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婆子拿着拐杖的手发抖，嘴唇颤动，好久没有说话。
林大嫂稳稳地扶住林老婆子，对林落笑说：“林落，这个数没算错吧？我们都不会算，你可得给我们算准点。”
林落干脆道：“我从不出错。”
林大嫂心里又是一堵，她怎么就忘了林落是个不会看人眼色，更不念情的人，可又不敢真闹，前一个被埋汰的刘桂花都没脸站这儿了。
“妈，你就先按下手印，我看这个数，差不多就是对的。”林大嫂只得对林老婆子说。
在林大嫂的搀扶下，林老婆子颤巍巍地按下她的手指印，然后恶狠狠瞪着林落。
“海珍，你不用跟我们回家，留在这里跟着你林落姐，打打下手，手脚勤快点，看到活就干。”眼睛直勾勾的林二嫂一直盯着钱，见是她知道的那个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没有多说，在心里暗暗记下，就推林海珍到林落身边，殷殷叮嘱。
“林落，别跟二伯娘客气，你尽管使唤海珍，这丫头做事还是利落的。”说完林二嫂生怕林落当众拒绝她，赶紧离开。
林海珍被推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愣的，她看看林落，又抬头看她妈的背影，最后却发现排队的大家看她的眼神很诡异，林海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林落姐，我帮你。”
林落下巴抬抬，指着在屋里另一处带着星星暖暖玩的林清：“有林清，用不到你。”
林清端着一杯温热的水放到林落手边，看着大姐端起就喝，心里很高兴，就对林海珍说：“海珍姐，你不用帮忙，大姐很厉害，一个人就能全部搞定，我也只是帮忙端水递点小东西而已，这些小事我就可以包圆。”
林海珍眼睛飞快地往队伍里一群知青身上略过，别扭地扯出一个笑脸：“那我是不是只能站在边上看了，其实不用跟我客气，林清你要照看星星暖暖，林落姐这里就交给我吧。”
林清很敏感，虽然林海珍动作小，但她也看到了，她从心里就不想将工作让给林海珍，她想牢牢占住大姐小帮工的位置，她张口要拒绝，但林海珍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她下意识点头。
林海珍松了口气，对林清摆摆手：“你去跟星星暖暖玩吧，这里有我，我肯定能给林落姐安排好这些小事。”
林清点完头就后悔了，但没办法，她只能跟林落说：“大姐，那我走了。”
林落无所谓谁帮忙：“好。”
林海珍表现积极，做得很妥当，并没有打扰到林落，她知道她妈为什么开口让她留下帮林落，但林海珍顾不上她妈的想法，她眼里装的是另一个人。
刘桂花林老婆子两个人闹腾，却一点好处也没得着的事让后面排队的人一个个乖得跟小绵羊一样，其实有些人小心思很多，一开始想着林落刚开始做会计，可能抹不开脸，说不定能占个便宜，一分一毛的能拿到都是赚了，结果，林落谁的面子都不给，铁面无私得很，尤其是大队的几个刺头，一对上林落无情的冷脸，说出口的话都特意放轻了声音。
这几个刺头后来聚在一起，纷纷说怕看到林落的冷脸，明明林落看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同志，咋看着就这么唬人呢？
林落发钱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手按手印一手分钱，最快的能两秒搞定。
“哎哟，又一个领着钱走了，真快。”
“我看林会计这样发钱，今儿一个上午就能全部分完，往年发到天黑都发不完，还闹出不少事儿。”
“我就喜欢领快点，早点拿到钱，心里踏实！”
“别唠嗑，往前走两步。”
“又走了两个！”
“人家林会计都不用算盘的，你要她重新给你算一遍，她一张嘴，能一下子把你的钱全部算一遍。”
“……”
排着队的大家挺和谐，和和乐乐东唠唠西叨叨的，一点也不像往年的暴躁不耐。
队伍已经排到曾雨，曾雨见到林落就立刻对着人露出个笑脸：“林会计，你帮我算算我该领多少钱。”
林落：“曾雨同志，十五块七毛二。”
曾雨一顿，这十五块是将她前夫那一份算在一块，不然她一个人是赚不到这么多的，前夫走之前说这些钱留给她，曾雨底气十足从林落手里接过来，不要白不要，她喜欢钱。
“曾雨，你领的钱挺多，今年手头能宽松多了。”同行的女知青羡慕地说。
曾雨笑笑：“哪能宽松，这钱正好补上我生病花的钱，手头还是紧。”
女知青一想到曾雨的遭遇，顿时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这点钱能值当什么呢。
林落看看曾雨，又看看女知青，仅仅是一句话，就能让人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曾雨很会说话。
