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济青洗漱过躺在炕上长舒一口气,小草拿着梳子慢慢帮她通头。
“嗯,据说是与妻主和离了,身体不好来修养的。”刘济青靠在榻上舒服喟叹。
“……难怪,我就说,也没听到旁人说他与谁家交好。”
“嗯,用劲儿”,感受着头上传来的按压,困意席卷而来,刘济青半梦半醒着同小草聊天,“他家哥儿身体不好,不大出门,硬要说交好,玉竹轩摸王掌柜、经世堂的崔大夫?”
说是交好也不过是经常去买药买糕点罢了,上司叫看紧些别出了事,他们也只能提着十二分的精神紧紧盯着。
刘济青难得有精神开了个玩笑,笑着坠入了梦乡。
天儿已经暖和许多了,小草把被子搭在女人身上悄悄退了出去。
没几日,经世堂新雇了一名叫草青的男医者,每日到段府上门请脉。
林夏小叔正拿着一篮子糕点站在府门外,踌躇几日,他还是咬咬牙过来了。
秋明见到时,还挺惊喜,热情的把人迎了进来,听到篮子里的糕点是林夏特意让带来的,那欢天喜地的模样愣让林氏头皮发麻,差点以为自己提了一篮子金砖。
这次他没被带去上次见到秋明的偏僻小院,反倒被带到一处极温暖清润之所,一汪蒸腾着热气的清泉缓缓流淌,清可见底,热意涌动间,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雾蒙蒙的宛若仙境。
朱红色的房门里,名贵的皮毛铺在地上,帷幔在热风中轻轻飘动,不知名的暗香从门缝中飘了出来。
画里一般的景致中,林氏咽了口唾沫,在格格不入中他突然有些惧怕,却见房门打开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哥儿走了出来,那哥儿朝着秋明笑了笑,又瞧了他一眼悄声离开了。
……似乎有些眼熟,林氏正想回头多看几眼,却不妨被秋明拉了一把,赶忙往房里去。
“少爷,林夏拖叔叔来送糕点了。”
自那一日段曦熙发痴后,秋明已经许久不曾在他耳边提起这个名字,眼下秋明悄声试探。
段曦熙闻言木愣愣的瞧着眼前局促的男人手里的篮子,没有吭声。
他吃了药,这几日总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懒散的靠在塌上盯着外面的水流。
林氏闻言知道原来这才是正主,咯噔一下,赶忙跪下叩头,心里又长舒了一口气,看上林夏的是个小厮,倒不用担心得罪这金贵人家了。
“……坐。”
他似乎想抬手,又懒懒的放下了。
秋明一愣,心道县城的大夫果真还是不靠谱,还是得告知老爷一声。
“我家林夏听闻……是旧主来了清水镇,甚是……欢喜,可她一个女子单独前来着实不……不美,叫我送糕点过来,等她完……完婚一定带着夫郎亲自来道谢。”
林氏讨好笑道,他没见过什么贵人,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但好歹是按着林夏的把意思说清楚了。
终于松快些的男人正要长舒一口气,却不妨上首男子的茶杯滚落到地上,摔得稀碎,往日里最贴心的秋明却仿佛没留意到一般,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林氏。
“……”不会吧!
林氏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个极为可怕的猜想。
“……完婚?”上首的男子说话了,林氏垂着头不敢应声。
“谁要完婚?”秋明站起身走到林氏旁边,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模样。
林氏被吓着了,赶忙跪下,手被碎瓷片割破了却瑟瑟发抖的不敢出声。
秋明见状忙把人拉了起来,解释道,“骤闻故人消息有些没想到。”
“……林夏要成婚了……”,林氏小心翼翼的说,盼着自己把知道的告诉他们好赶紧离开,屋子里一时只留下了林氏的声音。
等林氏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才反应过来,屋子里几乎落针可闻,他怯怯的缩着脖子,没有再吭声。
“……多谢叔叔告知,来人,送叔叔回去。”秋明强装出一个笑,命下人把人送出府。
“……少爷”,屋子里只剩主仆二人,秋明不知该如何安慰已经心如死灰的男子。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不敢违抗父命嫁给旁人时,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的。”段曦熙喃喃着,面色灰败。
“不会的少爷,林夏多喜欢少爷呀,若是叫她知道少爷已经和离,定然不肯娶那村夫的,村子里的男子,定是生的五大三粗又泼辣无理,哪里比得上少爷半分……”
说着说着,秋明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忿,“那些大字不识的男子哪里配得上林夏!”
他都不敢肖想,只好盼着少爷嫁过去自己也才能每日见到的人,怎么能娶一个村夫!
