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笑着问他:“今儿过年,上咱们这儿干啥来了。”
小孟道:“小的正和小娴吃饭呢,看到林子里头有一道白光闪过,好像往这边来了,那光瞧着古怪,我就赶紧过来禀报。”
阿罗问:“看着像鬼像妖?”
“不像是鬼,追着气息闻了闻,若不是仙家,只怕是个极其厉害的妖怪,一点儿妖精的气味都没有。”
杨瞳问:“从没在这附近见过?”
小孟点头:“开封府我是熟的,远近厉害的鬼怪心里都有些数,这一位当真头一回见,小娴也说陌生的很。”
阿罗看向姑娘:“只怕是跟着我们来的。”
杨瞳道:“皇城脚下热闹,什么人都想来,什么人都能来,今儿又过节,若是这么防备,未免有些草木皆兵。”
阿罗摇了摇头:“的确是草木皆兵的情形,不能大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师父说我们在明他在暗,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怕有危险。”
“依我之见,九重天那位只怕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折腾我们他只会觉得好玩儿,如果轻易要了我们的性命,就没意思了。”杨瞳仰头看了看天,“他定然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有得是逗趣儿的法子,哼,走着瞧。”
九重天上,玉帝在昊天殿后头的花园里歇着,正好听到这几句:“好有趣的丫头,看来有些过人之处,难怪阎君愿意养着,那般花费心思,倒也值得。”
一旁的金童儿回道:“要说有趣,还是陛下养的的甓有趣,摆一摆就是大风大浪。”
玉帝笑笑:“你懂什么,它们再怎么厉害,不过就是鱼,能造风浪,也就只能造造风浪。”
“总有他们威风的时候。”
“是啊,我可有得是逗趣儿的法子。”
每年中元,严都平都会给杨瞳来场大考,符,咒语,手决,步法,阵法,剑法,经文,用得上用不上的,全都会抽查一些。
杨瞳忙完了外头的事情,回屋坐着,拿着笔在纸上随意画了一道祈雨符,没在意,外头竟然真就下起雨来,杨瞳嘀咕:“怪了,从没灵验过,今儿倒成了?”
严都平进来听见:“不关你的事,正好要下雨。”
杨瞳弹去笔端的墨,有些泄气:“也是,我猜就是赶巧了,师父,今年别考我符了,我画不好。”
“画不好就不画了?没有这样的好事。你用心画个祈晴符焚了,天好了才算你过关。”
杨瞳笑着又提起笔来:“这个我不怕,祈雨不行,祈晴还行,师父还要考我什么一并说了吧,我早些完成,还想进城去玩儿呢。”
“今日中元,你便默个救苦往生咒吧。”
“就这么简单?”
“多给你点时间出去玩不好?”
“师父万岁!”
杨瞳先提笔写了好救苦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总共九十六个字,她笔走龙蛇,写得相当快,写好了就起身净手焚香,认认真真跪着画祈晴符,焚完小声念着:“金光速现,金光速现。”
没多一会儿,雨停了,虽然没有阳光普照,不过云缝里些许透过点金光,杨瞳站在门前很是得意了一番:“师父,成了。”
严都平拉过她的手往东一指:“那片云过来又要下的,我看你这道符又是赶巧。”
杨瞳直摇头:“哪有回回都这么巧的,算我的不算?”
严都平沉吟:“嗯……”
杨瞳抱着师父的胳膊撒娇:“师父,您都想放我一马了,就别难为我了嘛,我第一回 在人间过中元,咱们这就进城去好不好?”
“怎么越来越娇气,从前不常撒娇的,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换从前杨瞳还会怕,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怕了:“师父觉得我这样不好吗?您要是觉得不好,我以后也不改。”
严都平哪能不喜欢她这幅骄傲得意的模样:“你什么样子都好。”
“什么样师父都喜欢?”
严都平笑着看她,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走吧,进城吃饭去。”
“喜不喜欢嘛?”
“修行之人,不要老是把这些事情记在心里挂在嘴上,可以欢喜,但要学会收放自如,你四九劫过,如今已至无虚境界,切记不可荒废修习,我的心意,自是和你一样,淡然处之,方得长久。”
杨瞳拍了拍脑袋:“是我昏了头了,得意忘形,那我从明天起就不再想了,一点儿都不想,我这课业还没完成呢,不成器!”
“也不用一点儿都不想,适度,适时。”
“我记住了,师父一定要时刻鞭策我,不能再纵容我了。”
严都平玩笑:“那今日便不进城了吧。”
杨瞳小小纠结了一下:“师父,要不明天开始吧,最近晚上看东西越发清楚了,想来是没有退步的吧,最后放纵一下,好不好?”
严都平有点意外,一手揽着她一手按住她的眼角细看:“越发清楚了?真话假话?”
