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于典那边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似乎并未察觉万岁爷的神色,还在朗声大笑。
“哈哈!久闻探花郎的大名,若是探花郎赢了我,我把我妹子许配给你,他最喜欢像宋大人这种细皮……啊不,白白净净的男人啦!”
细皮嫩肉、白白净净。
宋昕男的眉角抽了抽,他想赢,但至于于典的妹妹……
他没这个福气。
于典看出来宋昕脸上的嫌弃,心里恼火,且不说他们一群文官凭什么来卫所巡视他们这群武将。便说他妹妹,也的的确确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也的的确确仰慕宋昕这个探花郎君!
朗策女貌的事儿嘛,不高兴不说,宋昕那个嫌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一个小白脸,他凭什么?
于典上前一步,握了握拳,胳膊上的肌肉喷张,线条绷得紧紧的:“宋大人动手吧!”
于典没有废话,直接一拳带风朝宋昕的门面招呼过来。
作者有话说:
(1)借鉴某度卫所制度
下章就和女鹅见面了,嘿嘿~
第54章 提亲上
◎吃到他的舌头!◎
于典的拳风劲烈, 速度极快,这一招几乎没有留手,好在宋昕反应得快, 往一侧避开, 堪堪躲了过去。
那群随行大臣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皇帝都支起了身子瞠目而望。
于典的拳头跟个大铁球一样,这一拳要是打到宋昕的脸上, 可就破了相了。
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相对于旁人的害怕,于典有些惊讶, 他是卫所的指挥使, 身上的功夫不是花架子, 他的拳头又硬又快, 鲜少有人能躲过去。更何况, 他这是攻其不备?
于典觉得是巧合,又扑身攻了过去, 结果却都没有碰到宋昕的要害。
几个回合下来,于典心里泛起了急躁,若是动真刀枪, 还轮得到宋昕像只泥鳅一样的躲来躲去。他心内焦急,还不等调整好身型,又朝宋昕挥着拳头过去了。
就在此时,宋昕看出了于典的破绽,他借此机会错过于典的身位,反手一扣对方的手腕儿, 另一手以指为剑, 停在于典咽喉处寸余。
于典愣住了, 很快身上的力气泄去,脸色不虞地拱拱手:“是我输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几乎没人看清楚。
于典的那些手下将领们,纷纷喊问。
“于指挥使!怎么回事!”
“怎么输了?”
于典也不解释,方才宋昕戳在他喉管子上的是手指头,若是刀啊、剑啊的,他就该死了。
他是个愿赌服输的人,便闷闷地道:“别说了!输了就是输了,任凭宋大人处置!”
宋昕并不想把于典怎么样,面若微风地退回至皇帝身畔:“多谢于指挥使留手,若在战场上动了真刀枪,我又岂会是于指挥使的对手。”
于典的脸色舒展一些,却欲言又止,想了想先悻悻回到了队伍里去。
月升于云,万岁爷同随行官员、将士们同用晚膳。
用过晚膳后,宋昕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早些时候他同于典比武,虽然险胜,但还是拉扯到了背部。背上的伤还未完全恢复,为了保证在军营陪万岁爷这段时间不出岔子,宋昕打算给自己上药。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便未唤别人帮忙。
宋昕自顾自褪去了外袍、中衣,袒露出整个上半身,将药膏倒在手上,往自己的伤患处涂抹。
伤处在背上,宋昕够不着,难免要麻烦许多。忙了好半天,还是有些地方没有涂到药。他索性不再弄了,将药瓶撂在桌上。
烛光下,莹润的瓷药瓶被映照处点点莹光。
宋昕想起那日唐姻在屋内给他背上的伤擦药的情形,想起了唐姻软软甜甜的唇瓣,想起了小姑娘迷离懵懂的杏眸……
也不知道那小姑娘现在在做甚。
若是她在,便好了。
门口忽有脚步声响起,宋昕轻轻撇过头去,还未开口问是谁,房门被人咣当一声从外推开了。
“宋大人,是我!听说你吃完晚饭啦?”
于典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旋即看见赤着身坐在榻边的宋昕,就是一怔。
去了衣裳的宋昕要显得更加健壮些,肩膀宽,身上肌理分明。
于典看过去,还发现宋昕的肩膀有一处箭伤痕迹、小臂上一处陈年的疤痕、背上是一道尚未恢复的伤痕。
宋昕这是受伤了?
他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起宋昕的伤处,背上的是新伤,伤未痊愈。再此情况下,白日里还同他过了那些招,赢了他。
由此可见,宋昕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一个小白脸。
男人,尤其是于典这样的武夫,对身上有疤的男人向来多了一份亲切。
于典直言道:“宋大人,白日里,多谢你给我在众人面前留了面子。”
“于指挥使言重了,若于指挥使出杀招,我又怎会是对手。”宋昕飞快将衣衫穿好,躲开了于典要搭他肩膀的手。
“哎,你就不要谦虚了。这次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讲。”
宋昕正色几分:“于指挥使请讲。”
于典嘿嘿笑了两声,朗声道:“关于我妹妹,你给她娶了吧!白天咱们说好了的,我要是输了,我就把我妹子嫁给你!”
