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是他的公寓,他面对这种情况,居然像个外人似的感到拘谨。
倒不是不喜欢,甚至他还觉得很享受,就是吧,有点点不大习惯……
飞鸟思索了半秒,答道:“这很普通啊,也不麻烦。我们家平时也不是天天都这样,我有时候起得早一些的话,会做煎鱼排。”
“是吗……”
那可更麻烦了。
麻烦,但这才是完完全全的家的感觉。
对于松田阵平而言,这样的场景其实很陌生,但在他的心底,或许曾经也期盼过如此画面吧?只是从来都不曾体验过罢了。
飞鸟熟练地在松田阵平身边坐下,她调整了一下垫子的位置,坐好后双手合十,把叉子夹在虎口处,行了个饭前礼。
“我要开动了!”
松田阵平的注意就这么落在身边的少女身上。
他看着女孩动作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食物,拿起玻璃杯后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然后喝了一口牛奶。
牛奶在她弧线好看的嘴唇之上留了一圈白胡子,很快又被她用灵巧的舌.尖.舔.掉。
松田阵平:“…………”
不知道为什么,这画面看着感觉……有某种层面而言的糟糕感。
慌忙收回这道不自觉就多看了好一会儿的视线,松田阵平叉起烤肠,狠狠咬了一大口,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
说句实话,这种和飞鸟坐在一起吃早餐的体验,很新奇,也很……让他心情愉悦。
那份也许很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柔情,也逐渐在松田阵平的心里重新被点燃。
“我今天要和佐藤出外勤,白天基本都没空,下午我会把时间留出来,再去月参寺找你。”松田阵平对飞鸟说起了他的安排。
女孩点了点头。
刚才吃的那一大口还没有咽下去的面包,让她的脸像只松鼠一样鼓了起来。因此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鼻音“嗯”了一声,作为表达听到了的回应。
松田阵平很想说不要总是摆出一副这种让人想要犯罪的可爱表情,虽然他知道飞鸟根本就是无意识的。
完全拿少女没办法的松田阵平叹了口气后,拿出了手机,打开了那张五人在警察学校门口的合照。
他将画面放大后,落在了照片中心偏左一些的位置。
“飞鸟。”
松田阵平将手机屏幕朝着女孩的方向偏了一些,然后用手指指了指画面正中的、留着粗眉毛的男人,介绍道:“这是我警校时期的同学,也是那时候的班长,他叫伊达航,我会拜托他来接你。”
飞鸟朝着松田阵平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歪着脑袋凑了过去。
记住了松田阵平指尖指向的人的模样,飞鸟的注意力又歪到了被伊达航揽住了肩膀黑发青年身上。
手机的屏幕范围有限,尤其照片又被松田阵平放大了,只在左下角位置露出了一点点脑袋。
不过那一头实在很有标志性的卷毛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人是谁。
“啊这边的是松田先生诶……”
飞鸟想要把松田阵平的手机取过来,好调整照片的位置,将画面聚焦的中心转移到照片上的松田阵平,好好看一看。
不过在伸手的时候,松田阵平直接把手机翻盖给合上了。
松田阵平:“记住他的样子了吧?”
飞鸟点点头:“记住了,但是,伊达先生的旁边是……”
“旁边是我。”松田阵平大方承认,“但不给你看。”
“嘁――松田先生小气鬼!”
