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只有两条家规,一条是“传承知识,保护知识”,另一条是“不要把灵魂交给任何人”。所以她们不能把书卖掉,至少不能在没做好抄本的情况下卖掉,而且还要兼顾语言的迭代,比如很多由盎格鲁萨克逊语(中古英语)写成的书都要有现代英语手抄本。
十八世纪时,舍拉的一位祖先在苦于如何清理家里堪比图书馆的藏书,好给自己的情人整理出一间房间时,一位好心的绅士帮这位女巫解决了问题。
那位绅士说,他有个很喜欢旧书古籍的朋友,可以把书存放在他朋友那,如果她需要查资料就给她寄回去或者去他朋友那看。条件是这些旧书如果被他朋友卖出去,需要付给他朋友四成的仓储服务费和中介费。
女巫看似机智地加了几点,她要看到卖出的每本书的交易记录保证自己应有的收益,还要有足够的时间在书卖出去之前做手抄本。
两个人非常愉快地签订了契约,契约时限直到她家族最后的成员,她当时以为这事会让她的后代感激不尽。更棒的是,那个好心的绅士还为女巫搞到了英国南海公司的债券。
那一年是1719年,女巫把几乎全部身家都投到了最热门的南海公司。转年八月,就爆发了在后世赫赫有名的“南海泡沫事件”,债券从1000英镑跌倒900英镑时,她没卖,觉得总会好起来的。
四个月后,债券跌到100英镑,倾家荡产的女巫咬着牙把如同废纸的债券作为传家宝夹到了她的研究笔记里。提醒子孙后辈,碰什么都别碰金融,当女巫就好好研究魔法,不要总想着一夜暴富。
万幸她一生研究方向是炼金术,好歹还算能糊口的手段。
那个好心的绅士叫克劳利,是个恶魔。好心绅士的朋友叫亚茨拉菲尔,是个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天使。
债券那玩意就是克劳利发明的,几百年来最邪恶的东西,在1720年同时坑了舍拉的祖先和艾萨克·牛顿。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祖传的女巫,舍拉就只能过小富即安的生活,而女巫阿格尼丝纳特的后代就住在比弗利山庄的高档别墅里和安吉丽娜·茱莉做邻居。
因为人家的祖先在舍拉的祖先被坑光家底时写了一本预言书,告诉后代女巫们“去买苹果的股票!不能吃的那个苹果!”
舍拉遵从她祖先的约定,也是为了自己生活的便利,定期和亚茨拉菲尔的书店交换藏书。暂时用不上的送到书店,有用的拿到家里,这个定期差不多是五年一次吧。
她很喜欢天使亚茨拉菲尔,至于克劳利嘛……
那家伙几乎是把“我是恶魔”写在了脸上,舍拉这种胆小的人不仅不敢对几百年前被骗的事逼逼赖赖,就差把“求求你别伤害我”写纸条贴身上了。
她之前给亚茨拉菲尔发过邮件,想把手里基本她已经用不上的星光体动力学入门书籍换成炼金术相关的,比如《翡翠石板(Tabular Smaragdina)详解》和《出自光明的光明》(‘Lumen de Lumine’)。
那对天使和恶魔像是捆绑出售不单卖的双胞胎一样,到哪都成双成对出现,舍拉几乎没单独见过他们中任何一人。
他们总说他们是朋友,也许朋友就是这样无时无刻都在一起?那这么算的话舍拉一个朋友都没有,就连她的小鸟波奇和波娜,都不会和她这么黏。
像之前一样,明明舍拉只邀请了亚茨拉菲尔,克劳利也一起出现在她门口。
“你好舍拉,你搬家了?恭喜你啊,给你准备了一点乔迁礼物。”
舍拉接过那捧鲜花,开心地埋在花里吸了一口,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收到花, “天啊,太谢谢你了,今天是我近几年最开心的一天了。谢谢你,亚茨拉菲尔。”
亚茨拉菲尔是个有些发福的白色卷发中年男人,总是温和地笑着,浑身散发着舍拉忍不住亲近的气场。就算这只是一具肉身,但人家也是挥手创造奇迹的天使,像舍拉这种对精神和灵魂比较敏感的人很难忽略他身上的温暖。
这就是为什么舍拉一见到亚茨拉菲尔总忍不住想靠近他,每次靠近到一米之内就会被克劳利推开。
就像现在这样,克劳利从亚茨拉菲尔背后突然闪出来,舍拉躲闪不及几乎被贴到脸上,吓得舍拉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上。
克劳利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舍拉,“我说过什么?不长记性的废物女巫。”
“不可以离亚茨拉菲尔太近……”舍拉的声音带了哭腔,她被吓了一跳。
小时候她做错事妈妈总用恶魔克劳利来吓唬她,所以她到现在还是很怕克劳利。
虽然克劳利是个混蛋,但他对舍拉的态度还是有原因的。
在舍拉还小的时候,他是说非常小,也就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星体投射。年幼的舍拉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看到了来找玛乔娜妈妈交换藏书的亚茨拉菲尔。她还不清楚为什么有人用肉眼看起来很普通,但在灵魂的感知中有一对天鹅一样美丽优雅的翅膀,忍不住摸了上去,然后就被旁边黑翅膀的克劳利一脚踢回了身体里。
她只是摸了一下天使的翅膀,仅此而已,可能在克劳利眼里可能就是重罪了,也许天使的翅膀比较敏感也说不定。
“克劳利,别欺负她,友善一点。”亚茨拉菲尔说话时把舍拉扶到沙发上,“你要的书我带来了,你已经下定决心要研究炼金术了?不错的选择,从赫尔墨斯的翡翠石板开始,这门学科一直是最难最神秘的之一,但也是最有趣的。”
“不一定,我家从上个炼金术师把家底赔光之后就一直没出过炼金术师了。我只是想试试,可能过几年回换个方向。”舍拉说完才意识到骗光她家家底的人就在眼前,连忙补充说,“不不不,我不是说她不该被骗,她没被骗。她是自愿买的债券,和您毫无关系,真的!”