“林夏最疼爱她的家人了,我去找他们,我们多的是办法,少爷放心,她们还没成亲,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秋明蹲下身安慰脑子,笃定的语气让绝望的段曦熙终于抬眼看了过来。
“走之前烟暝少爷教了我好多法子呢,少爷信我。”
第四十五章
油灯下, 写着“草青”字样的信件被男子放在油灯上舔逝殆尽,一向冷漠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中显出几分难言的温柔,他向身后直直的躺去, 陷入一片温软之中。
火炕硬的很, 林夏做了好多褥子和软和的靠垫,硬实的炕硬是被她弄得看起来懒洋洋的。
“穆,烟, 暝”
云安一字一顿, 念出了一个许久不曾出现在脑海里的名字。
“他们院子里整日歌舞升平呢。”
“唉,不要跟你爹学些不正经的东西, 好男儿琴棋书画、针织厨艺都能学, 唯独那些个歌舞,那是不正经的男子才会学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偷东西,云氏怎么教你的?我去告诉母亲给你寻个老师!”
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他好, 然后……
穆府中,云氏和穆玉安成了洒扫仆人都瞧不起的低贱之人……
不肯跟云氏学唱戏,结果被关禁闭、禁食,快要饿死了,逃了出去找到了糕点却被丢掉,母亲大怒, 父亲失宠,自己再次被关禁闭……
云氏觉得自己的孩子阴暗狠辣,以至于做梦都想有一个高贵的、优雅的、干净的穆玉柔做孩子……
房门被敲响,林夏进来了。
油灯下的男子没有动, 仿佛被埋葬在了层层抱枕之下, 静静地看着她。
莫名的, 林夏心念一动,放下手里的布丁,上前把男子从柔软的抱枕中抱了出来。
“怎么了?”
云安摇摇头,努力的把自己塞进林夏的怀里。
段曦熙是穆烟暝旧友,二人一个任性妄为一个懦弱无能,托他们的福,云安在段府的生活总是因穆烟暝的自以为是而凭空多出艰难,然后在面对一脸歉疚替他来道歉的段曦熙。
那张略有些娇纵却虚弱苍白的脸,怜悯的俯视着,仿佛穆玉安成了一条被打的体无完肤的狗。
“跟我说说你在府城的事吧?”
怀里的男子乖极了,林夏没舍得松开,搂着把门口的布丁拿了过来,一边喂一边给讲故事。
说起来,她对府城的事,还真是记不太清了。
那时刚穿越,对这里的规则完全不熟悉,整日里担心自己会活不下去,每日一睁开眼,想的就是怎么赚钱,怎么养活自己,养活这具身体的家人。
“你写过许多话本子?”
“……嗯……”那种到一个地方捡一个美男,靠征服美男征服世界的本子……她实在没那个脸说。
男子转头埋到了她怀里,像一只在撒娇的猫。
“……给他写的?”
“啊?”
林夏有些懵,福至心临又实在有些想笑。
憋笑这种事,离得远也就罢了,怀里还搂着一个人,瞬间紧绷的肌肉哪能骗过去。
这下林夏的未婚夫彻底哄不好了。
“没有”,林夏摸摸鼻子,“我就赚个钱,那些书我谁也没说过。”
被细长嫩白的手指戳弄着,林夏深感报应不爽,可眼下人还气着又不敢躲。
“你要怎么报恩?”
林夏笑的无奈,知道不说清楚,这事怕是要成了小夫郎的心结。
“赎身时银子我已经给了的,这些年我出工段府出钱也算各不亏欠,但不得不说当初寒冬凛冽,他们施以援手对我还是有恩的。”
“我家夫郎不许我去见,一次两次也罢,总是送些新鲜糕点吃食什么的也不大好,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先放着了,日后段家若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相帮。”
林夏觉得这么回答应该还行吧。
“我讨厌他。”
听出来不甚满意了……但是……
“你认识他?” 林夏皱了眉,原著里没有姓段的角色吧……
“嗯,我讨厌他们。”
手下的头发冰凉顺滑仿佛缎子一样,微微闪动光泽。
“那我们就不理他们,人生短短几十年,不用在讨厌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林夏缓缓的讲述着府城里的事,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把人安顿好,悄悄退了出去。
月光撒在台阶上,院子被照的银白一片,没站一会儿,院门响动,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垂头走了进来。
她习武已经有段时日了,相比常人而言,算不上耳聪目明多少也是强一些的,本想等林夏回屋睡了再进来,但瞧着林夏的样子怕是等不回来不肯睡觉的。
“肯进来了?”
林夏的确是特意来堵这孩子的。
一大早把马车赶回来后便不见人影,又连着许多天,她又不是瞎子。
秀玉倒也没刻意瞒着,林夏和哥哥婚期在即,她缺钱,便在镇上寻了个搬货的活计,她力气异于常人,又从早到晚不要命的干,老板一天给一百文钱,几乎是旁人的五倍了。
林夏叹了口气,她还以为这姑娘惹了什么祸事。
“天儿热了,我这儿正好有个糖水摊子要支起来,但是没有店面并且还得把烤肉店那儿的糕点摊子也接着,你若是接了便同春朗一样,每月二两银,既然急用也可以提前支半年的。”
秀玉喜出望外,扑上来把人抱了起来转了个圈,“谢谢姐!!”