“小气鬼就小气鬼。”
松田阵平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略略略你能拿我怎样的欠扁表情,看得飞鸟一阵无语。
“……”
飞鸟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松田阵平有时候果然就是很幼稚,这和年龄是不是比自己大一点关系都没有。
结束了早餐时间,松田阵平该出门去工作了。
这一次离开的时候,是松田阵平主动地说了一句“我出发了”的话,承应他的自然是少女声色清甜的“一路走好”。
再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又是一阵怔忡,接着,他才意识到今天好像是他先开的口。
不过,飞鸟也看不到此刻松田阵平变得少有的赧然表情,她只是看着那个插着裤兜走姿依然很狂拽的家伙连头都没有回,还是拿后背对着她,然后抬起手臂挥了挥,算是作别最后的招呼。
*
飞鸟上午没有特别的安排,因此就留在公寓内看书。
本来平日里的这种时间,作为高中生应该是好好去学校的,但是飞鸟在三年之前的这个时间轴上,某种层面而言甚至算个没有身份的黑户,更别提什么上学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去,这都已经第六天了……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飞鸟只能无奈地叹气。
她当然很想回去,可又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如果回家了之后,她应该就可以去见见三年以后的松田阵平了吧?也不知道三年之后的松田阵平会变成什么样。
她的思绪突然从单纯想要回家的这个问题里,延伸到了松田阵平那里,甚至对于三年以后的松田阵平的模样,有那么一点点好奇的期待。
意识到这样的心情时,飞鸟愣住了。
她怎么突然会这么想……
明明三年之后的自己根本就不会认识什么松田阵平,跟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人更是没有任何交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飞鸟的世界里多出了这么一部分。
中午的午饭一切从简,飞鸟准备和结束得都很快,好留出时间为下午的祭拜做准备。
毕竟处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飞鸟没有其他多余的衣服,她只能换回相对比较正式的帝丹高中的校服。
松田阵平和她说过,让她先自己乘车到涩谷站,然后伊达航会在车站外的八公像那里等她。
算好时间,飞鸟带上提前准备好的祭品,便出了门。
11月6日,十四点十七分。
这是飞鸟从涩谷站出来的时间。
即便不是节假日或者是高峰时间,涩谷站外的广场依旧行人如海。
飞鸟的身形娇小,几乎在走进人群的瞬间,就被埋没得看不到人影了。
不过好在约定的地点是八公像这种地标式的场所,倒是不至于找不到人。
伊达航到的要早一些,飞鸟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八公像前的壮硕青年。
人很好认,真人要比早上松田阵平给她看的照片……好像更显老些。
不过那种警校时期的照片,应该是好几年前了吧?年纪大了沧桑些也挺正常的……
“请问……是伊达航先生吗?”飞鸟走上前,略显拘谨地搭了话。
伊达航的个子比松田阵平还要高,加上那穿着衣服也藏不住的、肌肉过于发达的壮硕身形,飞鸟仰着脑袋看他,仿佛在看个巨人。
浓浓的眉毛、狂野的胡茬,外表看来就是个实打实的粗犷硬汉。
这是飞鸟对于伊达航的第一印象。
“是我。”伊达航点点头,低头开始打量眼前的女孩,“你就是松田说的那孩子吗?”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但却很有亲和力,听起来就是很容易就会让人放下疏离感的那种。
“嗯,我的名字是丹羽飞鸟。”
“啊哈确实跟松田说的一样很好认。”
“诶?松田先生是怎么说我的?”
“说你是个短头发的小不点(ちびちゃん),一眼就能看出来。”
“……”
确实很有松田阵平风格的形容。
不过……
矮个子怎么了嘛!她也很想长高啊!谁知道会有从国三开始就再也不长个子了这种鬼故事。
看到飞鸟愣住的表情,伊达航爽朗地笑了几声,随即安慰式地说道:“哈哈哈松田那家伙说话就是那个样子,小飞鸟你不要太在意。”
“嗯……我知道。”
她不仅知道,甚至已经习惯了松田阵平的毒舌。
“那我们就出发吧。”
“嗯。”
在前往月参寺的途中,一直不说话的气氛就太过诡异了,不过伊达航是个健谈的人,他倒是很自然地能找出各种话题。
当然,既然两人之间共同认识的人是松田阵平,那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松田阵平本平的身上。
伊达航毫不客气地揭着松田阵平警校时期过于顽劣的黑历史,比如打架,比如乱拆东西,一个十足的问题青年。
这些让飞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和她这几天所接触到的松田阵平,似乎除了说话难听脾气臭以外,好像差得还挺多。
“诶――松田先生以前竟然是那个样子的吗!”飞鸟难免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她有点震惊,震惊之余是小小的窃喜。她有种对方的小秘密被自己拿捏到了的快乐,之后可以找机会怼他了。
伊达航则在感慨:“他产生变化是在c走了之后吧,那家伙……突然变成熟了很多呢。”
这种感慨的语气颇有几分家里的毛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老父亲状态。
“因为是重要的人离开了嘛……”飞鸟很理解。
飞鸟在父亲丹羽诚一离世之后,她也被迫变得成熟,变得不再有人可以能够容她撒娇了。
聊及警校时期,伊达航的话语中难免提到了几个人名,亲昵的称呼很容易就听得出来他们几人的关系很要好。
除了c还有景这两个飞鸟已经在松田阵平那里听过的名字,还有一个――zero。
是零吗?