宋昕难得僵住一瞬:“不过一场比试,于指挥使,不必当真。”
这便是婉言拒绝了,可偏偏于典是个听不出话音儿的,一定要宋昕娶他的妹妹,热情得让人头疼。
宋昕大概理解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了:“的确不行,再回京师,我便要定亲了。”
失落的神色飞快染上于典的脸庞,他叹了声“可惜”,正要走,又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宋昕的背:“算了,那我帮你上药吧!”
“不必。”宋昕十分淡定,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顺势系紧了衣带。
于典“哦”了声,也没再客气,起身往外走。
忽地,宋昕叫住了他。
“怎么了?宋大人?”于典不解回头,“你又同意娶我妹子啦?”
宋昕的目光像是清晨的雾,让人安定平静,也有种让人无法丈量的厚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皆为苍生黎民。于指挥使,不必过分纠结。”
于典定定看了宋昕好一会儿,感叹诚服道:“我输了,真输了。”随后扬长而去。
于典走了,宋昕躺在床榻上,第一次觉得,夜色如此漫长。翻了几个身,竟睡不着。
他修身养性多年,从未有过心绪不宁到失眠的境地。
起身自省一会儿,莫不如干脆了结了症结所在。
宋昕走到桌案旁,铺开纸墨,款款落了笔,笔尖儿经过那个熟悉的名字,莫名踏实起来。
“姻姻,见字如面……”
唐姻展开书信,看了眼书信落款的日子,是十日之前的。
宋昕所在的军营就在京师城外,离唐姻不算远,只不过从军营往外递家书规矩甚多、颇为麻烦,诸多随行朝臣想来只在外一个月,便干脆不写了。
唐姻也没想到,能收到宋昕特地寄给她的……“家书”。
“也难为他惦记着你。”唐妘给妹妹摇着扇子,一双狐狸眼,满是宠溺与调侃。
唐姻的二姐姐唐妘这日住在煦园,万岁爷不再京师城内,这一个月,由太子监国。慕桢十分繁忙,唐妘与他同在太子府里都不常能碰面,唐妘干脆请示太子,来煦园小住几日。
唐姻一字一句在看着书信,宋昕同她讲了一些在卫所的所见所闻。
譬如卫所将士们的大义凛然的气魄,譬如和于典指挥使的比武。
唐姻小小揪心一下,表叔的伤还未好呢,比武的话,会不会严重?
她继续看下去,又看到宋昕提到于典想要将其妹妹嫁给他,眉眼轻轻一皱。
唐妘看过去,扫过信上内容,笑了声:“我小妹妹吃味了?”
“才没有。”
唐姻只是觉得宋昕这样的人,就算走到闻不着女子香的军营里,还会被莫名被惦记。
以前她觉着这是正常的,表叔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自然会有许多人为之倾倒。
可自从她对表叔动了那些心思,有时候,有些情况在她心里就变了味儿了,酸味儿……
小姑娘将信叠好,仔仔细细放回到信封里。她想见表叔了,唐姻望着西北的天际,那是军营所在的方向。
一旁的唐妘注意到妹妹手上的镯子,拉过唐姻的手腕,问道:“这镯子漂亮,哪来的?”
唐姻垂下头,轻轻摸了摸:“是……是他给我的,这是他祖母留给他的物件儿。”
唐妘眼神一亮,捏了捏小妹妹的脸:“信物都交给你了,这便是叫你放心,宋大人这个人,虽说看着冷淡了点儿,不过为人还是可以放心的。”想了想,唐妘又问:“信物都给你了,那他什么时候来提亲?”
提亲这个词对于唐姻来说,已经不算遥远,可是却有一种奇妙的陌生。
她试图想象一下嫁给宋昕后该是什么样的情形,想象不出,心头却觉着悸动,若是日日能见着表叔,似乎也很不错。
入了夜,唐姻回了自己的屋子,烛灯下,唐姻纤细的指尖捏着绣花针给手中的海棠云纹腰带落了最后一针。
被火烧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腰带上的海棠纹与修补采用的竹纹相互交错、遮挡、缠绕。
唐姻展平腰带,对着光晕比了比,只待宋昕回来,亲手交给他。
日长似岁,重阳节前几日,万岁爷终于携众多大臣返回京师。
百姓们纷纷聚集在长街两侧,迎接万岁爷,唐姻也在其中。
万岁爷的仪仗率先过去,百姓们纷纷叩拜,而后,才是众朝臣的队伍。
今日来此迎接仪仗的,多是妙龄少女,小姑娘们听说能看见那位仙气飘飘的探花郎,早早就等在长街两侧了。
宋昕在京中,向来是被女子们讨论的话题,尤其是他的婚事。
“你说宋大人会去什么样的女子呀?他都快二十二了吧,也该娶妻了。”
“你没听说,有人说宋大人似乎有了心仪之人,打算定亲呢。”
“是吗,是哪家的女子?”
