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蛇贺池照如实奉告,漂亮的眼睛转而看向她,道:“只是觉得,你会想喝。”
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吵着要喝。
朝仓幸夜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前方。
被食指勾着的包装袋一前一后晃荡,亦如她此刻的心情。
**
朝仓幸夜和蛇贺池照在电梯门口分别后,边从外套里摸出钥匙,边朝家走去。
本以为开门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客厅,谁知道争吵声隔着一扇门,跑进了她的耳朵里。
法语夹杂着日语,而且还很激烈。
这两人居然都在?
她在外面等了好几分钟,才将钥匙插进门中,转动。
门开了,争吵声也戛然而止。
坐在沙发上的萝拉率先露出不好意思的眼神,随后狠狠瞪了朝仓骏一眼,后者黑着脸脱下西装外套,往房间里走去。
朝仓幸夜对此熟视无睹,只是淡定地换鞋,懒得去问继母到底和她的父亲发生了什么争执,估计又是什么小事。
在她的记忆里,这两个人就时常吵架,小时候还会有意避开她,自她高中后就没有避讳了。
“我回来了,萝拉。”
朝仓幸夜秒切换法语和沙发上的女人打了个招呼,对方“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她手上拎着的奶茶,有些讶异道:“幸夜,现在喝奶茶小心晚上睡不着觉。”
“我知道。”朝仓幸夜依稀闻到空气中的咖啡香气,往客厅走了一步,发现源头是茶几上的杯子。
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她拿起杯子,晃了晃道:“咦,你这个性质可比我严重多了吧。”
萝拉轻笑:“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
“我才懒得管你们。”朝仓幸夜嘴上是这么说,眼睛却转到了主卧,“你们怎么吵架了?”
萝拉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奈:“是这样的,法国那边的公司召我们两个下个月回去。你也知道,我们在这里工作也有十年了。”
朝仓幸夜点头,表示知道。当年二人本来就是公司外派来日本的,十年确实太长了,对于萝拉这个异乡人来说。
所以,他们俩吵架的原因只有一个――一个人想回故土,另一个人想留在故土。
“萝拉,那我爸爸想陪你回去吗?”
朝仓幸夜跳过那些问缘由的话,开门见山地问。
“他考虑到你,幸夜。”萝拉叹了口气,“你还没有上大学,一个人怎么办?”
这话问出来有一点好笑。
朝仓骏什么时候真正管过她这个女儿了,一年在家的时间都少之又少,更别谈是否真的放不下心了。
她都完全不在意这一点,这一听就是他找的借口而已。
思量片刻,朝仓幸夜说:“萝拉,我会找时间跟他谈谈的。”
萝拉蹙眉摇头:“不,我不需要,你不要去跟他谈。”
法国女人在这样的问题上总是有自己的坚持。
朝仓幸夜:“那好吧。”
今天的晚饭是萝拉点的外卖,味道挺不好的,朝仓幸夜合理怀疑她是在向他们撒气。
气氛十分压抑,三人各怀心事,谁都没说话。吃到一半时,萝拉突然像是宣布一般道:“我下个月回里昂。”
说完,她瞟了朝仓骏一眼:“你走不走,都跟我没关系。”
朝仓骏属于一点即燃的脾气,这句话成功激怒他了。
然后,又演变成争吵。
朝仓幸夜扒完最后一口饭,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开窗,希望能透一透家中沉闷的空气。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的潮湿气息却仍旧没有消散,楼下的路灯亮起,她看见一家三口手拉着手散步,慢慢悠悠,好不惬意。
她趴在窗前,静静注视着这样一个温馨的时刻。
父母缺席多年的经历让她总会羡慕这样的画面,毕竟她从未有过。
也有电影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在卧室看电影,声音很大,就连朝仓幸夜都能清楚地听到人物的对白――
“...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不管怎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04章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周多,迎面吹来的风里都带了些许温潮感。
临近放学时,几天未见的太阳才从云层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将整个冰帝罩在一层浅浅的余晖里。
网球场上的雨水还没干透,全员又被叫去了体育馆里。但由于男网下个月比赛,场地得优先让给他们,所以女网被安排到了明天练习。
争取无果,大家只好开始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朝仓幸夜运动装都换上了,本来打算和女网部员们好好玩儿一会儿,这下只能回家。
但这种失落的情绪没持续多久,因为她在楼下电梯门口遇到了蛇贺眩衣。
蛇贺眩衣身穿白色的法式收腰连衣裙,提着购物袋,正在专心地等电梯,应该是刚刚逛完超市回来。
明明是一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装扮,却因她出众的容貌而变得无比吸睛。
不得不说,蛇贺姐弟都是如出一辙的美貌,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有五岁的年龄差。
蛇贺眩衣正在想事情,没发现在逐渐靠近的朝仓幸夜。直到身侧传来一声“眩衣姐”,这才循声望去。
“啊,幸夜,放学回来了?”蛇贺眩衣问着,电梯门正好打开,率先走了进去,朝仓幸夜紧跟其后。
“是的。”朝仓幸夜手上玩弄着一个黄色的网球,在指尖转了好几下,然后完美收于掌心。
...其实她有点小紧张。
谈恋爱这种事,瞒着男朋友的姐姐总感觉不太好。
蛇贺眩衣按下“9”,又帮她按了“8”,扭头盯了她几秒,不知如何找话题就扯起了学习:“幸夜,最近学习怎么样?”
