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还是个单亲家庭呀,房东心里在默默感叹,再开口时又将房租降低了些。
“小姑娘,我这房租最低也得给一百三呀,可不能再往下压了喽。”
一直没有动静的霍鸣寒终于有了反应。
他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零碎的纸币,数出了一百三十块钱,干脆利落地递给了房东。
房东清点完钱数,独自走出门的时候,都在思索着: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明芽给带进去了,居然破天荒地开出了这么低的房价。
而霍鸣寒则在房东离开后,带着些许赞赏意味地拍了下明芽的脑袋,笑着说:“小机灵鬼。”
明芽露出白牙笑着,方才的难过表情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爸爸的钱不多,能省下一笔是一笔,所以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跟好心的房东叔叔说声抱歉了。
既然都将租房给定好了,霍鸣寒很快地也把行李给整理好,明芽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正式安顿下来后,霍鸣寒牵着明芽,将附近一些地方全都晃悠了个遍。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霍鸣寒每天都早出晚归,明芽就乖乖地待在租房里等他回家。
安定下来后的第五天,再次晚归的霍鸣寒告诉明芽,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明芽对此感到特别高兴,围在霍鸣寒身边,仰起头问他:“爸爸的新工作是做什么呀?”
“在一家外贸公司里当搬运工。”
即使这份工作,不是世人眼中普遍认同度很高的好工作,但在明芽心中,只要是霍鸣寒做的事情,那就是最好最棒的。
于是她很给力的哇了一声,从各个角度夸耀霍鸣寒的厉害。
“爸爸真的好棒呀!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
霍鸣寒被明芽逗笑,弯下腰单手将她抱起来,走到屋子里唯一的小窗前。
“芽芽,看外面。”
明芽顺着霍鸣寒的话,朝窗外望去。
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夜色降临,华灯启幕,霓虹灯箱散发出的各色光彩,照亮了整座城市,像是银河中的璀璨星系。
这是一座人间的烟火不夜城。
霍鸣寒的额发被窗外飘来的夜风吹起,他问:“芽芽都看见了些什么?”
明芽的眼底有各色灯光在流转,她看着眼前的美景,稚声稚气地说:“我看见了超级多很亮的灯牌,还有像森林里的大树一样分布着的大楼。”
霍鸣寒的手探出窗外,指着其中的一个方向说:“看见那栋楼了吗?那就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
明芽瞪大眼睛看过去,那是一栋很高的楼,灰黑色玻璃片覆着外层,在夜晚时看起来很是严穆。
“是不是觉得,人还是站在高处时,看见的风景比较好?”
明芽愣愣地点了下头。
霍鸣寒接着说:“芽芽相信,我以后会坐在那栋楼的最高层里上班吗?”
这回明芽懂得了霍鸣寒的意思,点头的动作显得很是郑重。
“爸爸这么厉害,一定是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傻芽芽,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明芽反驳他的说法,“因为是爸爸,所以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发生的。”
霍鸣寒的嘴角勾了起来,他侧头望着远方的夜空,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肆意恣纵。
“好吧,那就请芽芽现在记住一句话——你爸爸我,无所不能。”
明芽发出一阵哈哈的笑声,被霍鸣寒此时难得的中二神态逗笑。
她扑进霍鸣寒的怀抱里,将他抱紧,声音通过风传得很远。
“那爸爸就努力加油!你作为大人,说话可不能不算数的!”
在夜空霓虹笼照着的窗口,父女两人在窗边嬉笑打闹着。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霍鸣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租房附近,给明芽找了个能立即入读的幼儿园。
去报道的那天早上,霍鸣寒牵着明芽步行走到幼儿园的门口。
临近两人分别时,明芽却抱着霍鸣寒不肯撒手。
“爸爸,我不想去读书,我能不能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待在家里等你回来?”
小团子的眼泪不要钱似地往外掉,看得霍鸣寒心中也不是滋味。
他蹲下来,给明芽将眼泪擦干净,哄她说:“我从小就没读过书,现在还有人嘲笑我是文盲。你作为我女儿,是不是该给我争口气?”
只要是涉及到霍鸣寒本人的问题,明芽都极为看重。
听见这话,她连忙说:“不能嘲笑爸爸是文盲,爸爸明明很厉害的!”
“可我小时候没条件读书,现在芽芽有机会去学校里学习了,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这份机会?”
明芽憋住哽咽,软声嗯了一下。
“那芽芽乖一点好不好?你看,其他小朋友都已经进去了。你来学校第一天,是不能迟到的。”
明芽慢慢地松开了抱住霍鸣寒的手,可脚步却还是舍不得迈开。
霍鸣寒无奈地叹气,只能接着哄:“芽芽还记得爸爸上回教你怎么看钟表的吗?”