唐姻正听着身旁几个姑娘们闲聊,远远的,就看宋昕身骑白马如轻云出岫,踏着粼粼晨光缓缓而来。
“来了,来了,看看,那个是宋大人吗!”
唐姻抬眸远远望,只是一瞬,便对上了宋昕的视线。
男人是晒不黑的肌肤,一个月的烈日赤阳并未让宋昕晒黑一点,只是比离开前又壮了些,肩宽腰窄,依然风度翩翩。
见宋昕的目光落过来,唐姻身旁的姑娘们发出低低的娇笑:“咦,宋大人看过来了,他在看谁呢?”
“不知道呀,他来了,快快,宋大人过来了!”
男人越来越近,唐姻的心头砰砰跳着。
宋昕的目光注视着她,不知要做什么。
很快,停在了她面前,男人正欲开口,远处却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
一个红衣的女子策马而来,拦住了宋昕的去路,挥手扬鞭。
长鞭画出一道弧线,发出裂空之声:“宋大人!好久不见。”
鞭子擦着鼻尖儿掠过去,吓得唐姻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看过去,红衣女子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姑娘,她的样貌姣好,气质高贵,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能在从皇帝仪仗迎面而来,大概也不是寻常之人。
果然,那女子后边的话,表明了她的身份。
“宋大人一只躲着我,竟要我亲自拦你才能见一面,难道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么?”
公主?
万岁爷有十几个儿子,而公主却只有三位。
德宁长公主、德佳二公主、德阳三公主。
德佳、德宁都已有了驸马,能当众拦路又手持鞭子的,无疑就是与她同岁,最受万岁爷宠爱的德阳三公主。
可是德阳公主拦着表叔做什么?
她想起来了,似乎德阳公主先前很喜欢三表叔来着,万岁爷还曾有过为两人赐婚的打算,只是被表叔拒绝了。
她隐隐约约听二姐姐说过,自从表叔这次回京,德阳公主一直在找三表叔,表叔都没见她。
所以,德阳公主是因为是在寻不到表叔,才在今日来拦着他。
唐姻有些好奇,干脆缩在人群里。
德阳公主见宋昕不理她,脸色又差了几分:“宋大人,你怎么不回本公主的话!”
宋昕眉心皱着,冷眸落在险些碰到唐姻的鞭子上:“公主殿下,麻烦您让开。”
德阳越发觉着不爽,她堂堂三公主,还从未吃过这样的憋。
“宋大人,你、你别不识好歹!我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我来迎接你,你怎么还——”
话音未落,宋昕却调动了马头,马儿退后几步。男人的面色十分严肃,看不出一丝破绽。
缓缓道:“公主慎言,臣已有家室,无需公主来接。”
周遭的百姓呆住了,德阳呆住了。
从来没人听说宋昕娶了亲呀。
德阳觉着宋昕在敷衍她,分明是因为不想同她讲话。
她攥紧了鞭子,昂着头道:“不可能,宋大人娶了哪家的女子?我怎么从来未曾听闻?宋大人,你莫不是在诓我?”
宋昕似乎有所意料,眼眸微微一瞥,落在了熙攘的人群之中,落到了唐姻的身上。
唐姻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热闹,不然不看了吧。这热闹,怎么看着看着,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溜,可身后看热闹的百姓太多了,她退不出人群之外。
就看宋昕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上唇下唇轻轻一碰,朝她伸出了一只骨骼鲜明的手。
“夫人,上马。”
这“夫人”二字一出口,人群立即静了下来,“唰”地一下退开,唐姻孤零零地站在了空地上。
唐姻看着面前的手,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握了上去。
小姑娘被宋昕轻轻抱到了马背上,男人在她身后环着她,温柔地嘱咐她握紧身前的马鞍。
也不顾目瞪口呆的德阳公主,驾马离开,甩开了身后炸了锅的人群。
离得远了,身后的嘈杂消失不见,只有马蹄踏着地面的声音,清脆、清晰。
她靠着宋昕的胸膛,淡淡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夹杂熟悉的檀香。表叔这一个月从卫所回来,虽说看起来瘦了些,但胸口好像比以前更结实了。
她回过头看了看,没人跟过来,疑惑又担心地问:“表叔擅自离开队伍,这可以吗?”
宋昕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马匹的步子:“没事,本就准备中途走的,已经提前禀明万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