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旁正和几个哥哥喝酒,听到殿下唤她,立马放下酒杯出来,没一会儿到了长生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她过去探了探阿罗的鼻息:“怎么了这是?”
严都平帮徒弟顺了口气:“两个人可是办了件大事儿。”
阿旁四下看了看:“还是咱们罗儿本事大,带着姑娘就敢乱来,我可甘拜下风。”
杨瞳脸色好看些,严都平抬手给她抹汗:“两个人有商有量,胆子就大了呗,走,回去。”
阿旁把阿罗背起来:“回牛府吧,客栈不方便。”
“嗯。”
严都平和阿旁带着杨瞳和阿罗回牛府,之前他们住过的碣石院空着,严都平把杨瞳安置好,随阿旁到她屋里给阿罗疗伤。
阿旁家里人这会儿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兄弟几个喝酒的还醒着,都在英俊院子外面等着她,看到她带着个重伤的回来,几个哥哥很惊讶,牛家大哥牛英伯问她:“老六,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大哥,你之前说,青州城接连有女孩儿无故失踪,他这伤,就和这案子有关。”
“你们与那伙盗匪遇上了?现在何处?”
“不是盗匪,是鬼王,洞府在西北角上,你们衙门就没去搜过?”
牛家二哥道:“当然去过,只是那里林密路险,没搜出什么。”
阿旁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你家没丢姑娘,你当然不着急,林密路险,四五十条人命呢,青州城也该挖过一遍了!”
严都平给阿罗疗完伤从屋里出来,阿旁上前问:“殿下,他怎么样。”
“无碍,你过后给他弄些益气补血的药吃,没两天就能跑了。”
“没事就好,姑娘呢?”
“躺着呢。”
“伤得怎么样?”
“难说,等她醒了再看吧。”
严都平抬脚要走,想起阿旁不清楚事情,回身对牛家老大老二说:“你们两个赶紧去衙门,失踪的女孩,眼下都在那儿。”
牛英伯和牛英仲面面相觑,阿旁皱眉:“赶紧去啊!磨磨唧唧的,真是瞧不上你们这儿当官的。”
老大老二走了,阿旁进屋里去看阿罗,牛英季跟着他进屋,有些小心地问:“英俊啊,刚才那位是?”
“道长啊。”
“就是之前那位严道长吧,先我没见过,看上去挺厉害的,不是一般人吧?”
阿旁笑了笑:“说出来能把你吓死,还是别问的好。”
“那个,你口中问的那个姑娘,是,长乐姑娘吗?”
阿旁抬头看了看他:“怎么了?”
“她也受伤了吗?伤得严不严重?”
阿旁抄起胳膊打量他:“四哥,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娶亲?冯家当初为什么要和你退亲?”
牛英季干笑:“四哥先头那身子骨,好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愿意嫁过来,你走后好些,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我倒是不着急。”
“玉春楼姑娘多,四哥当然不着急,咱们家业大,养个身子不行的好色少爷不妨事,比这样还败家的也多呢,四哥有闲心,不如跟着父亲学学生意,总比关心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好一些,是不是四哥?”
牛英季嘀咕:“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是你的朋友嘛,在咱们家里养伤,问一句也不行啊。”
“不行。也不早了,四哥回去歇着吧。”
牛英季心里觉得没意思,没再问什么就回去了。
严都平回到碣石院,坐在杨瞳床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手,她手上沾满了阿罗的血,醒过来要是看到,肯定后怕。阿罗看着伤得重,其实养几天就好了,瞳儿看着无碍,但是内里亏耗得厉害,别人度化的修为,终归是别人的,自己实打实修习来的内力灵力,不易得,也不易补。护命咒极费心神,对施咒人反噬得也厉害,所以当初教她也没仔细教,只是粗粗讲了一遍,难为她还记得,不然阿罗这回也难说。
人间这些鬼王,是时候该管管了。
早上杨瞳醒来,严都平正好端水进屋,杨瞳揉头:“师父,阿罗呢?”
“在阿旁屋里。”
“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
杨瞳点了点头,愣了会儿还是掀开被子往外走,口中念叨:“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我不放心。”
“哎,你也先把鞋穿上。”杨瞳早跑远了,严都平只好提上她的鞋,从衣架上取下她的外衫,跟着一起出来。
到阿旁屋里,杨瞳有点气喘,坐在阿罗床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罗儿,罗儿。”
阿旁在桌子上打坐,睁眼道:“还没醒呢。”
“怎么还没醒?不是说没事儿了吗?要不要找个大夫再瞧瞧?”
“你师父给瞧的,还不放心?”
严都平正好进来,走到杨瞳跟前,把鞋扔给她,看她不擦脚就要套鞋,又蹲下给她擦了擦脚,杨瞳自己拿过外衫套上:“师父,阿罗是在睡觉还是昏迷不醒?”
