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列车——倾江一诺【完结】
时间:2023-04-17 17:24:56

  “啊,83版。”这是周龙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经典剧目。
  “有一招就叫潜龙在渊,可厉害了。就是说这个龙啊,”她咽了口唾沫,刚才打拳不小心打在铁床架上了,怪疼的,“潜伏在深渊之中,等待着一朝龙在天,那个凡土脚下泥……”
  “我统管全家!”侯佳音开始学《知否》里的王大娘子,姜辞墨真受不了她了,直接捂她嘴。“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变成真龙的。这是个蛰伏期,潜伏。”
  “随便,反正没有百度百科,你说啥就是啥吧。”周龙说。
  “什么意思啊,不喜欢呗。”
  “喜欢,就它了。”没想到周龙干脆利落地说。
  “凭啥啊?”其他人不乐意了,周龙说,“这个又厉害又ge(三声,形容有个性,刁钻),高级。”
  姜辞墨酷酷地回身走了个模特步,得瑟到极点,侯佳音呸她。隋风没参与这个活动,他唯一提出的意见就是好认好写笔画少,体现出了学龄儿童家长的前瞻性。
  大家精神紧张了这两天,好不容易再次放松下来。周龙笑着看女生们打闹,男生们唠闲嗑,脑子里想的,却也一并跟着自己的名字高级了。
  “我以后,可能并不只想当个有钱人,”他想。
  “我要从农村来,回到农村去。我要把二人转,转向世界。”
第30章 赴京辞漠
  1月15日,半夜0:00。
  窗外漆黑的夜色,窗内洁白的灯光,大家都没睡。
  这场解谜游戏,到现在为止,还剩下三位未交卷人员,分别是曲超英、侯佳音和姜辞墨。
  稍早时候,曲超英好像发现了一点端倪,她管叮咚借了只铅笔在手稿上面涂画,又担心涂坏了,一个人占了窗户边的一个大桌子,谁也不许打扰她。
  这是发掘派,侯佳音是索隐派,她觉得自己肯定能留下一些关于这靴子的记录,上天不会让她没线索干猜谜,她正在第三次翻自己的背包,连内衣内裤都拿出来扔了一床,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的进度,整个人非常焦躁。
  姜辞墨坐在床上沉默。
  她手上的骨头,大哥第一眼看见就告诉她了,这叫嘎拉哈,是东北特有的一种玩具,材质是羊骨头。玩的时候,把几块摆在地上,另外几块高高抛起,最后看谁抓住的多。
  “小时候穷啊,买不起玩具,都玩这个。”曲超英也为大哥担保。
  她接着向大家描述了自己幻境中的场景,其他的场景,比如荒原、城市,都没有典型的地域特征,只有那个小山村,被所有东北人一致认为是东北的乡村,尤其是周龙,他说如果这不是北方的村子他就去死。
  这倒不至于。但姜辞墨现在知道的全部就是一条黄狗,一群小孩抛石子。现在看来抛的是嘎拉哈。而那场大火,是其他人的记忆里没有的。
  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被气晕过去的,而她是被烧晕的。
  到这个地步,姜辞墨完全no idea。她在沮丧之余,跟火急火燎找东西的侯佳音打打闹闹,算是提神。
  “哎,那什么莉莉娅,你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你为什么来东北寻找自我。没准说着说着,就有想法了呢。”
  姜辞墨当然想说,也该说,但不知道从哪说起。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就诊单。
  患者姓名:姜京生
  入住北京市第三医院,急救。
  病情描述:吞服安眠药,试图跳楼,被发现。
  “这是一切的开始,新年元旦,十二点钟声刚过,我爸爸第三次试图自杀。”她的语气很温柔。
  ……
  病床前,燕妮凝视着丈夫。
  姜辞墨没去医院,她坚持要去,但妈妈不许。她留在家里,听着零星的礼花声,和电视里主持人的祝福,这是20X3年的新年。
  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惊讶害怕,第二次是亲人离开的恐惧,这一次,她只有深深的疑惑。
  为什么爸爸想离开这个世界?
  不止她疑惑,姜京生的同事朋友都疑惑。他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工作细致认真,老板很欣赏他。不是欣赏他的能力,更多的是这个人,靠谱,善良。他们可以把任何事交给他,不会错。
  他平日里有很多爱好,喜欢滑冰,打篮球,研究数码产品。周末的时候,他会和妻子一起,在家里搞小型演唱会,歌曲从解放前到当代都有。他们一起跳舞,跳双人舞,跳迪斯科,有姜辞墨的时候,就跳广场舞。
  姜家是热闹的。
  很多人喜欢来他们这里做客,虽然地方不大,但干净舒适,窗台上有盛开的鲜花,茶杯里有泡好的热茶,孩子有饮料,老人有酸奶,青少年来家里,连着电脑打双人网游。
  姜辞墨小的时候看《太太的客厅》,她写了一篇《姜家的客厅》,不过不是讽刺,而是夸奖。老师看了之后说:“挺好,生动温馨。”同学悄悄问她:“瞎编的吧?”
