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就，怎么说呢？林夏大概明白这人是真心的，真的这么认为，于是，“……”
听着挺可怜，长得也是慈眉善目，怎么就能在间接害死自己女儿后，又理所当然的把孙女当了冤大头呢？
林夏实在不懂。
“唉，说起来，我昨晚上还梦见我娘了。”
林夏一句话，院子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了，方才还理所应当侃侃而谈的老林氏缩了缩脖子，原本佝偻的腰身僵直坐着。
他似乎想阻止林夏，不过显然林夏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娘说她想你了，雪下面实在太冷了，这些年我和爹爹虽然给她烧了不少棉衣，可就是没用，她说想你亲手为他缝制的冬衣了，想给你托个梦。”
老林氏哆哆嗦嗦的，“不，不是……”
林夏直直的瞧着栅栏，眼睛瞪大，面无表情的甚是诡异，“我说，我代为转达就好，过不久就是清明，到时候请爷爷来堂屋住几天，见面的日子在后头。”
“哇！有鬼啊！”孩童尖利的哭喊声再度响起，凝滞的空气仿佛开始流动，老林氏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拉着孩童往外走去。
“不，不用了，我先走了。”
背影满是仓惶的味道。
院门大开，林夏瞧着相携而去的背影，满是替原主母亲的不值，老林氏不爱妻主，不爱孩子，即便是传说中备受宠爱的舅舅也不过是因着三天两头拿回来的礼物。
老林氏是再自私不过的人。
“姐姐”，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奶奶的，林夏转身，林秋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没有推他”，说着，小孩儿慢吞吞抬头看向林夏，等看到林夏心疼的表情，小孩儿更委屈了，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好啦，不哭不哭”，林夏赶紧抱过来哄着。
“姐知道，我们小秋这么乖，怎么会欺负人呢？以后尽量离他远点，但他要是非上赶着找麻烦，不用跟他客气，实在不行就来找姐，姐收拾他。”
对了，之前老林氏还热闹着要给林秋订亲来着，想把人送去当童养夫。
“放心吧，有姐在，他来一次姐就能收拾他一次，至于你的亲事，姐一定给小秋寻个天底下最好的妻主，而且除非小秋自己点头，不然谁说话都不好使，就是爹爹也不行，好不好？”
“姐姐拉钩”，男孩儿破涕为笑。
“好啦，去玩儿吧。”
林氏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枚缝衣针。
“爹爹，他短时间内不会来了，等咱家新院子修好，应付不来他的话，就记得我不在的时候把门锁好。”
林夏半靠在躺椅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林氏忧心忡忡的瞧着，“这样会不会不好，万一他再去村里头说闲话，我倒是没事，连累了你们俩可如何是好？”
“没事爹，让他说去吧，一个村子里的谁不知道谁呀？他都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了，却丝毫不在意一张老脸，我在村子里可不是啥安生实在的人，看谁怕谁。”
过了几日，一切风平浪静，林氏的担心渐渐放下。
林夏的新家已经初具雏形了，五间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院子的轮廓渐渐清晰。
村里不少人趁着有空时都会过来给赵师傅搭把手，顺便在林夏的邻居林大福的旧宅蹭顿饭。
林夏家给的伙食不错，油水足，大家伙儿直叹良心。
虽然有些爱占小便宜的，不过也都是多盛些少盛些的事儿，都是几辈子生活在一个村里的，大家伙儿也都要脸，总是踏踏实实给林夏家做了工才去吃顿饭。
大约是老林氏过来的消息被二婶知道了，两个堂姐特地过来瞧了瞧林夏，顺便给搭了把手。
过了几日，老林氏患病不宜见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林夏准备了大篮子盛了好些鸡蛋让两个堂姐带回去。
“应该亲自去的，可眼下要盖房子实在走不开，麻烦堂姐了，等房子堂姐来喝酒。”
两个堂姐做事麻利但都不爱说话，见状颇体谅林夏难处，谁叫她们整日在家中也不得安生。
有了村民的帮忙，再加上赵师傅带来的几个人都是踏实肯干的女人，三月中旬能建完房子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你的意思是在院子里挖口井？”
第十三章
◎穆烟暝◎
赵师傅有些踌躇，林夏家到河边实在算不上远，打口井实在有些浪费。
“打吧师傅，终归还是有井来的方便些。”
冬日里若是太冷，河水也是会上冻的，更别说夏日里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家里只她一个女人，大热天的挑水想想都叫人绝望。
不过是加些钱的事，林夏自认还是付得起的。
