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情录——何双成【完结】
时间:2023-04-16 17:23:20

  白果儿凑过来看青青写的东西:“好妹妹,你是不是有办法?”
  青青拿开木镇纸,把写好的字递给她:“魏王已死,我想过不了多久,梁王就会被封皇太孙,北契有南北两院,南院官管汉人,北院官管北契人,但无论南北,宰相高官多是北契的贵族,在朝廷局势转变的时候,他们需要政绩,这样才能力压同僚,脱颖而出,但又不能得罪数量众多的北契人或汉人,以免引发动乱,适得其反,这东丹团伙不就成了上上之选。”
  青青有了滚椅后,在孔庙附近选了一位模样周正的乞讨妇人,带她在安国寺义诊了一段时间,打听了不少事情,纸上写着一个人名,是在先太子一案中,保持中立的南院太师太保,萧知同。
  胡莱和白果儿又去了一趟北城,这次是他陪着白果儿,萧府也比上次的魏王府正常不少,这位萧少保虽是北契人,但自小与父母在汉地做官,自身也喜爱汉家文化,养了不少汉人门客,胡莱就是通过他的一位门客,下的访帖。
  萧知同近来清闲,胡莱和白果儿只坐了片刻,他就一身汉家常服从外过来,笑着和胡莱见礼:“大汗崇佛,这几年道士见得少,我听闻道长在南城素有仙名,特邀来相见,果然非同凡响。”
  “大人客气,贫道冒昧求见,多有叨扰,还望大人海涵。近日贫道夜观星象,见东犯灾星,却落在上京,着实有些心焦,大汗如今捺钵在外,贫道几番上诉无门,终于得见大人,实在是庆幸至极。”
  萧知同皱眉:“道长的意思是,东边部落要为害上京?”
  胡莱捻须:“政之变,虽骤起,时常早有预谋,也就早有征兆。前些年因水患,南国流民甚多,但贫道在坊间行走时,所见乞丐盲流,多是东丹人,这些人虽不入流,但街头巷尾,由南往北,已成气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无孔不入,区区流民叫花,何以训练有素,越聚越多?知一国需知一城,知一城,无外官署,街市,民居,车马。乞丐身份贫贱,但数量一多,得天独厚啊。”
  胡莱给南城的东丹乞丐带了高帽,随后为萧知同看了家宅,他有一房爱妾即将临盆,白果儿瞧出她腹中是龙凤双胎,很是奉承了一番:“夫人身怀二天童,龙章凤质,一好百顺,利父母,旺家族,贵不可言。”
  那位夫人很是高兴:“仙童的意思,我怀中双胎是一男一女?”
  “正是,夫人福泽深厚,皆是善缘造化。”
  旁边萧知同大笑:“好好好,萧某先谢过仙童吉言。”
  小孩还没降生,三魂七魄尚不齐整,男女能看出来,资质却不能,不过投人所好,夸大人夸小孩,总是不会出错的。
  他家的确受汉家文化影响颇深,宅院风水布局极好,胡莱夸了几处,萧知同看胡道长的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许多。
  回程,胡莱问白果儿:“他家院里屋里就真没有鬼?”
  “两个老鬼,在爱妾肚子里呢。”
  胡莱大惊失色:“这,这,是吉是凶啊?”
  白果儿道:“一族一脉,创始立业的源祖,大多颇受后代崇敬,香火不亚于一些地仙上神,故而能圈地自立,享福享受,你说他们放着清闲安稳的日子不过,跑来走轮回凑什么热闹?”
  “难道不是带着家族更加兴盛?”
  白果儿摇头:“要么是来点拨,那是大厦将倾,撑也不得几时,要么恨子孙无能不孝,我打下的基业,不如就还毁在我手上。”
  胡莱将信将疑:“你怎么知道的?一个小娃娃,说得跟真的一样。”
  白果儿自己也愣住了:“是哦,大概我灵智已开,通天晓地了?我只知道,就是如此。”
  “所以先人重返,是衰败之象?”
