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明芽始终也不过是个刚从乡下来的新学生，她打心底里觉得，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值得她多费心力，于是便一直对其不管不理。
临到此时，面对着明芽家长的连声质问，她竟是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来。
霍鸣寒将注意力从哑口无言的老师身上收回来。
他走向前两步，弯腰看着被老师搂在怀中轻哄的小男孩，眼神中自带着一股令男孩感到害怕的震慑感。
“我住在庆祥街5号楼里的306，你家长如果有事需要找我，就按照这个地址，亲自上门拜访吧。”
男孩简直想将整个人都缩进老师的怀抱里，他现在看见霍鸣寒心里就发慌，根本不敢靠近，更别提向他回话了。
值得庆幸的是，霍鸣寒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抱起了站在一旁的明芽，直接离开了幼儿园。
在回去的路上，明芽的状态显然有些不对劲，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她第一回 这样直面人性中较为恶劣的一部分，这让刚入世的小团子感到有些郁卒。
霍鸣寒将她放下来，让她跟着自己，一并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怎么还是不开心？爸爸不是已经替你惩罚过那个小胖子了吗？”
迎着晚霞的光，霍鸣寒淡声开口问道。
明芽用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块，声音都比往日沉闷了许多。
“爸爸，为什么他们都瞧不起从乡下来的我呀？
“我很喜欢我们之前一起生活过的那个村子呀，每天都可以在溪边玩水，还可以上山摘好吃的桃子和枇杷，早上能看见在雾气里结水珠的稻穗，等到了下午，就能看见小鸟在晚霞里低低地飞回家。
“我明明觉得村子里的这一切都很棒，可为什么他们不这样觉得呢？”
小石块骨碌碌地滚到了霍鸣寒脚边，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将小石块踢向前方。
“芽芽，每个人心中都是存在恶意情绪的，这种情绪的释放，或许是同学对你的辱骂，也或许是老师对你的漠不关心。”
霍鸣寒将道理尽量掰开来，解释给明芽听：“他们会为了释放这种恶意，将你所珍视的事物尽情贬低，但你不能因为他们的说辞，从而怀疑自己内心的判断。”
“恶意不讲道理，但你内心得拥有自己的道理。”
明芽因为这番话，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思考。
她将爸爸给自己讲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循环往复地想。
这种道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却让明芽感觉到，自己像是摸到了通往成长的大门。
就在她还垂着眼睛纠结的时候，面前被猝不及防地递来了一块黄褐色的方形硬块。
霍鸣寒见她模样呆愣愣的，便将那块东西直接喂进了明芽的嘴里。
是蕴着一丝丝沁甜的味道，含在嘴里像是要将整个人都给甜到化开了。
明芽在尝到味道的那一刻，立马就瞪大了眼睛，连语气都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活泼。
她含着糖块，含糊不清地问：“爸爸，这是什么东西呀？”
“麦芽糖，买来奖励第一天上学的小朋友，好吃吗？”
明芽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只觉得嘴里这块叫做麦芽糖的东西，简直就是她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做。”
听到这话，明芽所有失落难过的情绪都瞬间被一扫而空了。就连她现下走路的步子，都迈得大了些。
她就像春日枝头上那只最吵闹的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围在霍鸣寒身边说话。
“我想吃丝瓜炒蛋，鸡蛋要放多点丝瓜放少点，还有酸辣土豆丝，不过辣椒也要记得放少点哦，太辣了我会忍不住流眼泪的……”
霍鸣寒笑着一一应下，还多问了句：“想喝汽水吗？”
“想！”团子应答的也很积极。
说完这些，霍鸣寒又牵着明芽，改道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临近下班时间，菜市场里人满为患，明芽拉着霍鸣寒在各个摊位上穿梭，将自己想要吃的菜一并都给买齐了。
离开菜市场时，她还不忘提醒霍鸣寒，给她在菜市场口的小货店里，买了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橙子味汽水。
回家的路上，霍鸣寒两只手上各自拎着装菜的袋子，而明芽则是抱着装着汽水的玻璃瓶，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
明港的气候湿热，就连夏季的晚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怎么这么喜欢喝这个汽水？”
“因为它很好喝呀！”
“那等爸爸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专门开一家生产汽水的工厂，每天都让你喝到饱，行不行？”
