为了让星星继承他衣钵做医生,星星未来却不一定当医生,按理说他该放弃,但错过这个几十年难遇的好苗子,林医生实在痛心难舍。
星星又说:“妈妈肯定会赢,我不一定跟林爷爷你学医。”
林医生的老心脏又被插了一刀,索性想开了:“成,就这么着。”真输了,难道他还不能死皮赖脸坑来个好徒弟?天长日久的,总能说动星星当医生。
林落:“医术药方要林医生给我,等我看完给你送回去,红糖姜汤煮好了。”林落做了一大锅,包括林清林江林河三人的份。
林医生喝一口:“红糖和姜放得刚好,不错。”
林落第一次煮东西,她喝了一口,然后屏息咕噜噜喝完一大碗:“我还是不喜欢姜的味道。”这个身体本来就讨厌姜味,林落也是如此,她也分不清,是她自己讨厌,还是被这个身体影响。
林医生笑:“姜可是个宝贝,有用得很。”
星星暖暖却喜欢得很,捧着碗小口小口喝,一脸美滋滋,两兄妹都喜欢糖,不管啥样的糖都喜欢。
喝完姜糖,林医生背起他的半篓子葛根,林落领着星星暖暖跟上,她要过去卫生所拿书。
林医生提起他的书,不免唠叨:“要不是为这星星这个好苗子,我可不愿借我的书出去,好好爱惜,我等着我的宝贝书完好无损回来。”
其实林医生书架上的书也不多,这些年他有不少书被烧了,还有大部分他早些年看形势不对,在山上找了个隐秘地方埋在地下,至今不敢拿出来,能摆出来的书都是被允许出现的,借给林落也是大大方方的。
“要论实用性,还是得这本《赤脚医生手册》,这本你好好看,里面的知识都很有用,还有这本……”林医生一一介绍。
林落认真听,并记在心里:“我保证,还回来的书跟我借的时候一模一样,林医生可以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去吧去吧,不是要给你三婶子送凳子?”林医生摆手赶人,又问星星,“星星要不要留下看我炮制药材?”
星星既想去帮妈妈忙,又想留下看林爷爷炮制药材,一时被难住了。
林落:“星星跟暖暖留下来,我去送凳子,回家时候我顺路来接你们,外面冷,你们小,别再出去吹风。”
林医生一锤定音:“就听林落的。”
林落提着一捆书回家,然后又提着用绳子捆在一起的竹凳子出门,一出门,下工的喇叭声响起,在路上她就碰到了不少下工回家的社员。
大家见林落提着这么多凳子,就问她干嘛去,得知是给三婶子送的,妇女同志们纷纷围上来看竹凳子,正好,三婶子也在下工队伍里。
“林落你这么快就做出来了?”三婶子看着一排小巧精致的折叠竹凳,真是惊喜极了,每张都摸摸看看,确定张张都结实又耐看,更加满意,“你的手真巧,看过你做的凳子,我家那些凳子都可以劈了当柴火烧喽,真的,看看这些,再想想家里那些,哎哟,眼都要瞎了。”
这话虽然夸张,但妇女同志们还是挺有同感的,谁家有这样好看的竹凳啊,板凳都是拿三块木板子,随便用钉子固定一下,能坐,平稳,这就成,也没人追求好看,所以女同志们不管年纪大小,看着都欢喜,尤其是年轻女同志们,更希望自己有一张这样的小竹凳,搬出去坐也有面子啊。
“林落啊,你给三婶子做这么多凳子,得拿多少东西换?”有个年轻姑娘忍不住问。
给人干活是不能直接要钱的,这一点林落很清楚,所以定价这个问题确实有点为难,但她早已经想好解决办法,她张嘴就要说话:“两……”
三婶子朗笑一声,打断林落,笑眯眯说:“这样好看的凳子,我给三个鸡蛋一张的,是不是啊,林落?”说着就拉住林落的手,微微用力按下。
“三个鸡蛋一张!?太贵了吧?”有人惊呼。
林落看着三婶子,微眨一下眼,她定的价格是两个鸡蛋一张,现在鸡蛋论只买,是一分钱一只,可以用鸡蛋当钱用,计算也很方便。
“三个鸡蛋怎么就贵了?林落,三婶子知道你养五个娃辛苦,你两天就给我赶工出来,不得将睡觉的时间用起来?你辛苦,三个鸡蛋是应该的,再说,你做的凳子好看,还能叠起来,谁家能做到?听三婶子的。”
林江在外边听到三婶子说的话,忙大声说:“是,我大姐连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做凳子了,辛苦得很!大姐,咱听三婶子的!”
