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观察过，有些主播会把蹦迪的元素加入里面，把音响开最大，香水用力洒，指着闪耀的灯球，在直播间里营造气氛，甚至请个DJ电音打碟。还有的学过舞蹈有基础，拍一些舞蹈短视频吸粉，直播间刷个礼物就能点名跳；长得看得过去的美美变妆，不放过任何一个热点。
旅游型，摇过长城，摇过长江，摇遍河山。这个成本太高，春夏秋冬不停歇，简直在玩命。而且对于景点来说，破坏了人家的秩序，特别是拥挤的景点，什么华山啊泰山啊，多危险呢。
健身型，一身肌肉，学着刘耕宏跳毽子操，还能输出几波正能量。
最令他难绷的是公益型，就是把励志歌词和文艺歌词拿来摇头的，其实他和小艾薇想过合作啦，不过最后是小艾薇先放弃的，这样下去受益最大的当然是出镜的，而不是音频制造者。
不管怎么样，周龙希望带给大家的是简单的快乐，他不在乎方式，在乎钱和感情。所以一百多万的粉丝，不上不下的地步，他卡了好久。
这叫做不纯粹。
要么要钱，要么要感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艾薇就很纯粹啊，她只要钱。初期刚签约打拼的时候，几乎是不择手段地让自己火，当她有了钱，也可以谈感情了。
……
“三，二，一，开始。”
周龙深吸一口鲜气，脸上绽放出一个笑脸：“亲爱的5555566直播间的观众们，大龙来啦！你们想我了吗？举起你们的手，单走一波六个六！”
粉丝们很配合地刷六，路人们在一边看戏。周龙观察今天的人数，感到满意，果然和小艾薇合作之后自己也水涨船高。
“周大龙不认识，我只认小艾薇。”果然，有人这样说。
他估摸着时间小艾薇也快播了，就磨蹭了一会儿，等外头隐约穿出多人跑动的声音，才提高嗓门道：“我看好多人在刷小艾薇啊，她马上开播了，她直播间是七个六，比我多五个一。”
观众：“哈哈哈这文化程度。”
“不对吗？我算数不好。”周龙自己也觉得好笑，等了一等，人数略有降低，这个数值正常了，他和观众们商量今天的内容。
聊天，摇头，连麦侃大山，就这几样，最近还带个货。今天的货是一件搞笑睡衣，成本价几块钱的，卖到四十，他接的时候问了句质量咋样，对面说，穿不死人。
他拿了一件，让助理洗了，自己穿了一晚上，确实没感觉出什么问题。汇报完内容，热场子的阶段，还是有好多刷“小艾薇”的观众。
“看看姐夫。”
“艾薇糊涂啊！找了个歪瓜裂枣的。”
“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一个公司的而已，还真有人动感情了？”
以往和女主播连麦后都会有这些内容，可小艾薇是现实中的熟人，这就有点尴尬了。昨天小艾薇下播后还跟他吐槽这件事，说搞得自己都不愿意说话。
“小艾薇跟我没什么，别刷了。”他提醒。
很快有人又道：“要不是小艾薇谁愿意看你？”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聊得开心，直播间的热度继续狂涨，这就有些不寻常了，他让助理拿自己手机看一眼小艾薇那边，是不是又啥问题。
“龙哥，他们都在刷你。”小助理悄悄给他发微信，“艾薇姐有点生气。”
有时候直播间的观众真的很逗，在周龙这边说他配不上艾薇，艾薇那边的观众又说让她嫁给周龙。周龙觉得这是观众看得起他们，不能嫌烦——实际上他也不大烦，可能对小艾薇来说才最烦？毕竟他是那个蹭热度的。
“兄弟们有人去小艾薇那边提我，回来吧，我在这呢。来了，开始摇了啊。都是朋友，恋不恋爱的，没工夫恋爱。”他站起来整理衣服，准备换上“舞台装”，样子很浮夸，观众们很爱看。
“给兄弟们耍一个！”
“看猴戏咯！”
周龙不禁笑出来，每天都要面临这样的评价，这点子受不了还当什么主播？况且他的确没有输出有价值的内容。他这些手艺，大部分人都能做，他只是花的功夫多。
他停下来。
“今天高兴，给大家伙来段二人转。”他抓起手绢，随意地耍了一下，手绢飞上高空，旋转着落下，被他抓在手里，再增加，再增加，最后一共四个手绢齐刷刷在空中飞舞，看得眼花缭乱，他却丝毫不慌，一个收尾，四张手绢一起抓在左手手心。
他唱着《小拜年》。
大多人没听过二人转的观众只听过《小拜年》，所以就唱这个。风向逐渐逆转，有人夸他专业，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价值了。
可时间很快过去，他要开始连麦。
连麦是为了激发观众热情搞出来的活动，哪个主播限时得到的礼物多，就赢了PK，能获得引流。第一个连到的是那位整容妹，甜甜地喊“周哥哥～”。
“妹儿，你好，来看哥哥啦？”周龙也不示弱，两个人腻歪的起劲。
没想到，第二个就连到小艾薇。小艾薇也吓了一跳，一般情况平台会避免大主播撞车的。
“嗨。”她摆手，精致的眼妆之下浓浓的疲惫，周龙知道，她最近好像在和榜二大哥交往。那人每天给她刷几万的礼，自从“得手”后就不来了。