克劳利看着舍拉不争气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并不是说他不喜欢看人类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而是这姑娘懦弱到连让克劳利都懒得拿走她的灵魂。
算了,反正他已经和地狱闹掰了,不用再费心引人堕落。
“我说了,友善一点。别害怕了舍拉,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只是看着有点不友善。我去泡杯茶,你做的花草茶都在哪?”
亚茨拉菲尔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他在哪都不会紧张。舍拉觉得这也许是天使的天赋,毕竟全世界都是他父亲创造的,这么说来全世界都是他“自己家”。
“厨房灶台旁边的橱柜里,第二层,有接骨木配黑莓的,还有姜汁苹果茶,要不我去拿?”舍拉挣扎着想逃离克劳利,被完全没意识到她正在发抖的亚茨拉菲尔按回了沙发上。
“我去吧,我泡了几百年的茶了,手艺相当不错。”亚茨拉菲尔走进厨房,看见舍拉最近刚翻出来的一套饰以金线的古董茶具,“哦,这茶杯真可爱,你家总能留下点好东西。”
亚茨拉菲尔开心地哼着小调在厨房忙活,舍拉看着大爷一样靠在她对面沙发上的克劳利,散漫地想着这俩真像一对老夫老妻,温柔贤惠的家庭主妇和无耻混蛋流氓丈夫。
而她呢,她觉得自己不是这家的孩子,而是刚被妻子捡回来,马上就要被丈夫扔出去的流浪狗。说不定扔完她之后,夫妻二人还会吵一架。
“我听见你在想什么了。”克劳利突然开口。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想了!”舍拉立刻乖乖认错。
“不许这样,抬起头来!装也给我装得正常点,要不他回来又要说我。”
舍拉从善如流,抬头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嘴角僵硬地咧开,再加上她橘红色的头发,整个脑袋都像个被摔出一条缝的丑南瓜。
娜塔莎听见动静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一个陌生的男人做在舍拉对面。穿着一身黑衣,在屋里还带着墨镜,散发着让她不自觉警惕起来的气息。而可怜的舍拉,脸上完全不是上次那个亚裔胖子出现时的放松,怕得像被猫按在爪子底下,随时准备逃跑的老鼠。
根据娜塔莎对舍拉的判断,这姑娘对陌生人的恐惧和她的真实水平并不相称,不是个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做好了舍拉正在遭遇真正危险的可能性,沙发上的黑衣男人穿着正常的现代服饰,和上次那个穿着袍子过来的完全不同。
也许是吸血鬼?《真爱如血》里出来的?
就在娜塔莎摸上藏在腰后的匕首时,那个男人突然冲她说——
“那个西伯利亚来的特务,对,就是你,娜塔莉亚·罗曼诺娃。我刚注意到你,虽然我无意打扰你对舍拉的监视,但我今天心情不好。”
PS:本文大部分提及的书都是现实存在的神秘学书籍,但是吧……没啥剧情就都不写注释了,对哪本感兴趣评论见。
作者有话要说:
舍拉我的烂大儿,听祖宗一句话,不要买股票……
第6章 娜塔莎:我暴露了,居然
她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特工之一,把她派到现任克格勃都不会一个照面就被人叫出写在出生证上,太多年没人提起过的真名。
没错,娜塔莎,AKA黑寡妇,她的本名是娜塔莉亚·艾丽安诺芙娜·罗曼诺娃(Natalia Alianovna Romanova)。
显然娜塔莎不是这间屋子里最震惊的人,舍拉听完死死盯着娜塔莎,什么,她被人监视了,还是特工!那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职业!
娜塔莎是特工的话,让她过来的人是——弗瑞太太的儿子也是特工!?
舍拉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种可能,她是不是要被捉去解刨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她十几年多年不出门,也享有法律意义上的基本人权。
但他们是特工啊,说不定会把她直接关到实验室里,从此彻底不见天日。再见了波奇,再见了波娜——
也许是她的药水出了问题?
如果尼克只是个普通人,那他的好运影响不了太大。但如果尼克是个特工,他是不是成功用香槟崩死了什么他国政要!?