朝仓幸夜:“...老样子。”
蛇贺眩衣:“话说,你有段时间没有问池照题目了。”
蛇贺池照虽然是音乐生,但学什么都很快,功课也从未拖过后腿。
问蛇贺池照题目是朝仓幸夜最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之一,今年便逐渐变少了――因为她告白了。
可是,并非所有告白都立马有答案。
他们不仅没有在一起,反而度过了一段相当尴尬的时期。那段日子里,她在电梯里遇见他都要脚趾扣地。
电梯缓缓上升,心虚感和失重感一并袭来。
朝仓幸夜靠着墙,背后的网球袋有些膈应,便调整了一下位置,“没有,我只是不想太依赖他。”
“我还以为你和池照吵架了。”蛇贺眩衣说。
朝仓幸夜咽了咽:“怎么会。”
她发怔的须臾,蛇贺眩衣自顾自继续说道:“他今天早上还说房间里有一些高中时的笔记,要整理出来给你。这样吧,他下班后,你来我们家取或者让他给你......”
“我去取。”
话还没说完,就被朝仓幸夜直接打断。
大脑没有派出指令,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意识到打断别人说话不是一个好习惯,朝仓幸夜又羞赧地垂下了眼眸,又生怕她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凝视着脚尖道:“抱歉,眩衣姐。”
几绺黑色的碎发遮住少女素净一张脸,配合此时的表情,倒有些不同以往的乖巧。
而被打断有些懵的蛇贺眩衣笑了笑,表示没事。
......
走出电梯,朝仓幸夜一脸麻木。
她在蛇贺池照的事情上就这么沉不住气吗?
**
吃过晚饭,朝仓幸夜一刻也没闲着,坐在书桌前随手整理了一些错题后就上了楼。
蛇贺家刚刚结束晚餐,蛇贺池照很自觉地收拾碗筷。他站在水池前撸起衣袖,准备开水龙头刷碗,沙发上的蛇贺眩衣突然发话了:“池照,就放在那里吧,我马上来洗。”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
蛇贺姐弟俩有一个约定,如果两人中有一人做饭,另一人就必须承担洗碗的职责。
蛇贺眩衣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随意调了一个台,视线牢牢定在屏幕上,“等会儿幸夜要来。今天在电梯碰到了,我跟她说了你要把高中地笔记给她。”
蛇贺池照顿了顿,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有点呆呆的。
就在半个小时前,朝仓幸夜和他发了消息,让他装得自然一些,别露出马脚。
“可是我还没整理好...现在来不及了吧。”他说。
“那你们就一起整理。”她冷淡地开口道:“你是笨蛋吗?”
自家弟弟在这种小事上也显得没有任何经验,还需要她提供解决办法。
“我不是。”
蛇贺池照边说着,边把衣袖放下来,还想为自己不是个笨蛋辩解什么,门铃忽然响了。
他大步朝大门走去,直接开了门。
门口的黑发少女怀中抱着一个本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在为他问都不问是谁就直接开门的举动而感到惊讶。
蛇贺池照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用食指刮刮脸,装出一副好久没见过她的神情,道:“啊,是幸夜。”
“不好意思,请进。”
朝仓幸夜笑容凝滞。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脸,演技怎么这么拙劣!
“打扰了,池照哥。”朝仓幸夜朝沙发看去:“眩衣姐。”
“晚上好。”
蛇贺眩衣摸了摸脚边的小百合,它立马摇着尾往朝仓幸夜那里走去,绕了两三圈才坐下,仰着脑袋乖乖等摸。
朝仓幸夜俯身,用手挠了挠小百合的下巴,它舒服得“呜”出声。
“那个,幸夜,要喝点什么吗?”蛇贺池照拉开冰箱的门,礼貌地问道。
如果他记忆没出问题,里面应该还有她最喜欢的柠檬味汽水。
朝仓幸夜还没回答,就看见他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汽水,很自然地递到了她的手上。
“...谢谢。”她只能应下。
虽然她不是很想喝东西。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沙发上的蛇贺眩衣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开始讲敬语了?什么时候陌生到这种地步了?
