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况就像松田阵平这些年所接触过的家暴类的案件里的第三种,因为亲友看不下受害人的悲惨境遇,选择出手……
……
“所以,特意把我叫出来,是想和我谈什么?”
樱田悠介也不是傻子,铃原康平都做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对他什么目的都没有。
“就是前阵子你和我说过的想入股旅店的事……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毕竟桃枝和你结婚之后,这些财产就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给你就等于给桃枝,就算是我出给她的嫁妆吧。”
这是先前两人就谈过的商事,但铃原康平的态度一直都很坚决,祖传的家业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让一个外人染指,他一点也看不上对方的那些看似诚意很足的高价资金。
突然的松口让樱田悠介感到很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反问道:“条件呢?突然转变了态度,总不可能不要我做任何事吧?”
商人的思维就是如此,有来有往,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条件就是……我要求你对桃枝好一点。”话至末尾,铃原康平几乎是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发出声音。
樱田悠介轻佻地哼笑了一声:“我对她一直都很好,我会给她创造旁人羡慕不来的奢华条件,这点铃原先生你可以放心。”
“……”
所谓的对她很好就是把人打得一身伤吗?还放心?
这话听得铃原康平气到想发笑。
垂在腿
侧的双手不禁握紧了拳头,指尖没有修平的指甲抠进手心,也不如恨意的折磨来得痛。
不过很快,铃原康平的情绪重新平复了。
因为他想到反正这个人也不会再跟着他回旅店,又何须再担心那个“条件”能不能被履行呢?
樱田悠介:“其他条件呢?”
铃原康平:“没有其他。”
樱田悠介:“要和我说的话就这些?”
铃原康平:“嗯,说完了。”
樱田悠介:“那就回去吧。”
因为铃原康平的松口,让樱田悠介的心情很好。
樱田悠介原本就不太情愿来什么祈福,不过如果是为了谈这件事而避开小泽桃枝,他倒是觉得走了那么一大段山路一点也不亏。
至于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身安全……
自负如他,樱田悠介觉得就以铃原康平那种温顺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作出什么伤害人的事。
既然事情已经谈完了,他觉得还是尽快回到旅店比较好,这山林里纯自然的氛围,他一点也不喜欢,泥土地把他的皮鞋都弄脏了。
于是,樱田悠介快步地走在前方,从林间没有标记的泥土地上,往青石板路的方向原路返回。
铃原康平就这么跟在后面。
来时是他带的路,既是要原路返回,他已经想好了下手的地点。樱田悠介自愿走在前面,这种状况自然是最好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铃原康平故意说了点对方想听的话,再者考虑到对方那不可一世的个性后加以引导得到的结果。
连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铃原康平在脑海中推演了好几遍自己应该如何下手才会显得比较像是意外。
可当他全神贯注地准备把握时机准备跨出那最后的一步,才要推出的手不得不因为一个低沉烟嗓的插.入而被迫停止。
“你们有重要的商业会谈,怎么能在这种林子里谈得这么随随便便呢?”
僵住动作的铃原康平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间作出了反应往旁边跨一步,和樱田悠介拉开了一段距离。
樱田悠介的脚步亦是一顿,侧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坡道之上,戴着墨镜的卷发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边。
是松田阵平。
在看到那两人行动古怪地往密林方向走的时候,松田阵平就跟了过来。
当然,他跟过去的时候是带着飞鸟的,因为他不放心把飞鸟一个人留在原地,于是就把飞鸟背了起来。
飞鸟瞬间就明白了松田阵平要做什么,她也尽可能地放轻了气息不发出声音,配合着松田阵平的行动。
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在旁边观察了好一会,直至见到铃原康平有所不太妙的行动。
“……又是你。”樱田悠介见到松田阵平的瞬间就皱紧了眉毛,冷凛的音色中透着浓重的不爽。
松田阵平:“你快感谢我吧,再往前走两步你就要下地狱了,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卷发青年那懒散的发音和措辞依旧听得樱田悠介连连皱眉,不过低头看向脚边,确实有一簇矮树丛显得有些古怪。
仔细看来,树丛的背后便是一条不是很宽裂谷,如果不注意踩空,落下去后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人找出来。
见此状况,樱田悠介当即一道如冷锋般的目光扫向了除自己之外的唯一的另一个人。
上方的松田阵平完全不给樱田悠介思索更多的时间,直接抢话打断对方的思路,替铃原康平找了补:“我说你也太无情了吧?铃原店长刚才可是想拉住你,你应该感谢感谢他啊。不过吧你还是更应该感谢我,毕竟我出声得更快一点。”
樱田悠介看着铃原康平那一副
老实巴交的忠厚模样,再者又觉得不熟悉的人之间是不可能帮衬,因此就信了松田阵平的话。
他还是觉得,就铃原康平这种人,根本没有害人的胆量,即便受了气他一样会选择以善相对。
“铃原店长,能不能麻烦你来帮我们带个路?我们要回神社,刚才走错路了才走到这里,现在找不回去了。”松田阵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铃原康平往自己这边叫,歪头又把视线投向站在旁边的年轻男人,“还是说,樱田你也要一起帮忙?”