  “大多是,也有例外。”
  “哎,我说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看谁耳聪目明,看谁老眼昏花。”
  “你说谁老眼昏花,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果果叫青青好妹妹会出戏不?哈哈哈,我不管~
第126章 遮眼打墙
  北契大安七年,梁王刘延礼晋封燕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册皇太孙。
  刘延礼已找了亲妹妹十年。这十年,手腕上有胎记的小姑娘找到不少,但看画像里胎记的样子,却都不是自己阿妹。
  卓荦在上京南城的一家当铺,找到了那枚玉柄银制的天鹅锥,在南城追查了一番,得知当初典当此物的人家已无活口,既觉诡异,也深感无奈,唯一可追寻的线索似乎又断了,人海茫茫,现在只知道公主手腕上有胎记,而那胎记,也很有可能在岁月的流逝中变淡,消失。
  北契王心中,是觉得吴国公主,应该在流落的那一年就没了,得到这枚天鹅锥,他真心悲伤了一阵,想给公主立衣冠冢,但刘延礼不愿相信阿妹就这样没了,觉得她也有可能已经随南城的汉人南下,他向大汗请旨,求带着一队人马,扮成久居北契的汉人商户,往南汉私访,暗中亲自查探。
  刘延礼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自幼随祖父四处游猎行国,汉家先生有几位,但几乎没有特地用功就能精通汉话,南北书籍皆能通读,鲜少需要先生答疑解惑,考教文章却又透彻出新,赞一句文武双全并不夸张,也难怪北契王对他偏爱,寄予厚望。
  北契人的穿着打扮和汉人很不一样,贵族男子要剃发露顶,刘延礼来南汉前蓄了很久的头发,再裹上幞巾,去了王饰,虽然差些南汉书生的风流气韵,但已没有北契男子常见的孔武粗犷。
  其实在南汉的雄州霸州,因开市通商的缘故,北契人还是很多的,之所以要假扮汉人,是因为刘延礼想去更远一些的地方看看,汉人身份更方便打探,且听闻太行山一带,有那么一窝匪盗,专杀贪官污吏和北契贵姓。也不知什么来头,干强盗还干出个官惧民举,风光无限。
  卓荦也在这次南下的队伍中,除了护卫,同行的还有刘延礼的汉人老师韩谦,与刘延礼一同长大的伴读萧保鲁,萧姓是北契贵姓,皇后都是出自萧氏家族,萧保鲁的姐姐已经进宫,虽然尚未册封,但人人皆知她会是燕王妃。
  所以萧保鲁与燕王的关系十分亲近,刘延礼也很信任他。这份信任让卓荦很是忧心,他本以为此行除了尽心保护殿下安危,还可以沿途探问公主下落,但这一路萧保鲁处处劝着燕王恣意玩乐,没少流连秦楼楚馆,这些地方人口复杂,本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可几城下来,不见燕王有任何查问的举动,卓荦甚是不解。
  今日初进卫县,商队住进了城里最奢华的梦玉客栈,掌柜是位年轻貌美的妇人,萧保鲁和她调笑,言语举止轻浮,刘延礼并不阻止,还淡笑着在旁看戏。
  卓荦趁着萧保鲁不在王爷身边,出言劝谏:“少主,此行即便不追查公主下落,也该潜访民情,臣以为山水俗情虽宜人,但不该耽于享乐。”
  刘延礼倒不生气,拉着他坐下:“阿卓,这些年你在外辛苦,南下特意带着你,是想你放平心境,松懈松懈,人若一直紧绷着,未必是好事。”
  “您既将公主之事交付于臣,臣难松懈。”
  刘延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派出的一十二人,唯有你还在我身边,除一人惊马身亡,其余十人,有的成了阶下囚,有的加官进爵,也唯有你,觉得公主还有可能活着。”
  卓荦摇头:“是您坚信公主一定还活着,但臣不明白,您既相信,为何又不用心寻找?”
  “阿卓,你说大海捞针,应该靠蛮力还是运气?”刘延礼并不需要他的答案,“蛮力我用了十年,往后就是看运气了。”
  这时萧保鲁走过来:“打听了一下,掌柜说,龙虎山上有佛寺也有道观,道观不大,道士也不多,不过那山头还有山匪,城里人都不怎么往那边去。”
  刘延礼问:“可是杀北契人的山匪?”
