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结婚后我一度后悔,因为婚姻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但老赵总归承担起了部分家务,如我最不喜欢的做饭。他教育子女,虽严厉,但也有方法。这是我不擅长的,我从小并未得到多少有益的教导。
如今,我展望关家的家族树,可谓是「十全」。乾隆皇帝说自己是十全老人,我便是十全王母。丈夫赵达,在短暂的人生中给了我有力的支持和陪伴,三个孩子,也都长大成人,如同他们的名字一样,诚、善、毅。
赵乐诚,进入了国家的队伍,性格像他父亲,爱打官腔,到老必定被后辈所讨厌,望改邪归正,与民同乐。大儿媳谢广芬,勤劳坚韧,在工作之余忙碌于厨房和卧室,任劳任怨带孩子,作为老婆婆我很满意,但也多为自己想想。这两人伺候我终老,让我安度晚年,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癌症,这舒适的生活也能多过几年。
大孙子赵邈,取孙思邈的意思,却真的成为了一名医生。虽是牙医,人有二三十颗牙,也能够赚许多钱了。孙媳白桃小姐,第一次进门,广芬跟我说这是个「刺儿头」,我却被你的脸蛋和气质吸引。这样的美女进了我的家门,愿与我的儿子结婚,我感到荣幸。模特都要保持身材,生育是对事业的牺牲,只盼日后赵子冲能继承妈妈的好相貌,至于脾气,随爸爸就好了。”
这回众人放声大笑,赵邈紧张地盯着白桃的脸,白桃理都不理他,冲着摄像机摆了个优雅的pose。
“赵乐善,我唯一的女儿,性格也最像我。开朗,勇敢,热情,在我走后,你定能承担起家族的联络重任。当你非要找个公务员结婚时,遭到了我的反对,现在十分后悔。向往自由的我,在成为家长后,也限制孩子的自由,这是不妥的。现在我要向你道歉,用我的一箱笔记作为赔偿——不可以拒绝,那是给茜茜的。至于女婿钟鼎,他好像不缺什么,前些日子听说他升职,以后不要贪污腐败,监狱里面没有这样新鲜的空气。”
钟鼎脸憋得红了,钟梦茜在一旁笑又不敢笑,想着自己马上能见到传说中的,姥姥记录人生的一大坨笔记,心兴奋得直跳。
“赵乐毅,过于坚毅,乃至于不愿结婚。”
赵乐毅要气死了,今年难得一路上没抽烟,现在当堂就要来一根,被哥哥强硬地塞回兜里。赵乐善余光看到了,感觉好笑,声音都抖起来。
“不过无所谓,能养活自己就好。只是我和你兄姐都不清楚你到底做的什么工作?听说还经常跑去东南亚,认识一对社会上的人。平日里不敢多问,以后若是想告诉老母,烧给我。”
赵乐毅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幸亏他没真抽。
“我的幸存下来的妹妹关蕴兰,原以为挺过小时候的大病必有后福,却没想到还是早早离开了我们。蕴兰是温柔贴心的小妹,但心思细腻敏感容易生病。毕金明又少言,用现在的话说是「高冷」,这样不好,不好。金明年纪也大了,要学着生活自理,给自己找些乐趣,日子才算真正的日子。
毕德朝,早年时出去收垃圾,现在还在收垃圾,但收了些银两出来,在逆境中成就事业,是真男人。毕德午,生你时朝夕都用完,只剩个「午」字,明明有能力,也试着沉下心来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德夕,家里最小的小妹妹,我看你如同亲女儿。听说你在北京定居后心情落寞很久,但你丈夫隋风人还不错,有时候情绪易激动,孩子也还小。女人虽重视家庭,也须有自己的事情做,长久待在家里,对身心不利。望你日后能回归互联网产业,为我创造更多的网络小说平台。
我亲爱的弟弟小宝,关家宝,现在是大上海商人了。走之前想去旅游的闲话,也恐不能实现。当你蕴兰去世,和弟妹去世,你对我都有怨气,现在这怨气可消了吗?人说「大过年的,人都死了,孩子还小」,三样我都占着,看你怎么说理去。”
关家宝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身上搞笑的球衣。
“当年我们姐弟三人,在一起打排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条件允许,我想成为一名排球女将,铁榔头那样的人。小宝打得第二好,小兰不行。运动能力最强的是关燕两口子,阿泰是什么布依族的成员,小燕自己也是旅游协会的,他们活得自在,我很羡慕。
我的二侄女关玲,摆脱了混蛋丈夫,可喜可贺。但我了解你,你还是期盼新的幸福的,这个人或早或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的小侄子关强,子承父业很好,但也要照顾两个姐姐,她们都不容易。侄媳妇宋也,之前和小燕是好友,希望你们日后也不要因为亲情放弃了友情,患难朋友难能可贵。”
宋也窃窃地冲关燕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关燕一直在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下一代孩子们,最有出息的是大喇叭关河洲。他即将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这个行业复杂危险,希望你坚守初心,牢记使命。小喇叭关云昭,艺术的殿堂里不只有艺术,还有人,到群众中去,寻找真正的艺术。你这样聪明的女孩,一定能取得了不得的成就。
赵子冲,今年还是稚子。可社会的艰难,让我不忍心看到你长大。我希望你能成长为自己兄弟姐妹那样善良勇敢诚实的人,到时候,你还会记得我这位太姥姥吗?