  在那之后她就再也不交朋友了。
  姜家有很多奇妙的地方,比如过年不走亲戚。从小到大,姜辞墨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亲戚,姓姜的那种。很小的时候有一位佟阿姨,矮胖身材,说话慢吞吞的,对她特别好,说是老同学,但后来也不联系了。
  来的最多的是爸妈的大学同学们,一批批来,都说她父母在大学里是“一对璧人”,什么“珠联璧合”“金童玉女”,这样的词她都听麻了。据说他们像一对鸳鸯一样双宿双飞,走到哪都是一对。什么团体那里都有他们的身影。
  “同姓,名字又像,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兄妹,后来才知道是恋人呢。”
  不过爸妈对此好像并不怎么想谈论一二,往往附和过去。
  小时候,姜辞墨没有朋友,长大后,姜辞墨更加没有朋友。父母不止一次跟她讲过,劝她找同龄人一起玩。
  “朋友能给你的,比家庭要多多了。”他们说。
  不起作用,姜辞墨仍然不交朋友。
  和很多人的印象相反,在家里,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沉默。
  除了唱歌,跳舞,看电影,一家三口并没有什么别的活动。有时候,姜辞墨会主动问起小时候的事。
  “我为什么叫莉莉娅?”她有些奇怪这个过于刻板印象中女性化的名字。父母不解答,包括姜辞墨这个被无视人或吐槽、或夸赞的大名,也从来没有过解释。
  还有就是,父母都姓姜。
  他们说,在很多国家,以家庭为单位的组合都有同一个姓氏。但那当然不同。其他国家是妻随夫姓,他们家是天然的同姓,而且父母的名字很对仗呢!
  难道他们真的是兄妹结合,遭到家里的反对才跑出来的?所以才没有亲人……
  姜辞墨小心翼翼遵守着家里不宣之于口的禁忌,好奇地四处探索,她想,等有一天她足够成熟,父母会说的。哪怕在此之前她要小心翼翼地度过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
  可是,时间不等人。爸爸受不了了。
  姜辞墨也受不了了。
  元旦那晚,她把家里搜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身份证,两张单页的户口,和一些蛛丝马迹。她把它们装在一个档案袋里,藏好。按照上面的指引,在漏夜,买了张票。
  在爸爸出院那天,她将悄悄坐上火车,去往传说中的不夜城。仅凭自己的想象,那本未开封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两次叹息和笑语,还有户口本上未烧毁的一条字迹:
  黑龙江省。
  她要探寻这个秘密,爸爸标准的普通话口音,可疑的名字,为什么学计算机却成为司机,为什么对过去如此抗拒。
  她想知道妈妈夜里哭泣的秘密,过于和谐的共处,和爸爸自杀时的无能为力。
  黑龙江省,漠河。
  电视台的元旦晚会接近尾声了,压轴的,是一首团圆的乐曲,歌手是熟面孔。
  原来是陈佳音,那个青涩纯真的陈默。
  “我叫陈默,来自漠河。沉默的默,不是漠河的漠。漠河是中国最北部的一座小城市,它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自己叫姜辞墨。
  在家里,父母从来不会喊她这个名字,只叫她莉莉娅,即使老师来电话询问,宁可误会也要叫她莉莉娅,为此闹出不少哭笑不得的事来。
  可她的大名呀,叫姜辞墨。
  美女姜,言辞的辞,墨水的墨。每次她都是这样介绍自己,正如在列车上一样。
  其实,还有一种解释,一种她想了很久很久,却不敢承认的解释,因为一旦承认,自己就会变成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鲜活的人。这解释太沉重了,她一点不敢说。
  身边有声音传来,姜辞墨从自己的回忆中离开,她看见大家都围在曲超英身边。
  那份手稿已经被涂得漆灰,上面显示出细细的笔迹,有几个字和手稿上的字体相同,应该是当年作者在未动笔写这份手稿时,把它垫在下面先写了另一份东西。
  “吾友欧阳,见字如面。”曲超英缓缓读出,格外认真。
  “今风波骤起,你我如乘一小舟,难挡滔天浪潮。但庆有颠簸半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历史,无愧于心。有愧者,贱内与犬子已转移至别处,唯小女娇娇,独身一人在长春,恐遭不测。”
  “你我二人,相识于微时,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如今江山风雨,却仍须坚守。说痴傻也罢,迂腐也罢,此身生于中华,身处海外便无处所托。幸也?不幸也?”
  “如今你离我北上而去,家贫无物可赠,只将多年手稿一份奉上,望妥善保存。若等盼到将来重见天日之时,我便于此处保护令郎,望你多加看顾小女。小女任性直率,望多多包涵。她住址不定,暂居于长春拖拉机厂之密友曲松君处,深谢!拜谢!”