“真的,这几日在林子里散钱,就着月光能看清字,也看得清人。”杨瞳感受到师父怀抱的温暖,情不自禁抬手圈住师父的腰,心里美滋滋的。
严都平察觉她的小动作,笑着把她揽紧了些:“许是这些时日吃得好,回头想想近来什么饭菜吃得多,咱们常备着些,可算见好了,以后不让你辟谷。”
“未必是因为饭菜,在山上的时候,吃的也不少。”
“那时候你胃口不好啊,慢慢头也不疼就好了。”
“贪心哦。”
“嗯,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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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入阵
中元虽说是人间鬼节,城里倒和往常一般热闹,就是各处摊子卖的东西不太一样,有卖各式冥器奠礼的,黄纸元宝,衣帽屋马,也有卖瓜果小食,冥文经书的等等。
中元日,佛家又称盂兰盆节,家家户户搭棚烧纸放水灯,灯做成莲花状,顺着河水悠悠漂着,带着生人的祝福,送给亡人安慰。河边有人驻足放灯看灯,也有人虔诚站着,闭眼合掌念些经文。
瓦子里头早搭了戏台子演目连救母的故事,来看的人很多,鬼也多,人变成了鬼,也还是一样爱看戏的。
街里巷里,有门户的地方都能看到祭桌火盆,桌上整齐地摆着些素菜油饼,果子点心,火盆里烧着纸钱,子子孙孙得挨个儿去磕头,念声“祖宗保佑”。
官家也设了大道场,祭奠四方将士,八方孤魂。
严都平看的不错,夜幕降临,东边儿那片乌云果然飘了过来,杨瞳站在河边看灯,感觉到雨点,赶忙拿出伞撑起来,举得高高的也替严都平打着,严都平笑着从她手上接过伞:“慌什么,顾着自己就是了,我还挺喜欢淋雨的。”
杨瞳抬手帮师父拭去额头上的雨珠:“喜欢归喜欢,人呢,下雨就是要打伞,淋雨对身子不好,也别弄湿了衣裳不是。”
严都平搂着她往街上走:“天上地下,只有你会担心我是不是淋着雨。”
杨瞳靠在严都平怀里笑:“所以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我呀。”
阿旁凑过来:“殿下,属下也担心您淋着雨呢。”
杨瞳伸手推了她一把:“有你什么事儿,让罗儿给你撑伞去。”
阿旁坏笑:“开始嫌咱们碍事儿了,好兆头。”
严都平看了看她,她才识趣不说话,和阿罗慢一步跟着,阿罗撑起伞问她:“什么好兆头?”
“我说你是不是傻,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看不明白?”
“明白什么?”
阿旁左手指着殿下,右手指着姑娘,又把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挑眉笑了笑。阿罗想了想:“殿下不是说还要再等几年嘛,被姑娘猜着了?”
阿旁惊讶:“你晓得?”
“我又不瞎。”
阿旁撇嘴:“原来你知道,你怎么都不意外,不兴奋?”
“兴奋什么?”
“咱们殿下,他是石头啊,石头,你见过石头谈情说爱嘛。”
“从前不会,现在有姑娘嘛。”
“得,到头来是我不懂了。”
“你这么兴奋,必然是想得猥琐。”
“扯淡!”
雨渐渐大起来,鬼魂是不怕雨的,在杨瞳几个人眼里,街上还是一样热闹,有些鬼一看就是从地府跑到人间来玩儿的,久没见过落雨,三五成群踩水塘,见着没有伞急忙避雨的人,会跟着捉弄一下,有些喜欢进铺子逛逛,留几个湿脚印,然后蹲在门边听店家抱怨。
几个人敛了气息,一路自在,杨瞳看到路边屋檐下有个大娘在卖鸡冠花,她瞧着喜欢,就买了一大把抱着,鲜红透紫的花朵娇艳异常,她手上抚着花瓣对师父说:“前两天正好看到一句诗,‘一枝浓艳对秋光,谢家新染紫罗裳’,说的就是鸡冠花,今儿就在这遇见,只是这样剪了根去,不知能留几天。”
严都平道:“你蓬莱的姐姐们没教你为花驻颜的秘法儿?”
杨瞳想了一阵:“只教过我在人间怎么和花草通音讯,我想,花儿一旦离开了土,再怎么驻颜,日子久了也会枯萎,上哪儿找个园子才好,在她们枯萎之前送去不错的地方归泥,省得灵气白白枯散了。”
“咱们去宜春苑不是顺道儿。”
“对啊,我都忘了。”
两人边走边聊,没在意右边斜巷里跑出一个人来,猛地就要撞上杨瞳,严都平搂着她急急退了一步,杨瞳吓了一跳,手里的花散了一地。
“哎呀,我的花儿。”她蹲下去捡花,严都平帮她打着伞,自己站在雨中,看到斜巷里蹿出来的那个人,也不走,也不近身来,颤巍巍站在不远处,眼睛不知是盯着花儿还是捡花的人。
阿罗和阿旁还没来得及上前问询,一直跟在杨瞳身边的大头鬼和仔细鬼已经闪身过去把那人揪住,大头鬼骂道:“瞎眼的东西,撞了我们姑娘还不跪下!”
