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一共有两个白色的搪瓷碗,其中一个装着还冒热气的白米饭,另一个略大些,上面覆着一层嫩绿色的炒豆角,下面则还有干竹笋炖豆腐泡。
女警察见明芽终于肯吃晚饭了,便放心地离开去处理公事了。
剩下明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筷子,不知如何下手。
要用这两根木棍把食物挑起来吃吗?她看着手中握着的筷子踌躇。
灵境中的仙灵都以吸收天地灵气为生,从未像人类进食这般麻烦。
明芽动作笨拙地尝试用筷子夹起食物,可挑起来的豆角却直接掉到了椅子上。
她的小脑袋迅速朝周围看了一圈,见四周没人,就用手以飞快的速度,将掉在椅子上的豆角捡了起来,一把塞进嘴里。
不能浪费食物,这是爸爸以前教她的。只要没人看见,那这就还是干净的,可以吃进肚子里。
鲜嫩的豆角在嘴里绽开味道,香脆爽口,好吃极了。
这是明芽第一次吃到人间的食物,她捂住嘴小声赞叹:“系统叔叔,这个东西好好吃呀!”
系统心疼地看着自家宿主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吃你就多吃点吧,吃饱了好有力气继续做任务。】
明芽听到这话,因美食而感到雀跃的心情瞬间降下去了,“可爸爸他都不要我了。”
【那你要放弃拯救你爸爸的任务了吗?】
“怎么可能?!”明芽气鼓鼓地反驳系统的说法,“爸爸只是失忆不记得我了,虽然我是有些伤心,但我过一会儿就会好了的。”
明芽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得给我一个原谅爸爸丢掉我的过程。”
系统:……
说来说去,就它是这段关系中的外人喽。
明芽刚开始学用筷子,极为不顺畅地将饭菜送到了自己的嘴边,艰难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将最后一口饭混着菜咽下,明芽打了个小饱嗝。
她捧着两个海碗,噔噔噔地跑到了女警察的办公室里。
她将碗筷捧着递到女警察面前,说:“姐姐,我吃完啦。”
女警察将碗筷一并接过,看见碗内都空了时还有些惊讶,她笑着夸明芽:“小芽真棒,居然都吃完了。”
明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接着女警察带明芽去值班室里简单洗漱完,又翻出了备用的被褥,给她多铺了一张小床,嘱咐明芽这几天就在值班室里睡觉。
明芽听话地翻上床,手动为自己掖好被角,在女警察带着慈爱的目光中入睡。
*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女警察正在整理自己负责的档案资料,中途她抬手揉了下酸痛的脖子,片刻后起身朝值班休息室走去。
昨天晚上是由她负责带明芽一起睡觉的,也不知道明芽现在醒过来没,这个点也该带她去吃早餐了吧。
女警察一边在心底琢磨着,一边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可一览无余的室内却已然空无一人。
此时在几里外的山路上,明芽手里拿着根路边随便捡到的长木棍,正摇摇晃晃地走过崎岖的山石路面。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给她加油打气:【小芽儿加油,再往前走五百米就到啦!】
明芽撑不住地摆了摆手,也不管地面干净与否,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气喘吁吁地抹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缓了会儿后,有些委屈地说:“系统叔叔,你在好久之前,就跟我说只剩下五百米就到爸爸家了。”
可事实是明芽已经走了好几个五百米了,却依旧没有看见霍鸣寒的家在哪。
系统语塞,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记错了,刚才我是第一次说,前几次我说的是还有五公里,这计量单位不一样。】
明芽没有怀疑,蔫蔫地应了一声:“好吧。”
她默默地鼓起脸颊,在脑海中回想了下爸爸的面容,开始暗自给自己加油蓄力。
在原地休息了不到五分钟,明芽就又开始了她翻山越岭的路程。
明芽的人类身体是系统给她造出来的,有着超于常人的智商和身体素质,所以这一路的奔波倒也不至于将她彻底累倒。
日头渐渐拔高,光线透过木窗渗进屋内。
霍鸣寒躺在床上,把身上盖的薄被拉高,将头蒙住继续睡。
昨晚他在山头给人看场子,守到天边透亮才回家,这会儿正困倦得很。
可偏偏就是有人让他不得好眠,笃笃的敲门声骤然间在屋外响起。
霍鸣寒起初并未理会,他在村里可以说是人嫌狗厌的,除了一起守场子的那几个混子,一般没人上门来找他。
可屋外的敲门声却还在规律地响着,停几秒敲三下,闹人的很。
霍鸣寒不耐烦地睁开眼,从床上起身,趿拉着布拖鞋去开门。
木门在咯吱声中被朝里拉开,霍鸣寒眨着惺忪的睡眼望去。
第一眼没看见人,他反应了下然后低头,才看见一个正对他眯着眼睛笑的小脸蛋。
居然是昨天捡到的那小孩。
霍鸣寒皱起眉头,心里很快地蹿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
昨天都给她送到派出所安置好了,怎么今天又跑出来了?难道是有人故意想将小孩丢给他养?
