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
可是她的充电器没丢呀。
那天说找充电器的理由只是云昭随口瞎编的。
她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型号、数据线的长度都对的上。可这不是她的。
她的充电器现在还在她的卧室里放着呢。
他是把自己的错认成了她的吗?
而且时隔一周多,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把东西还给自己?
祝忆不安地望着她。
前日与韩宁的见面虽然结果遗憾,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他要找到能够名正言顺来颜家的理由,不止有转交生日礼物一种。
可他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云昭落在家里的充电器,于是只好拿自己的那一个充数。
祝忆希望自己不会露馅。
“要进来坐……”云昭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谢谢你特地送来。”
“不必客气。”
祝忆说完,仍然站在原地垂眸看她。
云昭戴着一条由红宝石与钻石交织镶嵌成项链,两种石头皆拥有夺人眼球的光芒。
她的长卷发披散着垂至腰间,挡住了一点耳垂上的流苏耳饰。
她看上去好像更加光彩照人了。
祝忆忽然间想不通……他从前为什么会因为珠宝的光芒看不清她的脸呢?
她分明比那些宝石耀眼多了。
云昭则是注意到,祝忆的眼皮有些红肿,眼珠也泛着红血丝。
像是哭过,又好像是没睡好似的。
“你的眼睛怎么肿了?”她问。
“……家里最近总有虫子,它们老是叮我的眼睛。”
“哦……”
原来真的有虫子?
云昭发觉祝忆与她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她仔细地上下打量他,“你好像瘦了那么一点点!”
“……最近运动比较多。”
云昭了然,随后祝贺般地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的生活变得更加规律了。”
祝忆梗了一下。
他脑子里有一根弦一瞬间忽然搭上了,但是又很快别了回去。
他隐约抓住了什么,可未等他想明白,那点灵光又迅速从他的脑海里溜走。
“你最近,还好吗?”
云昭想了想,说:“我很好,就是总会碰到奇奇怪怪的人。”
“就像刚刚走的那个人一样。”
“……还都是男人?”
云昭目光惊异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祝忆心梗都要犯了。
“猜到的。”
祝忆说:“你可以离他们远一点吗?”
这个要求云昭很熟悉。
当初他们约会碰到纪准的时候,祝忆也提过这样的要求。
“我们已经不是恋人了。”
她觉得他的要求在现在有些不合时宜。
“是。你没有义务这样做。”祝忆低着头,“这只是我的请求。”
“我恳求你,可以离他们远一点吗?”
他的灰眼睛终于露出一点与它瞳色匹配的情绪,灰败、毫无光彩。支撑着祝忆精气神的那根芯子仿佛被折弯了。
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露出这样的神情,云昭只感觉到难过。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他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没答应他的请求吗?
云昭心里犯起了愁。
如果祝忆的要求很轻易就能做到,她也不想拒绝他。
然而,她已经极力去避免去跟那些有所图谋的人产生联系,可仍旧无法完全做到。
无论你怎样防范他们,唯利是图者总是能做到无孔不入。
“好吧。”云昭希望祝忆的眼睛能够恢复以前的光芒,于是她先应了下来:“我会的。”
至于方法就等他离开以后再找吧。
这是祝忆半个月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他相信云昭不会说谎。
云昭记起今天似乎还是工作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指针显示快到十一点钟了。
“你不用去上班吗?”
云昭只是好奇的一句话,放到祝忆耳朵里就变成了她在催促自己离开。
“……今天向公司请了假。”
请假?
就为了送一个充电器?
云昭噎了下,觉得祝忆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
但她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她“哦”了一声。
抬头再看祝忆时,发现他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昭硬着头皮问:“那……要进来吃午饭吗?”
