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季寻想也不想地反驳:“难道这世上还能有脑电波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不仅连画的内容一模一样,甚至连细节都完全相同?”
“怎么不可能。”赵玲玲指着沈葵:“她不就是吗?”
“什么意思?”
季寻一愣,他还没想清楚,却见沈葵脸色一白,像是已经明白了赵玲玲话里的含义,显然这个猜想让沈葵极为不安。
沈葵看着赵玲玲,慢慢地说:“你怀疑……这些痕迹是照片上的那个‘我’留下的?”
赵玲玲大方地点头,她毫不避讳地说:“我在月台见到你的时候就吓了一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不妨大胆地猜测一下,如果你们相似的地方不仅仅只是外表呢?”
虽然对于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沈葵一直着有许多猜测,但赵玲玲的这番话依然让她始料未及,沈葵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玲玲继续说道:“我们一路走来,总共见到了三个太阳记号,对吧?”
“第一个是你亲手在四公里的位置留下的记号,第二个和第三个则分别是我们在六公里和八公里的位置看到的重复记号。因为这两个记号和你当时在四公里留下的完全一致,这才导致我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原地打转。”
“但假如这三个记号中,只有四公里的记号才是你留下的,六公里和八公里的记号都分别是以前走过这条路的人留下来的,这样我们的问题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
不知为何,季寻这会儿反应极快,他抢在沈葵开口前说道:“那按照你这个逻辑,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隧道内十公里的位置,可我们明明是在往回走,又怎么可能走到了十公里的位置呢?你说的不过只是一种假设罢了。”
赵玲玲难得平和地解释道:“这一点我确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是在返程,记号不可能会出现在右边,我们一路走来经过的那些弯道也不可能和之前的不一致。这两点难道还不能说明我们其实一直在往隧道深处前进吗?”
季寻还是无法接受赵玲玲的观点:“不行,你这个说法实在太离谱了,我没法相信。”
“爱信不信。”赵玲玲耐心告罄,当场翻脸。
“喂你这个人也太霸道了吧,不允许别人提反对意见是吗?”季寻顿时不满,他总觉得赵玲玲别有用心,对于她提出的任何观点都持有怀疑态度。
赵玲玲把头一甩,明显不想再搭理季寻。
沈葵安静听完两人的对话,她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
“哎哎哎,你可不兴各打五十大板啊。”季寻不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葵说:“我是在想,现在问题的关键,还是应该搞清楚我们现在到底是在朝着哪个方向走。只有确定了方向,接下来的推论才有依据。”
“这墙上的记号和你刚才提供的弯道数据不就是依据吗?你还要什么依据?”赵玲玲不解。
沈葵淡淡地说:“记号可以作假,道路也可能存在岔道,我还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据来确认一下。正好我刚才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验证这一点。”
“什么办法?”季寻追问。
“等。”
“等?!等什么?”
“等风。”沈葵说:“隧道里是有风的,风可以替我们指明方向。”
“什么意思?”季寻一脸茫然,他语速极快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风能指路?怎么指?这条地铁不是两头都有出口吗?你怎么能判断风是从哪边来的?”
赵玲玲反应极快,她立刻便明白了沈葵的意思,见季寻这样不开窍的样子,顿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气流会从地势低的地方流向地势高的地方,我们进来的入口位置是A市的最高点,也就是说,不管这条隧道的另一头在哪里,气流都会向我们来时的入口方向流动,因此我们只需要搞清楚风的方向,就可以分辨入口的位置,是这个意思吧?”
沈葵神色复杂地看了赵玲玲一眼,点点头:“没错。”
这样一解释季寻也听懂了,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你还懂这些。”
赵玲玲“哼”了一声,没再理会他,她转向沈葵:“如果风向证明了我们的确是在往深处走,是不是就说明我的猜想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赵玲玲的态度过于咄咄逼人,让沈葵感到不适,她总觉得对方似乎一直在尝试着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承认什么。
沈葵压下心底的疑惑,她淡淡地说:“等风来了再说吧。”
说完,她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季寻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隧洞内一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水滴声仍在不停地滴答着。
三人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了许久,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等待让人心慌,但尽管如此却也没有人打破沉默,就连向来聒噪的季寻也安静地等待着,就好像他们都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吓跑那一丝不知何时会来的风。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隧道尽头终于吹来了一阵微风。风轻轻拂在沈葵的脸上,隐约能够闻到空气中腐朽的气息,她睁开眼望向前方,轻声说:“来了。”
“这个风向……”赵玲玲感受了一下风的流向,不可置信地喃喃:“我们走的方向居然是对的?”