“睡觉,伤都快好了,怎么会昏迷。”
“好了?这么快?”
“他体质和你不一样,再说你给他念了那么多遍护命咒,不好得快点,也对不住你。”
杨瞳笑道:“也是。咱们出去吧,让他睡。”
“去碣石院的花园。”
“去那儿干嘛?”
“晨课。”
“啊?师父,我,我头还有点晕呢,能不能歇一天?”
“赶紧的。”
杨瞳端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严都平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今日给你讲这四个字,念一遍。”
“量力而行。”
“知道什么意思吗?”
“力能则进,不能则退。”
“昨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杨瞳想了想:“师父,阿罗怎么会伤得那么重?罗酆山的鬼怪都很怕他的,这里的鬼为什么不怕他?昨天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办得很好,救了那些女孩儿,阿罗也把鬼王杀死了,要不是阿罗伤得那样重,根本不用叫师父的,阿罗说自己没有以前厉害,灵力受限,遇到厉害的角色,受伤在所难免,就是昨天那个好像太厉害了些。”
“厉害的是那杆长.枪,冥界的兵器,所以可以伤到阿罗。”
“还是我们轻敌了,师父,您不如给我讲讲怎么知己知彼。”
严都平问她:“《管子》,心术上篇,第一句是什么?”
“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之有职,官之分也。”
“要判断对手强弱,看心是最快的办法。”
“师父教游心咒的时候也讲过,第一辨敌友,第二分善恶,第三明修为。游心咒好用,但不是所有人的内心都能读出来,读不出来的时候怎么办?”
“你在打量对方,对方也会审视你,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保持自己内心的平静,这样能让你足够冷静地思考,也不容易被对方看透,讲过的,不记得了?”
“动则失位,静乃自得。我记得。”
“然后是什么,再想想。”
“然后是,‘形不正者,德不来,中不精者,心不冶。正形饰德,万物毕得,翼然自来,神莫知其极,昭知天下,通于四极’,这是说有德之人形貌端正,气韵自然,好像还有一句,忘了。”
“内业篇。”
“凡物之精,此则为生。要观察这个人的气韵与天地自然之间的关系,草木风露比人更有灵气,他们的感觉和判断也比人的感觉更敏锐准确。”
“嗯,老早讲的了,还能记起来,不错。”
杨瞳骄傲地笑笑:“那是,我记性还是不错的,没记牢是因为以前在山上用不到嘛,以后时常练习练习就不会忘了。”
正好不远处廊下走过来一个小厮,严都平指了指那人:“你看看那个人,不用游心咒,判断一下,他为人如何。”
杨瞳定睛看了看:“他走路步子稳,身板直,周身没有戾气,面色温和,走过那盆铁树的时候有一阵微风,铁树叶子没有躲开,可见他为人应该不错,是个稳重踏实的人。”
“能看出他有没有功夫吗?”
那人渐渐走远,杨瞳盯着又看了一会儿:“高手。”
“何以见得。”
“他呼吸的方法和常人不一样,气息比较沉,走路的时候手有些不自然,像是经常握剑的手势,这么长的走廊,他眨眼的功夫就走完了,步子很稳,气息也稳,肯定是高手,论外家功夫,我大概不如人家。”
严都平点头:“不错,以后多看看就明白了,什么时候要找师父,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应付,要清楚。”
“嗯,清楚了。”
严都平坐下,想起些往事来:“九岁还是十岁来着,那时候还有好多字不认得呢,因为心虚,都不敢大声讲话,哪像现在,都会自作主张了。”
杨瞳撇嘴:“师父课上完了?”
“今日的上完了。”
“我饿了,最近胃口好多了,老是觉得饿。”
严都平轻笑:“入静坐一个时辰,把内息理顺了才准吃东西。”
杨瞳可怜巴巴地看着师父:“我真的饿了。”
“饿着才好,吃饱了气就乱了,盘腿平坐,两手扶膝。”
杨瞳立马坐好,入静调理内息,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的内力损耗了许多,恐怕以后每天炼气的时间要延长,在家里还能闭关,在外头只好一有时间就入静打坐了,不知道师伯固气的仙丹还有没有,最好每天能吃两颗。
第38章 怪物
长生洞里逃出的四十九个姑娘都跑到了青州府衙,天明后,陆续有家人将她们接回,亲人重逢,场面自然混乱感人。
昨夜一直在最后的粉衣女孩,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着救人的小姑娘,可是直到哥哥嫂嫂来接她回家也没能再看到她的身影。
她嫂子见她四下张望,问道:“娘,你在找谁呢,文凤已经家去了,她爹娘来接的,我们也快些回去吧。”
娘道:“嫂嫂,我在找昨天救我们的小娘子,我想同她道谢,这样家去,大约再也见不着了。”
“衙门还有女子当差吗?”