“我想可能会麻烦你。”
云昭客气地道:“不麻烦。”
顶多是家里的厨师要辛苦多做一人份的饭菜了。
“那就打扰了。”祝忆立刻回道。
“……”
云昭没想到祝忆竟然同意了她顺口的寒暄,惊异地张了张嘴唇,好几秒没能说出话。
祝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这个厚脸皮的人不是他自己。
已经分手的两人终于又生活在了同一屋檐下。
气氛相当尴尬。
云昭跟家里的厨师叮嘱多做一份午餐后,就回到客厅跟祝忆在一起。
面对祝忆,她压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沉默地坐在位子上。
云昭向来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尴尬局面,之前每一次她跟祝忆约会时经常会经历这样的安静氛围。
祝忆的视线总是会不经意落在她身上,他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许久不见她,云昭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神。
他的目光太直白,云昭即使没有与之对视都能察觉到身侧的视线。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出声提醒他:“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抱歉。”祝忆被她提醒后,抿着唇收回了视线。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他的灰色眼瞳却露出一种仿佛要碎掉般的情绪。
云昭:“……”
她马上闭了嘴。
[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在心里问系统跟颜姝。
系统回答道:[当然没有。]
颜姝仍然窝在她的红色沙发上,瞧了瞧外面的状况,最后哼笑一声没有言语。
这次先坐不住的人居然是云昭。
她索性起身,烧水倒茶、准备点心,好让她看起来忙一些。
祝忆只偶尔向她投去一瞥,看她做张做势地忙前忙后。
他很想问她,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复合的可能性。
可是他想到云昭当初离开时那样坚决果断,便觉得几率渺茫。
甚至如果他开口问了,她说不定会嫌弃地再也不想见到他。
祝忆忽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追回云昭。
他曾经觉得她徒有美丽的皮囊,在心里嘲笑过她在包里装一本书的幼稚行为。
而现在,当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角色对调,他甚至无法像云昭曾经做过的那样投其所好。
她只喜欢那些漂亮的珠宝,可他对它们一无所知。
他拥有的一切,云昭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
直到坐上餐桌,祝忆都未能想到他身上任何可以吸引云昭的特质。
——他读过许多书?可她不感兴趣。
——他还算富裕?云昭并不缺钱。
——他长得勉强入眼?只要她愿意,可以迅速找到比他模样更好的男性。
祝忆想得焦头烂额。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一无是处。
“你怎么不吃饭?”见他迟迟没有动筷,云昭不禁出声问道。
对她而言,食欲不振预示着问题非常严重。
她的目光中透着一点关切。
祝忆又忽然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差劲了。
他的心情平复下来,朝着云昭笑了下,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
离开颜家,祝忆的工作效率稍微提升了一点。
也许是因为中午在云昭的注视下以及为了能够在颜家多留一会儿,他午饭吃了不少东西,直到晚上临下班时精力都还很充沛。
祝忆在留在公司过夜跟回家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他并没有克服对噩梦的恐惧,可比起恐惧,他如今更抗拒逃避。
祝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进入他的书房。
他站在他的书桌前,垂眸望着书架的最底层。
在书架的最底部,只孤零零放着一本书。它的处境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孤独。
这是云昭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祝忆很不想把它还给她。
可是,为了再见到她一次,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祝忆沉思良久,临睡前也没能下定决心把书还给云昭。
……
祝忆纠结了好几日,在三天后又一次站到了颜家的门口。
这回他的怀里抱着那本云昭落下来的书。
他悲哀地想到:他把最后能够用来见她一面的理由也用了。
从此以后,他还能用什么方法再见她呢?
祝忆抬起手,敲响了颜家的大门。
他再次登门拜访颜家,开门的人却并不是云昭。
叶琳溪看着忽然到访的祝忆,惊讶地抬起眉梢。
“小祝怎么来了?”
“颜姝……在家吗?”祝忆举起手中的书,“我来还她之前落在我家的书。”
“哦,姝姝不在,她去龙风市旅行去了。”
“旅行?”
“对,两天前她忽然说要出去一段时间。”叶琳溪无奈地道:“她出去也好,最近来家里的客人太多,我跟你叔叔不在,就总是让姝姝来接待。”
那些来给云昭介绍相亲的人烦不胜烦,所以当自家女儿说想出去,叶琳溪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祝忆听完云昭离开的理由,在原地怔了片刻,倏地想起来,前几日他来颜家对云昭说过的话。
他说“你能离他们远一点吗”。
她果然信守承诺了,还是以这种方式。
祝忆懊恼地想到。
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她会用这样彻底的方法远离那些人呢?
