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老马没听懂:“啊?”
  “侯爷不会和那些关外人缠斗的。”冬至难看地笑了一下:“他应该会摸到一个什么大营里去暗杀头领,我们当年做暗卫,也都是这种活儿,轻车熟路……可军营守卫森严,他不会成功的,你们没人跟得上他的轻功,也不能为了他现在和关外人宣战,没人救得了他……是我的错……”
  老马说:“你们侯爷真是个拧巴人啊。你也有毛病。”
  “可大营也不是说摸就能摸到的啊?”老马犯愁地说:“关外人老巢得越过西北高坡呢,那可是座大山啊。”他转头看了一眼叶轻舟丢在墙下的狐毛披风:“他好像就穿了冬衫出门吧,别说越过,我看不到半山腰得冻死了……”
  他转头把那狐裘披风卷了起来,去马厩里牵了匹马,出门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高坡是城西南处一座高山,正是天险,卡在关外与这座城中间,是两国交战地。这山既高且大,占地辽阔,老马本也不十分指望能找到人,只想着尽了力就好,没成想刚绕进山,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片空地上升了火,周围坐了满地伤兵。
  老马大惊,打马过去问怎么回事。
  “关外人狡诈,压根没走,分散埋伏在山林中,见我们进山就前来偷袭!”一兵士道:“他们都披着与山地同色的伪装毛裘,兵强马壮,咱们兄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压根就追不上他们!”
  老马四下环视一圈,只见空地四周果然散落了着一些断了的羽箭,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关外人的。关外人军备向来比他们好,又是伏击,可以想见凶险。
  他心里一紧:“有兄弟阵亡吗?”
  “……没有,”那兵士却面色有些复杂起来:“大家大多是受伤……因为长宁侯……”
  “你们追上他了?!”老马大奇,照冬至的说法,他们家侯爷武艺高强,都敢独身夜闯敌军大营暗杀,怎么自己这一边都是普通军士,倒在关外人的拖累下,追上长宁侯了?
  冬至那熊小子吹大牛?
  “没追上,兄弟们进了山,压根不知道长宁侯往哪个方向去,就直接碰上关外人伏击了。谁都顾不上找他,大家就打起来了……”那兵士说:“咱们眼见着打不过,有几个兄弟伤重,我觉得大家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局里就出现了长宁侯,好小子!功夫真是高!”
  “咱们压根谁也看不清长宁侯的步伐,只觉得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关外人就开始往下倒,他们打伏击,人比咱们散,长宁侯除了功夫好,手段还阴!他那刀上应该是喂了毒药,不必致命伤,他在谁身上刮上一刀,甭管刮在哪,那关外人就站不起来了……”另一个兵士接口道:“就把咱们救下来了。”
  满地的人听了这番话,大多倒都脸色有些复杂。
  老马看了一圈,明白了:大家都是贫寒出身,本来都对半夜被叫出来找一个找死的权贵子弟没好声气,更别提还被他拖累受伏。结果没想到这一心找死的权贵子弟竟然不知怎么的还回来救了人,受了救命之恩,都是武人,见那小子身手不凡,又都不免有些向往。
  “那既然这么说,他救了咱们,”老马说:“现在他人呢?”
  “不知道……”兵士说:“长宁侯来去无踪,咱们这边安定下来后,他人都找不见了……”
  老马往茫茫山里看了一眼,愁得直挠头。他扫了一圈,忽而又惊喜道:“你们带了狗!”
  “啊,”兵士说:“杜大人说找人得带狗。”
  “快快快牵来我找,”老马抢过狗绳,把马背上的狐裘披风拿到狗跟前细嗅——他刚才来时闻过了,这披风上味道不小!一半是酒味,一半是某种他说不上来的,很馥郁绵长的某种香料……或许是那个冬至,想竭力维持长宁侯还能正常生活的表象,是以仍旧给他熏了香。
  真是好冬至!
  狗闻了狐裘,果然不负马望,转头叫着往山里方向去了。老马挥挥手示意这些伤兵莫跟:那小侯爷可不是人多就能拉回来的性子,还不如一个人去。
  这人的确能跑,也不知怎么的好像满山都是味儿,狗找起来都费劲。他们走错了好几趟路,每趟路上都有关外人的尸体。老马初时走错路烦躁,后来看到了关外人的尸体,突然明了了:那小侯爷还算有良心,发现了山里有埋伏,也没只顾着自己找死,而是默默把这些隐患清理了。
  武艺卓绝,心思缜密,下手狠辣,办事能力极强。他体会到皇帝为什么重视长宁侯了,这人现下是个半疯,仍能看出来能力卓绝,若是正常时候该是个天纵奇才,皇帝的确舍不得他死。
  只是他们现在已经在山里绕了大半夜,这小子穿一身薄衣裳绝走不出西北高坡,再拖下去他很可能会冻死……
  最后他们竟找到了北坡。
  狗异常兴奋,叫个不停,老马拉住狗叫它收声,沧桑地看了一眼雪地。
  不用狗叫,他都看到脚印了。这侯爷会挑,北坡天险,风最烈,崖最高。无论是他们还是关外人,都不会来北坡。可北坡却是去对面大营最近的路——但因为实在难走,对面布置森严,大家谁都不考虑从北坡出兵。
  这小侯爷,倒真是艺高人胆大,保不准他还真能成……老马认命地踏上了北坡,真是命,要不是他在土生土长的老兵油子,这北坡还真没几个人上得来!