最后这句补充的话显然是在故意激樱田悠介主动离开。
果不其然,樱田悠介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我先下山回店里”的话,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了。
铃原康平从旁边的泥土地绕了回来,翻过青石板路边的护栏,走到了松田阵平的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因为他知道松田阵平绝对看出来自己刚才是想做什么。
“回神社的路的话,请跟我这边走。飞鸟你怎么了?是脚受伤了吗?”
铃原康平回应着带路的事,并问起了被松田阵平背在背上的飞鸟是什么情况,以赶紧把重点从自己身上转移开。
因为他真的有在心虚。
“啊……嗯……是的,刚才不小心扭到了。”飞鸟也不想解释太多,于是直接顺着话作了肯定的应答。
自想要推人的举动被打止后,铃原康平就一直神经紧绷着。
松田阵平装作不知道,一路上和铃原康平在聊抽签的事,还问神社今天的开签是不是只有坏签,说了一大通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他在用这种方式放松对方的警惕心。
直至重新回了神社,铃原康平准备离开的时候,松田阵平才一改前一刻轻佻散漫的口吻。
沉下的语调少有的透着凝重:“铃原店长,那种事我还是不建议你做。你别小看警察,一起事故究竟是不是意外,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这句话之前都是些轻松的话题,铃原康平才放松下来没多久的表情又僵住了。
他从小泽桃枝那里听说了的,和丹羽家两个孩子同行的大人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察。
沉着脸缄默了几秒,铃原康平索性也没有隐瞒,反而语气还十分坚定的回答道:“那我就去自首。”
“自首之后呢?你觉得桃枝小姐想看到你进去吗?”
“……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知道桃枝身上的伤吗?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被那个人渣打死。不论松田警官你怎么劝我,这次被你阻止掉,我还会有下一次,直到那个人死。就算下一次被你抓住,我也一样要做。”
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我才懒得劝你,我也不会抓你。”
“诶?”这个回答让铃原康平出乎意料,毕竟哪有不抓犯人的警察。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语调慵懒地答道:“我又不是这里的县警,没有上报的跨辖区执法可是很麻烦的,我如果直接出手的话,会上面下处分的吧?”
话是这么说,听起来似乎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非常利己的一种“放任不管”的理由,但松田阵平不想出手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怕处分。
再说了,在搜一的这三年,他又不是没有被处分过,而且不按规则的行动几乎是他的家常便饭。
他想救铃原康平罢了。
至少那一步还没跨出去之前,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松田阵平出声叫住了他。
铃原康平被松田阵平这番来回拉扯甚至还有几分不太正经的说辞弄得情绪又起又落,他很是看不懂松田阵平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又说什么辖区问题所以不会抓他,那刚才为什么又要叫住他,还帮着他向樱田悠
介隐瞒?
“如果松田警官不打算抓我的话,那就让我多少为桃枝做点什么吧。”铃原康平的想法很坚定,目的也很明确,他想保护小泽桃枝,仅此而已。
“那个人渣固然该死,但铃原店长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能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做好吗?”
话至末尾,松田阵平沉下的语调颇有几分阴郁的压力。
铃原康平直接听愣了。
这位松田警官几番的语出惊人,简直让他对于警视厅搜查一课警察的刻板影响有了翻天覆地是变化。
保全自己吗?
