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战斗课, 黎清抽到的对手是耿福。
耿福的战斗能力在班级里面是最弱的那个，目前为止的六次比试中还没有赢过一场，但黎清还是仔细地分析了他每场比赛的行动方式。
他站在场地边上，等待所有人都抽到自己的对手号码, 才能正式开始比试。
“这是哪个？看名字像是女人吗？”
身后一道粗哑扭曲的声音响起，是黎清所熟悉的隔壁的声音。
“云昭……奇了怪了, 教室就这么些人, 还有我不认识的女人？”屠亚接着用他古怪的语调，跟身边的一个瘦个子说着。
听到前半句中的名字，黎清回过头。
对上他的脸, 屠亚脸上原本挂着的笑立刻僵在脸上，身体小幅度地抖了一下。
身边的瘦男人见他不说话，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滚！”屠亚朝他瞪眼, 随后一个人快步走了。
“……”
瘦男人愣了一下，用只有他和黎清能够听得见的声音骂了一句下流话。
语调之阴冷，不难猜出假如他日后离开鬼域, 定会对屠亚进行报复。
鬼域里的人都有点脾气，但在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混得久了, 大多都懂得收敛。像屠亚这般狂妄的，着实罕见。
黎清漠不关心地转回头。
手里的纸条被他按着对角线折了又折, 直到没办法再折第五次。
他想到之前他跟屠亚的两次正面比试, 两只手臂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第一次他毫无准备, 而屠亚实力强劲，受伤在所难免。
可第二次，他已经很熟悉屠亚的攻击方式，左臂却仍然受了不轻的伤。
屠亚的上肢力量实在太强，根本防不胜防。
他朝着场地的角落瞥了一眼。
稻草人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惬意得好像只没有任何忧虑的悠闲的猫。
黎清瞧见她的四肢，虽然也能够看出两条腿上漂亮的肌肉线条，但跟屠亚比起来却还是显得娇小柔弱。
如果她在比试中能够避开屠亚的两条手臂，绝对是稳赢的。不，应该说她一定会赢，只是最后赢得比赛要付出的代价不同。
假如她以前没有看过屠亚的比试，一上场势必是要吃亏的。
算了，与他无关。
他应该收回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黎清收回视线。
“所有号码抽取完毕，请各位做好准备。十分钟后比试场地开放。”
黎清听着机器人的提示音，思维又开始扩散。
只是像他一样脱臼倒还好……
黎清想到他跟屠亚第一次比赛时的情景。屠亚用两只手掰着他的脖子和胳膊，用力朝着两边撕扯，好像要把人撕成两半……
他抿了抿嘴唇，眉头皱了一下。
“你就是黎清？”矮小的男人攥着纸条走过来。
“我是耿……”
他话未说完，却见眼前拧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事情的灰眸男人忽地站了起来，也没听到他的话，径直朝着场地的一处角落走去。
“……”
*
云昭晃着两条腿，腿部流畅的线条随着她的动作愈发明显。
忽然一股熟悉的清淡香味从近处传来，仿佛与一周前的情景重现般的，一道高高的人墙出现在她眼前。
云昭抬头一看，果然是上周的傻大个。
怎么她总是碰到同样的对手呢？
最开始那个发型奇怪的（她完全没有资格这样评判赖天意），也是连着好几周都是她的对手。
“稻……云昭。”
黎清险些让自己取的绰号暴露在正主面前。
给人取外号这事儿实在不体面。
云昭点了点头，起身就准备去场地。
“等等……”黎清怔了下，“你去哪？”
“场地，你不是来找我比试的吗？”云昭说。
这还是她第二次对黎清说话。
黎清用茫然的表情望着她。
云昭皱起眉：“你不是……”
她翻出自己的纸条，看清上面的字，接着说下去：“哦，屠亚。”
黎清：“……”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开什么玩笑。
她在第一天叫他“滚开”，对着他打哈欠。
不久前，她才刚刚在战斗课程上打赢自己！
并且，每天偷偷拿走他的布丁……
云昭又看看自己的纸条，上面写着“3号，屠亚”。
“屠亚”一动不动，看样子不打算去场地。
云昭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上不上去？”
“我不叫屠亚。”