虽然妈妈说过弗瑞一家都是好人,但万一尼克是电影里那种坏特工,詹姆斯·邦德的死对头……
舍拉绝望地向克劳利投出求救的眼神,她真的很绝望,才会求助克劳利。
克劳利不用读心术都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她都写在脸上了。
“她是来保护你的,想杀你的话你早死了。”克劳利伸长脖子冲厨房喊了一句,“快出来,有好戏看了。”
在舍拉和克劳利说话的时候,娜塔莎坐到了克劳利对面,像是完全不在意被喊出真名一样。克劳利肯定不是九头蛇的人,是的话面对黑寡妇他们不会如此平静。换句话说,就是有可能被拉拢的对象。
“你好,叫我娜塔莎,来自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
“克劳利,来自地狱。”
白色卷发的男人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午安,娜塔莎。我叫亚茨拉菲尔,谢谢你来保护舍拉。”
亚茨拉菲尔坐到克劳利身边,舍拉在惊恐之余想到,这让他俩更像一对老夫老妻了,结婚几百年或者几千年那种。
舍拉努力回想娜塔莎刚才说的那一长串名词是什么,“国土战略”后面好像有个“保护”?听起来和“邪恶集团”、“灭世精英组”毫不沾边,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给尼克的药水没搞死她最喜欢的电影角色?
等会儿,詹姆斯·邦德是电影角色,而他们生活在现实中……
舍拉的思绪越飘越远,在外人看来这姑娘眼神发直,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这是舍拉独处太久养成的毛病之一。
但这也是她锻炼出来的,当她太紧张或者太恐慌时去想其他事,应对恐慌症很有效,泽维尔教授交给她的。
教授好像还叫她到纽约后白天要把窗帘拉开,就算人不出去,至少看看街上的风景。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边娜塔莎正和克劳利询问天使和恶魔对人间有多少干涉,以为舍拉会一直保持睁眼睡觉的状态直到有人叫她。那姑娘突然站起来,一个房间接一个地拉开每扇窗的窗帘。
恶魔怕阳光吗?舍拉是不是想晒死克劳利?娜塔莎在心里努力为舍拉突如其来的举动找个理由,然后发现克劳利还有读心的能力,因为她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在她思考时翻白眼都快翻出响声了。
克劳利也很快发现娜塔莎,这个从未接触过超自然力量的人类特工表现得非常不错,在意识到他的读心能力后很快加强了意识的屏障。
“很不错,我开始欣赏你的灵魂了,你不适合天堂。”
“谢谢。”
娜塔莎和恶魔惺惺相惜,只有亚茨拉菲尔意识到了舍拉在做什么,舍拉在接触外界,她至少开始向外看了。
对于亚茨拉菲尔来说,舍拉是人类中更为脆弱的那种。群体中偶尔出现弱小的个体是非常正常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要求舍拉必须强大起来,必须合群。但当舍拉开始好起来,他看在眼里也是很高兴的。
拉开第一扇窗的窗帘时,舍拉脑子刻意没去没想太多,只是想起自己忘做了教授的嘱托。万幸外面没有行人,这要是拉开窗帘发现恰好有人在往里窥视,舍拉非得恐慌症发作不可。
拉到第二扇窗的窗帘时,她开始无法克制地想到外界,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待她。应该有人知道这间房子搬进了人,那个人这么久都不拉开窗帘,也不出门……只是想一想,那些暂时不存在的目光就要把她扎透了。
但舍拉还是一扇接着一扇,虽然从坚定到颤抖,依然拉开了所有窗帘。
泽维尔教授说只要按照他说得做,自己一定可以好起来,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舍拉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相信泽维尔教授,在过去几年住在天赋青少年学校的治疗中,她已经好了很多,教授说得一定是对的。
当舍拉站到窗前,只是看着陌生的街道,她仿佛已经站到外面一样浑身难受。明明有这么大的空间,她依然像被强塞进玻璃瓶里的猫一样感到窒息和扭曲。
有陌生的路人在她窗前走过,虽然人家都没多看她一眼,但舍拉依然克制不住地开始出现过呼吸、胸闷的症状……
不不不不——
一瞬间舍拉觉得自己正在被几千双眼睛审视着。
“舍拉!”娜塔莎意识到舍拉状态不对时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舍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放松,跟着我深呼吸,不要想其他事,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在娜塔莎的“舍拉观察日记”中,已经推断出了这位女巫存在对陌生环境和人的过激反应。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舍拉像是要死掉一样无助。
作为一个特工,娜塔莎很少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但当她看见舍拉眼中的恐惧和求助,她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漠视,完全以这是接近舍拉好机会的心态来帮助舍拉。
“不要去想让你不舒服的事物,去想想别的,你的床,你的书,你的小鸟……”
舍拉不受控制地感受着娜塔莎的情绪,这是她最开始失控的原因之一,也是她之后每次失控的副作用。
感受情绪对在魔法上有天赋的人来说非常简单,经过训练之后达到读心的程度也不是太难。但舍拉在意识清醒时从不这样做,她不想感受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