明芽回想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霍鸣寒指着小班教室墙上挂着的圆钟,对明芽说:“只要那根时针指到了五点,我就来接你回家了,时间会过得很快的。”
明芽的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她最后搂了一下霍鸣寒,然后背着霍鸣寒给她新买的奶黄色斜挎小布包,一步三回头地迈进了教室大门。
她人长得小,背影看上去也娇小,让人一眼望过去,心里就止不住地泛着软意。
幼儿园的早教铃声响起来了,霍鸣寒却始终站在大门口,脚步没有丝毫的变动。
隔着一堵墙,他好像还是能听见明芽委屈的哭声。
这孩子哭起来发出的声响很微弱,每次都只会沉默地流着眼泪,时不时抽噎一下,眼框倒是一哭就红的厉害,活像只缩在窝里独自舔伤口的雪白兔子。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骤然间分开,竟是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更离不开谁。
忽然,霍鸣寒的余光瞥到了教室窗户边冒出来的小脑袋。
是他家的小女孩,正憋住泪意朝他这边望过来。
在捕捉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勉强控制住的情绪又像决了堤的滔洪般,猛然间狂泄而出了。
门被拉开了,明芽从教室里往霍鸣寒这边跑过来,一头埋进霍鸣寒早已张开的双臂间。
“爸爸,是不是芽芽有哪些地方不听话,惹你不高兴了呀?我…我不想上学,我就想跟爸爸待在一起,每天等着爸爸回家,爸爸别不要我呜呜……”
老师在她的身后追赶过来,开始向霍鸣寒询问清楚情况:“你家孩子这是第一次上幼儿园吧?”
霍鸣寒看明芽哭得身体发颤,心疼的不行,听见老师的问题,他勉强抽出心神来回答:“嗯,她年纪小,第一次来有些不习惯。”
老师笑了下:“我能理解的。第一天上学的孩子都这样,不过家长还是要学会放手,不要太过担心孩子的情绪状态了,等孩子习惯了这样的上学生活,自然而然地就会好了。”
可霍鸣寒还是舍不得自家女儿伤心成这个样子,他将明芽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芽芽乖,听爸爸说,爸爸就算抛弃任何东西,都不会抛弃你的。”
“我怎么会舍得不要芽芽呢?你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也是最喜欢的人,”
霍鸣寒从小到大的性格都冷厉独行,旁人休想从他嘴里讨得半句好话。
这是生平第一次,少年敞开了心扉,对小团子倾诉着自己内心的真心话。
“真…真的吗?”明芽抽噎着问他,一双眼睛都哭得肿泡起来了。
霍鸣寒的所有耐心,几乎都用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听见这话也不见烦躁,而是好声好气地反问着说:“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最后明芽的情绪还是硬生生地收住了,在老师的带领下,她重新回到了班级里坐好。
这一阵哭闹过去,霍鸣寒的上班时间也快到了。
他不得不忍着那股想要陪着明芽一起上学的冲动,转身离开了这所幼儿园。
第10章 霸总爸爸(十)
下午刚到四点整,霍鸣寒就向工头申请了早退,他赶到幼儿园的时候,门口还没有任何家长。
这所幼儿园从外表看上去,像是已经建造很久了,白色的墙皮斑驳成块,爬山虎的触角攀满了墙檐。
霍鸣寒沿着幼儿园的围墙踱步,在走到一排生锈的铁围栏时,他从栏杆的空隙中看到了明芽。
往日里活泼的小团子,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院后小操场的矮凳上。
周边的小朋友都在成群结队地玩闹,只有她像是被所有人遗忘在了一旁。
她一直在探着小脑袋,往人群那边望去,宛若一只惧怕接近人类的小兽,只敢眼巴巴地瞧着。
忽然,有个小男孩踢的皮球滚到了她的脚边。
明芽低下头,将皮球从地上捡了起来,还伸手轻轻地拍干净了上面沾着的灰尘。
跑过来捡皮球的小男孩来到了她身前。
明芽抬起头,将皮球递了过去,扬起一个很可爱的甜笑:“还给你。”
可小男孩却没有将皮球接过来,而是挥了一巴掌,把皮球直接打落在地。
“乡下来的脏小孩,把我的球都碰脏了!”
他人长得胖,手掌肉厚皮糙的,挥下来的力度也不见收敛。
明芽的小手被他打到,立刻就浮起了一层浅薄的红意。
她抿了下嘴唇,小声地反驳说:“我不脏,我每天都会洗澡的!”