“姐，你喝口水润润喉。”林海珍忽然端水给林落，声音温柔好听。
“林会计，我不急，等你喝完水再给我算。”站在前面的男知青看一眼林海珍，对林落说。
林海珍飞快瞟一眼男知青，垂头捏着衣角揉啊揉。
林落跟老干部一样捧着搪瓷杯喝水，一双眼睛跟扫描器一样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三遍，忽然就领悟到——哦，爱情和多巴胺。
“孙鸣同志，六块一。”
林落这一声就像是响雷，惊断了正在产生多巴胺的青年男女。
孙鸣飞快收回放在林海珍身上的视线，讪讪一笑，领着他的六块一，离开之前冲林海珍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林海珍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六块一，太少了！”
林清一惊，以为是她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结果一抬头，发现是林河说的，这皮猴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江双手抱胸，跟个大爷一样哼哼：“我都能拿六块钱，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暖暖拍着小手手，小嘴跟着吧嗒吧嗒：“六块，太少~”
林清尴尬地看着路过他们的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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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林河嘴巴叭叭：“太逊了。”
“别、别说了。”林清差点就笑不下去, 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躲躲。
孙鸣比她更尴尬，冲他们扯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笑的笑脸，为自己解释：“我地里的活确实做得不好, 所以赚的工分少, 很逊哈哈……”
林清连忙跟人道歉, 不管孙鸣怎么样，都不是他们说嘴的理由，她压着林江林河低头跟人家道歉，孙鸣并没有跟他们计较，说了两句话就赶紧离开。
林河瘪嘴, 委委屈屈：“他都这样，还不许我们说啊，再说，队上不知道多少人说呢, 谁领了多少钱，是多是少, 所有人都清楚。”
林清：“我不管别人怎么说, 反正咱家不能说这些, 你多说一句是能多吃一个水煮蛋, 还是能多吃一块糖？”
林河不服, 嘀咕说别人行, 他怎么就不行。
所以林落在给所有人发完钱, 林河就跑去向她告状，说林清不讲道理。
林落肯定林清的做法：“教训得好，你对别人说三道四, 就跟别人说你们是拖油瓶的性质一样, 你开心？还是难过？”
林河愣住：“我最讨厌拖油瓶三个字, 大姐你不要尽量不要再说。”从此以后再不敢当面或背后嘲笑别人。
林清很高兴：“我跟大姐都是一样的想法。”
“今天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吧。”大队长亲自将林落的钱拿出来交到她手里，还特意叮嘱一句。
林落谢过大队长，然后迅速让大队长收尾，自己领着一串人类幼崽回家。
路上，林江忍不住问林落：“我一个人赚了多少钱？”事关男子汉面子问题，林江很在意。
林落见林河林清都非常好奇，就将所有人今年赚的钱都说了一遍，林落因为整年都是拿满工分，所以她个人领的钱在大队个人排行里很靠前，她一人拿十五块，林清四块五，林江四块一，林河三块二，星星暖暖目前赚不到工分。
林江听到自己只有四块一，眉头就耷拉下来，不高兴，他连大姐的零头都没有，还怎么当顶梁柱？
林河掰着指头算算，倒是觉得美滋滋：“比上一年多了两毛，明年我应该可以多赚个五毛吧。”
林清也说：“等我们再大一点，肯定能赚更多工分。”
林落：“你们平时除了上工，还要上学，已经很努力赚工分了，都不错。”
这个时候农村娃玩归玩，到了年纪，一个个都要参加生产劳动，除非个别溺爱孩子的家庭，不然没一个娃会偷懒，但林落家的这三只人类幼崽又是特例，他们三个都很努力，就想凭着自己一双手赚更多的工分，没爹妈的孩子早早当家，要证明自己能过得好，不能让人看扁了。
“哼，我下一年肯定会比今年赚的多！”林江也就颓丧了一下下，一听林落的话，立马精神振奋，激动得保证。
林落：“只要你不偷懒。”
林江恼羞：“我才不会偷懒！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赚的工分比你还多！”到时候家里顶梁柱就要换人来做哼哼！