就在这时,“滴答”的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声音近得仿佛就在沈葵的耳边,这声音将她的思绪短暂地带离了眼前的情境。
她忽然想到一个之前一直被忽视了的盲点,这个盲点让她瞬间察觉到他们当下的处境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而这个漏洞几乎可以将他们的所有推测全部推翻!
她几乎是立马站了起来:“不对!”
沈葵拿起手电筒四处查看,神色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
季寻自认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已经对沈葵颇有些了解,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沈葵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这让他心里也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连忙凑到沈葵身边,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哪里不对劲?”
“水滴声。”沈葵自言自语般地喃喃。
“水滴声怎么了?不是一直有吗?”季寻不明所以:“你之前还说这条轨道是从河床底下穿过来的,有水滴声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不对。”沈葵脸色难看,她将电筒从洞壁一直投射到顶部,隧道灰白的墙壁在光线的映射下显得格外诡异,她看着光秃秃的墙壁,轻声说:“我们这一路走来,几乎一直能听到水滴声,可是……水呢?”
“水?”季寻一愣:“什么水?”
随即他猛地反应过来,既然一直有水滴声,隧道内就一定会有水痕。可为什么他们这一路走来,不管是地面、墙壁,甚至于隧道的顶部,都没有看到过任何积水的痕迹?
没有积水,又何来的水滴声?
季寻猛地一个激灵,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第44章
就在这时, 隧道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轰鸣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来势汹汹,起初还只是地面轻微的震颤,但随着隧道内气流涌动的速度变快, 整个空间似乎都开始战栗起来。
季寻原本还沉浸在刚才这项重大发现带来的恐惧中,但很快,脚下不断加剧的震颤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隧道的深处。
四周的气流疯狂涌动,方才的微风此刻已经变得凛冽而狂暴,隧道的顶部不断有碎石和灰尘落下,通道中央早已满是锈迹的铁轨上一粒石子在高频的颤动下不停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黑暗的隧道尽头内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正在逐渐向他们靠拢。
“什、什么情况?”
震动还在不断加强,季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他单手撑着洞壁, 忍不住惊呼出声。然而四周的轰鸣声覆盖了整个空间, 他的呼声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了巨大的声潮之中。
沈葵站在季寻的身侧, 她面色严峻, 正死死地盯着前方黑暗的隧洞,一个可怕的猜想随着轰鸣声的渐近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就在这时, 前方的隧洞深处忽然亮起两点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起先还只是米粒般的大小, 但转瞬之间便增大了一倍, 与此同时地面的震颤也在不断加剧, 铁轨上的小石子“啪”地一下跳了出来, 滚落到沈葵的脚边。
这小小的动静却如同触电一般令沈葵猛地惊醒过来, 她一把拉过季寻,转头想要提醒赵玲玲, 然而她将身后环视一周, 却发现先前一直站在一旁的赵玲玲不知何时竟不见了踪影!
沈葵来不及细想, 只见前方的两点白色光芒逐渐向外扩散,灯光照亮了整个隧洞,轰隆隆的声音响彻耳边,此时他们终于看清——那黑暗中潜伏的巨兽,竟是一列正急速向他们驶来的地铁!
“卧槽?!这里怎么会有地铁?!”看清来物的瞬间,季寻脱口惊呼。
列车驶来的速度极快,季寻话音未落便已经近在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沈葵只来得及尽力靠上一侧的洞壁,狂风呼啸着吹过她的脸庞,风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贴近墙面,以免被列车驶过时的巨大吸力卷入铁轨之中,她半眯着眼看着面前这辆高速驶过的列车,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在那快速闪过的一节节车厢缝隙之间,竟隐约可见赵玲玲正稳稳地站在铁轨的另一端!