他霍鸣寒向来冷心冷情的,可不做这样不求回报的大慈善家。
霍鸣寒朝前走了两小步,一双凌厉的凤眸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他在心中思索着,指不定这孩子的家长现在就躲在暗处,正悄悄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明芽没有思考那么多,在看到霍鸣寒的第一眼,就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像是昨天因为霍鸣寒离开而感到的那些不愉快,在见到他本人的那一刻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一番探寻结束,霍鸣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人出现在他家附近。
他无声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明芽,啧了一声后问:“你怎么找过来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家住哪吧。”
明芽谨记着不能暴露系统存在的这一原则,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游移着说:“就…自己走过来的呀。”
闻言,霍鸣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从警局到他家,至少也得有五六公里的距离。
就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独自走这么远吗。
这孩子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助力,瞒着他不肯说罢了。
霍鸣寒的神情冷淡,显然是没有相信明芽说的话。
而明芽也在霍鸣寒的注视下,变得越发心虚了起来。
她不是故意瞒着爸爸的,只是系统叔叔跟她说过好多遍了,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它的存在,要不然就会有坏人来将她抓去做不好的事情。
明芽低下头,想将话题扯开。
她掏了掏自己裙子的小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被稍稍压扁了的白面馒头。
“爸爸,你吃早饭了吗?我这有一个包子。”她献宝似的将馒头递到霍鸣寒身前。
这是早上她从派出所偷溜时,门口的警卫大爷送给她的。
明芽没见过包子,只是听警卫大爷这样叫。
警卫大爷说这种白色的包子很珍贵,得是劳动了好久的人才能吃得上的好东西。
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是他儿子攒着孝敬他的,但他见明芽嘴甜可爱,便慷慨地送了一个给她尝尝。
在走来的路上,明芽好多次都累到头脑发晕。
肚子饿的时候,她就把包子拿出来看两眼。但却始终没舍得吃进嘴里,心心念念地都是将包子留给霍鸣寒品尝。
真是个小傻子,馒头也能说成是包子。
霍鸣寒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馒头,淡声说:“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疲惫的身体让他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想法,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耐心便已彻底告罄。
明芽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可回应她的却是被直接关上的木门。
木门合上的震动,带掉了一些门顶上的黄土灰,扑了明芽满脸。
明芽看着面前被毫不留情关上的木门,迟钝地眨了眨眼。
反应过来后,她的嘴角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紧抿在了一起,黑长的睫毛上也沾了湿泪。
一连几次地被爸爸拒绝,饶是坚强的明芽也忍不住了。
她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小声地抽噎起来。
但她心里既担心爸爸嫌她烦,又害怕惊扰到别人,连哭声都被压至断续的哽咽。
屋里的霍鸣寒重新躺回床上,门外小团子的泣声隔着薄薄的木板门传来,令他烦躁地闭上眼,强制性让自己做到不管不理。
无亲无故的小孩,就想这么莫名其妙地赖上自己,没门。
过去了不知多久,门外逐渐没了声响。
应该是见他不开门,所以放弃地离开了吧。
霍鸣寒心下掠过一阵庆幸,趁着明媚的日光逐渐阖上了双眸,沉入睡眠。
等他再次苏醒时,窗外已是暮云遍天了。
霍鸣寒从床上坐起身,揉了下正在泛起胃酸的肚子,简单洗漱后,打算出门觅食。
可是房门一打开,他就发现了门槛上靠着的那个圆团子。
熟悉的红布裙子,熟悉的幼稚面容。
上午来找他的小孩,居然就坐在门槛上等了一整个下午。
霍鸣寒有些惊愕地瞪眼,他走到明芽面前,蹲下身子。
眼前的小孩看上去累极了,黑亮的眼珠子此时紧闭着,睡得正沉。
额头上的刘海因为炎热的天气,一绺绺地汗湿贴在她的脑门上,脸颊还带着受热的红意。
她似乎还睡得不太安稳,嘴里在嘟囔着些什么。
霍鸣寒有点好奇,倾身凑过去聆听她的梦语。
“包子…留给爸爸吃…”
他的视线触电般地下移,发现团子小小的手心里,还捧着那个上午被他视而不见的白面馒头。
馒头上透着汗渍的湿意,在金黄色的暮阳中泛起浅淡的光亮。
第4章 霸总爸爸(四)
霍鸣寒伸出手,将明芽手上捧着的馒头拿开放好。
然后他在一种不知名的心态影响下,鬼使神差地将明芽从门槛上抱了起来。
霍鸣寒第一次抱小孩,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小小的一团拥在怀里,让他感觉像是抱住了天上漂浮的绵软云朵。
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把明芽抱进屋,将怀里的小孩放到屋内仅有的那张床上躺好。
明芽睡得很沉,没有被他的动作惊醒。
霍鸣寒安静地靠在床边,对着她的小脸看了许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俊脸上是难得的沉静。
暮云垂落,橙黄色的天际渐趋昏暗。
屋外骤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子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出。
霍鸣寒朝屋外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门外的角落里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见人出来了,七财挑眉露出笑,对着霍鸣寒又吹了一声短促却悠扬的口哨。
“林山里头的场子又开张了,东哥那边缺人守门,让我来问下你去不去?”
