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蒋意还要睡觉呢。
他的手掌落在蒋意的脑袋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他知道这样哄她入睡最快。而且他也挺喜欢像这样摸她的脑袋,她的后脑勺实在特别圆特别漂亮,能够让他已经积攒到顶的起床气慢慢消解掉。
谢源告诉付志清:“我现在人不在B市。你给我描述一下大致的情况。我帮你想想。”
付志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骂人,只有平和的言辞。
谢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
不对。今天的太阳还没出来呢。
付志清把遇到的问题迅速地描述了一遍。
蒋意没睡着,她抬起脑袋望着谢源。她看到他的下巴上面冒出一层青青的茬儿,说实话这很吸引她,是另一种模样的谢源。尤其当他此时沉着脸听付志清讲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眉眼之间微微透出一股成熟又性感的气质,好像已经不再是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青年。
她想要他在这样的清晨,深埋在她的颈窝里面,低哑着声音跟她说私隐的情话。
想想就觉得很绝。
她微微撑着上半身想要起来。
谢源对视上蒋意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能看穿她脑袋里面装着的想法。
他按下她的腰,眼神抚过她的脊背,示意她乖乖的不要乱动。
蒋意难得听话,她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
客厅里面很安静,电话的语音质量也很高,所以付志清的声音很清晰,足够蒋意和谢源两个人都听见。
付志清说完最重要的部分,然后他开始讲从最初运维发现问题到现在的这两个小时里面,他们都做了哪些事情。
但是这些内容不重要。
蒋意拉了一下谢源的手指。她小声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骂他?他吵醒了我们睡觉诶。而且你不是有起床气的嘛?”
谢源反过来捏住她的手指。
付志清在电话那头瞬间石化了。
他听见手机里面传出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一清早,谢源的身边有一个姑娘。
付志清后知后觉,他是不是打扰到谢源办正经的事情了?
付志清噤声了,默默地在心里敲木鱼赎罪。
完蛋了。
谢源拍了拍蒋意的后背,示意她乖乖闭眼睡觉,然后他留意到付志清那边突然没声了。
谢源:“继续说下去啊,怎么不说了?”
付志清:“……”他总感觉谢源马上要发飙了。
“算了。谢神,你……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付志清退缩了,他闷头觉得有点儿委委屈屈。
谢源马上明白,付志清是听见蒋意说话的声音了。
他顿时觉得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儿无奈。他扫了一眼蒋意,好像在说:
你看,把人家给弄自闭了吧。
蒋意坐起来,轻哼一声。
她又不是故意的。是他的朋友自己想多了。
蒋意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在捣乱。于是,她一本正经地对谢源说:“他们是不是遇到FDI攻击了?”她刚刚有听到付志清描述的错误情况。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付志清在电话那边听得清清楚楚。
FDI攻击。
付志清他们排除原因的时候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不过付志清和运维组的人都觉得,目前的错误信息里面反映出来的模式特征对不上FDI攻击的常规特点,所以没往这方面继续想。
蒋意:“我之前有看到过使用隐匿手段来隐藏FDI攻击的方法,会让服务端无法识别出攻击类别,绕过检测安防。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谢源点头,蒋意曾经把那篇论文发给他看过,他记得里面的细节。他也觉得蒋意的想法应该是对的。
他告诉付志清:“你给我开一个端口,我上去试一下。”
付志清说好。
谢源想起什么,又跟付志清补充:“别用公司的邮箱地址发。”
付志清很快把端口权限给谢源。
谢源挂了电话。但他这次来S市只带着自己的工作电脑。
他看向蒋意:“你这儿有电脑吗?要私人电脑。”
蒋意白了他一眼。
废话。当然有了。她也是靠这个吃饭的。怎么可能会没有?