林河在人群中艰难前进,终于挤到林落身边,冲着三婶子就笑:“婶子,三个鸡蛋正正好,不多不少,大姐是真的辛苦,没日没夜忙活呢,哎,都是我们五个拖油瓶连累大姐了。”说到最后一句,还低着头,做出一副伤心模样。
之前林河恨死“拖油瓶”三个字,谁喊他就逮谁打,现在么,为了三个鸡蛋,他迅速摒弃那点矫情,亲自给自己头上盖了“拖油瓶”的章,毫无违和感。
三婶子:“什么拖油瓶,你小孩子家家的,哪是什么拖油瓶,再说,你大姐能干,你们几个娃又是省心的,你们把心拢到一处,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林河又抬头笑,很是积极说:“婶子,我给你把凳子送到家去,哥啊,大姐都这么累了,就让大姐回家休息吧!”
林江:“成,我送大姐回家去!”
三婶子就笑:“哎哟,林落你家江河小小年纪就这么孝顺你,再过几年,你就等着享福吧,走,林河跟婶子去家里拿鸡蛋。”
林河扛起竹凳子,大步向前走,高兴得胡乱哼曲子。
林落呢,被林江拉着手就跑。
“林江,别拉着你大姐走,我们还有事要问呢。”有人拦下两人。
林江眼睛骨碌碌一转,大声说:“你们看那竹凳子这么好看,却不知道我大姐废了多少功夫,竹子都浪费了不少,三个鸡蛋,也就刚刚好,大家伙要做竹凳子的找我,我让我大姐先回家歇歇!”
虽然三个鸡蛋一张是贵了点,可听林江这么一说,精打细算的妇女同志们在心里一合计,就知道其中没多少赚头,说不定林落还要自己出竹子呢,这么一想,就松开口子让林江拉着林落走了。
林落从头到尾没有反驳一句,等只剩下她和林江,就问:“如果跟大家说我几分钟能做好一张凳子,大家就会认为很容易,觉得三个鸡蛋不值?”
林江喘口气:“何止是三个鸡蛋,一个鸡蛋他们都觉得不值当,当时大姐你定下两个鸡蛋,我们也没想到废材料这一层,现在想想,你是不用废材料,我废材料啊,还有工具耗损,这些都要算在里面,三个鸡蛋,咱们也就赚一点点而已。”
林落点头:“所以做凳子要关上门,不能让人发现我的高效率。”
林江:“对,就是这样,咱们做得快也不能说少赚别人的,要不然别的木工都不用干活了,除了咱家人,谁也不能说,幸好咱之前没对外说你几分钟就做一张凳子,不行,我得赶紧去通知姐和星星暖暖,不要漏口风。”
“你回家,星星暖暖在卫生所,我去那边。”
两人在卫生所就分开走,林落进门时,林医生正一边炮制药材,一边跟星星解释要点技巧,连暖暖这个坐不住的也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听,还时不时点点小脑袋,似乎真的听懂了一样。
暖暖第一个发现林落的,顿时惊喜喊:“妈妈~”
林医生很不欢迎林落,直接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林落并不在意自己被嫌弃,走过去解释:“半路上碰到三婶子,我接星星暖暖回家。”
外面天已经微微暗下来,林医生不好留星星下来,只好不情不愿说:“明天星星还过来跟林爷爷学习?”
星星:“林爷爷,我下午过来。”
林医生想让星星一整天都待在卫生所学习的,可低头一看三头身的星星,顿时泄气,这个小娃娃才四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日日拘他学习,说不定会起反效果,罢了。
“回去吧,有空过来,林爷爷就在卫生所,林落,你记得看书学习。”
林落:“明天将书给你送回来,顺便让你出题考我。”
林医生一顿:“行,我巴不得早一点让星星做我的小徒弟。”
路上林落叮嘱星星暖暖不要将她做凳子的速度说漏嘴,又解释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两只小崽崽虽然不懂为什么让别人知道妈妈太厉害会少赚鸡蛋,但却同时捂住嘴,不住点头,奶声奶气保证说,不会说漏嘴。
星星仰头问林落:“妈妈,为什么会少赚鸡蛋呢?”
林落也不懂,但她多了原身的记忆,将事情类比,有点懂,但又没全懂,等于是一丝不懂。
所以思来想去,林落只能这样回答星星:“因为人类都是复杂的个体,人类的感情是理智不能梳理清楚的,无论你有多高的智商,对上感情,同样束手无策。”
全能智脑就算变成人类,也暂时未能理解人类这个群体的情感,说不定连人类自身都搞不懂。
星星:“人类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
林落一愣,然后郑重点头:“是。”
星星:“妈妈也不能解决的难题?”
林落:“我不能。”
星星又问:“我能吗?”
林落拍拍星星的脑袋,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星星想了想,挺着小胸膛说:“那等我找到答案,再告诉妈妈。”
林落:“可以,我等着。”
“妈妈,我呢?”暖暖晃晃林落的手,软软问。
林落:“暖暖也想找答案?”