  “太行山一带这些年匪乱不断,有四处抢掠的,也有占山不出的,他们城里的闹不清哪山哪头,很多都没见过盗贼呢。”
  刘延礼朝美貌的掌柜看去,掌柜也眉目含情地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萧保鲁压着的卓荦肩膀:“在说我坏话吧,动动脑子,你们少主多大了,是我说带坏就带坏的?你不真去玩儿一玩儿,谁跟你说实话呀。知道咱们为什么寻道士吗?刘辛死后,在他亲信身上搜出一个锦囊,里头写的是,‘若见水,事必败,莫恋战,速逃’。神不神?当时刘辛的人明明占上风,却莫名其妙被一个侏儒干掉了,锦囊是南城的一个道士递的。你查少主妹妹的下落,查到南城断了线索,典当信物的那家无一活口,也和一道士有关。再想想当年刘辛嫁祸先主,说他与汉人勾结,不是也杀了几十名道士。这些年线索断断续续,唯有这神秘莫测的道士,身影常在。”
  卓荦不禁倾身:“可是有眉目了?”
  刘延礼却摇头:“碰运气。”
  萧保鲁一边松着筋骨一边往楼上走:“咱们今儿可得好好喝一顿,不能大口吃肉,怎么都不舒服。”
  刘延礼抬起手中折扇敲他的脑袋:“今日茹素,不得食荤腥。”
  卓荦能听到萧保鲁一声哀嚎。
  太行山脉东麓有座古灵山,古灵山的龙虎两峰拥护着女娲峰,老道士胡莱的小道观就建在女娲峰下。
  胡莱是卫县人,从前住的村落已不复存在,原本想跟着白果儿一起,继续往南去开德府寻她的亲人,没想到他们去古灵山踏青,竟就遇上落草为寇的公孙{,和白果儿的表哥乔谨。
  这天下有易散的缘分,便有易聚的缘分。看到果果和哥哥相认,青青觉得大约这辈子都难知道自己是谁了,有些感伤,但也不多。公孙{和乔谨都是像果果一样重情义的少年,听说了她们在北边的遭遇,都把青青和胡莱当恩人一样对待。
  胡莱在山上待得惬意,果果也觉得这里风水不错,便就在女娲峰下建了座小小的道观,老道士带着小道士清修,青青偶尔去寨子里教孩子们认字,熟悉一些后又给他们瞧病开药。公孙{自她们来后,渐得人心,如今在山寨中,已算得上是少年一辈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入夏,山中翠玉葱荣,碧玉般的清泉湖水依山势蜿蜒流淌,近处步道苔痕点点,远处山雾云烟漫漫,刘延礼一行人鲜少登山访仙,今日进山,难免感慨于山林的清幽静谧,湿润宜人。
  萧保鲁口出狂言:“他日入主中原,定要凿山建府。”
  刘延礼负手轻笑:“此等福分,唯有神佛可享。”
  萧保鲁并不是个敬神佛的,但在王爷面前不敢造次:“便就比邻而居,做个隐士。”
  “你若能隐,神仙都要发笑。”
  “哈哈哈。”
  一群人的笑谈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回声惊起群鸟,也惊醒了在不远处山洞午睡的白果儿。
  夏来天热,她在山阴发现这处滴水的山洞,洞口阴凉处正好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可供一人坐卧,既没有里面的潮气,也偏着些风口,实在是纳凉小憩的好地方。
  这边成日里静悄悄的,鬼影都不见一个,今日怎么这么吵闹?
  扰人清梦的一行人还不知惹上了山大王,继续肆无忌惮地前行,直到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三四圈才察觉不对劲,卓荦第一个发现时,萧保鲁还十分不信:“林子里树都差不多,你就知道是同一棵?”