明芽被霍鸣寒的话给惊到了，特别雀跃地问他：“爸爸你说的是真的吗？！”
霍鸣寒的回答倒也不心虚，反而显得极为笃定：“真的。”
明芽看向霍鸣寒的视线里，都布满了能散发出光芒的小星星。
“哇！！那爸爸你现在能不能快点变有钱呀？”
霍鸣寒状似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沉吟了几秒后说：“嗯…恐怕不行，我还得继续努努力。”
明芽很想作为领导一样，鼓励性地拍下霍鸣寒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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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她努力踮高了脚丫子，也不过只是摸到了霍鸣寒的手臂。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地，轻拍了两下霍鸣寒的手臂，语气中尽是对霍鸣寒工作的鼓舞。
“那你得好好加油哦～为了我的汽水工厂好好干。”
“嗯，我听你的话，好好干，争取早日发财。”
父女两的间断交谈声顺风吹了好远，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日暮笼照下逐渐重合。
第11章 霸总爸爸(十一)
昨天发生那件事后，霍鸣寒隔日便亲自去了一趟幼儿园，将交的学费给要了回来。
他刚开始对这所幼儿园并没有过多了解，只是图它离租的房子近，步行方便，就直接给明芽报了这所。
但如今看来，这所幼儿园的教学风气并不是很好。
霍鸣寒心下思索着，穷啥都不能穷孩子的教育问题。
于是他咬了咬牙，将这些年的大半存款一并拿了出来，给明芽报了一所这片城区中最好的双语幼儿园就读。
明芽虽然对上学这件事还是有些不情愿，但看着爸爸为了她上学付出了那么多，选择独自将情绪压在了心中。
再去新学校报道时，小团子也没有再像上回那样委屈巴巴地哭泣。
“爸爸，我要进教室了哦。”明芽站在新班级的门口，神情里带着些难以抑制的踌躇。
霍鸣寒弯下腰，细心地跟她嘱咐道：“在学校里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到了放学时间，爸爸就来接你回家。”
明芽走上前轻轻地抱了下霍鸣寒，再三承诺道：“芽芽很乖的，一定会认真地听老师的话，爸爸不要为我担心了。”
霍鸣寒揉了把她的后脑勺，说：“好，爸爸也跟你保证，我肯定是第一个来接小朋友放学的家长，你一出校门就能看见我。”
“那我也要做第一个出教室门的小朋友！”明芽笑着应声。
她心中仅存的少许负面情绪，也在这种闲聊的氛围感中，逐渐平缓下来。
最后霍鸣寒还是不放心，又多补充了一句：“芽芽不要对上学这件事感到害怕，如果有人再敢欺负你，你就回家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明芽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跟霍鸣寒说了声“再见”以示告别。
在迈进教室门的最后一步时，明芽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霍鸣寒依旧跟昨天一样，站在原地默默地守望着她。
就如同冬日里覆雪的寒松，在庇佑着树檐下过冬的鸟儿。
明芽看着他的身影，暗自为自己打气。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不需要再害怕陌生的环境和人群。
因为无论遇到什么事，爸爸都会站在她身后，一直守护着她。
团子最后朝霍鸣寒挥了挥小手，然后在霍鸣寒的注视中进入到了新班级里。
幸好这所幼儿园的风气，比上一所要好得太多。
当天下午霍鸣寒来接明芽的时候，小团子很高兴地围在他身边，叽里呱啦地将这一天的事情都说给了他听。
团子说她的新同桌也是女孩，性格很好。
见到明芽这位新同学的第一天，就热情地跟明芽打了招呼，还带着明芽积极参加老师组织的活动，帮助她很快地融入了小集体。
说完这些，明芽低下头，从奶黄色的斜挎小书包里掏出了一块小东西。
她一副神神秘秘的小模样，声线却很欢快地同霍鸣寒说：“爸爸，你猜这是什么？“
霍鸣寒垂眸看了一眼，是一块包装很精致的巧克力，金色锡箔纸外还系着彩色的小长纸条。
“哪来的巧克力？”
明芽开心地笑着，嘴角露出小梨涡：“是跟我同桌的好朋友送给我的。”
霍鸣寒打趣她：“才上学第一天，就交到好朋友了？”
小团子重重点头，很有道理地回答说：“新同桌分不仅分给了我好吃的小零食，还带着我一起玩，当然就是我的好朋友啦。”
她将手心的巧克力放到霍鸣寒的手中，就像是在跟同年纪的小朋友积极分享好吃的东西一样。
“爸爸，这颗给你吃。”
“特意留给我的？”
“嗯啊！同桌给了我两颗，我上午偷偷吃掉了一颗。真的特别特别甜！”小团子望着霍鸣寒，语气真诚，“所以我就想着，这种好吃的味道，也要留给爸爸尝一下。”
闻言，霍鸣寒的心中止不住地划过道道暖流。
明芽的性格特点他知道，向来都是将他这个爸爸放在心尖上对待的，但凡是拥有了什么好东西，永远都是第一时间想着要留给他。
霍鸣寒面对团子的这种好意，倒也不扭捏。
在明芽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他拆开了巧克力的外包装，将里面醇黑的巧克力送进了嘴里。
明芽见状，迫不及待地问他：“爸爸，这个巧克力是不是很好吃！”