“来了，姐。”周龙道。
直播间一下子大热闹，弹幕彻底疯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艾薇开始喊麦。
有贵宾显示进入，周龙看了一眼名字，好像是那位金主大哥。他一阵紧张。到底在紧张什么？他也不明白，但就是害怕。他嘿嘿直笑。
“哥，你来啦？”他看到小艾薇也紧张起来，笑容瞬间变得和整容妹一样甜美，他捏着自己手指头，琢磨着该怎么做。“我跟大龙连麦呢，嗯。你看，这是大龙。”
“你俩挺亲密。”大哥话里有话。
他明显被弹幕影响了，其实俩人就是正常聊天。周龙笑道：“啊呀，姐弟有什么可避嫌的？待会儿咱俩还一起回去呢。”
晚上他俩的确一起回师父那里去，周龙心想，这样就再也不怕被说嘴。小艾薇心里恨死了，这不越解释越乱吗！她的直播间后头，胖子和瘦子俩人也都气得牙根痒，恨不得推开门直接杀到周龙那儿，给他一颠锤。
“你俩是姐弟？”
“情弟弟还是真弟弟？”
“真弟弟。”周龙一开口就知道收不住了，观众们的热情明显更加的高。因为小艾薇一直喜欢穿戴名牌出门，还有个豪宅，就有人以为她之前家里条件就好。这下子周龙也被荣幸地质疑身价了。
周龙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魔鬼窟，看着那些弹幕问他家里做什么的，他情不自禁就道：一点小生意。心里飘飘然，“要感情还是要钱”的思想斗争中，钱从这一刻起永远地战胜了感情。他一通胡诌，说自己和小艾薇的家里怎么怎么不可说。
都是暗示，他现在的说话技术和人精一样，半个字没交代，却似乎说了很多。小艾薇的脸色看着阴晴不定，周龙迅速退出连麦，结果当然是小艾薇胜——大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
“最不高兴的是我师母。”
K203上，周龙盘腿坐着，不知心情如何，他冲着陆娜夫妻道：“我师母是苦命人，家里姓郭，从小家里人也一个不剩，被我师父家抱养过去，跟童养媳似的。后来真处出感情了，俩人结婚。我师父那时候最穷，这是真正的「糟糠之妻」。两口子早年丢过一个女孩，后来认我当干儿子。在她心里，我姐姐只有那个丢了的女孩，不是艾薇。”
“哇，那现在你也丢了。”陆娜同情道。
周龙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自从他发现车厢并不能完全把人困住，只是让他们解谜之后，就一直默认自己是能出去的。他忘了在外人视角看，他们这一车人已经消失了。是没有进度条的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
“你说，这个问题回答完后，咱们不会还要继续陷着吧？”
他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电子板上的问题只是调剂品，他们回答这些问题并不能起到关键作用。陆娜无力地指着车厢里的昏迷人安慰他：“莉莉娅不是说了，还有那些乘客吗？在他们的视角，岂不是也一样的绝望？”
“他们人多，能好点。”周龙难过。
“看不见的大哥大姐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阿锴站起来双手指天，“救救我们！救！救救！”
“哎，大外甥。”周龙回答。阿锴气得冒泡，陆娜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第54章 悲剧配角姜辞墨
彭丹、宋思悦、林微微，三个好朋友正在王婷家里聊天。现在王婷越来越不爱去娱乐场所，KTV，饭店——日料，韩餐，火锅，自助披萨，全是这些东西。在格尔木这些东西略微少点，但大差不差，没什么新鲜的。冬天又不能剧烈活动，就在家里说会儿话，看看电影。
他们看的是《三傻大闹宝莱坞》，王婷心情不好，想找个喜剧看。正演到男主角法汗和他的兄弟拉加先后找到人生的理想工作，而阿米尔汗饰演的兰彻在大学毕业后失踪。王婷情不自禁说了句：“真好，男主他兄弟，那个谁……叫什么来着？”
“忘了。”彭丹也想了半天，“我只记得一个兰彻。”
四人笑成一团，林微微不禁吐槽：“你看，还是特别的名字容易被记住。这部电影看着是「3 idiots」，其实男主角只有兰彻，其他人只是反映他聪明睿智的陪衬而已。”
“是啊，”宋思悦，“那个学霸，多努力，最后还是没有兰彻成就高。”
这电影她们之前看过，记得情节。彭丹倒是不同意：“他也很厉害啊，兰彻是天赋好，有什么办法，最后男主他们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照这么说兰彻还最穷呢。”
“他可不穷！他赚了最多钱。”林微微道。
王婷望着兰彻的合照发呆。林微微抱了抱她：“心情还是不好？没关系的，有我们在。”她知道最近王婷听不得“失踪”两个字。