快速驶过的列车将赵玲玲的脸分割成了无数个闪动的片段,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铁轨的另一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沈葵。
这一幕令沈葵惊骇莫名,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太快、太急,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还来不及做点什么,就在这时,只见铁轨对面的赵玲玲突然咧开嘴角向她露出了一个极为古怪的笑容!
不知为何,那笑容看得沈葵后背一凉,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在那一刻笼罩了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步,就在这时,只见赵玲玲猛地纵身往前一跃,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冲向了正在高速行驶的列车!
“砰”地一声巨响,一团血雾在沈葵的眼前炸开,原本满是霉味的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飞扬的血肉、破碎的组织在高速的冲击下被抛洒了一路。
沈葵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一团模糊的血肉狠狠砸上了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刚嗅到一丝血气,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 ***
半梦半醒间,沈葵听到有人在轻声说话。
“真的要去吗?”
“不去也不行吧,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可是我害怕。”
“我也害怕,要不咱们逃走吧!”
“逃?往哪儿逃?你忘了那些人的下场吗……”
“呜……”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沈葵迷蒙的意识中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小葵还在发烧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对方听上去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话语中满是关切。
“刚吃了药,估计还要一会儿温度才能降下来。”这次说话的是个少年,应该也是十来岁的年纪,嗓音里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沾了水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沈葵的额头,这人的动作很轻,不知为何,沈葵从他的行为中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她听到耳边有人来去的声音,先前在低声议论的几个孩子已经没有再说话,四周陷入寂静,隐约间能听到有轻微的啜泣声。
是谁在哭?
为什么哭?
不知为何,这种安静让沈葵感到格外的不安,就好像冥冥之中她预感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然而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双眼睁大到了极限,眼前看到的却依然是一片虚无。
她试着活动四肢,却发现她的意识此刻仿佛已经脱离了躯体,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任何行为,只能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静静地躺在先前说话的那个少年膝上。
过了不知多久,她的面前突然亮堂起来,周围的场景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忽然闻到了一阵青草的芬芳。
这是……到了室外?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被人猛地向前一拽,有人拖着她快速地奔跑起来,而就在他们的身后此时正传来一阵恶鬼般的咆哮声!
沈葵的意识被困囿在这具躯体中,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快速地奔跑,求生的意志超越了时间、空间,令她感同身受。
她经过了一个深坑,同伴跌倒了,她想要回头去扶,一阵迅疾的风声却将她扑倒在地。
不远处传来少年撕心裂肺地大吼:“跑!”
她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慌不择路之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下一空,只来得及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便向深处坠落下去。
风从沈葵的耳边呼啸而过,唤醒了她不久前的记忆。
她的视线内终于不再是一片虚无,过往的画面如同倒带播放的影片,一帧帧地在眼前回放。
最后定格在漆黑的隧洞中那辆一闪而逝的列车。
就在高速掠过的列车车厢缝隙之间,赵玲玲默不作声地站在铁轨的另一端,她的双眼在黑暗中泛着暗黄色的光,如同不可名状的神祇,跨越了无尽的时空,正静静地凝望着她。
*** ***
“醒了醒了,这下是真的醒了。”
耳边传来聒噪的人声,沈葵下意识地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圆脸,因为距离太近,沈葵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对方是谁。
她盯着这张如同圆盘一般的大脸愣神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迟疑地叫了对方一声:“……班长?”
“哎!”班长顿时笑眯了眼:“你醒啦?看样子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我怎么了?”
沈葵尝试着想要坐起来,她感觉头部传来一阵阵剧痛,大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班长连忙按住她:“你可千万别动,医生说了,你这是伤到了大脑,得小心点儿,免得留下后遗症。”
医生?
沈葵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的右手背上还埋着针,上方的吊瓶里液体剩下一半,床边除了班长外还围着好几个同学,都是念书时关系不错的伙伴,不知为何此刻竟齐刷刷地守在这里。
她努力尝试着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不知是否是头部受创的缘故,她只要一用力回想,便感觉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往她的脑袋里钻。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就此打住,但眼前的一切实在让她感到迷惑,她深吸了口气,问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她这话,班长脸上的笑容淡去不少,他叹了口气,坐到沈葵床边,语重心长地说:“沈葵啊,可可走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我知道你从小和她关系好,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是最大的,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做什么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