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雪”变了很多。
她跟乔雪一直都在同一个班。高一初入高中时，她们两人并不熟悉，只是听班上的同学提起过乔雪的家庭很复杂。
之后有一次上体育课，她不小心看到了乔雪的后腰，好几块紫红色的淤青分布在她瘦弱的背脊，有些似乎是新伤，还有一些仿佛已经存在很久了。
那晚回家，她在家附近的药店买了最贵的特效伤药，第二天带给了乔雪，希望她的伤能快点好起来。
可乔雪并没有收下，反而用一种憎恨的眼神望着她。
被伤害久了的人，通常会有比常人更加敏感的自尊心。被苏梦如此直白地揭穿了伤疤，让她感觉无比难堪。
苏梦也被那双眼睛里的恶意吓了一跳。自那以后的一整个学年，她跟乔雪再也没有产生过交集。
变化发生在大约一年前。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乔雪向学校请了好几天的假。当时班上都是关于她的谣言，说“那个怪物把她的父亲打进了医院，这才没来上课。”
苏梦没有信，因为她见过乔雪的伤疤、被那双眼睛怯懦地憎恨过。那是一个失去勇气的人。
几天以后，乔雪回到了学校。看起来似乎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永远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
因为谣言，班上的同学比往常更加疏远她，但乔雪却并没有察觉到。
苏梦鼓起勇气，再一次主动接近她。
‘他们都在传你打了人……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如果你愿意把事实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向大家澄清！’
那个一向软弱的女生，这次给了她不一样的反馈。
“乔雪”抬起头，用一双毫无情绪起伏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
‘哦，是我做的。’
……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云昭忍了半晌，发现对面的人并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
苏梦猛地回过神，“哦哦，不好意思。”
“因为你太漂亮了，我就看走神了。”
云昭古怪地抬眼瞧她，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是真的。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人偶娃娃吗？”
“没有。”云昭回忆了下，从这一年的记忆中翻出一些有关旁人对她眼睛的评价，“不过隔壁的赵叔叔说像是女鬼的眼睛。”
“哦，就是谢渝的舅舅。”她补充道。
“……”苏梦皱眉，“真没礼貌。”
她对谢渝的印象连带着减了几分。
连闻萱都转过头，冷声嘲弄她：“看看你，怎么总跟低素质的人在一起？”
苏梦：……
真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谢渝也回来了。
正要叫云昭回去，就被前桌两个人的目光扫视了一遍。
“怎么？”
“没什么。”苏梦摇摇头，转了回去。
闻萱扬着高贵的头颅，用鼻孔对着谢渝，发出一声不快的“哼”。
长得帅有什么用？素质问题是硬伤！
谢渝：……
他可是新同学，为什么这两个人对新同学的态度这么不友好？他甚至没跟她们说过一句话。
*
晚上十一点，到了谢渝的休息时间。
他放下笔，收拾好书桌上的习题册，从房间里出来，在二楼的平台上转了转，假装目光不经意地往边上一瞥。
隔壁没有那道裹着土蓝色毛巾被的身影。
她今天不在。
不只是今天，云昭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上二楼睡觉了。
虽然在哪里休息是她的自由，但谢渝还是忍不住会想，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舍弃了自己的习惯？
谢渝无法理解，因为他很讨厌自己的生活产生变数。
经常有人说，他就像是一个只按照程序做事的机器人，永远不懂变通。
但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他喜欢一切被自己牢牢掌握的感觉，良好的作息和饮食习惯让他在青春期发育得很好，拥有远超均值的身高，规律的运动也使得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近些年来从未生过病。
他不允许有人打破这种平衡，所以在这个男性满脑子都是爱情和黄色肥料的年纪，他从未考虑过谈一场恋爱。
因为如果他的伴侣准备在周末的下午约他看一场电影时，他只会说：
“哦，抱歉，那是我预定好要做物理套卷的时间”。
第7章 一封情书
第二天一大早。
谢渝六点钟就起来，洗漱完后在自己的房间里背了会儿书，才下楼吃早饭。