她翻出来一台几乎全新的顶配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器芯片是去年发布的新款。
谢源马上开始处理Query公司那边遇到的麻烦事。
十五分钟之后,谢源锁定到错误。他马上给付志清打电话。他远程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主要还是得靠他们在B市那边的人手处理这个问题。
付志清咬咬牙,哪怕讨人嫌他也要勇敢地问:“谢神,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谢源看了一眼洗手间的位置,蒋意站在镜子前面正在刷牙洗漱。
“我暂时不回来。”他说,“我这边有些事情。”
付志清恹恹地说好,又跟谢源道谢:“等你回来,我一定请你和你家里那位吃饭。”
谢源:“她叫蒋意。”
付志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谢源耐心地重复一遍:“我的女朋友,她叫蒋意。”
付志清连忙哦了两声:“好好。你和蒋意回B市,我请你们吃饭。”
谢源嗯了一声。
蒋意刷完牙洗完脸,整张脸白白净净的,但是眼皮和脸颊看起来都有点儿肿肿的,可能就是因为昨天蒋吉东的事情让她掉过眼泪,现在还没消下去。
谢源觉得挺可爱的。
她不满地瞪他:“哪里可爱了。”
“那我给你切两条黄瓜片敷眼睛?”
蒋意直接一个抱枕丢过来。
她马上敷一张面膜急救。
谢源过去刷牙洗漱。蒋意就坐在旁边的台子上面。谢源看着她穿着毛绒绒的兔耳拖鞋,白皙的脚踝晃呀晃。
她的手指按着眼眶消肿,忽然她说:“我们待会儿就回B市吧。”
谢源含着一口牙膏沫,他抬头看她,有点儿疑问。
她不想留在这里陪她的父亲吗?他以为她肯定不舍得走了。
蒋意认真地说:“我们回B市吧。你的朋友需要你帮忙。而且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谢源注视着蒋意的脸,可惜她的脸上敷着面膜纸,他看不到面膜下面她真实的表情。
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吗?
谢源不希望她草率地对待这件事情。
说得难听一点,胰腺癌晚期,人可能说没就没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情,蒋意以后回想起来,她会后悔吗?
后悔的情绪往往会引起更大的难过。
蒋意像是猜到谢源在想什么,她摘下脸上的面膜纸,露出她原原本本的脸庞,她的脸上写着坚定:“我想清楚了。我们回B市。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工作。”
谢源迅速漱口,然后他还想说什么,蒋意伸手捏住他的上下嘴唇,手动给他闭麦。
“我们说好的!”她微微撅起嘴,“你要负责督促我,让我不要太心软。”
谢源无声地叹息。他说好,然后揽住她的腰把她从洗手台上面抱下来,拍拍她的腰,“我去订机票。你去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蒋吉东原定要出席H市的商业峰会,他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晕倒,不省人事,立马送至六院救治。
蒋沉听到这个消息,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前段时间投资失利的消息终于传到父亲的耳朵里面,急火攻心,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蒋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杜应景守在门口。
“董事长已经醒了。”杜应景说,“董事长吩咐过,您来了可以直接进去见他。”
醒了就好。
蒋沉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心脏又猛烈地跳个不停。
他前段时间主导投资了两个区块链技术的项目。他本以为这是大显身手的机会。他想要证明给蒋吉东看,自己有能力做蒋氏的接班人。
投资需要很好的眼光,也需要一点儿好运气。
蒋沉不知道是欠缺哪一项,别人做都能赚钱的项目,等到他带着资金信心满满地杀进去,结果区块链的流动性危机嘣地爆发了。
父亲怎样看待他这次投资失利呢?父亲会对他很失望吗?
蒋沉走进病房。
病房里面,蒋吉东半坐半躺在床上,旁边好几台生命监护仪器正在运作中。
蒋沉觉得,父亲的健康状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要严重。
不过,蒋吉东的目光仍然很犀利,说话的中气也很足。
他上来对蒋沉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现在认清自己的能力了吗?”
蒋沉的瞳孔骤然一缩。
父亲是……已经知道了吗?
蒋吉东的手指动了动,他指着手边摆着的两沓文件,说:“Q2和Q3这两个季度,公司赚钱的速度差点儿没赶上亏钱的速度。Q4还没结束,但Q4目前为止的亏损已经比Q2和Q3加起来都高了。蒋沉,你说说看,年底股息分红,我这次能收多少?”
蒋沉动了动嘴唇,冷汗从额头上滚下来。
“你也不用紧张。”蒋吉东的语气缓和,“投资的事情有盈就有亏。我自己经手投资的项目,也没有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蒋沉没料到父亲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翻过这一篇,他马上表忠心:“爸,我会做出成绩给您看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可以——”
蒋吉东摆摆手,他不想听这些话。他告诉蒋沉:“我现在不需要你做出成绩给我看。我不觉得这是给你的机会或者考验。因为就算你一直赢,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蒋沉听到了那个关键词:结果。
什么结果?