钟梦茜,今年的你成为了真正的大人。在选择专业的时候,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热爱的文学,这样很好。希望你以后能把自己想写的东西写出来,给更多的人看,不要像我一样压在箱底。21世纪是强调表达的时代,请你迎头赶上,不被大浪压倒。”
“我的一生,是被时代制约的一生,也是自由的一生、光鲜亮丽的一生。我关蕴梅,没有愧对任何人,也没有委屈自己。我想,我这样很好。
接下来有些话我要悄悄和人说,在这之前,先请你们上才艺吧。”
话音刚落,钟梦茜抱起脚下的手风琴,冲上了演讲台。
姥姥,你看好哦,你最喜欢的歌。
她向来是怯场的,在外人面前不敢展示自己。但今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拉。
赵乐善帮她举起话筒,对着话筒,她轻声唱了起来。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她们已经被风带走散落在天涯,人们就像被风吹走插在了天涯。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
在寂静的大厅里,他们唱《那些花儿》,他们跳手捐舞,他们唱《东方红》,他们唱起《相约九八》。最后,他们以《难忘今宵》作为结尾,他们唱:“神州万里同怀抱,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多美好。”
外面来往的行人惊呆了,哪有在告别仪式上歌唱祖国的呢?可又有什么不能?
他们拍着手,把亲人送进火化室,笑语欢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等这一场散后,他们还要各自衰老,奔向天涯。
第33章 霸道总裁欧阳傲天
吉林省,长春。
这是不平凡的一天,艺人经纪公司鸳鸯台的新任总裁欧阳傲天,全城寻找一个临阵脱逃的女人,池松松。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玻璃桌角。
“个头一米六左右,黑长直,眉眼可爱,穿着干净精致。做媒体工作。”
那是·行业里一个自己有求于人的朋友推荐的相亲对象,要不是这层铁关系,他才不会去小酒吧凑这种局。
没想到,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就牢牢吸引了他。
她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不是能力最强的,更不温柔。但她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他不知不觉在脑海里与一遍遍追寻她的身影。
听说她只是一个普通小编辑。二十六七,比他小两岁,但看上去像学生。
当然,欧阳傲天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位置,父亲辛苦得来的家产,和自己辛苦打拼的公司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停止运转。他要做的是,找到池松松,然后确认她和那个叫曲超英的老人的联系。
手下已经锁定了“娱乐留声机”公众号,现在后台负责审稿的是一个叫做程立雪的小编,她说自己是池松松的同事。但池松松目前很忙。
呵,什么能重要得过他欧阳傲天的大事呢?他不是已经帮她到处找人了吗?
不管怎么样,最终,在欧阳傲天的强烈坚持下,池松松还是被带到鸳鸯台公司的大门口,一路护送到总裁办公室。
池松松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推开门,霸道总裁坐在红木办公桌后,英俊的脸庞上,有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
“池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欧阳傲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并示意秘书小姐给客人上茶。池松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急匆匆道:“什么事?快说完我快回去。”态度和上次见面的小心拘谨完全不同。
有趣的女人。
欧阳傲天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资料文件,让秘书递给她。
“上次临走时,你说你在找一个人,名叫曲超英。她在K203列车上。”
“是啊,我朋友的姥姥。”池松松迅速浏览文件内容,文字工作让她抓信息抓得很快,“这件事现在全网都知道了,我还听说,贵公司在其中帮了一点忙。”
欧阳傲天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秘书小姐看了,不禁惊讶。
好久没见过总裁笑了!
其实池松松也相当好奇这位上位者找自己来做什么,他们公司的人已经缠着她好几天了。尽管她心里还是有点高嫁的梦,但不应该是这几天。起码要等这火车的事情平息以后。
欧阳大总裁的行为,让她觉得他似乎有点过于恋爱脑。而对于她这个平民来讲,从天而降的恋爱脑就意味着阴谋。她开始幻想是不是要和他进行一场契约婚姻,直到他爱上她同父异母的歹毒妹妹……
“想什么呢?”欧阳傲天盯着女人变换的神情,他想不明白看这么重要的资料有什么好笑的?她刚不还在生气吗?