“哦……”云昭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不过她还是象征性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没关系。”黎清笑了一下，怄着气说：“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可是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
“……”
黎清这回不笑了。
他想立刻、马上，转身就走，何必留在这里自取其辱。
“屠亚，你的对手……”
他就提醒这么一句，最后一句。
“他的臂力很强，并且擅长先发制人，最好在开局小心一点。”
说完，黎清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留下云昭看着他的后背，眉毛鼻子皱成一团。
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云昭压根没有把黎清莫名其妙的嘱咐放在心里。
于是比试结束，她收获了新的一分，以及一条被打断的胳膊。
这伤可比黎清的脱臼严重多了。
当然，屠亚的下场更惨。
直到一整日的战斗课结束，他都不曾清醒过来。
断了一条胳膊，云昭像没事人似的，把自己的右手臂包成鼓囊囊的一大团就去吃晚饭了。
受再重的伤，也不能忘记吃饭。
她如往常一样，一进入餐厅就锁定了目标。
拿起盘子，悄无声息地跟在前方的傻大个身后。
前面的傻大个也跟往常一样，从不回头。
按照次序打完饭菜，到了甜品区。
整整三年没有变过的晚餐布丁。
云昭吃了两年多，一点儿没腻。
傻大个对着机器人说一句“我不需要”，把餐盘上的布丁丢回去。
云昭早已经熟悉这个流程数次，以为这次同样会得心应手。
以往，她是用左手接过他的布丁，再快速交替到右手，藏到傻大个的视觉死角。
可她忘记了一件事情。
她的右爪子暂时还不能活动。
被交接到右手的那一颗布丁，在肥肥胖胖的绷带上咕噜噜滚了两圈，“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这动静引得前面的傻大个侧目。
黎清先是愣了一下，云昭也缓缓眨了下眼。
随后他们一个垂眸，一个仰头，互相对视一眼，静默两秒。
黎清的表情中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心想她终于露出马脚了。
“……”
云昭决定说点什么。
她的眼神木讷，说话的时候绝无任何犹疑心虚：“我的布丁掉了。”
“请你走快一点，让我捡起来。”
不要脸！
黎清冷着脸，生平头一次在心里骂谁。
在此时，那个没眼色的机器人迅速往云昭的餐盘里放了一枚新的布丁，并且开口说：“这是您的布丁。”
云昭在这儿两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工智障竟然是会说话的。
“请慢用。”人工智障落井下石地又补了一句。
黎清并不打算放过她，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你会有两个？”
云昭说：“我是留级的，留级生都有两个布丁。”
——恬不知耻。
这是黎清给她的评价。
见此情景，人工智障肚子里又酝酿了一句，不过被云昭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它默默闭了嘴。
“不过你想要的话，”云昭看着黎清，眼睛心虚地朝着旁处瞟了下，“拿去也行。”
黎清吃了一惊，意外她居然还有那么一点良知。
他顿了下，弯下腰捡起那枚布丁，放到她的餐盘上，跟她自己的叠在一起。
“……用不着，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过了两秒，他又说：“我的那份儿也可以给你。”
不过今天是不行的，因为今日份的已经在她的盘子里面了。
意外之喜。
云昭错愕之余，没忘记矜持地点了点头：“那，要是你不想要，给我也行。”
黎清听着她勉强的说辞，后牙轻咬了咬。
他决定不再看她的脸，否则一定会被气出病来。
为了不挡着后面人的路，他端着盘子往前走。云昭刚接了他的好意，也不好直接走开，便还跟在他身边。
目光落到云昭的右臂上，黎清说道：“我不是提醒过你，他的臂力很强吗？”
“啊，我以为是你太弱了。没想到他的手臂力量真的很大。”
“……”
她变成这个鬼样子真是活该。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一块，并且坐在了对面。
黎清一坐下来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回过神，正懊恼地准备起身去别的地方时，却看到对面的稻草人面露难色。
——她看起来也不大想跟自己坐一块。
黎清立刻坐稳，把自己的餐盘放在桌上，上身挺得笔直。