她未免太守信用了。
云昭的方法没有任何问题,暂时离开沿滨的确能够摆脱麻烦。
可是,她大概没考虑过,留在沿滨市的另一个人会很想她。
“她一个人去的?”
叶琳溪愣了一下,“是啊。”
祝忆不安地拧起眉。
他想起他跟云昭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戴着一条价值千万的钻石项链,在大晚上去一家小店前买鸡蛋仔。
她对人毫无防备,安全意识也不够好,而且还没什么常识……
倘若云昭能够听到祝忆的心声,大概会站在他面前表演一个她上上辈子学过的九百度后旋踢。
直到祝忆的顾虑彻底打消。
叶琳溪瞧着祝忆手里的书,伸出手说:“你把书给阿姨吧,等姝姝回来我就转交给她。就不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祝忆拿着书的手不自觉往后缩了下。
叶琳溪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
“……”
?这孩子怎么还往后退呢?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些不大礼貌,祝忆抱歉地朝着叶琳溪点了下头,“我想,我还是等颜姝回来吧。”
一本书而已,怎么还特意等姝姝回来呢?
“……”叶琳溪眼中闪过一道商人独有的精明光芒。
她的表情顿时有些意味深长,“噢,等姝姝回来再还啊,那也成。”
“我的记性也不怎么好,免得忘了,呵呵呵……”叶琳溪的语气格外温和,连眼睛都慈祥地眯了起来。
祝忆被她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他茫然地道:“那她……大概多久能够回来?”
“这我倒是没问,大概一个月吧。龙风市在北方,又沿海,姝姝怕冷,等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冷下来估摸着就回来了。”
祝忆敛下眸子,掩住灰色瞳孔中深藏的失落之色。
一个月,未免也太久了。
“那等颜姝回来,麻烦您告知我一声。”
“再见,叶阿姨。”
叶琳溪笑眯眯地注视着祝忆离开。
关上门转身回客厅的时候,待在客厅听完两人讲话的颜明看见自家妻子脸上慈眉善目的笑容,不免疑惑道:“你笑什么?”
“别管这个,”叶琳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老颜,问问你闺女现在在哪?”
*
次日晚。
祝忆回了趟祝家。
这是他跟云昭退亲以来头次回家。
看到自家儿子明显憔悴的脸色,陈君华没有像上次那样批评祝忆的不是。
她很不自然地维持着一个慈母的形象,与祝忆说话的全程都是温声细语。
弄得祝忆有些莫名。
连祝父都看不过去,别过头不忍再看。
实际上,陈君华的小心翼翼并非没有缘由。
她自认还算了解自家儿子:祝忆就是根木头,这辈子恐怕都没法开窍。
起初,陈君华以为两家的亲事解除后,祝忆能够很快恢复状态,重新专注地投入工作。
而祝忆看上去也确实如她所想的那般,每隔几天都会给家里打来一通电话,通话的内容无外乎是公司最近的发展情况,以及请教一些他拿不定的问题。
看上去一切正常。
但陈君华却满腹忧虑。
祝忆很久不曾回过祝家。
并且根据林特助的说法,祝忆虽然没有落下工作,但这些却是用比从前更多的时间换来的。
他每天一大早来到公司,经常待到晚上十点钟才离开。
祝家养儿子向来是放养。尤其是当陈君华在祝忆几岁时发现他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智商后,就更不怎么管他了。
祝忆也的确让人省心,他极少会将负面的情绪带回祝家。即便是他最初接手祝家公司的那两年。
公司高层都对他这个空降的富家子弟不屑一顾。
祝忆即便是有能力,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儿,一个自幼生长在蜜罐子里的理想主义者。
陈君华跟祝父是一路摸爬滚打才稳住祝忆祖父打下来的家业,清楚这些外表西装革履的家伙们阳奉阴违的手段。
祝忆那两年收到的来自暗地里的冷眼,比起他们年轻时只多不少。
可他带回祝家的只有公司蒸蒸日上的消息,从未提起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