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是我未亡人——春山听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8 17:24:11

  他们两个站在房檐上放眼四望,叶轻舟向北远眺,这是那天黑衣人离去的方向。
  也是他碰到苏姑娘的方向。
  从此处一路向北直至尽头,正是京城烟花柳巷汇聚之处,群玉坊。
  叶轻舟思路一歪,突然道:“这人长得好看?”
  易听风一愣:“这……属下没见过本人,不过倒曾听说是风雅俊秀。”
  叶轻舟:“唔……”
  易听风顿了顿,又道:“不过必然不及侯爷之万一。”
  叶轻舟:“你这个人拍马屁真的很僵硬。我是在想,都是靠女人上位的人,脸面真是太重要了。”
  易听风:“……”
  这话易听风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接,上司说这种话,谁知道他什么意思?
  现在知道的人虽然少了,但他清楚,长宁侯少时出身不好不得志,要不也不会一头扎进暗无天日的暗卫讨命,后来是与当时的岳国公遗孤良安郡主联姻才得了机会,前途大好。
  虽然后来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放弃了大好前途要去关外打仗。
  “只是既然挑中了苦出身,何不招赘,定都侯府比我家还堂皇富丽呢,何苦在通云端找个角落紧巴巴的。”叶轻舟道:“哦,对了,这人进京时多大,以前娶过妻吗?”
  易听风道:“进京时二十,洛郡人士。坚持不招赘是定都侯大小姐的意思。不过这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司对他的记载是从他考中三甲后开始的,进京前如何未详细查过。侯爷若要,须得三天时间。”
  叶轻舟道:“查。”
  易听风垂首:“是。”
  “咱们还得去趟赵大人家,看看现场怎么样。”叶轻舟看完了地势,也不下去,嫌弃地上人多不好走,直接从屋檐上向通云端方向去:“你对群玉坊有什么了解,说说看。”
  “明面上看起来虽然只是烟花柳巷,但其实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情报交汇流通,杀人越货赏金买卖,都很多。”易听风跟上来,道:“实在很乱,但未必不好,有时咱们兄弟也经常在那里讨讨方便。”
  叶轻舟突然道:“我昨夜在这里遇到了一个黑衣刺客,过手了几招,各有胜负,各自留伤。”
  易听风眉毛一挑,脸色一变,慌张道:“您说什么!”
  叶轻舟:“演技不够真诚,重说一遍。”
  易听风:“……”
  易听风深吸了口气,准备发挥出一篇骈文出来,叶轻舟挥手打断他:“算了你这个人在这方面没天赋,还是歇了这个心,说点实在话吧。”
  易听风的骈文中路崩殂,差点咳出来。好在他反应快,立刻接住:“属下真心惊诧。侯爷武艺卓绝,向来是天下少有,单独战竟能与您互有胜负,这样的人,不说京城里,整个淮水以北都绝无一手之数。”
  叶轻舟问道:“那你能数出来的这一手人里,有女子么?”
  易听风一愣:“竟是个女子?”
  叶轻舟一哂:“看起来是没有。老易,天地之大,卧虎藏龙啊。你管着情报,别反而被情报蒙蔽了。”
  他没回头,随手指向群玉坊,笑道:“我有五成把握,猜这个好手,就在群玉坊。”
第23章
  赵明是被人割喉而死,下手的人手上功夫很干净,喉咙上细细一道血线,是一击致命,喷出的血将他自己身上穿的半幅袍子染得湿透。
  从伤口上只能看出下手的人用刀功夫很好,伤口干净利落,多余的一点皮肉都没破,两侧同深,完全看不出她用得是什么招式,也看不出她的习惯。
  精准,节省,狠辣。
  “侯爷可看出什么线索了吗?”有个男声在他身后问,叶轻舟从身体边上退开,随手拍了拍衣摆:“线索太少了,唯一能看出来的是这人身手相当好。”
  问话的人是今早接到消息来查案的中城兵马司指挥何玉荣,到的比叶轻舟早,已经查了小半天,见叶轻舟和易听风进来,赶忙让开了路。
  圣安司和他们不同,这赵明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私仇还是公怨都不重要,不过只是他们日常处理的一桩案子罢了。但圣安司乃是圣上袖刀,他们掺合进来,难是说这赵明的死因,与朝廷秘事有关,背后的水相当深吗?
  何况还是长宁侯亲至……
  何玉荣左想右想,又谨慎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侯爷明示。这赵大人之死,是否背后另有隐情?我等应当如何查?或者……不查?”
  如果真的涉及朝堂秘辛,那都是神仙打架,他只不过是小小兵马司指挥,绝不想掺合进去。
  “何大人过虑了,您该怎么查就怎么查,不必在意我。”叶轻舟摆摆手,何玉荣仍旧疑虑,担忧道:“侯爷……”
  叶轻舟便又道:“何大人安心就好,我与你家谢大人是旧识,总不会害你。你来得比我早,可查到了什么吗?”