赵老大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厨房里除了藏在瓷瓮里面的冷馒头以外，就都是蔬菜和生食。
早餐摄入点高蛋白能够有效提高学习状态，趁着赵老大还没起床，谢渝翻遍整个厨房，给自己煎了两颗鸡蛋，又掰了半个馒头顺便在锅里热了下。
六点五十，迅速吃完收拾好厨房，他安静地出了门，在右邻居的大门口站着等云昭。
在谢渝的认知里，住得这样近，上下学自然都是要一起的。
他站了快半个小时，第十七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家多背会儿书。
七点十五分，即将上学迟到的时候，隔壁家的红漆铁门终于吱呀吱呀地从里面打开。
揉着眼睛从里面的出来的云昭看见他，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谢渝会在这里等她。
“要迟到了。”谢渝不满地道。
“这不能怪我。我没有让你等。”
“我知道，这次就算了。你之后出门早一点。”
云昭拒绝了他，“我一直都是这个时间起床，以后也不会改。”
“好吧。”谢渝拧着眉，“那我明天晚一点来。”
他去学校早读，跟在家里背书的效果是一样的。
他的计划表在这段时间是空的，所以只是更改一下上学时间并不会让他太难受。
“为什么你最近不在上面睡觉了？”他憋了几天，总算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嗯？”
云昭反应过来，“因为现在是九月份，晚上睡在上面会很冷。”
“……”
谢渝懊恼自己犯了蠢，竟然连这种原因都没想到。
……
谢渝进入高中的第一个月度过得并不平静，长相带来的强烈存在感一度让他非常困扰，总是有人在课间用非学习问题来打扰他。
他很烦。
但他仍然觉得转学来十三中大体上是件幸运的事，是他有个很有分寸感的同桌。
云昭从来不会在上课时问些多余的问题，课间也大多是在埋头苦睡。
总之一整天都很安静。
这份安宁抵消了十三中的所有负面影响。
很快就是十三中的第一次模考。这是高三年级头一次进行高考形式的模拟考试。
五点钟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学生纷纷带着书包文具，回自己的教室上最后一节课。
因为是第一次模拟考，大部分人的复习进度都没赶上，只把这一次当作摸底，没有过于焦虑分数。
班内的气氛较为轻松。
谢渝回教室的时候，云昭坐在位子上，低头在折一张粉色的纸，意义不明。
他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行为。
自他入学以来，云昭每天都会在纸上写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那是她一天中唯一认真的时候，连眉头都是紧紧皱着，难得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谢渝几次问她在做什么，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警觉地把几本书放在右手边，把自己在写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
她越是这样，谢渝就越是好奇。可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只好别过头不再看了。
今日有所不同。
最后一节课下，云昭早早收拾好东西起身。
那张粉色的纸被她折成了信封样式，从座位离开之前，她把手里的信封丢到谢渝的桌面上，说了句“给你的”，就背上包走了。
谢渝叫住她，“你不等我吗？”
云昭已经出了教室门，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谢渝皱起眉，对她忽然破坏自己养成一个多月的习惯很不满意。
他只好低头去看她丢下来的粉色信封，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一行行阅读。
【亲爱的谢渝：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如果问我有多喜欢你，那就像是喜欢所有的速食产品——只要加入一点热水就能变成美味佳肴。它们和你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乔雪
】
很简短的几句，谢渝读下来只用了十秒钟。
可他却用了足足五分钟来消化里面的内容。
谢渝终于明白，他亲爱的邻居一直以来在写什么东西了——令她那样纠结、反复措辞。
原来是写给他的情书。
尽管她努力了一个多月，最后的成品却如此简短而抽象。
目光在最后一行停留几秒。
人怎么能用发明来形容呢？
他这么想着，把这封蹩脚的情书小心地塞回信封，收进了书包最内侧的夹层里。
第8章 一封情书
次日。
谢渝起了个大早，在房间里书也看不进去。
关于昨天云昭给他的情书，虽然内容很真诚，自己对她也并不讨厌。