林落严谨地提醒林江：“从明年开始，我每天的工分有个满工分，一份老师一份会计，如果你要超越我，就要比每天拿两个满工分更多才行。”
林江：“……！”
“两个满工分？！大姐，是真的吗？”林清惊喜不已。
林落：“嗯，大队长跟其他干部商量好，刚跟我说的。”
林清：“太好了！”
林河咧嘴直笑：“哥啊，你要赢过大姐，我看哪，难，很难，太难了！”
然后，林河又被林江这个亲大哥追着打，一直打到家门口。
“哎哟！”林河没看路，在家门口眼看就要撞到人，他赶紧刹车，惊险地跟人错身而过，然后扶墙，才没摔着。
曾雨捂着“砰砰砰”乱跳的心脏，顾不上别的，立刻去看林河：“林河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林河没事人一样一撑墙，生机勃勃跳起来，林江一看，咬牙切齿，这个弟弟！
然后哥俩打开门跑进家门，在院子里又开始追逐战，曾雨看得一脸蒙圈。
慢一步回来的林落见到曾雨，对她微微点头：“你来了正好，可以倒掉大缸里的水，将葛根粉挖出来。”
曾雨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我来帮忙倒水！”
林落：“可以。”
曾雨来林落家，用的借口虽然是昨天跟林落一起做的葛根粉，但其实她想靠近的是林落，越是相处，她越觉得林落跟别人不一样，她不好说出口的是，她想跟林落当朋友……
生平第一次这么主动，曾雨却觉得很高兴。
林清对曾雨抿嘴一笑：“曾知青，昨天我听大姐说了，你帮忙做葛根粉，谢谢啦。”
曾雨摆摆手：“不用谢，我就是凑数的，林落同志包揽了大半工作，她才最辛苦。”
林清：“那我们两个一起倒水，这样更快，大姐分钱很累，让她歇一歇。”
曾雨连连点头：“应该的。”
一点也不累的林落并没有提出异议。
倒掉经过沉淀的黄色葛根水，缸底一层厚厚的葛根粉露出来。
曾雨见上面有一层黄黄的东西，问边上坐着的林落：“这层黄色的要刮掉吗？”
林落：“不用，葛根粉是淡黄色的，这样就好。”如果再用水洗一遍葛根粉，再经过沉淀的葛根粉确实会白一点，但没这个必要。
林清和曾雨又拿着锅铲将缸底的葛根粉铲出来，放到簸箕里，最后缸底被刮得干干净净，太阳已经快爬到正中，将簸箕放到屋顶上晒，等晒干就可以收了。
“林落在家不？”
林落应了一声，因为院门没关，外面的人就抬脚走了进来，原来是林大嫂。
林大嫂踏进林落家门时，心情非常复杂，就在几天之前，因为安排林落与赵建国相亲失败一事，林大嫂恼羞成怒离开，当时心里还狠狠想着以后林落请她她都不上门，然而，林大嫂也没想到还会有今日。
“林落你在教林江做凳子啊，哟，这凳子做得漂亮，比你们爸也不差多少，林江有你大姐教你，你也算是继承你爸衣钵了。”林大嫂很是感慨一番。
林江却不给她面子，臭着脸哼道：“我继承的是我大姐的衣钵。”
林大嫂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臭脸一样，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一脸可亲：“我来给你们送鸡蛋，本来想着昨天送的，可家里鸡蛋不多，就把今天的攒下来，一块送过来，那林大强做的亏心事，好在有林落扆崋，把我们被偷的钱都拿回来了，这鸡蛋我必须送。”
六个鸡蛋，不少了，林河一看就双眼放光，一点也不客套地伸手就接：“鸡蛋我就代我大姐收下了！”
手里一空，林大嫂着实愣了一下，本来她还想借着鸡蛋的事多唠嗑两句，谁想到林河这么没眼色，林落竟然也没阻止。
林落根本不懂林大嫂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直接问：“谢谢，你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要送客？
林大嫂眼皮直跳，装听不懂，看着林江做的凳子：“我来还有事要办，就是来请你做凳子的，林落啊，虽然早些年你爸无奈被过继出去，但不管怎么说，在整个林村，也就我们家跟你们是一家人，最亲的就是我们，打断筋骨都流着一样学的亲人，家里缺凳子，正好你也会做，这不撞一块，两头都是好事吗。”
林落微眨眼：“我得鸡蛋，你得凳子，确实两头都是好事。”
林大嫂气结，她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话说得这么明白，咋林落就不开窍，接过橄榄枝，两家又成一家，在大队也好互相帮衬，将日子越过越红火，毕竟林落家都是孩子女人，缺个撑门面的，但她家里人多，男人儿子也多，不正好补上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