小男孩露出恶劣的笑容,说出来的话都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学到的。
“你就是从山沟里来的脏小孩!我妈说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又脏又野蛮,就是穷疯了心才来到大城市里生活!”
身后来了两个跟他玩在一起的跟班,随之附和地窃窃私语:
“我早上还看见她爸爸了,她爸爸身上还穿着,那种捡垃圾的人才穿的蓝色外套,看起来也脏死了。”
“我也看见了,老师还说她没有妈妈,是什么…单亲家庭,肯定是她爸爸脾气不好,所以才把她妈妈吓跑了。”
明芽气得脸都红了,她捏紧了小拳头,声音很凶地说:“不准你们说我爸爸的坏话!”
小男孩毫不畏惧,甚至还伸手推了明芽一下,将明芽从小凳子上推到了地上。
他朝明芽做着鬼脸,嬉笑地说:“我就说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跟你爸爸就是从山沟里跑出来的野蛮人!”
明芽从地上撑着手站起来,好似一头小蛮牛般,径直朝领头的小男孩冲了过来。
她将男孩用头拱到了地上,然后又犹如一个坚决守卫自己领土的小骑士一样,宣布着胜利感言。
“你们再说我爸爸的坏话,我就…我就要揍你们了!”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说服力,她还示意般地朝他们挥了下小拳头。
小男孩愤怒极了,他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家里,向来都是个小霸王角色,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欺负他。
他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想要反击。
可他挥在半空中的手,却被人给及时地握住了。
明芽扭头看去,待看清楚来人是谁,当即就惊喜地呼叫了一声“爸爸!”。
霍鸣寒对明芽投去一个带着安抚的眼神,手中稍微使了些劲,就立马让男孩疼得瘪起了嘴。
“小崽子,在欺负谁呢你?”他掀起眼皮,神情凉薄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男孩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出言挑衅道:“说的就是你们!从乡下来的两个土包子!”
霍鸣寒削薄的唇角轻抿,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等小班的老师解决完事务,再次回到后院操场时,她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班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身上仅仅穿着一条印有五角星的浅蓝色内裤,还隐约露出了两瓣白嫩的屁股蛋子,被用他自己的裤子给系在了院内的树杈上。
他在树上凄声惨叫着,其他的小孩则围在底下,相互鼓起掌看着热闹。
而今天早上才来报道的那位新同学的家长,身姿颀长,站在一群看热闹的小萝卜头中,显得异常的突兀。
只见他站在树底下,手中拿着根折断的树枝,时不时就用那树枝,戳两下男孩内裤后面的五角星图案。
“你可得小心点,再这样大声哭闹,可就真的要从树上掉下来了。”
男孩被霍鸣寒的话语吓住,连叫声都止住了,只是身子还在忍不住地哽咽到发颤。
他挂着的是一棵歪脖子树,对身量高些的成年人来说,都能当略高一点的凳子了。
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却足以让他的内心感到恐惧。
老师见状,忙不迭地跑过去,及时将男孩从树上抱了下来。
男孩的情绪有些崩溃,见到老师赶来的那一瞬间,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师感到无奈,只好看向了一旁正在悠闲看戏的霍鸣寒,说:“请问一下这位家长,刚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霍鸣寒还没有开口说话,倒是明芽先行向老师解释道:“是王小远先骂我和我爸爸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还伸手把我推到了地上,我爸爸才这样惩罚他的!”
闻言,老师心中顿生一种愤慨,只觉得霍鸣寒作为学生家长,可真是不明事理到了极点。
他根本都不知道他这样子的行为,会给她这位主管老师惹来多大的麻烦,最后忙着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她。
老师的神色开始发生了转变,她用暗含谴责的语气说:“这位家长,不是我说,你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点吧。不过就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你又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带头孤立我女儿、伸手推我女儿,就是小打小闹,我稍微整治下他,就是跟他过分见识了?”霍鸣寒的语气虽平淡,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威压。
黑沉的凤眸朝老师望去,任哪个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的不愉。
“这位老师,敢问你在面对学生被班级孤立的情况时,应该如何处理?”
老师皱起眉头,心中的闷火直往脑袋里冲,她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维持平静地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肯定会尽全力地去解决矛盾,让被孤立的同学逐渐融入到集体之中。”
霍鸣寒气势汹凌地再次追问道:“那我的女儿在上学第一天,就被其他同学集体霸凌,怎么就不见你这个老师有任何作为?”
老师想要继续开口辩驳,最好是跟霍鸣寒据理力争,但她却否认不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确实就如同霍鸣寒说的那样,她在上午便察觉到,明芽被班里的小朋友集体排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