“夏姐儿，今儿中午啥饭啊？”林丰收放下肩上的扁担，随手抹了把汗。
“馍馍，炒腊肉，鸡蛋羹还有一大锅拌菜。”
林大福的夫郎手艺实在不错，尤其是这个大拌菜，酸爽可口，鲜香微辣，供不应求，特别下饭。
在吃东西一事上向来无欲无求的云安尝过一次都忍不住多伸了几次筷子。
林大福的旧宅里，几个村人和工人们在领今天摸饭食，瞧见林夏进来纷纷打招呼，“夏姐儿来了。”“东家好。”
林大福的夫郎正忙着打饭，拌菜眼瞧着已经下去一半了。
“你爱吃这拌菜回头我教教你娘，都是田里易得的东西，不过拌一拌就是，简单的很。”
王氏胆小又有镇上的女人在，他依旧带着帷帽，不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也敢跟林夏说些话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林夏不在家里的时候，王氏没少帮林氏，吃的用的都送了不少，堂姐忙的没法儿过来的时候，甚至还不顾闲话叫林大福给打了不少次水。
这次又把旧宅让出来给林夏用，冲着这些，林夏想帮帮他，不过她倒没跟王氏说，这事儿还是跟林大福说合适。
“打包”了一份拌菜，林夏往家走去，路上正好遇上林大福，身后跟着一个大约十五六的女孩。
女人背着锄头，穿了一身洗的发白的短打布衫，右边膝盖上还打了个补丁，针脚细密，不仔细看会忽略过去，腿脚沾了泥。
“福姨回来了。”
林夏上前把人拉到一边，瞧着林夏有话要说，林大福把锄头放在地上，叫身后的女儿先走。
“怎么了，夏姐儿，有啥事要姨帮忙的，尽管开口。”女人笑的豪爽。
“是这样，姨，我觉着姨夫拌菜的手艺实在不错，想着跟家里做个生意。”
“哎”，女人摆摆手，不以为意，“你若是喜欢他的拌菜，让他教一教你爹爹就能做来吃，做啥生意呢，不敢不敢。”
“姨，你就当我小打小闹，肯定不会让你吃亏就是，听我的，姨夫的手艺不要外传，等我准备好了就开始。”
林夏打算在镇上开一家烧烤店，原料林丰收家多的是，调料她这儿配，有林大福家的解腻拌菜，就差个店面老板了。
林夏打算去问问她的好姐妹刘济青。
回到家时，林氏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云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显得莫名的稚嫩乖巧。
怪可怜的。
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人，云安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掉落在星河中，璀璨、干净，最近大概是养胖了一点，他抿起嘴两颊微微凸起。
唔，想掐一把，林夏莫名手痒。
“姐姐”，林秋笑着扑了过来，林夏赶紧弯下腰接住。
顺便掐了把林秋的小脸儿，小孩儿倒是大方，顺便把另一边脸蛋亮了出来。
“哈哈，走吧，今儿中午吃什么？”
“吃米饭、白菜菌菇汤、烤肉、鸡蛋。”小孩掰着手指一个接一个数。
“正好姐带了拌菜回来，走吃饭去。”
小孩欢呼着蹦Q着往餐桌旁跑。
云安慢吞吞扒着米，时不时夹一筷子拌菜，不一会儿，碗里就慢慢多出了更多菜，他神色不变，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女子吃饭很香，叫人看着都想多吃几口，手里的筷子自然的夹起菜放到云安碗里。
她的动作太自然了，以至于林氏、林秋乃至林夏自己都并不感到突兀。
云安抿抿唇，嘴角有个清浅的小窝，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知道林夏在看着他。
他看起来应该挺乖的吧，云安不确定的想。
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乖巧是什么样子的，但依稀记得上辈子看透那些人的面目前，他是这样的。
她们说，女人们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
乖巧、听话、温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上辈子那样，暴戾、怨愤，恨不得拉着整个穆家陪葬。
穆家……
云安垂着眸子，满是冷意。
穆烟暝的运气太好了，好像所有的厄运永远都与他无关，而作为他身边的绿叶，自己的境遇总会意料之中的变得无比悲惨。
他曾经无比不解、羡慕、乃至委屈，哪怕在最后的大火中，他都想的是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现在想来，倒像是魔障了一般。
发个呆的功夫，云安面前的饭碗堆得冒起了尖。
“……”云安有些无奈的翘起了嘴角。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床，林夏坐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怀疑自己农家生活的初衷。
买个人吧……也没在封建社会生活几天，林夏感觉自己已经被深深的腐蚀了。