“好像不是衙门的人,是一个小姑娘,看着比我还小呢。”
娘的嫂嫂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你是不是看错了?”
娘道:“我和文凤还同她讲话了呢,怎么会看错,嫂嫂,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娘走到一个衙差跟前,行礼问道:“见过官爷,小女想跟您打听一下,昨夜救人的小姑娘可在府衙内?”
官差道:“是有人救你们出来的?哎呀,不瞒你说,我们这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只晓得失踪的娘子们都逃回来了,你找的这个姑娘是什么模样,我去帮你问问。”
娘道:“有劳官爷,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白衣黄裙,长得十分好看,手上拿着一把短剑,功夫很厉害。”
“是不是你们之中的人啊?”
“不是的,她像是懂些法术的样子。”
牛家老二在旁边正好听见,走过来和娘说话:“你找的这个姑娘,现在我府上养伤,你不用担心,赶紧回家去吧。”
“她受伤了?还好吗?”
牛二哥道:“据我所知,那位姑娘是修行之人,应该无碍的,倒是另外一位伤得重些。”
娘听到点了点头:“多谢大人告知,大人若是方便,能否帮忙转告,我们被救的人都很感激她。”
“本官若能见到,一定帮你转达。”
“多谢大人。”
待被救出的四十九名女子都归家,主簿倒不知怎么写结案的案卷,捧着纸笔问知府:“大人,属下不知,这些姑娘是何人所救,这案卷要如何撰写呀?”
牛英伯道:“不急,先上疏简陈其事,案卷仔细,待本官问明白再写。”
“是。”
主簿下去,牛英仲从外面进来,英伯问他:“失踪的女子,名姓都对上了?”
英仲回:“还差一个。”
“差一个?”
“自三月以来,一共五十二家来报子女失踪,有一个男娃娃溺水身亡,一个女娃娃走丢了被人送回,剩下的五十件案子,失踪的都是妙龄少女,昨夜被救出的,只有四十九个,我问了那些女孩儿,她们被抓去的都是关在一起,连月只进不出,并没有见到有人被杀害,我想昨夜的情况,走丢的可能不大,今日都是录了名才准回去的,只有四十九个,还有一个姑娘下落不明。”
牛英伯皱眉:“有可能是与这四十九个一起被抓,也有可能单纯只是失踪…她家里人呢,今天来了吗?”
“怪就怪在这儿,她家里报案的时候挺急的,我都有印象,今天这样大的动静,反倒没人来过问。”
“许是姑娘找着了,忘了来销案呢?”
“但愿吧,我已派人去她家里查问了。”
牛英伯点头:“不能疏忽,别因为破了大案就松懈。”
“我知道,大哥放心。对了,我安排人回去摆宴了,家里的神仙还真是该好好感谢,不为衙门,也得替青州的百姓酬谢酬谢。”
英伯道:“一定的,不过伤得那样重,是不是缓缓?”
牛英仲笑了:“大哥有所不知,刚才家里来人,说受伤的二位都已经好了,派人过来打听这边的情况呢。”
牛英伯纳罕:“昨日那般血肉模糊的抬回来,就好了?”
“要不怎么说是神仙呢。”
“老六还真是得了道的?”
“让她舍得离家去的地方,自然不寻常,她打小与众不同,想来是这缘故,对我们家来说,也算造化。”
牛英伯叹息:“唉,说只是路过回来看看,没两天就要走的,造化是造化,就是叫人惦记,母亲眼看着老了,成天想着她,没这样的造化也罢了。”
“大哥莫要伤感,咱们这就家去吧,趁老六在家的时候多讲些话,总比在这儿嗟叹实在些。”
“呵,瞧我,糊涂了。”
大户人家讲起排场来,可谓铺张又浪费,杨瞳坐在屋顶上,看着牛家的下人忙进忙出,准备着宴席,天还没黑透呢,他家三四百间屋子,间间都已点灯亮起来,丫鬟来来去去,捧着些稀罕的果品菜肴,杨瞳不禁想起小时候,有一回跟着娘去庐州老家,阿娘家里也是这样的富贵之家,正月里天黑得早,光是提着油桶各处上灯的丫鬟婆子就有二三十人,寻常人家一勺就能用月余了,她家里过年几天就要用掉好几桶灯油。
母亲是庶出的女儿,嫁得又远,难得回去一趟,上上下下要去请安的地方简直数不清,到晚上终于能歇下的时候,还搂着自己跟爹爹说:“往后咱们老三长大了,宁愿许个殷实的小户人家,大门大户说着好听,其实没什么好的,处处要陪小心。”
爹爹就安慰母亲:“这不是岳父周年嘛,能回来尽份孝心总是好的,往后就没事要折腾了,你总说庐州再没什么念想,这次回去就真没什么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