  卓荦指了指树上自己做的标记:“之前我只是疑惑,在树上划了两道以防万一,如果我的感觉没错,这是我们第四次经过此处。”
  刘延礼回头看着韩谦,韩谦顺了顺胡须:“想是我们初来乍到,不认得山路,又惊了山间鬼神。”
  萧保鲁皱眉:“那到底是迷了路,还是见鬼了?”
  刘延礼四下看了看,这里林密少阳,但不见瘴气,也无阴冷之感,应当只是迷了路:“方才那樵夫说,过石潭再过树林,百十步之后见竹林,过了竹林就是灵泉观,我们行过石潭,自然往左手林密处走,怎知右手边有无树林呢?”
  韩谦赞同:“便就原路折返,换道而行吧。”
  萧保鲁有些不耐烦:“就该让那樵夫带路。”
  刘延礼叫他安静:“你少些脾气,若是惊了鬼神,就坏在你身上。”
  萧保鲁一拍胸脯:“那就冲我来呀。”
  话音未落,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向前重重摔下,几人都愣住了,萧保鲁“哎哟”叫着,扶着腰站起来,转着圈儿去探是被什么绊住的:“阿木秃噜,地上是什么东西!”
  然而他们脚下只有浅草,没有落叶遮盖也没有乱石树根,韩谦心中警醒:“萧将军还是敬畏些的好。”
  萧保鲁梗着骂人的话又不敢说出口,嘀嘀咕咕地不服气,卓荦一向谨慎,双手合十朝四方拜了拜:“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萧保鲁刚要出言讽刺,刘延礼也恭敬向树行礼:“多有打搅,莫怪莫怪。”
  林子里起了一阵风,刘延礼拜的那棵树沙沙作响,萧保鲁只觉后脊发凉,腿一软,跪倒在树前。
  “少主,少主我中邪了!我中邪了!”
  卓荦去拉他,他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大概也吓得腿软了,两手抖抖索索撑在地上:“我起不来了,不会真的有鬼吧。”
  刘延礼不知怎么说他:“你赶紧拜拜,诚心认个错儿。”
  “老,老神仙,鬼大王,是我不知深浅,愚笨无知,得得罪了,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这时树林里清风又起,地上的草像开路一般向两边倒,韩谦惊叹:“看来方向并未错,只是扰了林中清静,少主,我们快些往前走吧。”
  萧保鲁跌跌爬爬站起来,这回紧跟着刘延礼,不敢再高谈阔论。
  白果儿一直站在树上看着他们,林子里几个野鬼跳上树问:“白大王,就这么放过他们?不是您的做派呀!”
  白果儿抱臂冷笑:“没听见他们在寻灵泉观嘛,先来点小菜,开开味。”
第127章 灵泉寻仙
  灵泉观依山势建,攀岩而上,山门前有一丛流水向下,山雾浓重时远看,清泉若从观中倾泻而出,故名灵泉。
  待走近了,才发现这灵泉并未流走,而是流入观前的一方深池,好似满山的灵气都汇聚于此。
  刘延礼不禁感叹:“上栖云龙,下聚锦鲤,看来此观内有乾坤。”
  韩谦连连点头:“定是高人所建。”
  卓荦上前叩门,铜制的门环敲在略微陈旧的木门上,声音有点闷,但深山寂静,闷闷的声音也能传出老远。
  几人错落站着静候,卓荦敲了三四回,里头依然无人应门,萧保鲁嘀咕:“不会没人吧。”
  韩谦摇了摇头:“方才香炉的烟断了,没多久又续上,定是有人的。”
  萧保鲁听了脾气上来,不过一下又熄了:“不会是鬼吧……”
  卓荦再次叩门,门支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刘延礼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见门开了,迈步走进观中。
  前院不大,地面正中是用两种不同颜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太极,左右两边的钟鼓楼去繁就简,形似亭轩,青瓦石柱,平地甚是开阔,一方铜鼎在山阶上,他们在外恰好能见炉烟而不见香鼎。铜鼎两边有斋舍,门窗敞开,应是客堂。向上过一道缓坡,有高阁一座,依稀可见写有“三清阁”字样的门额,三清阁左右两边各有一殿,看不清是否有路再往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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