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聚在一处的几人便慌忙散了。
兴致被扰,陈母正不高兴着,一抬眼看到太后,神情便立马变了,整理下发髻收敛了姿态。
离开宴时间越发近了,戏台已经被撤了,众人面前摆上了矮桌,美酒,歌舞和美食也已备好。
陈灼便是卡着开宴时间,带着陈念入了席。
宴席设在御花园,百花盛开,争奇斗妍,不仅有西域各国进贡的奇花,也有精心培育的,鲜少在这个季节能看到的花。
可谓是花团锦簇,蔚为大观,说是整个京城的花都聚在了这处也不为过。
在百花中,一处亭台水榭旁设了露天宴席,太后与皇帝的席位设在正中上位,大臣及其家眷的席位分设左右,依次往下。
前排的席位自然是瞩目万分,会得去圣上太后,以及席上众人的目光,是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只是这位置分排自然也是按官职和在朝地位来,按陈灼在朝的地位和镇国大将军职位,以及他和太后的亲属关系,他自然被安排在了前座。
但陈灼并不想……并不想带着妹妹坐前座。
陈念非要闹着来着宫宴相看公子,陈灼是她兄长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带她来此处。
他本意是想晚些来,挑个最不起眼最角落的位子让她坐着。
不让她引起各家公子的注意,也不让她相看别家公子。
更重要的是……这位置,皇帝也看不到。
重要的是皇帝。
尽管在陈灼眼里,他这妹妹也的确生的好看,让他每每都忍不住要亲一口。
但直到今日,当陈灼带着陈念来了这宴席,想要避过众人耳目低调入席时,陈灼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他这个妹妹的美貌。
他今日着实不该带她来。
她才到场,裙裾翩跹间,只一个惊鸿侧影,便引起了众人注意,席间一阵骚动。
“真漂亮,真是漂亮,诶,你们看没看到那位刚入席的姑娘?”
“那是谁家姑娘?生得的确美丽,有道是秋水为神玉为骨,那瞬间,本公子当真是以为仙女下凡了。”
“只看侧影便知是何等清丽的女子,京中竟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么,这到底是哪家千金?”
“本公子有幸看到了正脸,真真是花容月貌,堪称绝色,话说生的这般貌美,之前怎么没见过这姑娘?”
“谁家千金啊,有没有活人说句话?这是一个个都光顾着看去了?”席间一家公子看到陈念出现后焦急万分,赶紧打听。
“诶诶,那姑娘旁边的不是武宁王陈将军吗,如此来看,那这姑娘便是他那捡来的妹妹了,话说他鲜少带这妹妹出来,怎么今日倒是将这妹妹带到了宴席上?”一人看到了陈念旁边的陈灼,惊讶道。
“武宁王的妹妹?不知她可曾婚配?”
席间有人谈起了陈念婚配一事,恰好沈修也在席间,他偷喝了几杯酒,生性风流,便接了话头过去:“这个我知道,这武宁王的妹妹还未婚配,我们大将军极是宝贝这妹妹,一直藏在府里从未带去过宴席,舍不得给别人看一眼呐。”
“这样的话,这不在座的各位都有机会了?”
“都有机会?别开玩笑了,这可是武宁王的妹妹,一般人还真配不上。”
“那你倒是说说,这京城里有谁配得上?”
……
还没正式开席,圣上也未来,眼下都谈论着这难得一见的美人,众人兴致高涨都搭了几句,一时间席上气氛高涨,推杯换盏的好不快活。
各家千金也纷纷耳语,有人惊叹于陈念美貌的美貌,也有人气愤她将风头都抢了去。
而陈灼已是双眸猩红,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都剜了去,再将他们的头颅都剁下喂狗。
他们多看一眼陈念,陈灼都觉得是亵渎。
这是他的妹妹。
他陈灼一个人的妹妹。
“哥哥,这种宴席好热闹好多人啊,好多俊秀公子呢,哥哥应该早点带念儿参加。”在将要落座时,陈念环顾四周以及席上众人,兴冲冲说了句。
陈灼喉头一梗,反问了句:“陈念,你说什么?”
话语里带着莫名其妙的凶狠气和警告。
可以听出来,男人对她这句话很是不悦,心烦气躁。
陈念听不惯,便也呛他:“哥哥,我是你的妹妹,你捡来的一手养大的妹妹,你说过的,我比亲生的还要亲,你是我的兄长,我到年纪了自该婚配嫁人,找自己心仪的公子,哥哥,我说的话有问题吗?”
“这种宴席本来你就要带我多多参加,不然念儿要怎么找到适合自己的如意郎君?”