  “李庆有 1969于安徽庐阳。”
  曲超英的嘴唇在颤抖。
  “芳庭的父亲,李庆有啊……”
  那个把女儿“害”成反动文人后裔的李庆有,原来也曾亲切地称呼她为娇娇。这是芳庭从未提起过的温暖。
  而这个拿到手稿的老人,曲松君,在刺眼的灯光下戴着花镜,捏着孩子用剩下的铅笔头,为恩怨多年的老友一点一点地涂出痕迹。
  而另一边,侯佳音也在浑身颤抖着。
  手上是自己高中的日记,并不是她自己的,是关于陈佳音的笔记。从初三暑假她第一次看见他开始,他所有的歌曲、采访、广告和动态,全部留在在她的笔下。她有时开玩笑地想,他可能都不记得了。
  如果不是这次临别式的演唱会之旅,她差点把它扔掉,当作自己忍痛脱粉的仪式。在艰苦的高考过后,她将忘掉高中所有不开心的一切,重生为一个普通大学生。别人问起她爱好的时候,她会说音乐,而不是追星。
  “2020.9.02
  今天开学典礼。晚上看了大陈哥的综艺,他说一开始在北京漂泊时很艰苦,在地下通道唱歌,没人在意,被城管追着跑。幸好有个音乐人伯乐相马,把他拉到自己的选秀节目,结果后来她自己被顶替了,他却被人们认识。那个音乐人现在已经退隐了,可他永远记得那天他蹲在地上捡钱,她穿着一双漂亮的靴子路过,惊鸿一瞥。小姐姐真是倒霉啊,但她人美心善,我替陈哥谢谢她。”
  漂亮的靴子,侯佳音记得了,那时候,他还说过,他色弱分辨不出准确的颜色,但那双靴子是红艳艳的。
  ……
  狭小的车厢里,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马车变成南瓜,车夫变成老鼠,灰姑娘即将回到破旧的小屋,逃出辉煌的殿堂。
  那个晚上,侯佳音拉起了自己即将告别的偶像的手,她发现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点奇妙的联系。
  那个晚上,曲超英时隔半个世纪,以曲松君的名义正式和时代对话,以及宣战。
  那个晚上,一直做着主角梦的平凡小女孩姜辞墨,揭开了一个以自己为主角的大秘密。
  “我叫姜辞墨,”
  “即将的将,辞别的辞……漠河的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部 分列车内完结,第四部分明天马上赶到,事情开始焦灼起来了。
第31章 音乐鬼才陈默
  黑龙江省,漠河。
  这是不平凡的一天,流行歌手、顶流偶像陈佳音原定于今日进行出道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站。
  可今日的互联网以及现实世界,平静得异常。
  早在两天前,陈佳音工作室对外宣布,演唱会延期,暂定于1月20日同一时间地点举行。为此造成的损失和差旅费用由陈方全额承担,并无差额办理退费。
  这是应当的。一年前,陈佳音的大粉在哀悼日吃蛋糕;一年后,正主总不能在一千多人尸骨无存的时候唱歌跳舞。不止他们一家,很多娱乐活动都取消或延后了,这几天的电视台和互联网全都是K203的消息。
  灰色的主题,灰色的图标,看着令人窒息。
  可顶流就是顶流,在所有明星缩头低调的特殊时刻,一向只发推广的陈佳音微博号,罕见地发了一篇长文,题目是《一封未曾谋面的来信》,并配图:不是公事,是私事。
  全网哗然。
  钢琴键们都要吓死了,心惊胆战地点开文章内容,几分钟过去都没人抢评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有几个胆小的粉丝甚至直接在下面写:“别闹了,删掉吧。”
  当然,网络上的大部分人都是粉圈之外的看客,他们选择看完再说。
  “大家好,我是陈佳音。这里有一些很想说的话。
  时光荏苒,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我出道六周年的日子。对于大众而言,我是歌手,是光环耀眼的大明星。而我,在娱乐圈的名利场中挣扎着,不知不觉,也忘记了很多事。
  直到在1月10日,头顶阴霾之时,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来信。它来自于一个大家可能很熟悉的人——
  我的钢琴键,@静候佳音。
  在去年的风波里,关于她的传说有很多,可在这封信中,她一一用自己青涩的口吻,勇敢地证实了,也反驳了一切。
  没错,她是普通人,一名高三学生。喜欢化学,喜欢音乐,热爱祖国和集体,还是一名优秀共青团员。
  没错,她是不幸的。喜欢化学,却是全色盲不能选科。喜欢音乐却不敢让家里支出费用,因为钱要留着治疗她的先天心脏病。喜欢上一个明星,班里的同学们,都暗地里议论她,面上默不作声。尽管她们并不知道,她也在纠结,最终也选择放弃。
  没错,她和明星一样的巧,他们有同一个名字,在同一天生日,寒冷的冬天里,全世界都是属于她的黑与白色。
  没错,她是未成年,在最关键的阶段用精力追星,在桌子上和墙上贴满我的海报,半夜做完作业,她插上耳机,里面全都是我的歌。
  我的所有歌。
  从出道时的《春城》,到最新的《舞台踢踏》,每一首无论雅俗,她都选择共赏。她会给我点赞,给我加油,甚至是给我写信。她想把我当做朋友,尽管我这个“朋友”,从未留意过她的存在,甚至不会看完全部粉丝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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