  何玉荣叹了口气:“下官惭愧,这屋子都快叫我翻烂了,实在是没什么异常之处,杀人者不求财,光为害命,我本来以为是不是官场上惹到了什么人,可您也知道,员外郎这位子……何况赵大人待人温和,从没和人结过什么仇,真是无从下手。”
  叶轻舟想,他猜是□□。赵明待人温和,没有仇家,家财万贯——都是媳妇的。这么个人怎么能得罪上那种江湖高手?
  而且这个伤口给叶轻舟一种感觉,下手这个人心态很冷静,处理好了自己所有可能留下的线索,不含丝毫多余的情绪。
  如果说是寻仇,通常都会有宣泄情绪的行为,极少有尸体如他这般干净的。看起来倒像是拿钱办事,办完走人。
  “我给您指条明路,何大人。”叶轻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正站在不远处廊下安慰女儿的定都侯:“这杀手是个厉害角色,绝不好抓,您尽力而为——但要说真的抓不到的话,定都侯宠爱长女,心里未必乐见赵大人这苦出身的贤婿,也必然不乐见爱女沉浸在丧夫的痛苦中,说不定心里比谁都期盼这事早点过去。所以你与其问我这案子该怎么查,倒不如去探探定都侯的意思。”
  何玉荣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下官明白了。”
  定都侯今年五十有六,早年从军,身形魁梧,双目炯炯有神,如今丝毫不见老态。
  见到叶轻舟来,定都侯也是一愣,先安抚了下(离近了看其实并没有在哭)的女儿,随后上前见礼,招呼过后疑惑问道:“叶侯怎么带着圣安司的人来这里,难道是我这女婿……?”
  “赵大人无辜被杀,实在令人惋惜,我是为了那个凶手而来的,您不必担心。”叶轻舟眼角扫到定都侯身后服饰华贵的妇人:“不过有两句话想问大小姐。”
  定都侯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妇人双眼微微有些发光,问道:“您就是……长宁侯?”
  夫君新丧,但无论是大小姐还是定都侯都是寻常穿着,面上也并无几分哀色。
  赵明虽然娶了显赫之后,看起来过的也未必多么顺心么。
  “华儿,不可无礼!”定都侯斥了一句,叶轻舟摆摆手,笑道:“无事,我闲散惯了,没那么多礼。”
  他问道:“大小姐是赵大人发妻,可知道赵大人与什么人有些龃龉,过世后身边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如果真的是□□,那就应该有个仇家,可赵明进京后为人低调,从不与人为难,不该有这么深的仇家。除非这仇家是他进京前结下的。
  复仇这种事叶轻舟自己也干过,通常光杀掉不足以解恨,会做点什么纪念一下,要么是对仇家本身做点什么,要么是拿走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作为凭证,要么是……每人方法不同,但通常会做。
  赵明死相干净,死前没被折磨过。叶轻舟猜如果是复仇,对方可能会拿走个什么东西。
  “倒没听说过与谁有龃龉,至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大小姐哼笑一声,反问道:“他一介寒门子弟,若不是我当年瞎了心下嫁于他,他连立身之地都没有。这满家上到房屋摆设,下到杯盘纸张,有什么东西是他的?我是没有什么东西不见过。”
  叶轻舟挑了挑眉,笑道:“大小姐女中豪杰。”
  从赵府出来已经是傍晚,天色微微有些黑了,易听风早派人传了长宁侯府的马车来接,可叶轻舟上车后便转着自己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出神,静了半刻也没说要去哪里。
  “侯爷?”易听风打断他的沉思:“今夜何处安歇?”
  叶轻舟回神,闻言垂眸一笑,:“何处都安歇不了。”
  自从回京后夜夜梦魇,高床软卧还是茅草窝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也就昨夜在流风回雪楼还算睡了个好觉——那是偶然吗?
  叶轻舟素来敏锐,突然想起可以在他睡时近身的苏姑娘,莫名其妙转好了的梦境。这苏姑娘怎么回事,是有鬼,还是有缘?
  叶轻舟指节扣了扣桌面:“去流风回雪楼。”
  “侯爷既然想查,何不与五城兵马司一起?”
  叶轻舟:“你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将遇见杀手一事告知何玉荣,反而暗示他去探定都侯的意思,好息事宁人?”
  易听风道:“属下愚钝。看侯爷的意思,倒像是……”
  “倒像是要保下那杀手一样。”叶轻舟往后一靠:“赵明是怎么死的我没兴趣,死出花儿来这案子也递不到圣安司手里,何必跟着五城兵马司掺合。但这刺客是个人物,留着她,用处多着呢。”
  易听风思索了一下,道:“是流风回雪楼吗?”
  “不好说。”
  苏照歌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了,但试探之下,又确实没什么破绽。虽说身上也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群玉坊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谁身上都可能有一箩筐的秘密,凭这个没法断定她是那个杀手。
  再试一次?
  叶轻舟招手,示意易听风俯耳过来:“这样,你等一下就……”
  流风回雪楼。
  门外有个小丫头轻唤:“苏姐姐,您有贵客。”
  哪门子的贵客?苏照歌正扭着身子给自己的肩膀上药,闻言一愣。
  她肩上有伤,今早刚在兰姨那告了假,这几日不献舞也不见客,这时候谁能来找她?