“念儿又不能嫁给哥哥。”陈念移开目光,又看向席上众人时,被一个身姿清瘦,气质如松鹤的人吸引了些目光,顿时回的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念儿现在也不想嫁给哥哥了,哥哥你可以放心了。”
陈念的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天灵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陈灼清醒了个彻底,处于悬崖边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又回来了
那污秽肮脏违背人伦的念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是啊,他是她兄长了,他一手将她养大。
他只能是她的兄长。
现在,他该帮她选个好夫婿。
半晌,陈灼唇边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声音似是都带着一股血腥味:“妹妹说的对。”
“妹妹说的对。”
陈灼将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似乎要被他咬碎。
席间的骚动还在继续,陈灼虽然心头烦躁,嘴上说着要为她挑选一个好夫婿,但他仍想把陈念安排在末座。
“念儿,你先听哥哥的,今日你且……”
只是恰好此时,皇帝来了,有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
皇帝来了,席间顿时噤声,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陈灼还未带着陈念落座,她现在站这位置都可看到,也包括皇帝……陈灼登时心尖一颤,但也只能带着陈念一起跪拜。
“都起来落座吧,既然是赏花宴,随意便好。”周文帝轻咳一声。
他是当今皇帝,不过及冠之年,虽面相清俊面容过白,一副缠绵病榻之色,但周文帝龙章凤姿,双目若寒星,淡淡往台下扫了眼时,一身龙袍天子威仪毕现。
只要是皇帝,便令人畏惧,尽管这皇帝手中未有多少实权。
当今权倾朝野的,是陈灼。
跪拜问安后,众人起身落座。
陈灼欲也不动声色地将妹妹安排在末座,不让人瞧到她,可偏偏此时太后唤了他。
“灼儿,你到本宫这来。”
太后看到陈灼这外甥欢喜得紧,便慈爱地向他招手,让他座前排,紧挨皇帝太后的位置。
如此,皇帝的目光便也看了过去。
陈念的容貌是在过于惹眼,纵使她此刻低着头,皇帝也是一眼就瞧见了她。
绝色佳人,惊鸿一瞥自难忘。
“你是何家姑娘?过来朕这里。”皇帝指了她,唤她过来。
顿时席间一阵静默,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皆无声看向陈念。
天子的命令,自是不可违抗。
陈灼是臣子,又在朝多年,自然是明白。
但此刻,他牵着他妹妹的手,手指痉挛间,平生第一次生出了,违抗皇命的想法。
抗了又如何。
陈灼竟是如此张狂地想。
但是,正当他想要寻个借口,不让这妹妹过去时,陈念竟是径直松开他的手,朝皇帝那走了过去。
第22章
手心一空,少女绵软小手的触感恍然消失,就连萦绕他鼻间的香气都随风飘远。
陈念,他的妹妹,他那听话的好妹妹,竟是松开了他这个兄长的手,当着他的面朝皇帝走去。
朝另外一个男人走去。
从小到大,她何时这般对待过他?何时甩开过他的手?
从前,她不是最喜欢他这个哥哥么,只想黏着他么。
陈灼霎那间怔在原地,浑身血气上涌意识混沌,竟开始荒唐地回想,回想那小家伙趴在他胸膛这里吃奶的画面。
那时,她比现在要亲近他,也更乖些。
会一边吃一边抱着他不松手,吃得口水从嘴角溢出还不餍足,小尖牙都要把那里咬破了才会松开小嘴。
松开小嘴后,又恋恋不舍地亲两口,然后伸伸懒腰,一副吃饱喝足的小懒猫模样,惬意地眯着眼,窝在他怀里睡觉。
这些画面,每一次的画面,陈灼都记得无比清晰,清晰到似乎被刀刻在了心上。
他现在还记得,她会这样抱着他睡一整夜,紧紧抱着他的腰,怎么都不会松手,就算睡着了,在梦里这个小家伙还会一直喊着“哥哥哥哥”,声音娇娇软软的,红润润的嘴唇弯着,笑得很是好看。
那样的她,真可爱啊……
他的妹妹真可爱。
但这种画面只在他眼前闪过片刻,陈灼只沉浸他妹妹吃奶的可爱里一瞬间,下一刻,理智便又回笼了。
他清醒了,湛然鸦羽轻颤,怔愣回神时耳根已然红透,人伦纲常,兄长身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羞耻又愤恨,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但眼下,待他从那些荒唐的画面中抽离开来时,一掀眼皮,他那好妹妹身姿娉婷,纤细如柳,已经离开他走到了皇帝面前。
陈灼微微眯起凤眸,眼底染了层猩红,脖颈处的血管都要爆开。
他此时就是个濒临失控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失去理智,把他这个妹妹叼回巢穴标记,继续囚禁起来。
他在忍耐,用兄长的身份忍耐,用世俗纲常约束着自己的兽性。
“回陛下,民女唤为陈念,为武宁王陈灼妹妹,民女见过陛下。”
陈念走到皇帝萧怀面前,规规矩矩地报名字,规规矩矩地行礼,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当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挑不出半分差错。
她此刻低着头跪在皇帝面前,只现出一截白腻如玉的脖颈,几缕乌黑碎发飘在上面,像是水墨在美玉上晕染开来。
“武宁王的妹妹……”萧怀低声念了句,没有血色的唇勾了勾,眼眸里透着寒潭般的冷。
此刻正午,春日暖阳落在他身上,却越发显得他苍白病态,似乎随时都会咳出血来。
“怕朕?”