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城门口几个捕快哈欠连天的盘查，林夏一眼就瞅见了前几日在城门口说要带着自己上花楼的贾家秀。
很显然，那姑娘也瞧见了她，兴高采烈的过来打招呼，那热情的模样叫林夏莫名的头皮发麻。
果然，“你夫郎这次没跟来吧？走走走，姐带你去好地方。”
说着，女人拉着林夏就要走。
“不用了姐”，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人上花楼的，这人不是缺心眼儿就是不安好心，但上次大家虽取笑她，林夏却瞧得出来都是善意的。
所以这人大概就是……格外缺心眼儿吧。
林夏实在无语，“知道姐是一番好意，可我这次进城有急事要办，下次，下次一定跟秀姐儿玩去。”
进了城，林夏先驾着车去了集市。
天气暖了，地里的温度上来了，买些果种、果苗的，可以开始种了。
“走一走，看一看，上好的棉布，染色固色极佳。”
街边的小摊此起彼落的高喊着。
林夏牵着驴子，停在了摊子前。
“姑娘快来瞧瞧，店里新染出的料子，瞧瞧这颜色，实实在在穿个几年都不会掉干净的颜色咧。”
“你这儿有成衣吗？”
林夏站在一旁挑挑拣拣，拿出来三匹料子，一匹月白，一匹绛紫，一匹水青。
“自然，瞧您的身形，我这儿有正正合适的，您跟我来。”
“不是我，云安，出来。”
身后的马车钻出一个身段极佳的男子，一顶帷帽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但想来便是个极美的人。
店老板却是无心欣赏，只觉错过了一桩大生意，领着林夏二人到了另一边。
“这些是棉布掺了麻做的，价格实惠。”
林夏穿了一身棉布外衣，偏有些读书人的气质，店老板觉着约莫是耕读人家，有些家资，才想着引到略好些的棉麻布前。
林夏愣了一下，却瞧见身旁的老板不似恶意，只得强调，“老板，要棉布的成衣，夹棉的。”
最终，林夏选中一套月白色棉衣，点缀着简单的白色花纹，样式简洁干净，除了不像是农户人口的衣服这一点在，没什么毛病。
可林夏一眼瞧中了，满心满眼的再不想瞧其他。
这铺子手艺不错，林夏又给自己买了套夹棉的衣服，蓝白色的，微微偏紫色，样式淡雅，又给林氏和林秋买了两套。
农户人口过日子，自家做的衣物穿着舒服可终归粗糙了些，出门还是要精细些的衣服。
想着，林夏又瞧见几套，正想买，却见身旁安安静静的男子正瞅着一匹纯黑色印花暗纹的布料发呆。
明明隔着纱幔，可林夏就是知道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
“老板，把这几套包起来，然后这匹布和门口刚选好的三匹布，都包起来。”林夏指了指云安方才看着的布料说道。
付了银子，两人又往果种店铺去，店铺门前是两颗发蔫儿的果树，树根下包裹着厚厚的湿润的泥土。
林夏叫把每种果种都拿了些，想了想，又转过身去，瞧了瞧门前的两棵树。
这树的叶子实在眼熟的紧，可她死活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果子树……
芒果树？可也不像 ，芒果树叶面细长，它却是宽阔的，而且若是芒果树七八年结果，她耗不起。
大概是她发呆的时间有些长了，老板走了过来。
“这是南边新运过来的果苗”，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笑起来弥勒佛似的，叫人心生亲近。
“人家说是极香甜的果子，就是不知道为啥，我这儿种不出来，你若想要，我便宜给你如何？”
林夏犹豫片刻，瞧着身边的云安挺感兴趣，索性买下了。
林夏买的东西多，店主高兴的紧，额外送了不少花种，说是叫月龄草，晚上开花，花香清淡能驱虫，月光下极美的。
别的倒是无所谓，花香驱虫这一点就叫林夏挺动心。
“云安，你还要去那花楼吗？”
想起上次的事，林夏回头问道，男子摇摇头，示意不必。
“好，那我们下次来镇上再去，现在先去找刘济青去。”
第十四章
◎都在我那屋挤挤吧（捉虫）◎
刘济青家就在市集里面，依稀还能听到街上繁华的叫卖声，厚重的黑色木门上有些刻痕，门扉上刻了威严的兽相。
林夏把驴车拴在一旁拉着门环敲了敲。
院子里想起了狗叫声，浑厚粗壮，听着便是条好狗，紧接着，脚步声传了出来。
刘济青晃晃悠悠走了出来，黑门缓缓开了，瞧见林夏二人颇为意外，“快进来。”
林夏笑笑，提着做好的糕点和两坛子酒进了院儿。
刘济青家院子有些旧了，院角种的好些秧苗发了绿芽，石砌的地面凹凸不平有些积水，西边是个棚子堆着木柴等好些杂物，东边的屋子遮着厚实的帘子，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我爹身体不大好，入春了也不敢换薄的铺盖”，刘济青笑着带林夏到了正屋，瞧见女子身后的人愣了愣。
“小草，倒茶。”刘济青掀起帘子，向东屋喊了声。
不一会儿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提着茶壶走了进来，他生的柔弱，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瞧见坐在林夏身旁的云安善意的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