  他顺着脚印走了小半个时辰,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风里掺了点说不清的熏香味儿。他四顾看看——还真叫他看见了!
  那小侯爷的确走不下西北高坡,已经倒在了雪里,好在他穿了个黑色的衣裳,趴在一片雪里格外显眼。
  老马心里一紧,赶紧跋涉了过去:“侯爷!叶侯爷!您还好吗!”
  那小侯爷在雪里趴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老马把他翻过来,发现这人身上已经摸不到半点热乎气,嘴唇都开始发紫了。
  老马把那狐裘抖开给他裹上,又颤颤巍巍去摸他的脉——好在还有!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舒服了吗?”老马咬牙骂了一句:“他妈的!你死了万一皇帝真不给我们发粮了,我们爷儿们喝西北风去吗?!”
  他把衣服给他裹好,然后将长宁侯背到自己背上,艰难地往山下去了。
  叶轻舟脑子一片浆糊,意识隐约恢复过来一些,只觉得眼前摇摇晃晃,身边有个人在喘粗气,好像还在骂他娘:“……”
  他眼前一片模糊,头痛欲裂,但听出来了这个人好像是之前那老头子。他被风灌了一口,咳嗽了起来:“咳咳咳……你……”
  他竟然还有心情笑一声:“何必救我?”
  这声气实在冷漠刻薄,老马一咬牙,蓦然转身,胆大包天地将背上这位高权重的侯爵‘咣’地往雪地上一摔!
  这真是伤重偏逢老屠夫,叶轻舟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身体又本来抱恙,登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脑子嗡嗡的:“……”
  老马破口大骂了些什么,叶轻舟双耳耳鸣,一句也没听清,他艰难睁开眼睛看着老马,竟然还是在笑:“你看,左右咱们相看两厌……”
  “你那娘儿们看上你什么啊?!”老马险些被他气死:“还是个郡主呢?眼睛瞎了?!”
  这话倒把叶轻舟问住了似的,他竟然真的侧头想了那么一会儿,然后锤着地笑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脸?”
  他现下看着倒比在城里时开朗多了,或许是自觉死期将近,马上将与爱人重逢,情不自禁开心起来。
  实在是疯了。
  老马一卡,没找出来反驳的话,这男的如今虽是形容狼狈,可一半疯癫一半自弃,却更动人了似的。人皆爱色,他尚且觉得惊心动魄,那郡主只会更动心。
  “老子不怕你!”老马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什么死法都不好看,你死成一滩烂泥下去丑得要命,从你媳妇儿跟前过去她都认不出来!”
  “你放屁。”叶轻舟说:“我什么样她都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她也不要你。”老马一边唾沫星子横飞一边不可思议,心想你堂堂一个侯爵竟然卖色上位:“你他妈真爱人家假爱人家啊?知道人家爱重你容色,就一定把自己糟践的人鬼不分,才去见她?!”
  叶轻舟词穷了:“……”
  “懦弱!你简直不是个男人!”老马简直暴跳如雷:“活着的时候对人家不好?!活着的时候心里有愧?!你早干什么去了呢?你早吃屎去了?!哦,人家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人家,死了还要去给人家添堵?!你以为你找死你媳妇会开心?!连带着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你怎么这么金贵啊?!”
  叶轻舟默默无语,只觉得唾沫星子如雨点打来,听了个开头,然后捂上了脸。
  “我要是你那什么郡主,我都不见你!丢脸!太丢人了!”老马说:“嫁了这么个胆小鬼!既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什么好夫君,哦,出事了,后悔了,作天作地就要去死,半点担不起来!要你什么用!你就是走到她面前,她要是个烈性的,就该劈头给你两个大耳光!”
  他骂也不解气,穷途困兽般转了两圈,到底没忍住,上前一脚踹在叶轻舟肩膀上,把这好不容易坐直了的侯爷又踹倒在雪坑里:“你想没想过别人怎么办?你们这是没个孩子,要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也这德性?这世上只有你老婆是人?别的不说,你那个冬至,”
  “不说我们,就说冬至!那是跟着你长大的侍卫吧?你都这幅德行了,”老马劈手拽住他的领口,薅着那狐狸毛到叶轻舟鼻端:“来,闻闻!人家还惦记你这点讲究,还给你熏了香!我不知道你们京城什么毛病,照我们这边的说,这么一起长大的侍卫算半个兄弟,哦,你要去死,冬至怎么办?皇帝可能不追究我们,皇帝气头上来追不追究他?”
  “就算不追究,我们都是旁人了,你死不死的,我们难过不了几天!你兄弟呢?那个叫冬至的后半辈子怎么过得去?!”