那样的话里,颇有几分暗示他要用能让自己脱罪的方式去杀死樱田悠介。
卷发青年戴着墨镜沉下气场的如此发言,看起来戾气重得好像个游走在灰暗地带的黑.道而非绝对正义的警察。
气氛似乎因此而突然僵住,但下一秒,重新恢复了慵懒语调的松田阵平又补充了一句:“啊,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有教唆你去做什么完美犯罪的计划,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干违法的勾当。”
这句补充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多余。
话里的几重含义,哪怕是飞鸟都听懂了。
松田阵平:“救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没有必要去做什么一换一的蠢事。”
“……嘛。”铃原康平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尽管他还是没有听懂松田阵平这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不过……他确实不能那么冲动。
冷静下来试想回去,他那自以为可以制造的“意外”,简直是漏洞百出。
最差的结局当然是他进局子,可那样一来,铃原屋怎么办,小泽桃枝又怎么办……
“总而言之,还是谢谢松田警官了。”
“客气了。我要和飞鸟再去抽个签,多谢带路,我就不继续浪费铃原店长时间了,在此告辞。”
“嗯,我也该赶紧回店里了。”
和铃原康平在此作了别。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飞鸟心里很是感慨。
小泽桃枝被樱田悠介暴力以对的事,在这里得到了证实。
飞鸟能够共情到铃原康平的无奈,可虽然救人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是走到这么极端的一步,就是因为那所谓的“很多种”办法,还是一个都没有找到吧?
如果换做其他警察,面对这种事定然会直接阻止,因为这就是职责所在,甚至接下来还会关注着铃原康平的一举一动,以防他真的去动手。
可这之中,明明那个恶人是那个樱田悠介才对……
松田阵平的处理方式,还真是很有他强烈的个人风格。
那几番亦正亦邪的话委实很有深意,既带着作为警察必须审视的“绝对”正义,又不乏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对待那种事件时最本初的情绪表达。
往常总是一副吊儿郎当蛮不正经的家伙突然认真起来的模样……
真的会帅气得让人心动。
“松田先生果然就是松田先生。”
思索了很久,飞鸟也想不到什么形容词,最后也只感叹了这么一句。
“怎么?你被我帅到了?”
青年句末又上扬起来的懒散音调,瞬间把他自己前一秒才塑造出来的正经帅气给捶了个粉碎。
“……”
飞鸟就知道,这个人果然就帅不过三秒……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顺着话说了下去:“是是是我被你帅到了,哇塞松田先生真的太帅了我好心动啊。”
棒读的音调没有一丁点情绪起伏。
松田阵平照单全收,也不管飞鸟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更是当场表演了一遍什么叫做厚着脸皮耍无赖。
“既然心动了那你不表示一下
?”说着,松田阵平偏过了头,把原本飞鸟靠在他肩膀上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表示什么?”
“我的脸都贴到你嘴边了,你说表示什么?”
“……”飞鸟哽塞了半秒,瞬间涨红了脸,“我才不要!这里这么多人……”
“诶――也太小气了吧丹羽副会长?”
“麻烦你正经一点啊松田警部补!啊话说我脚根本没扭伤啊,你快放我下来!”
“我突然得了一种要丹羽副会长亲亲才能动的病。”
“…………”
为什么会有人把耍无赖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尤其被对方以那种本来就显得格外痞气的口吻说出来,更像个混混头子了。
飞鸟尝试着自己从松田阵平的背上往下跳,可对方当真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再动,托在她大腿上的双手也把她的腿扣得很紧。
无奈之下,她只好飞快地在卷发青年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这样可以了吧?快点放我下来啦!”
“御意~丹羽副会长。”
“……”
*
既然绕回了神社,两人确实又去求了张新的签。
重新求的签文是松田阵平去抽的,他就随手摸了一张,结果出来是张上上签。
所以就真是因为人的问题呗?
这张签文松田阵平送给了飞鸟,霉运本霉的飞鸟本人还是不太放心,又买了个考试顺利的御守之后,才稍稍心安了一点。
拉着手沿着来时的山路,二人漫步回了旅店。
这样的一来一回,不觉间时间竟临近傍晚。
夕暮的阳光橙红一片,坐落在山林间的这片复古式建筑被染上了一层宛若鎏金的光华。
步入前厅时在前台遇见了忙碌中的铃原康平,他的情绪平和了很多,也点头同回来的松田阵平和飞鸟打了招呼:“你们回来了啊,再过一会就是晚饭时间,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吗?我可以让厨房那边去准备。”
松田阵平偏头看向飞鸟,在等她的回答。
飞鸟则是朝着铃原康平摆了摆手:“铃原叔叔不用那么麻烦啦,一切照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