“成了,赶紧洗漱回去睡觉去。”
第二日一大早,林家小院便迎来不速之客。
“呀,我来的不巧了,还吃着呢?”
林氏的弟弟小林氏又来了,自从上次暴雨后,这人但凡瞧见林夏都要绕路走,眼下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又上门来了。
林夏给一旁的清明使了个眼色,她得去趟县里把糕点、糖水摊子接起来。烤肉店生意越发好了,春朗已是忙的顾及不到糕点这边了。
小林氏是空着肚子来的,见林夏吃过东西匆匆走了,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林氏身旁,要清明添饭。
软乎乎、嫩生生的豆腐脑搁了咸香的卤子,小林氏又填了勺辣子,拿了一个有病泡着,吃的喷香。
之前一场暴雨,他家粮食被冲走一大半,只能稀粥度日,偏他这哥哥林氏不知发了什么疯,也只借了一点勉强糊口的粮食,之后每次再来便只说着多伺候田里的废话。
小林氏这段时日过得拮据,人都消瘦了不少,林氏见状,叫清明再多烙几张给他留着。
饭后,院子里的人都三三两两离开了。
“哥,我今儿来有件大好事跟你说。”小林氏放下茶杯,极兴奋的模样。
林氏讶异,一边示意小林氏继续说,一边穿好针线把炕上的薄被包边。
“咱们的夏姐儿,原先在府城有个门第极好的情郎!”
小林氏神秘兮兮的说着。
攀上高枝的是林夏那个不懂规矩的,而非自己闺女,小林氏嫉妒的发疯,心道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他家的?
可思前想后,他妻主说的有理,那男子都嫁过一次人了,她闺女指定也嫌弃,等林夏和那人成了好事,还怕自己没个有钱的女婿?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林氏,丝毫没注意自己哥哥紧锁的眉头。
“你是哪儿听到的?”林氏转过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那家的小厮都找上门了啊!”小林氏一拍大腿,“前天我正好去镇上,路上碰见的。”
“说起来夏姐儿也是可怜见儿的,人家家财万贯的,咱们如何攀得起?硬生生看着心仪的哥儿嫁了人,眼下终于再见,却已是订了一个处处不如对方的哥儿。”
小林氏叹着气,那模样看起来像是丢了他最心仪的大金镯。
“……谣言止于智者。”林氏锁着眉,把针放在盒子里,“先不说你这话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那哥儿已是嫁做人夫,这种种做法未免叫人瞧不起。”
“哎?不是,那哥儿和离了!”小林氏急忙摆手道,“人家家里比城主都有钱,听说出嫁的时候一百多台嫁妆,沉甸甸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呢!”
“那又如何?”
“哥你现在怎么越发死板了!女未婚男未嫁,女有情郎有意,自然是……”
“混账话!”
小林氏未出口的话被呵斥了回去,他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林氏一向懦弱,自小到大大声同他说话都不曾,眼下居然斥责于他?
“你怎么如此糊涂?夏姐儿已经定亲了,这时悔婚叫旁人怎么看她?再说了,书上说……那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算了!
“门不当户不对,咱家高攀不起!”
林氏一锤定音。
“?”小林氏倏地站了起来,“你简直不识好歹!”
说着,直接跑了出去。
林氏并未挽留,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盒,忧心忡忡的想去找清明,却不妨听见云安敲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奶。
刚吃过早饭的林氏不太想用,可一想起刚才的消息,林氏总觉得自己闺女不地道,还是忍着撑喝光了。
接下来几日,小林氏并未再上门。
小林氏家。
“整日里衣服不洗饭也不做,我把你娶回来是当祖宗的吗?”
寇金站在一旁嫌弃的瞧着有些脱相的男子,摇摇头出去了。
小林氏强撑着想站起来,却不妨两腿一阵酸软,直接坐了下去。
脸一白,男人赶忙捂着肚子往茅厕跑。
清水镇,段府。
秋明瞧着府城来的信件气的牙疼,一旁的小厮见状不敢说话。
“老爷又给少爷寻了一门亲事”,秋明狠狠拍了拍桌子,为段曦熙不值。
“不行,不能回去”,少爷必然不肯的,即便老爷再以死相逼嫁过去,他肯定也要跟着的,这次可没上次的好运,多半也要做了通房!
“万一是门好亲事呢?”一旁的小厮喃喃着。
“好亲事?”秋明冷笑,妻主不是林夏怎么会是好亲事?
“秋明哥,大河村那边传来消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