不过飞鸟也没有多问,她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不会去随便打断别人的话,也不会随便去问可能会越界的问题。
再者,伊达航也说了,一会到了寺庙,就都会见到大家了。
说完他竖起食指,神秘兮兮地朝着飞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着要保密见到hiro和zero的事,因为他们在执行一项非常非常隐秘的任务。
飞鸟听懂了,她认真严肃地向伊达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做到。
从涩谷站离开之后去往月参寺还有一段时间的车程,差不多在两点五十左右的时候,伊达航带着飞鸟,在寺庙附近与hiro和zero碰上了面。
飞鸟就跟在伊达航的身边,她远远地看着朝着这边挥手打着招呼的两名青年,其中金色头发的那位,她越看越眼熟。
原本飞鸟还不敢马上确认,直至走到了人面前,这样的近距离之下,总不可能把人给看错了吧?
深色的皮肤和浅金色的头发,那明显有着外国血统的帅气长相……
波洛咖啡厅的招牌店员安室透。
飞鸟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地喊安室先生。
不过在这个时间轴上,对方和自己根本就没有交集,这么唐突地打招呼……会显得很可疑吧?
伊达航话里的zero是安室透吗?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外号?好像和名字……也没什么关系吧?
“班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啊,伊达班长。”
两人和伊达航打了招呼,接着,他们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跟在伊达航身后的飞鸟身上。
“班长,这孩子是?”
“松田和c在爆.炸物处理班的前辈的女儿,今天过来祭拜父亲。松田不是刚调到搜一,工作太忙所以才拜托我把这孩子一起带过来。”
“很少见啊,居然是松田拜托的。”
“确实很少见。”
伊达航:“松田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哈哈哈。”
几人都了解松田阵平在c原研二殉职之后那一匹孤狼式的作派,他连搭档都不想有,更别说多关照一个人。
既然真的是松田阵平拜托的,可想而知这女孩于他而言的重要性。
听到话中点到了自己,飞鸟礼貌地朝着那二人稍稍欠身行礼:“我是丹羽飞鸟,麻烦几位的关照了。”
“小飞鸟,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两人都是我和松田的同学。”伊达航负责当起了中间人。
他先是指向了黑色头发的青年:“这是诸伏景光。”
“飞鸟,你好。”
然后指向了金色头发的青年:“这是降谷零。”
飞鸟:“诶?”
不应该是……安室透吗??零倒是能理解为什么称呼是zero。
伊达航:“你别看这家伙是个纤瘦的帅哥,他可是我们当年的第一名。”
“班长你就不要这样夸我了。”降谷零打止了好友的一番夸赞,随即也朝飞鸟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你好,飞鸟。”
“嗯……你好。”
所以……安室透是假名吗??
三年之后在波洛的工作,是什么秘密任务的潜入工作吗?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见到飞鸟略带惊愕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降谷零多问了一句。
飞鸟赶紧摇头:“没有……因为安……降谷先生长得比较帅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后半句的理由既是转移重点的借口,也是实话。
她光顾波洛咖啡厅的时候,确实偶尔会去偷看安室透。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不喜欢帅哥!
只不过……
飞鸟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也难怪在与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碰面之前,伊达航提前和她做了要把这次同这二人的见面作为保密的事。
再换个角度来想,松田阵平又何尝不是对她持以充分的信任。
否则,也不会拜托了伊达航带上她一起来扫墓了吧?
寺庙外长长的石阶至下而上,宛如通向天国的阶梯。
穿过这段阶梯,便进到了墓园。
一座座立起的石碑让整片空间都显得格外肃穆,而那些对于故人的追思,只在踏入这里的瞬间,就被尽数唤起。
丹羽诚一的墓碑与c原研二的墓碑隔了一排,因此在岔口的时候,飞鸟与其他三人暂时地分开。
这段路程飞鸟每年祭拜都会走一次,虽然在三年之前的时空里重复这段路,总觉得有点奇怪。
而走到丹羽诚一的墓碑前,飞鸟发现墓碑上竟然已经有了浇水的痕迹。
已经有人祭拜过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三年以前的自己。
不过这一路走来,飞鸟也并没有遇到三年
前的自己。
也许这还是无法触碰过去的禁忌,如果和过去的自己碰上面……会不会发生可怕的事呢?
算了,现在就不要想这些离谱的事了。
双手合十,飞鸟对着父亲的墓碑祈祷。
祭拜的同时,她也做了自己能够快点回到未来去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