暖暖歪着小脑袋想了又想,摇头:“不想,我想,吃粉条~”
林落:“今天晚了,明天做。”
暖暖:“好耶~”
走近家门口,林落确定林大强在这里晃悠,就是专门等着她的。
林大强情绪激动,呼吸急促,紧紧握着拳头,一见到林落,就开口质问:“是不是你?林落?是不是你告发我的?肯定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会做账了不起啊!你竟然敢、竟然敢那样做!”
林大强的话颠三倒四,又自问自答的,根本不听林落说一句话,就擅自认定林落害他。
林落看了看头发乱糟糟的林大强:“大队长还没去找你对账?”
“果然是你!”林大强爆喝一声,满眼愤恨,恶狠狠地盯着林落,如果眼神能伤人,林落身上的肉能被撕下几大片。
林落让星星暖暖先进屋去,免得被情绪激动的林大强误伤。
林落:“你自己做假账被发现,不反省自己做错事,竟然来质问我为什么揭发你,我真好奇,你怎么有脸来找我?”
林落非常非常好奇,碰到的人越多,她越惊奇于人类的物种多样性,人类总是能给她带来意外。
林落就这样直接说出来,林大强听得心惊肉跳,这附近可不止林落一家人住,多的是人,谁知道有没有人就在背后偷听?
“你胡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自己做坏事,倒打一把,将自己撇清,我根本没有做过的事你不要按在我头上,谁不知道我人品正巴拉巴拉……”林大强说话连逻辑都没有,就是光一张嘴越喊越大声,好似他喊得大声,自己就能清白,林落就能成坏人。
林落摇头,看着林大强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你是不是没睡醒,连话都通顺不了。”
林大强脸色铁青,因为他真的没睡好,连续几夜偷偷摸摸去打牌,还输了一大笔钱,精神怎么可能好得了?
林落不知道她一句话就踩中林大强的痛脚,又说:“证据确凿,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赖不到别人身上,你坦白或许能从宽处理,早点将偷走的钱还给大队。”
“你站住!林落你给我说清楚,谁偷大队的钱了?”林大强不忿,直接嚎了一嗓子,响彻天际。
得了,这下子,本来偷偷在家里竖着耳朵偷听的人,纷纷走出来,光明正大得看,大队的钱那不就是大家伙的钱吗?这可是关乎所有人的大事!
牵扯到钱的事,那就没一件是小事。
“林落,你们在说什么大队的钱?我怎么听到有人偷钱?我没有听错吧?”
“我也听到了,说是偷的大队的钱!”
“真是大队的钱!那不就是偷的我家的钱吗?”
“还有我家的钱!谁那么缺德,就那么点钱,还偷,让我知道是谁,我挑一担子,砸死他!”
“林落说是林大强偷的钱,林大强说是林落自己手脚不干净污蔑他,所以这到底是哪个人偷的钱?”
这话一出,所有人警惕怀疑的眼神落到林落和林大强身上。
林大强抢着说:“是林落偷的钱!她缺钱,所以做假账偷钱!我家日子过得好,我为啥要想不开偷大队的钱?我爸几十年公正的老人,我是我爸教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听我爸的教训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我要敢做下这样的事,我爸早就一棍子打死我了,我怎么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这个理?所以我敢对着咱大家伙摸着胸口说,我没偷!”
林大强越说越激动,连口水都喷了不少出来。
林大强脑子一被刺激,清醒过来,一番话有理有据,还将老会计这尊老实人摆出来,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令人信服。
“我就是私下来问问林落,咱们的林老师,她做假账,为什么还要向大队长污蔑我呢?我虽然不是十足十的善良人,可我做人有底线,从我跟我爸学会计那一天起,我爸就告诉我,一分一毫不能贪,贪了,就是对不起咱们乡亲父老,对不起我做的这份工作,我自问从工作来一直兢兢业业,从不偷懒,可到了林老师嘴里,我却成了十足十的坏人!”
“大家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爸的为人吗?!”
最后一句话,林大强几乎是吼出来的,嗓门都喊破了。
老会计的为人,全林村大队的人都了解,在林村,老会计德高望重,谁家见了老会计都尊重几分,林大强说的话刚好戳中他们的心坎,忍不住对林大强的话信了大半。
林大强打量众人的神色,暗暗松口气,仍然继续将矛头指向林落:“林老师,这些年你做账是我爸教你的,我也曾经帮过你不少忙,你现在自己会做账,就是这样回报我跟我爸的?亏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白读了,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你竟然是这样狠毒的性子,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还不快快向大家伙认错,你做假账,偷大家的钱,竟然还诬陷我,我和我爸能原谅你,大家伙能原谅你吗?”
林大强话里总是带上老会计,所以大家听得很认真,看向林落的眼神越来越怀疑。
林落盯着林大强的时间久了点,林大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在林落的眼里,他有种自己是砧板上的猪肉的不详感。
事实上,林大强的感觉不算出错,林落对林大强生起了一种研究的兴趣,这人虽不能跟许春佳相比,但变脸速度真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