王婷心里涌现一阵暖意。
她没有把真正不高兴的原因告诉她们，在姜辞墨失踪之后，她的两个大学室友的反应，让她有点吃惊。
昨天，室友甲——她的真名叫贾佳，问她知不知道年级上在调查姜辞墨学籍的事，据说姜辞墨的学籍有问题。
室友乙——伊霜泉也跟她说了同样的话，后面还带了一句——不会她的主角梦成真了吧？
王婷当然知道她们是没有恶意的，反而是对姜辞墨担心才专门告诉她，但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极度敏感，她觉得“主角”两个字是对姜辞墨的讽刺。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让姜辞墨当主角。
林微微看着王婷沉思的样子，也就让她自己缓着，和其他朋友先聊。她们说着兰彻的“拯救朋友计划”。
“兰彻总说每个人都不要死命学习，可就是有人死命学习才能成功啊，小镇做题家，有什么可嘲讽的。”宋思悦越看兰彻越不满，“他自己不用读死书，可如果他遇到的不是这两个兄弟，是其他人，早就被他耽误了。”
“所以是三个主角嘛，呵呵。一个爱好摄影，一个热爱家庭，都有动力，也有脑子。我们什么都没有。”林微微小声说。
“谁说的？”王婷突然问。
“谁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没有家庭，没有脑子，没有爱好吗？”王婷情绪不太稳定，她知道自己把其他人吓着了，不过她还是打算问清楚：“不能这么妄自菲薄啊，姐妹们。”
这三个好朋友，高中时也都是有雄心壮志的，具体多雄多壮不一定，但目标明确。只是，上了大学之后，她们留在家乡，逐渐也学会了和庸常共处。越共处，越摆烂，心里却越不平衡，她也有点。
“丹丹，我记得你当时的梦想是当个退休老干部。在街道上闲逛，拿着蒲扇，腰间别个收音机听唱戏。”
“是啊，”彭丹挠头。
“你做到了啊，”彭丹的确选择了社会工作专业，打算找个街道办事处的工作，虽然竞争也相当激烈。“你就是主角，那种幸福故事里的咸鱼主角，很受欢迎呢。你在大学里不是第一批被带出实习的学生吗？”王婷说。
“是吗？”彭丹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凑数的，没想到，王婷居然一直这么看好她。
“是，”王婷说，“你外柔内刚，对事认真，最适合做这种琐碎的工作。而且对环境适应能力强，走街串巷的最在行了。”
“那倒是。”彭丹一直自我吹嘘很适合活着，她身体好，从来不过敏，也没有常见病。风沙扬尘击不倒她。
“微微，你当时想学法语来着，现在不是也学上了吗？”
“那是经济，学经济啊，就是需要一点法语的。我是自学的。”林微微不在乎道，“很难，我才学了两个月。”
“你都学了两个月了，我连翻都不爱翻，你英语四级考的不错，快六百分，比我们都强。”
“那是你们不认真。”林微微道。
“这可不行。”王婷知道林微微这个习惯，自己不行也爱贬低别人，“你厉害，不是我们差。”
“就是。”彭丹说，“英语什么的，难死了。”
“思悦喜欢绘画吧？但一直没有学艺术专业，你可以试试在网上自己画呀，为爱发电，谁爱看谁看，不爱看拉黑。”
“我不喜欢画那种的，艺术品，”宋思悦讲，“我爱画漫画。”
“谁说网上都是那种了？一看你就不常上网。”王婷笑道，“什么风格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没画到。不要被漫画平台局限住，那是他们审核没看到你的大作。”
“真的假的？”宋思悦挑眉，“你今天吃假药了？”
“我……”王婷只是笑。
“我也想当主角，当那种被人需要的、自己又闪闪发光的主角。”她说。
“可你叫王婷。”老姐妹又一起开起了关于名字的玩笑，只是，这次再也影响不到她。
“婷的意思是聘婷，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那天的医院生了三个男孩，我是唯一的女孩。那几个家长都羡慕坏了，其中一个家长名字都起好了叫聘婷，我妈心想，这名字要挪给她自己女儿用。”
“后来户口登记，记录的大娘不会写聘，就只写了婷。但妈妈说，婷就很好。”
“就算全国有十二万王婷，我也是王婷中的王，王中王。”
电视上，兰彻消失后的那些年，朋友们坚持不懈地想着他，寻找他，她再一次想起姜辞墨。
想起无数次因为自己的平庸哭泣时，在崩溃边缘拉住她的姜辞墨。
那个温柔又神秘的姜辞墨。
那个中二的、非要当主角的姜辞墨。
灰白的天色里，夕阳像融化的芝士棒。
K203失踪后的第七个傍晚准时来临，新闻频道乱成一锅粥，采访过她的那两位工作人员被发现在秦皇岛铁路旁出现，并神智不清，中午时，学校又传出姜辞墨户籍造假的消息——是不是盛开说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