“那我们现在去整理一下笔记吧。”蛇贺池照的笑容带了点腼腆,“我没有整理完,你还可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教材之类的。”
冰汽水表面凝结的小水珠沿着瓶壁一路往下,落入朝仓幸夜微潮的掌心,滴落在地板上。
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房间,关上门。
紧张感瞬间消失殆尽,朝仓幸夜松了一口气,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蛇贺池照的房间很宽敞干净,收拾得井井有条,仿佛自带一种阳光的气味。
书桌右上角摆着一沓看起来像是笔记的东西,有几本是打开的,应该是还在确认中。
“我们是整理笔记还是讲错题?”蛇贺池照坐在床边问。
朝仓幸夜:?
她将怀中的本子平摊在书桌上,双手撑在座椅的两边,语气迷惑而不理解:“确定只是整理笔记和讲题吗?”
蛇贺池照怔愣几秒,随即问道:“那你想吃点什么吗?”
他完全没有带入男朋友的角色,现在还是个正直温柔的邻家哥哥。
朝仓幸夜:“......”
朝仓幸夜:“帅气大哥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正在交往中?”
蛇贺池照缓缓点了点头,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朝仓幸夜打量着他的神情,心中有股捉弄到人的快意:“笔记之后再整理,错题不会再问你,你只需要贡献你的手。”
他乖乖伸出手。
她的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很轻很痒,最终十指相扣。
“这样才可以事半功倍,帅气大哥哥懂了吗?”
第05章
蛇贺池照懂了,但没完全懂。
朝仓幸夜的手很小,但指节修长漂亮,就连蛇贺眩衣都曾夸过。
可能是因为多年运动的原因,即便是在冬天,她的手也很暖,是他很羡慕的体质。
朝仓幸夜还跟小时候一样,做一下事就会开一下小差。
桌面上的小台灯泛着柔和的暖白光线,将蛇贺池照白皙的脸衬得无比温柔,就连暗紫色的发丝里都仿佛晕着光。
她的眼一会儿飘到蛇贺池照和她交握的手上,一会儿又落到他在思考从而变得认真的侧脸,怎么看都让人心猿意马。
很快,蛇贺池照就回过了神,他用笔轻轻敲了一下还在神游的少女的额头,“幸夜。”
经过这一敲,朝仓幸夜才恍然她发呆太久了,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继续研究错题。
蛇贺池照知道她注意力不容易集中,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温柔地问:“要不要吃点甜点?”
“不要。”朝仓幸夜翻开他的笔记,上面工工整整写着每一单元的知识点,还有思维导图,看上去一目了然。
她不禁想起自己记的笔记,差不多是把书本上的东西抄了一遍,除了字好看并没什么多大的用处。
“这几道例题...看起来有一点难度,我的方法比较常规,毕竟毕业那么久了。”蛇贺池照的眼神依旧很温和,“或许幸夜有更好的方法呢。”
被喜欢的人给予希望,朝仓幸夜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
她端正坐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过程,字迹也要比平时更娟秀许多,道:“不说话了,你陪我学习一会儿。”
“好。”
蛇贺池照盯着草稿纸,朝仓幸夜每写下一个正确的步骤,他眼底就浮现出多一份笑意。
写到最后,朝仓幸夜被看得都有点紧张,明明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却还是险些算错了答案。
还不等她把草稿纸推到他面前,耳边就响起了蛇贺池照的声音:“算对了,幸夜。”
还像哄小朋友似的又补充了一句:“真厉害。”就差比个大拇指了。
...这就是职业病吧。
朝仓幸夜默默承受着不应该有的夸赞,表面平静如水,只是配合地笑了一下,心里其实是无比羞涩的,还有点小小的羞耻。
总体来说,是相当愉快的一次教学。
讲完题,二人整理着房间里的笔记和教材。朝仓幸夜负责笔记一块儿,蛇贺池照负责教辅一块,各司其职。
她翻阅他每一本笔记,指尖触摸着泛黄的纸业,仿佛想象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在讲台下记录的模样,眉目认真,眼神坚定。
朝仓幸夜有时候在想,要是她能成为蛇贺池照的同学,不,校友都可以,那样至少可以跟十几岁意气风发的他朝夕相处,还大大方方的。
“幸夜,这些我整理出来了,你看有没有用。”蛇贺池照从角落的箱子里整理出一些年代的教辅和教材,准备俯身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