霍鸣寒从兜里抽出一根纸烟,用火柴点燃,放到嘴边衔着,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一晚上多少钱?”
“一块二。东哥说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所以开高点。”
七财说完这话,又倾身凑过来,仔细瞅了下霍鸣寒嘴边抽着的那根纸烟,“哪来的好东西?都不知道分你好兄弟我一根。”
霍鸣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七财自讨了个没趣,便也不再多说闲话,最后问了一句:“给个准话吧,这活儿你干不干?”
山头开张的场子其实是个赌场,往来人多繁杂,近几年对赌博这类事又打击得严密,所以为求隐秘,一般这种赌场的地点都设在深山老林里。
赌场的领头人会在附近雇些青壮年帮忙充当打手,既是要保障赌场内无人生事,更是以此防止上面来搜查。
霍鸣寒家里成分不好,父母早年间多受磋磨,去世的早。村里邻舍也没人待见他,他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东哥一起干,伶仃莽撞地一个人活到了现在。
霍鸣寒用食指将纸烟夹离嘴角,一团白烟朦胧地罩在他清冷的脸廓前。
“等我一会儿。”
七财明白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忙不迭地微笑点头。
然后他就看着霍鸣寒转身,走到自家门前,在木门上的锁扣处扣上了一个铁锁,临去前还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门窗。
七财心里好奇,等人走近前来后,问他:“就你那破铜烂铁都找不着一个的破屋子,还怕有人不长眼地溜进去偷东西?”
“不是防人进去偷东西。”
“那你把门锁得那么严实干嘛?”
纸烟燃烧殆尽,霍鸣寒用拇指将烟头捻灭,也不在意那炙热的温度灼烫了指腹。
他将烟头随意地丢弃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捡了一只小奶猫,怕它不小心跑丢了。”
这回七财是实打实地惊讶了,他比霍鸣寒大上几岁,也算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
十四五岁的年纪时,就已经是东哥手下最为厉害的守场人了,而他之所以出头这么早,凭的就是他那一身不要命的打法。
这十里八乡的,试问哪个在场子里混迹的人,还没听过霍鸣寒的名号。
闹事者被他以绝对的武力镇压,搜查的人找上门来时,反应最为机敏快速的人也是非他莫属。
七财扭头去看霍鸣寒,在林间的月色下,霍鸣寒的侧脸线条显得尤为锋锐利落。
他在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一贯乖张狠戾的少年,居然也会偷养小奶猫。
*
明芽这一觉睡了很久,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明芽有些害怕,怯生生地唤了句“爸爸”。
没有人回应。
明芽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可当她的脚使劲探到床边的时候,却发现脚尖悬在半空触不着地。
于是明芽就又把脚收了回去。
她在脑海里问系统:“系统叔叔,我爸爸去哪了?”
系统回复的很快:【你爸爸出门给人打工去了。】
“打工?”
【就是替别人工作,以此来赚钱。】
明芽拖长声音的哦了一声,“那打工辛不辛苦呀?”
【你爸爸干的那活儿,应该不算辛苦。】就是有点耗费心神和体力。
明芽闻言放下心来,也没再多加追问。
她翻了个身,趴伏在床上,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慢吞吞地沿着床边挪下去,最后有惊无险地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