不过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拒绝她。
他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他规律健康的生活，即便是云昭也不行。
一想到云昭可能会因此难过到无法和他讲话，谢渝昨晚甚至有点失眠。
七点十分，他准时站在乔家的大门前，将待会儿要说的词默念了两遍。
他希望在拒绝得干脆利落的同时，又能够不伤人。为此他在家里反复演练了许多遍不同的语气。
几分钟后，乔家大门吱呀呀被推开，穿着蓝白校服的云昭从里面走出来。
谢渝神情一正，“你写的信我看了，抱歉，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云昭走近他后，点点头，“哦，好的。”
她也不认为谢渝会同意，给他情书只是走一下过场，完成乔雪的第三个心愿。
由于乔雪对现在的谢渝不感兴趣，第三个愿望无法判定完成。
系统便通过算法将这个愿望进行了量化，把云昭的追求行为转化为进度条。
进度条满了，就算任务完成。
云昭看了眼系统面板，追求谢渝的愿望进度已经窜了三分之一。
云昭决定以后再多送几封情书。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尴尬，就跟从前一样正常。谢渝对此很满意。
因为如果她真的表现得很难过的话，他恐怕会非常难办。
“不过……”谢渝顿了下，他的脸上有不明显的得意，在努力掩饰过后还是泄露出一点。
“我都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毕竟云昭从第一次见他起就表现得非常平静，当他看到信中那句“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时，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错乱了。
否则他怎么记得，云昭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就连跟他做同桌时，云昭也是沉默的时候巨多。谢渝偶尔还会觉得她有点嫌弃他烦。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错觉而已，他的同桌并非讨厌他，只是不擅于表达罢了。
云昭看着他的脸，眼睫微微垂下，挡住一点漆黑瞳仁。
“是啊，你现在看出来了？”
谢渝颔首，“看出来了一点。”
昨天晚上，他特意从自己的学习时间中抽出了半个小时，用来细细品味她的情书。
他左看看又看看，居然真从这封蹩脚的情书里看出一片赤诚的爱慕之心。
云昭叫出系统，疑惑道：[……不存在的东西，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谁知道呢。]
*
一模的成绩在考完的第三天发布。
一班的成绩单由班主任夹在文件夹中带过来，她动作麻利地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着的固体胶，将其贴在教室的最前方。
然后就踩着黑色的小高跟离开了。
这一连串轻描淡写的动作，让一班教室乍然嘈杂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在成绩单前挤作一团。
苏梦也是其中的一员，碰了下闻萱的肩膀示意让自己过去。
“闻萱，要去看一眼吗？”
“不去。”闻萱当即拒绝。
她不喜欢凑热闹，而且她也不在意成绩。
苏梦只好作罢。
一扭头，发现后面的两个人居然也都无动于衷。
她问道：“你们不去看成绩吗？”
云昭趴在桌子上，“看了也是那么多分，不看也是那么多分。”
谢渝将手中的圆珠笔转了一圈，“考试只是一种自我检测的方式，结果怎样并不重要。”
“……”
苏梦：“那……我自己去看吧。”
她顺着人流，挤到人群前头。
最前面看完成绩的学生从人群中出来，脸色都很奇怪，有些甚至皱着眉连着说了好几句“我草？”
不过这样的情况从前也不是没有，通常都是些没发挥好的学生。只是今天格外多一些而已。
苏梦心想：这一次考砸的人好像有点多啊。
她总算是见到了墙上贴着的成绩单。
从最上面一排往下寻找自己的名字……
第一名，谢渝。
第二名，乔雪……
嗯？
苏梦用力眨了下眼睛。
是她看错了吗？
第一是谢渝！？目光再往后，不仅是班排，就连年级排名下也赫然是一个显眼的数字“1”。
往下是乔雪的名字，班排第二，级排第四。
“乔雪”的成绩从高二开始就突飞猛进，到高二下学期时基本维持在年级前十名。
不过考到第四却还是头一次。
再下面才是苏梦，班排第三，级排第六。
苏梦以往基本上都是稳在班级第一的位置，这一次模考却硬生生被挤到了第三。
她张了张口，险些跟前面看完成绩的人一样说了句国骂。
从来不说脏话的苏梦，脑子里已经炸了锅：一个班级第一，一个班级第二。还‘结果怎样并不重要’？呸！！
她咬着牙回到座位，坚信后面两个人是在装模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