杨瞳捡了花站起来:“算了,这雨天里,大概是急着避雨呢,放他走吧。”
仔细鬼说:“不行,总要给姑娘赔礼。”
杨瞳倒瞧出那人好像有点不对劲,正要过去看看,严都平拦着她:“是个哑巴,也听不见。”
“呀,这么可怜。”
那两个鬼也听到了,愣了一下,松了手:“难怪了,半天也不言语。”
雨越下越大,严都平从杨瞳怀里抽出一支花变成伞,杨瞳会意,接过递给那人,那人有些小心犹豫,杨瞳把花塞给师父,撑起伞走向他,仔细鬼拦着:“姑娘小心,离他远些。”
杨瞳笑着朝他们摆手,给撞人的小伙儿撑伞:“你撞了人却不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那人抬起头又低下,像是点了下头,指了指杨瞳的手,杨瞳把一只手伸给他:“你要写字?”
那人已经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起来:“我不知是你,对不住。”
杨瞳以为他说撞人的事儿:“无碍,这么大的雨,你又没伞,不怪你。”
那人接着写:“入阵皆幻象,以静制动。”
杨瞳不明白,刚要再问,那人向旁边看了一眼,拿过杨瞳手里的伞,慌慌张张跑掉。
严都平面露不悦,赶紧过来给瞳儿遮雨,杨瞳看着自己手掌发呆,严都平问她:“怎么了?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入阵皆幻象,以静制动。师父,我不明白。”
严都平笑笑:“果真不是寻常人。”
“他是什么人?会是什么阵?在哪里布的?”
严都平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搓掌心:“以静制动,这四个字很好,你要听进去。”
“我心里毛毛的,要不咱们回吧。”
“嗯,这花还埋不埋?”
杨瞳犹豫不决,听到花朵有些微弱的喘息,终究不忍心:“埋吧,她很疼。”
严都平安慰她:“若是幻阵,只怕早已布好,我们再如何小心都未必能躲过,见招拆招,莫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杨瞳点头,几个人往宜春苑去,今日花园里也热闹,不知谁家有喜事,在花园里摆了酒,后来下雨,妖精们又用树叶做了长篷,大家聚在篷下聊天玩乐。
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立了一方小冢,出去时要走很长的一道长廊,阿旁在前,阿罗在后,严都平和杨瞳并肩走在中间,杨瞳心情稍微好些,手上画出一枚鸡冠花的图印,点在旁边的青砖墙壁上,走几步就画一个,严都平握住她的手,画出的花儿就有了颜色,青砖红花,细雨点点,煞是好看。
走廊尽头是个鹅卵石铺的“十”字交叉路,东西南北贯通,几人一走过来,都察觉到诡异,原本不长的鹅卵石步道开始向四面延伸,慢慢看不到尽头,头顶盘旋着几只蝙蝠,再一细看,四面涌来黑压压一群蝙蝠。
“师父,蝙蝠!”杨瞳抬手出剑,手中掐诀要设结界,却发现此处,灵力如何都使不出来。
杨瞳在书上看过这种蝙蝠,嗜血摄灵,相当凶残,四人只能挥剑护身,混乱中,杨瞳什么都看不清楚,耳边全是蝙蝠“吱吱唧唧”的叫声,源源不绝,待到终于安静,不再有蝙蝠撞在剑上时,师父,阿罗,阿旁,都不在她身边。四下寂静,只留她一人,茫然地立在原地。
蝙蝠的叫声扰得她一阵耳鸣,头也跟着疼起来,只好先席地坐下,脑海中浮现刚才的情景,好像听到师父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敲着脑袋回想,十字阵,幻象,花。
十字阵是一个四向幻阵,必须有四个人入阵才会开启,四个人会进入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千万种可能,杨瞳面对的是和现实一模一样的境地,别人可能是风花雪月,也可能是刀山火海,一旦进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出来,光有聪明不够,有时候还得看运气,发生的每一件事,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出阵的关键,若是错过了,或是做错了,可能会一直被困在阵内。
此阵并不复杂,说是幻阵,其实就是华丽的鬼打墙,大多用来对付凡人,困住了,极有可能饿死在阵内,他们使不出法术,应该是方才被那群蝙蝠所扰,不会持续太久。
杨瞳扶着头,皱眉思考,她的头很疼,那群蝙蝠实在可恨,若不是头疼,她必能游刃有余,从容面对,这可是她出了罗酆山,遇见的第一个阵法,要是破不了,不是给师父丢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