池松松也麻爪了,她想不到总裁大人还真的是有正事求她。看着这几张珍贵的老照片,其中一张上还有位她认识的某位学术大牛,再看那些很专业的内容,池松松猛地发现——
她的美国朋友Wendy张的姥姥,好像是个不一般的人。
“我看完了。”她认真地说。
“这位欧阳文,是李庆有教授的朋友和同乡。李庆有教授的女儿在我们长春,和一个姓曲的女人是好友,而现在你怀疑这位曲超英,就是你要寻找的曲松君,是这样吗?”
欧阳傲天点头。他收起了慵懒神色,同样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池小姐很聪明,这就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联系上你的那个朋友,最好能通过这层关系,找到李教授的女儿。这对我和家父,十分重要。”
池松松的心里,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
“欧阳文先生,原来真的是你的爷爷。”欧阳家第二代弃文从商致富,闹出不少矛盾,关于这件事有许多传言,天眼查能查到相关的幕后人员,可都只是猜测。
“我很佩服欧阳先生的善举,也为他们的友谊感动。可如果如资料所言,李教授的妻子都死于迫/害,儿子精神异常后自/尽,那他年迈的女儿未必受得了这个打击。况且,她很可能还沉浸在好友失踪的痛苦中。现在这个时间做这种事,会不会太突然了?”
“池小姐的忧虑,我也曾想过。”欧阳傲天听着这一席话,对池松松更多了几分欣赏。“可现在的问题是,我祖父早已去世,家父也正在病中,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小时候和李女士有过一段发小之谊,想见一见故人,希望你理解。”
池松松略点了一下头。
“好。”她直接道。
她是个很简单的人,虽然心里容易纠结,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再多顾虑。她当场给Wendy打了电话。
Wendy的中文还是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欧阳傲天直接用地道的美式英语和她对话,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最后Wendy听上去心情好了不少。
欧阳傲天很顺利地拿到了地址,现在的问题是,欧阳的父亲在北京治病,床都下不来。池松松说这当然好办!她愿意陪傲天跑一趟。
……
五层楼房,李芳庭的腿已经不大便利了,可她仍然每天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墙上,挂着一幅她年轻时的照片,身后是长春拖拉机厂。这是她照过最好看的一张照片,麻花辫,手里拿着书,一手知识,一手力量。
门铃总是装着电池,一按就响。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两名不速之客。
她还是和蔼地请进来,倒上热水,弄了点点心。接着他们说起了曲超英。
女人说话萌萌的,男人不苟言笑,但偶尔插一两句嘴都很关键。再接着他们说起曲松君和李庆有。
欧阳傲天取出一份保存完好的手稿,封存在透明袋子里,是用蓝色墨水写的,繁体字,平整干净,字迹清晰。
“吾友欧阳,见字如面。”
“今风波骤起,你我如乘一小舟,难挡滔天浪潮。但庆有颠簸半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历史,无愧于心。有愧者,贱内与犬子已转移至别处,唯小女娇娇,独身一人……”
她读不下去了。
“这说的是我。”她脸上泛起红晕。
“我小时候很娇气,总是哭。就叫娇娇。我弟弟傻憨憨的,就叫小傻。这都是我母亲起的。后来父亲出事,他们两个也藏起来了,说起来,现在也该七老八十的。”
欧阳傲天望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那,算了。”她笑着说。
欧阳傲天调整了一下坐姿,觉得如针刺般难受。“信是祖父留给父亲,父亲又留给我的,那时候祖父北上来到北京,形势风云变幻,没能帮什么忙。后来父亲做生意,业务逐渐发展到东北,我趁势在长春开了个公司。只是那时候,故人的通讯都断了,人也都变老……我……”
“傻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李芳庭摸了一下欧阳傲天的头,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书生气的青年。他背对她站着,说:“芳庭和庭芳,以后一定是一家人。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我们全家,都很感谢李教授的义举,我父亲的一条命是他保下来的。否则我没有今天。”欧阳傲天道。
李芳庭摇摇头,“你父亲还活着,这样很好。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不要用剩下的时间去愧疚。”
“您愿意见见我父亲吗?”欧阳傲天问,“他现在在北京。”
“北京。”李芳庭仰起头。
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父亲去过北京,那是一种作为新都的百废待兴。再然后,就是她听说著名慈善家欧阳庭芳把李庆有教授的所有专著和手稿都捐献给了西夏文研究所,那时她就知道他在北京,且已有家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