  她问道:“是什么人?”
  门外小丫头回话:“那我可不知道,但实在是位漂亮风流的贵人,从没见过这么出挑的。”
  苏照歌:“我知道了,你请长宁候稍坐,我马上就到。”
  小丫头应了声是,苏照歌回身,取了件锦缎袍子,换下了自己本来的纱裙。
  昨天晚上用的掩藏暗伤的法子太猛烈,虽然一时看去毫无破绽,但三个时辰后便变本加厉,昨夜皮下淤血只在肩颈处,今日却蔓延到了大半个后背,布料轻薄的裙子根本遮不住什么。
  可如果昨天叶轻舟刚看完,今日自己立刻换成厚衣裳,未免太露痕迹。苏照歌又从梳妆盒侧壁取出一根银针,在自己喉间找准位置刺了两下。随即她清清嗓子,满意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今夜只有两个琴师在台上弹琴,意蕴取其静,可满楼嫣红灯影,再沉静的曲子,也透出一股靡艳来。
  苏照歌下楼时见到叶轻舟背对着她,站在满墙的花牌前打量着什么。他今天穿白色,满楼灯影绰约映在他身上。而他听到她下来后微微侧身,露出小半张脸,含情再含笑,轻声道:“苏姑娘晚好,您今日好颜色。”
  隐约是熟悉言语,苏照歌恍惚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她今日不见客,未梳洗未上妆,哪来的什么「好颜色」。然而再一看叶轻舟的神色,眸光认真,温软含笑,瞳孔里倒映着她,好像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
  他好姿容好天赋,真是绝妙的戏子,唯独演情深得心应手。
  苏照歌盈盈福身:“侯爷谬赞,我今日歇息,都没怎么收拾自己,当不上好颜色三个字。不知侯爷今夜来此,是听曲还是看舞?”
  她嗓音沙哑,叶轻舟道:“苏姑娘今日身体不适吗?”
  苏照歌道:“大约是昨夜受了些寒,不碍事。”
  她昨天因为被叶轻舟拽着手腕而睡在地上,要说姑娘家身子弱,受些寒也是正常的。叶轻舟揣着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仍旧温软道:“这是我的过错,再者昨夜唐突,本也该给姑娘赔罪的,正巧今夜良辰美景,苏姑娘想不想出去走走?”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小习惯,一憋着坏水撒谎就喜欢摸戒指啊?
  刚成亲那会儿她摸不准叶轻舟的喜好,问什么都说好,不错,郡主真棒。后来她观察了很久才发现这个小习惯。他思路很快,如果问他什么事,迅速正常回答就是真心话,摸着戒指假装认真思考一会儿再慎重说好,八成都是在瞎扯。
  叶轻舟只见苏照歌目光落在他的扳指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侯爷有请,我是这辈子也拒绝不了的,那便走吧。”
  她喜欢翡翠?叶轻舟心下一奇,心想不行,这个扳指他戴好多年了,舍不得给。
第24章
  时至深秋,天色黑的还不算早,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值太阳将落,满天都是烈烈的火烧云。
  落霞湖边有一个夜市,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商贩白日休息,入夜才开张。
  楼阁极高几乎连云,街道却窄小,逼仄又热闹,夜里向上看会看到无数星火璨璨闪耀,美不胜收,但其实只是商家挂出来的灯光与装饰。
  本朝不设夜禁,如果碰上佳节人多,这边可以一直热闹到后半夜。
  “苏姑娘以为如何?”叶轻舟倚在船头,懒散地看着岸边集市:“若要我说京城还有什么值得一玩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从群玉坊来这里路途不近,但护城河穿群玉坊而过,秋季河上有人摆渡,叶轻舟带着她叫了艘小船,从群玉坊飘到了这里,一路看过满京城的秋叶萧萧。
  清曲临江,琵琶声滴滴答答。
  “小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叶轻舟倚在船头,闭着眼睛,闲散道:“苏姑娘舞跳得好,琵琶也不错,流风回雪楼好教导,可会唱曲吗?”
  这琵琶估计是之前在湖上泛舟的歌女落下的,叶轻舟上船后一眼就发现了,当即起了兴致,叫她「来一曲」。来完一曲不算,还要再唱一个。
  苏照歌端坐船尾,怀抱着一把隐隐一股脂粉暗香的琵琶,闻言也不说什么,转弦换了个调,她没细致□□过歌喉,只是会唱,但气氛太好,轻轻唱来也别有意蕴。
  “清颖樽前酒满衣,十年风月旧相知。凭谁细话当年事,肠断山长水远时……”
  叶轻舟合着眼,随手用折扇在船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节奏。
  “金凤阙,玉龙墀。看君来换锦袍时,姮娥已有殷勤约,留着蟾宫第一支。”
  她唱得很婉转动人,隐隐有点哀。叶轻舟睁眼,恰好望进她眼底,那目光很……说不上,好像微微蕴着一层光。
  无缘无故地,叶轻舟心里一轻:“……十年风月旧相知。苏姑娘十年前还是垂髫小儿,却好像很明白这样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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