是继承权的归属吗?
蒋吉东很快就给出答案:“我会把我在公司的股权都留给蒋意。在我去世之后,蒋意就是公司持股最多的股东。”
蒋沉盯着父亲看。
为什么?
蒋吉东:“你是不是很想问,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教你做生意?”
“因为我觉得,一个父亲是有责任教给他的孩子一些生存的本事。只有教会孩子本事,他们日后才不至于在社会上饿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蒋意这孩子平时娇滴滴的,但她其实比你争气很多。我可以很自豪地说,她在B市的工作和生活,从来都没有依靠我或者她妈妈、她外祖父的名字和影响力。”
“但是,蒋沉,我对你不太放心。没有我的庇护,你未来会过成什么样子,我不敢想。”
“我教你做生意,本来是想把你培养成公司的经营者。毕竟比起外面来的职业经理人,总归还是自己家的孩子能够对这份生意更加有责任感吧,不至于糟蹋了。”
“你妹妹做大股东,吃股息分红。”
“你在公司里面工作,拿高管薪酬。”
“用这种方式保障你们两个日后的生活费,你们两个继续把蒋氏作为我们家里的生意持续地经营下去,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
蒋吉东的话峰一转:“但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连替你妹妹打工的能力也没有。闯了祸,投资失利,还要腆着脸去求你妹妹出面帮你。你不羞愧吗?”
蒋沉的脸瞬间涨红。原来父亲都知道。
“蒋沉,你让我有些失望。”
蒋吉东递给蒋沉一份文件,他让蒋沉现在就可以打开看。
蒋沉打开文件袋,看见里面装着一份白纸黑字的劳务合同。
“这份合同是我留给你的东西。你可以认为,这是我留给你的遗产。”
“在我死后,你可以继续从蒋氏领取薪资,每年税前不低于两百万元的现金收入,待遇等同于行政九级的员工。直到你退休或者主动离职为止。”
蒋吉东:“从今往后,你就在你妹妹的公司里面,好好工作吧。”
蒋沉的神色一凛。他觉得他还有好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可是蒋吉东已经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父亲为什么现在拿出这份合同给他?为什么父亲摆出了一副如同交代后事的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此刻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是突然改变了?
蒋沉浑浑噩噩地下楼,坐进车里。
他的助理跟着上车。
“蒋总,高和那边给了消息,投资的项目有救了!”
助理难掩喜色。
什么消息值得让他这么高兴?
蒋沉淡淡地瞥了自己的助理一眼。
“你说吧,我在听。”
助理告诉蒋沉,高和那边的资金池里流入一股强势的资本,信盛投资旗下的子公司宣布正式进场,布局区块链领域。这是一个大利好。原本已经降到最低的投资者信心预期触底反弹。之前还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阴云霎时消散。蒋氏投资的两个项目也大概率能够摆脱困境,重新回到正轨上。
这个消息此刻却不能让蒋沉高兴起来。
信盛投资,是蒋意的外祖父赵宗明名下主要的商业版图。
赵宗明的信盛投资进场区块链,这是不是意味着,蒋意其实最后还是帮他递话了?
她为什么要帮他?
蒋沉只能感到羞愧和耻辱。
她选择帮他,这样仿佛就更加印证了父亲所说的话。蒋意让父亲感到骄傲,而他让父亲感到失望。
他好像真的是一个可笑的失败者。
助理看蒋沉的脸色仍然不好,助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问:“蒋总,我们去哪儿,回公司吗?”
蒋沉应了一声。
车子刚发动,他的手机响了。
姑妈蒋安南打来电话。
“蒋沉,你爸在哪家医院?”
“六院。”蒋沉倍感疲惫,他伸手按上额头,“您现在要过来?”
蒋安南压着脾气:“你知不知道,你爸确诊了胰腺癌晚期。他有没有告诉你?”
蒋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没有。
“他没告诉你?”蒋安南确认了一遍,然后说,“我哥他也没告诉我。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你现在去医院守着你爸,公司的事情别管了,让明训他们盯着。我马上给蒋意打电话,让她也快点儿赶回来。”
蒋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这通电话的。
“蒋总?蒋总?”助理又轻声提醒他。
蒋沉如梦初醒。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蒋意的名字,然后他发现他的手指在抖,他强装镇定,按下通话键。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