  叶轻舟趴在雪坑里:“……”
  “再说我们!我们欠你的?”老马指指自己:“你说圣上不会怪罪我们,你他娘的怎么这么笃定,万一呢?!万一皇帝就怪我们没照顾好呢?!你是京官儿,你不明白?圣上就算不治罪,底下的小人看圣上不乐意,给我们使点绊子,零七八碎的阴损,什么粮食扣点,什么棉袄不好的,我家可是靠军饷吃饭的!我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京城那边一旦苛待,我们全家吃不好饭。我孙子活该?我孙女儿活该?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活该跟着你去死,被圣上怨怪?!小侯爷,侯爷,叶轻舟!你睁开眼看看吧!”
  “我们升斗小民,上有老下有小,命都不全是自己的,你位列侯爵,你能任性吗?你今天想任性了,你早时候争什么啊?!”老马说:“行,你可以,你侯爵,我们惹不起你!可姓叶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死了是给我们造孽,上天看着呢,你小心下了黄泉,你那万事都好的郡主轮回转世去了,你他娘的得去地狱。或者,”他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一家的分什么彼此,今天你造孽,下去了一起遭报应!你冷静点吧,你不想别人,你就当为了你那媳妇,你积积阴德!”
  这都是糙话,然而话糙理不糙,有如一柄利刃刮去心头腐肉。叶轻舟捂着脸,泪顺着下颔滑进披风里:“……”
  老马骂完了,也骂累了,蹲下深吸了两口气,又问:“既然你一心找死,想往对方大营去,怎么又回山里救人?”
  叶轻舟麻木地说:“……我听到了。”
  老马踹他一脚:“你这小子怎么说个话都说不利索,听到什么了?”
  “……我听到有人惨叫。”叶轻舟浑浑噩噩地说:“我想……他们何必为了来追我而死呢?我不拖累旁人。”
  老马说:“你真是个孙子啊。”
  “我要是你,我好好活着。”半晌,他又说:“我那老婆子也走了。你年纪小,你还体会不到我们这个年纪对方走了的艰难。但我好好活着,我好好保重自己,拉扯我孙子孙女,别下去的时候叫那老太太瞧不起我,别到时候见她的时候她都认不出面前这个脓包是谁。你能不能让你媳妇有点脸面,别叫她觉得自己嫁了你真是嫁的不值得?又不对她好,又不坚强,又不在乎她的心?”
  叶轻舟惶然地看着这个老头子,忽而俯身大哭起来。老马这辈子没见过第二个人这么哭,一边哭一边吐,简直像是要把心肺一齐从身体中掏出来。
  等他哭了一会儿,老马问:“我扶着你,能不能走?我话都说完了,你要还是想死,我不管你。”
  叶轻舟哭着说:“能。”
  ◎作者有话说:
  这个番外应该叫‘老叶当年是如何从丧偶阴影中站起来的’
  ◎最新评论:
  谢谢老马
  作者微博是哪个啊,我想看崽崽的番外?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老马?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骂得好!什么时候有新番外啊
  期待一些甜甜的番外呜呜
  写的太好了,加油出好作品。
  为什么这篇文我收藏了,收藏列表里不显示
  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老马哈哈哈哈哈哈话糙理不糙,骂的挺好
  竟,竟等到了番外!不亚于关外一件新棉袄,裹着暖融融的。
  站得挺艰难……总之老马,带演讲大师,感谢你
  没有回头路啊……阿久
  省流:边塞悍勇老马头雪地怒骂京城丧偶权贵,究竟是生活的扭曲还是意志的沦丧!
  心疼阿久跟照歌,給他們甜甜的番外吧~越多越好,嗚嗚…
  -完-
  145.番外 枫叶与衣裳 ·
  [这笑容真是十足漂亮,十足聪慧,又十足发傻。]
  深秋。
  长宁侯府后山种了片枫林,倒没派什么专人照管,很茂盛地铺了半山,秋来总是叶红如血。
  这是岳照歌新发现的好去处。
  宫里自然也是景色富丽的,可终究拘束,走在哪里都是前前后后一群人伺候着,好没意思。岳照歌俯身捡起一片枫叶,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了看:“扶枝,你看这片是不是颜色很漂亮?”
  扶枝点头,岳照歌说:“我准备把这片叶子带回去给世子夹书用。”
  扶枝默默,岳照歌奇道:“怎么不讲话?”
  扶枝说道:“郡主今日在后山闲逛了大半日,就为了给世子捡片枫叶做书签吗?”她顿了顿,又说:“世子性喜奢华,枫叶太简陋,郡主若是想送礼物,倒不如开了库房细细选来……”
  岳照歌噗嗤一声笑了:“那怎么能一样啊?”
  “世子也是富贵门庭出身,这种用度上的小东西要是真需要,哪里用我来啰嗦?”岳照歌转身往回走:“我也不是为了特意捡叶子才来的,只是景色很漂亮啊。”
  扶枝似懂非懂:“哦……”
  “这片叶子的意思是,”岳照歌叹了口气:“在看枫叶的时候想到你了。”
  扶枝恍然大悟,又脸红:“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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