香浓润滑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微涩中又带着浓醇的蜜甜。
霍鸣寒笑着回应：“嗯，是很好吃。”
明芽因为这句话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从爸爸那得到的赞同，总是能让她感到别样的喜悦。
回家的路上，霍鸣寒带着明芽去买了一些白糖、面粉之类的食材。
拎着一小袋子零碎的原材料，明芽不解地问霍鸣寒：“爸爸，我们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霍鸣寒为她解释原因：“今天你的好朋友将零食分享给你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礼尚往来？”
明芽懂得了他的意思，但同时又感到苦恼：“可是我根本就不会做甜点呀，这可怎么办？”
霍鸣寒揉了下她的小脑袋：“没事，爸爸会做就行。”
明芽感到震惊，相处这么久，她都不知道爸爸还有这样的好技艺。
她抬起头，眼眸亮晶晶地望着霍鸣寒，问：“爸爸会做什么甜点呀？”
霍鸣寒沉吟几秒，说：“简单一点的，应该都会。”
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霍鸣寒却让明芽重新体会到了简单一词的含义。
蜜三刀、油炸麻花、糯米芝麻球。
霍鸣寒每种都给她做了一小箩筐，家里的各个角落，几乎都溢满了香甜的暖酥味。
明芽觉得自己就像是住在童话中才会有的甜品小屋里。
她看着面前摆满了整张折叠餐桌的小零食，欢喜到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鸣寒拾起一个刚出锅的蜜三刀，喂进明芽的嘴里。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明芽简直幸福到想要落泪，她用手为霍鸣寒竖起大拇指，小奶音含糊不清地夸赞道：“超级好吃！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霍鸣寒捏了下她因为嚼东西而鼓起的脸颊，声音宠溺地说：“好吃就行，今天做的这些，是留着明天你带去学校分给新同学的，明天我再做些其他的，给你当零嘴。”
明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尝了其他两种甜点的味道，依旧是好吃到让她想要旋转跳舞的程度。
而霍鸣寒则是转身走出房门，去隔壁邻居那借来了一些干净的报纸。
他教会明芽怎么将报纸折成小盒子的形状，然后把做好的甜点包在里面。
父女两人就着夜晚昏暗的灯光，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窄小折叠桌旁，将团子明天要带去学校分享的小零食，一个个地都用心包装整齐。
这种行为的反应效果很好，尽管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家境都很优越，日常吃到的零食也都是些高档货。可这种手工亲自制作的小零食，还是很受他们的欢迎。
这从明芽每天下午放学时，跟霍鸣寒讲述了她又在学校里交到了几个好朋友这一点中，可以得见，她最近的人缘比之从前已经好上了许多。
周末早上六点多，太阳光线还没照到这方棚户区，霍鸣寒却早早地起了床。
等他洗漱完，再来叫明芽起床时，明芽还在屁股向上拱着呼呼大睡。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脑袋的上半部分，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因为侧躺的睡姿被压扁，嘴巴还微微撅着嘟起来，瞧上去可爱极了。
霍鸣寒倚坐在床边，摸了摸明芽头顶毛茸茸的头发，倾下身子在她耳朵边唤她起床。
“芽芽，起床啦，爸爸快要出门了。”
今天是霍鸣寒一个月中为数不多的假期，明芽很早就跟他约定好，这天要跟他一起出门。
可听到霍鸣寒的叫起声，明芽还是没苏醒过来。
小团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脸朝下，埋在了被子里继续睡。
霍鸣寒被她的神态逗笑，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明芽从床上直接抱了起来，走进了洗漱间。
没睡醒的团子，就像颗滚落在砧板上的糯米球，任人怎么捯饬她都无动于衷。
霍鸣寒拿着小牙刷给她刷完牙，又用沾水的白棉布，动作很轻地给她擦完脸。
等父女两人都收拾好了出门的时候，明芽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还是背着每天上幼儿园时都背着的小斜挎包，里面装着霍鸣寒给她准备好的零嘴和小水壶。
今天明芽的头顶上，特意扎了霍鸣寒最近新学会的辫子样式，穿着一身明红色的碎花小裙子。
臭美的团子每走两步，就要在原地转个小圈圈。
走出棚户区的巷道后，霍鸣寒牵着明芽坐上了路中央的铁轨电车。
明芽第一次坐电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用双手托在脑袋下面，脸颊肉都被托到鼓起，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景象。
每当她看到从未见过的惊奇景物时，总是要拉着霍鸣寒叨叨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