见陈念一直低着头,萧怀轻轻笑了下,声音清冷似白雪明月,落在少女后颈处的目光一触即离。
“朕又不会吃人,抬起头来看着朕。”
萧怀虽然说得温和,眉眼间也无愠怒之意,但毕竟是天子,清冷之中透着不能触犯的威严。
皇帝的命令不敢不从,陈念听此便抬了头。
陈念抬起头时,恰好起了一阵风,春风吹拂着园里百花,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花瓣,在少女抬头的瞬间,这花瓣便落在了少女脸颊。
肌肤细腻如新雪,花瓣娇艳欲滴,却更衬人比花娇。
整个春天的颜色也不过如此。
陈念是漂亮的,她的这种漂亮就像春日的明媚天气,生机勃勃,温暖明亮。
就算是被陈灼囚禁,过了段暗无天日,被剥下羞耻心的日子,她身上也仍旧留有少女的美好和生机。
只是这种生机不知还能持续多久。
陈灼现在就是一团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克制不住地将她吞噬,把她和自己都烧成一地灰烬。
在少女抬头看向帝王的瞬间,空气静默了一瞬。
陈念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帝王,并未有想像中的害怕和畏惧,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低垂看她,泛着如水的温柔,还透着琉璃般的脆弱。
面前的帝王眉眼清俊,貌若好女,透着一种病态的美,身上缠绵着病弱之色。
陈念一看便知道,眼前的皇帝生了病,看上去很可怜。
九五之尊,陈念不敢多看,与皇帝对视一眼后便垂下了头。
倏尔,萧怀向来沉寂的目光有了一丝波动,身上的病弱气似是都消散了些。
“当真是美人。”
他淡淡说了句,声音似山涧清泉,还带了丝笑意,“瞧着令人欢喜。”
纵使此人是陈灼的妹妹,萧怀还是笑着夸了句,惨白的面上现出许久未曾出现的喜悦,只是这喜悦藏得很深,“朕久处皇宫,好久没见你这般颜色的人了,福全,”
皇帝唤了声,一旁的太监总管赶紧上前:“奴在。”
“西域进贡的那批翡翠玉首饰,赐给这位姑娘。”
“是,陛下。”福全赶紧应下,命人去取来赏赐。
皇帝这下一赏赐,又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众人互相对望了眼,什么表情的人都有,但更多的还是诧异。
皇帝还是第一次夸赞美人,不仅如此,还赏赐了西域进贡的宝物。
如此举动,众人皆明白其中意思,明显是看上了这位武宁王的妹妹,想收进后宫做妃子罢了。
纵使今日在宴会上不提,日后也必定会被召进宫去。
皇上看上的人,还有谁抢得过?
席上不少士族公子都长叹了口气,不敢再对陈念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皇帝夸了她,便没人敢再觊觎她,就算皇帝没在此次宴会上要了她,封妃圣旨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不过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而已。
甚至还有缺心眼的人准备过去同陈灼道喜,恭喜他这个捡来的妹妹就要成了皇妃,他们陈氏一族与皇室又多了一层关系。
“陈将军,恭喜啊,你们陈家与皇室又要结亲了,话说日后能不能……”
“给老子滚。”
当真有没眼力见的人同他悄声祝贺时,陈灼心里的无名火正烧着,直接吼了声过去。
恭喜。
恭喜?
陈灼满嘴的血腥气,此情此景着实让他怒火中烧,甚至气急攻心,当朝就要吐出血来。
好妹妹,她可真是他的好妹妹。
现在不仅敢当场甩开他的手,还敢当着他这个兄长的面,朝另一个男人走去。
眉目传情么。
她当他这个哥哥是死了吗。
当真,当真是要再次把她囚禁起来,她才会是他一个人的好妹妹么。
不知是愤怒还是兄长的占有欲作祟,陈灼远远望着他这妹妹纤柔无依,极易摧折的模样,那些阴暗肮脏的念头又逐渐渗进他的皮肉、血液、骨髓,诱惑着他回味那段美妙的日子,让他变成一个禽兽。
那段囚禁的日子对陈念来说是噩梦,但对陈灼来说,却是引他沉沦的美梦。
他开始不断地惦念,从其中品出了几分美妙的滋味来。
在那间昏暗的房子里,她的身边只有他,只能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