哈，让她不高兴，他就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有布丁作为纽带, 黎清跟云昭的晚餐时间被关联了起来。
他们成了饭友，并且是晚餐专属饭友。
平常在教室里不发一言，但一进入餐厅便会心照不宣地走在一块。
黎清顺手把自己的布丁放到云昭的盘子上, 她便会自觉地跟他坐在一起。
他们的关系不好不坏，只能说勉强能够聊两句。
“为什么你会来鬼域？”黎清随口一问, 把餐盘上油腻的肉排往边上拨了拨，避免上面的油花沾到米饭上。
“不知道，我生下来就在这儿。”云昭说，“你不打算吃那个吗？”
她不喜欢别人盘子里剩下的食物, 只是担心那块不算美味的肉排会被浪费掉。
“没有，只是不太喜欢。但我会吃完它。”黎清又问, “那你父母呢？”
“没见过。”
黎清了然。
那还真是无妄之灾。
她就是鬼域里最倒霉的那种, 一生下来就在这里，从未出去见过外面的世界。
“我听他们说，你在这里留过两次级。如果你想出去, 只要稍微补一补文化课程还是很好过的。”
“哦，我不想出去。”
黎清愣了一下，抬起头：“为什么不出去？”
“为什么要出去？”云昭的嘴角忽然很轻很轻地翘起来, 然后说：“我很喜欢这里的布丁。”
她不笑时看上去脾气又臭又拽，还莫名阴森，一笑却显得整张脸软绵绵的。
也许是那张洋娃娃似的脸给人的错觉。
“……”
她不怎么笑, 一笑让黎清晃了一下神，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不过他很快被云昭话中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忘记了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的笑。
很喜欢这里的布丁，所以不想出去。
“……就因为这种理由？”黎清的声音有点大, 周围几桌都转过来看他。
“我的理由怎么了。”云昭不理解他的大惊小怪, 用勺子戳了戳软乎乎的鸡蛋布丁。
今天的布丁似乎糖放得多了。
不过她也很喜欢。
黎清安静下来, 随后没再吭声。
对了……他何必大惊小怪。她愿不愿意出去是她自己的事情，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还是想再提醒一句。
“外面的食物比这里的要好吃得多。”
鬼域的食物其实并不匮乏，但是可以用作调味品的食材却很少。
加之来到这里的大多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没有人愿意从事食品工业制造业。哪怕雇佣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杀人，也比从事基础行业要受欢迎。
因为调味料生产不够，多数时候他们只能吃原汁原味的食物，加之鬼域也没什么人种植蔬果，只有没有经过调味的肉类作为食物。
“哦，我知道。”云昭懒洋洋地说，“不过现在，我就是喜欢这儿的布丁。”
“……”
好吧。黎清心想。
他尊重他人的一切选择，尽管她的决定既无知又短视。
*
黎清跟云昭的饭友交情维持了快两个月。
他们的所有课程也进行了三分之一，迎来了文化课程和战斗课程的一个小测验。
战斗课程不必说，云昭、黎清都没有意外地拿到了最高分。顺带一提，这两个月里黎清有一次不巧又跟云昭分到了一个组，并且输给了她。
如今他落后云昭一分，而云昭则代替他成为了班级战斗课的第一名。
但在文化课程上，形势完全逆转。
“黎清，满分。”
“隗冥，七十一。”
“柏琳娜，九十七。”
“云昭，零分。”十六考官摇摇头，“好歹把选择做一些啊，即便蒙对两道也不至于这么点分数。”
云昭起身，一声不吭地领回她干干净净的卷子，看也不看扔到一旁。
黎清与她的动作相似，同样没看试卷内容，把试卷整理好放在一旁。
“哟，我们的大巫术师怎么才这么点分数？”柏琳娜又招惹上隗冥。
隗冥脸色不虞地道：“闭嘴。”
“要是你把我的咒术解开，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柏琳娜的声音冷极。
“呵，你想得倒是美。”
“隗冥！”
“咳！”台上的十六考官咳嗽两声，笑眯眯看过来。
两人闭了嘴。
黎清习惯他们两个在前面吵吵嚷嚷，不过近些日子来的火药味似乎格外得冲。
柏琳娜以前只是习惯性地讥讽两句，而隗冥通常不愿搭理她，近几日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要吵上几句。
关于他们争吵的内容，他也略知一二。
柏琳娜口中的咒术，想必是指她和隗冥身上相同的图腾，黎清从前曾在某本古籍中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